梦里梦外(61) 上高中的女儿和男生约会
头疼，婉怡不想上班，以前也有不想上班的时候，可那是娇气，想偷懒，现在是没有精气神，前途一片渺茫，可是一想到今后就指着自己个儿了，连大气都没深吸一口就爬了起来，裹上睡袍，去冲热水澡，这些天以来，热水澡成了她力量的源泉，晚上睡前一次，早晨醒后一次，就象抽鸦片上瘾一样，离不了了。
洗完澡后全身果然清爽了很多，她晃晃脑袋，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上还带着晶莹透亮的水珠，正圆圆滚滚地掉下发梢。一头卷发带着不大不小的卷儿，弯弯曲曲地围着她的一脸担忧。郑仲群背叛她无能为力，女儿她也管不了了，觉得自己好无能。
真真坐校车走了，邱婉怡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却没有吃出什么味道，也没有意识到塞到嘴里的是什么。她开着车出了门，开了几分钟又怀疑车库门没有关，重又开了回来，发现车库门是关着的。开出去不远又突然想起炖稀饭的慢锅是不是忘了插上开关，真真回来要喝稠呼呼的八宝粥呢。学校里的饭钱倒是没涨，可是好像给的越来越少，真真回来总是象恶狼一样。于是她又开车回来，鞋也顾不上脱，又怕弄脏地毯，踮着脚尖冲向厨房，慢锅的插销好好地插着，锅子已经温热了。最近丢三落四，她都担心哪天把厨房点着。
她重又开车出来，半路上又突然想车库关了没有，十有八九是关了，因为她记得自己轻轻地喊了声“关了”，为的是自己记住这一刻，不管它了，这次一口气开到班上，到了班上坐在那里发呆。
“婉怡，你今天怎么了？”同事Sam（三木）站在她跟前问。
三木是公司里公认的老好人，万事通，五十多岁，婉怡买房子问他，买车也问他，家里东西坏了也问他，这次婉怡免不了跟他求救，“我女儿真真说今天晚回来，我觉得不对劲儿。”
“你在担心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三木老道地问。
“男朋友？我告诉过她只能到大学里才找男朋友的。” 婉怡说完醒悟到，“你是不是骗过你妈妈？”
“婉怡，孩子们的荷尔蒙分泌得旺盛，这个不是你能决定的。我就约会过十几个女孩子。”
“那怎么办？”婉怡脑袋里爆炸了，一根根发根都竖起来了，约会，再怀了孕，天不塌下来了？
“你什么都不要做，只记住千万不能干涉，你一干涉，他们就转为地下，会背着你去约会或者更糟。”三木一笑，“给你看张照片。”
婉怡看照片上是一辆运货的大卡车，有些奇怪，“这张照片跟我们的谈话有什么关系呢？”
“你再看看谁坐在司机位置上！”三木笑着，又拿出一张照片。
“是你吗？好年轻啊！”
“这是十九岁的我和我十九岁时开的货车，年轻时候我没有好好学习，还很反叛，不听我爸的话，非要去开货车，心想，你想让我上大学，我偏气你。开了一年车，发现我不是气我爸，是丢失了我自己。我工作不规律，穿着极不讲究，吃饭也不规律，我看上去比我自己粗鲁多了，我看着镜子，不认识自己了。回头想想，我爸让我上大学是对的呀，我其实很渴望白领的工作，我想穿得整整齐齐地或者西装革履地去上班，于是我后来考了大学，又读了博士。婉怡，有的路，是靠自己体会的，实实在在走一遭才能知道对错。”
“哦，”婉怡扑哧一笑，“我还真不知道你有过这样辉煌的过去，你能活过头来重新来过，我太为你骄傲了！”
“是啊，幸亏我在年轻的时候回了头，知道自己要什么，你女儿应该是个懂事的孩子吧？不会出什么错吧？”
婉怡叹了一口气，“她是个女孩子，我就担心她怀孕什么的。”
“如果她真和那个男孩子有什么，你也别反应过激，你干脆去要求见一见那个男孩子，确保他是个好孩子，他们可以一起看电影，但是要群体约会（group dating），不能两个单独出去。”三木有三个孩子，成家的成家，上大学的上大学，自然经验教训都丰富。
既然说到这一步了，婉怡干脆问道，“三木，你说，我想去孩子学校做志愿者，她不让去，是嫌我这张亚洲脸给她丢脸么？”
“那倒不是。”三木笑笑，“这样年龄的孩子，觉得父母一点儿也不酷。你要打扮得酷一点儿，他们觉得你怪怪的；你要是装得酷一点儿，他们也觉得你不酷，反正怎么着你这做父母的也不酷！都这样，你别想多了，他们大学毕业后就又回归，做你的甜心了！”
“哦，这下终于明白了。”婉怡心里告诉自己，只要不是针对黄皮肤的就行。她一向对这种事情比较敏感。
