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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一吹我的第一次农民工经历

吹一吹我的第一次农民工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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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办了一件大事,却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可不讲,见不少朋友在墙上贴纸条,或者大字报,有人还有三四条,我有点忍不住。哎,从众会累到自己。 

话说我出国这么多年了,仍然没习惯聚光灯的照耀,自家小灯罩罩就满足了。再说,周围都大人,谁爱听唠叨。我那点破事,像灰尘,吹一吹就没了。 

不过还是吹一吹吧。 

我家马路对面有个红砖教堂,矮矮的,没有尖顶或钟塔,更没有在周末看到它家门口排上车水。草坪倒是特别大,占了十字路口一个角,房子更显矮了。我们住在这里14年了,昨天才去拜访它。以为这次一定有马龙了,准备半小时开不进去,因为一个选区的人都可能去。结果,停车场就我一辆车在转悠,要不是门口插一牌子,我一定以为自己走错地方。白牌子上写着VOTE,字上面一个红箭头,插在橘色锥形交通标记上。远远看见一男一女,女的穿着白色羽绒长大衣,指指门。我疑惑地拉开门,天,马龙原来在这里!还是拐弯滴。 

 

 

突然想起看过的一张照片,印度人用拖鞋占位。想想我是不是也可以用影子占位,先上班再说?出门旅行了十天的老板前天特意发邮件,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一定要去投票,投票…如果需要更多时间,尽管用。我赶紧掏出手机,给老板和同事发了邮件。听后面两女的说,照这个架势,12点都出不去。我带书了吗? 精神食粮还没顾上,物质食粮的匮乏已经提意见了——空城计唱得烦人。早上睡到9点半,因为前一天夜里重游黄石去了,自然是恋恋不舍,欲罢不能,折腾出一批照片。别跟我说国家大事重要还是个人事情重要,我两头都顾齐了这个最重要。 

教堂内部很旧了,墙是暗色的,一定几年没刷新漆了。地板也不是木头的,一个个方块拼起来,不知道什么材料。敞开的教室、办公室和礼堂很凌乱,墙上也贴着杂七杂八的告示。没事干,才看到有两则是选举注意事项:出示什么证件,如何填空,三个法案提案的大字版。一面美国国旗用图钉按在一块大软木板上,旗子中间松松地有点搭下来,有四分之一还被一个小隔间挡住了。礼堂的左侧坐了一排人,猜是义工。另外两面是填选票的小隔间,各六个。小隔间其实就是小桌子,加一个三面环绕的塑料板,这样在填选票的时候别人看不见。前年美国大选,看朋友贴的照片里,有的投票点很气派。这样填空格的时候,是不是会更郑重,格子里不留空隙喘气?不得而知。

还没轮到我喘气,先把空城计对付了。马龙门路过一个小岛,摆着一些零食和饮料:撒了杂粮的家制曲奇,Cheez-It牌子的小方饼干,夹心奥利奥,冰水,还有苹果汁。我倒了半杯水,用指头抓了几个小方饼干。这时,我背后的聊天比我的空城计要响,“天哪,听你说你家被烧了,太难过了!” “信不信,是电灯泡引起的。”被烧的那位很平静地说。她简单说买了新灯泡,换上以后,就出远门了。邻居后来打电话说,你家着火了。他们赶紧冲回来,还是太晚了。最后保险公司出了50万美元修复房子。她没说损失如何大,丢了什么不可复制的珍贵物品,如何麻烦。她的同伴笑嘻嘻地打岔:“嗨,鲍勃,你花了多长时间?”“大概五十分钟吧!”路过的男子大声回答。“你怎么知道是新灯泡引起的?”我想问来着。想想今天是选举日,这个问题有点不对题。我还是赶紧把我的申请表填了吧。 

姓名、住址、日期和签字,就这些?一个多月前不已经填过申请表吗?填就填。骗过肚子以后,队伍挪得很快,填过表,拿出我的驾照,用手机掐几张照片,就轮到我了。 

第一位工作人员看看我的驾照,看看我。我赶紧笑一笑,跟面对相机本能反应一样。她没看到我笑,低头看表。“你日期填错了,应该是你的生日。”  