心里乱，今天的班上的就像没上一样，早上的一摊活儿到下午才做了三分之一。
三木看看表，已经三点了，便说，“婉怡，你最近有问题，一点儿精神都没有。真的，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哦，没有没有，可能是最近睡觉不好。”婉怡掩饰道。老公背叛自己的事情，可别让人家美国人笑话。
“不行你回家吧，我的活儿已经做完了，你的活儿我给你做。”
邱婉怡感激地看了一眼三木，三木平时干活儿比她慢多了。他性格本身就很慢，这让他显得有些儒雅。婉怡常打击他油瓶子倒了都只能以蚂蚁爬行的速度去扶。看来今天慢三木实在看不过去她了，才要求帮忙。
邱婉怡连说了好几个Thank you就快步走出了单位。上了车，她把三木的一顿苦口婆心全放在了脑后， 直接把车开到真真所在的高中。走廊里比较安静，就是有课外活动的，也都在体育馆里。
她的高跟鞋在走廊里发出脆响，她想把鞋脱下来，又觉得让人看见古里古怪的，于是她只好踮起脚尖走路。
她也不知道社会科学应该在哪个教室，也根本不知道女儿会在哪里，于是便无的放矢地挨个教室找，教室门上有玻璃的，她就从玻璃里瞧瞧；被玻璃挡住的，她便推开一条小缝儿看看。其实小时候她特别羡慕当特工的，觉得他们特别聪明，执行的任务也特别刺激，还经常化险为夷。现在身处其中，她觉得一点儿都不刺激，倒像做贼一般。
走到一个拐角处，听到一个教室里传出一阵嘻嘻嘻的笑声。她的耳朵此时本已十二分的灵验，毫不迟疑地辨别出了女儿的笑声。终于找到了！她紧忙着移步过去，心脏怦怦地要跳出来，因为两种结局都对她不利，第一，女儿说的是实话，这样一来妈妈就是个多疑的疯婆子，被女儿发现了她觉得丢人；第二，女儿真的有男朋友的话，那就是五雷轰顶。
这扇神秘的门偏偏是没有玻璃窗户的，她只好斗着胆把门推开了一道细缝，缝虽细，可是她看见了：这间教室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女儿，一个是男生，两人坐在一处，头对头说话，女儿脸上洋溢着年轻的婉怡看到郑仲群和思念郑仲群的幸福的光晕，此时的女儿也异常地漂亮动人，眼波飞转，春光明媚；身边的男生，皮肤白白的，是个白人的男孩子，正一手搂着女儿的肩膀！
What？？？！她心里喊道，说过不让真真找男朋友的。
邱婉怡突然有一股冲动，想冲过去给那男孩一个耳光，把他的臭手推开，拽上女儿扬长而去。可是，她没有那样做，因为她抑制不住自己，她想哭，因为在自己的丈夫之后，又一个亲人撒着谎言背叛了她，她的心被这两个人的背叛掏空了，掏空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她做错了什么吗，让这世界上两个最亲的人联手起来背叛她？
郑仲群背叛她，她断然离开，没有问题；可是，女儿的背叛，让她不知所措，女儿大了，能打她，能骂她吗？再说，美国也不允许父母打孩子，她也下不了手，她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女儿，她一向可爱懂事的女儿，在她伤心时安慰她，给她一个拥抱，功课门门得A的甜心宝贝。
和郑仲群新婚之夜的幸福和看到女儿刚出生那一刻的幸福这时反变成无数支针，扎得她遍体鳞伤。她没有任何气力推开那扇门，揭开女儿的谎言。真真会不会恨自己呢？
可是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必须揭开女儿的谎言，让她和那男孩断了来往，没有私心杂念，一心一意地地学习。
想到这里，她一把推开了门，这道神秘的门。
两个凑在一起的脑袋霎时分开，真真尤其象一只受惊的小鹿，呆呆地看着自己怒气冲冲的母亲。
“You stay away from my daughter!（请你远离我的女儿！）”她命令那男孩子道，自己都觉得像个疯婆子。
那男孩子愕然，赶紧把手从真真肩上拿下，张张嘴，好像要辩解什么，被婉怡两只母夜叉眼生生地瞪了回去。
婉怡上前拉着真真的手，她要带她离开，离开这里，离开那个男孩子，她甚至想让她转学，甚至想搬家，让真真永远不要再见那个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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