都是烧房子惹的,把自己写成初生婴儿了。 

接着把月份和日期填反了。我羞愧地说,“再给我一张吧,我重新填。” 她没理我,我只好涂涂改改,月份和日期年份写得跟住了两层楼房似的。 

第二位工作人员接过去,看完了,没说话,递给第三位,唯一的男性,很年轻。他翻过我的驾照扫描了一下,看看跟前的手提电脑,高声唱道,“选民87号选票1013!”然后对我灿烂一笑:“感谢来选举。”第四位发给我一张长长的选票,告诉我怎么填,几个错误填法。“两面都有啊!”她提醒我。第五位给我一个硬纸套,把选票夹进去。纸套没有选票长,感觉像小时候的衣服,露出脚脖子。不过足够长,把关键信息全挡住。桌上散放着贴纸:“I Voted Today!”我撕了一张,贴自己胸襟上,仿佛当年农民工进城,带着太阳镜商标很自豪。 

“好,去填吧。”我拿着选票不知所措。心想:让我用手指头涂啊?这选票有这么先进?我抓了她们桌上的笔就走。“隔间有笔的。” 啊啊,我赶紧放下笔,也没感觉对不起,谁都有第一次,是她们没有见过农名工第一次进城,随手一指,想把我打发了。

我的隔间没椅子,要站着。扭头看看另外几个是坐着的,我的腿立刻发软。对自己说:“抓紧时间,快快填。” 这是不是不给椅子的重要原因呢? 

州长、州务卿、总检察长、参议员、 13选区、15选区、40选区众议员各一位,州教育委员会委员两位,郡县委员一位,州最高法院法官两位,上诉法院法官四位,第六巡回法庭法官七位,认证法庭法官一位,48区地方法院法官一位,密西根大学、密西根州立大学、韦恩州立大学、奥克兰郡社区大学和本市的公立学校理事各两位。最后是三个州法案提案。提案太长了,我只说名字吧。提案一,大麻合法化。提案二,重新划分州委员会非党派人士比例。提案三,选举政策改良。 

虽然我腿发软,还是把格子涂得密不透风。没涂对,这个选择就等于没选,不就白来了吗?许多党派名第一次听说,有共和党,民主党,自由主义者党,绿党,美国纳税人党,自然法则党,无党派这次没出现在选票上。没明白选票上候选人的顺序是怎么决定的,隐约记得是抽签。可为啥两大党总是在最前头呢?司法官均不标党派,市级的教育机构候选人也不标党派。 

我一开始就注意到每个选项底端都有空行,会不会有人手痒,把自己名字写上,然后给自己投一票?反正谁也看不见你写了啥,反正选票是匿名的,反正是合法的。尊重隐私的好处就是保障了自由。我不告诉你我选了谁,晚上家人问我也不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手痒,谁手痒我绝对没意见。 

两页终于埋头涂完。一抬头,有些茫然。然后呢?验身份的工作人员没告诉我填完以后选票给谁。我眼珠乱转,找投票箱,从开口里庄严地投进去,听到纸触底的闷声,我就完成公民义务了是吗?不许笑话我,你也当过农民工,好伐?你们有些人连这一闷声都没听过,今天为了听这声音,我不惜上班迟到。想到这儿,这个声音在心里越发美妙。 

我离开隔间,好让下一位进来。看到一位老头,坐在高脚凳上,我走过去,问他选票放哪儿,他接过套着纸套的选票,撕下扎了针孔的头帘,指指一个机器。前头一位老年女士,把选票送进机器里,我也如法炮制。机器把我的选票吃进去以后,嗡嗡响了几声。嗡嗡声虽然没有那一记闷声奇妙,总算有个调调,有声音听就满足啦。嗡嗡声像是它在想要不要吐出来,我乖乖等着吐槽,老头却跟我说:“你可以走了。” 我摸了摸前襟的太阳镜商标,走出了教堂。亚裔终于有了不当哑裔的权利。

那条拐弯的马龙变得更长了。

 

----2018.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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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夕阳影里一归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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