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回国记:(五)回国无人不当吃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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沦陷一碗温州鲜肉小馄饨
引言:
挥车南下,手却踌躇起来。在家的十日,居然只写了寥寥几笔。不是没见着啥,是见到太多,无处下笔。一路特意坐火车,为的是多看几眼,而不是天上忽忽略过。结果是一路病过来,发烧肚泻,昏昏沉沉熬了8小时,最终驶进了瓯江边上的城。浙南峰岭环绕,山高水长路更长,仿佛越洋还不够,到了跟前还要梦里回乡。他乡思故乡,故乡是个梦。到了故乡,哎,我是一个梦了。
好吧,既然没有天天写,水就流不起来,行云就暂且存放在子乔处:-)不如分成主题,概括来写。
不能免俗,第一个就是吃。
回国前,我和先生说,我们拉个清单吧,回去想吃什么,别到时候忘了。不是么,流了一年的口水,不兴我拿海碗去一个个讨回来该我吃的那一口?
在北京的几顿没有大写特写,就为了留待后头,一起写,接几碗你的口水。真要开始写,第一个跃入脑海的却是小吃——温州鲜肉小馄饨。馄饨谁没有吃过呢,一碗汤溜溜的,十来个皮包肉,洒点绿葱花,热乎乎地下肚。美国的Costco都开始卖了,周末还可以去东方店买点馄饨皮,自己包几十个,冻起来慢慢吃。所以算不上了不得的乡愁。馄饨名字各异,云吞是广东的叫法,四川叫抄手,江西叫清汤,湖北称包面。千变万化,味道也不尽同,最得我意的还数温州馄饨,别说国外,国内其它地方的都远逊温州小馄饨。待我讲给你听。
一年少正华的姑娘,落座对面。蕾丝黑短裙,土黄短上衣。八仙只一仙,悄悄然只隐约闻得香水。臂上松松斜着玉镯,美甲尖尖。不稍几分钟,蓝花大碗端上桌,姑娘的兰花指,挑起瓷勺,拢一拢垂帘鬓发,灯笼一样的小馄饨轻轻送入唇齿间。妙就妙在瓷勺,圆润厚醇,不似钢勺的薄刃,坚硬毕露。温州小馄饨无褶,煮过后蓬松透明,在碗里里如一朵朵芙蓉,盛在瓷勺里又如和衣而卧的贵妃,软绵无力,衣袂垂垂。水里泡大的馄饨充满了瓷勺,裙裾却不被割断。滑溜溜吸入嘴里,刚好一口。再看碗里,红头虾皮,鹦鹉菠菜,黄丝蛋皮,紫菜云盖。只有点点油星,鲜而不腻。我们吃完了,姑娘也站起来了。吃温州小馄饨,不得不如此精致。这是我沦陷一碗12元鲜肉馄饨的故事。
和子乔一样,烤鸭是每回必吃的,这回,我吃了3次,专挑最肥腻的鸭皮,还要蘸了白砂糖吃,有点小时候猪油拌饭的架势。油拌糖,洗大肠,我这样安慰自己。反正计划好了回美国后做一次肠镜检查,回国三周攒的油水一定是白吃的,哈哈,想吃还怕没理由。
温州并不是我出身的地方,温州话也不是我的第一语言,爹妈一口江苏话,我的故乡该怎么算?爹妈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故乡吧。回乡,就是回锅。一不小心,我又找到吃的理由了。
长在温州,海货水产从小吃到大,便宜时光才几分钱一斤,海货当饭吃。生冷的醉蟹、烫花蚶、炒黄泥螺,肠胃出问题的我不敢碰。其它虾兵蟹将,大快朵颐。带鱼虽然哪里都有,南方的肉质细腻,小而鲜嫩,烧好了,久存不腥。有一年在姐姐家吃了普普通通的带鱼烧咸菜,从此念念在心,这次也是一路吃下来,尽管它不登大雅之堂。姐姐说:“现在的带鱼不好吃,现在是禁渔期。“ 我先生就自己去金勺子买来一人悄悄吃。在宁波,更是有恃无恐公然宴席上点了一盘带鱼。离开上海,我从妹妹家兜了几块带到北京让先生接着吃,其实准妹夫做法极其简单,就是盐和花椒。海味就得简做,留得原味。还有海瓜子吃过么?跟磕瓜子一样,有瘾的。都是用的舌功,轻轻一勾勒,瓜子肉落入口中。一盘炒海瓜子,转眼只剩透明的壳,堆成小山。
最开心的是吃到了杨梅,19岁上大学后再与它无缘。这回被我撞上,岂有放过之理?你说望梅止渴,我说其实好梅不酸,那个成语是骗没吃过杨梅的人。杨梅成熟在梅雨季节,故称梅子。梅子汁多,黑红滚圆,远远便闻到浓香。小时候茶山的朋友送一篮子来,我们吃到口舌碎烂,因为怕存不到第二天。后来妈妈跟温州人学了用烧酒泡梅子,连糖都不用放。盛夏时节,让我们喝小一口梅酒避暑,香极甜极。记忆中的食物,哪能不香?梅雨季是出了名的闷热潮湿,尤其雨停的日间,空气湿度高达90%,浑身黏到可以粘蜻蜓。吃到杨梅,甜到口里心里,抵消了皱眉。
凡回国,下馆上堂会故友,免不了。他的我的,一起见了,旧友成新朋。筷下借道,杯里存谊,中国人的社交,无饭不欢么。在北京的两次已有记录,南下温州,第一宴就是妈妈生日、父亲节。巧上又巧,两人的节日碰在一天,使我这趟旅行效率翻倍。难得子女都到齐,众人烘云托月般,左一筷右一勺,鲜花馒头一起掉,哄得老人家开心。完成此行第一目的。有一件事,说来你不信,在我离开温州前一夜,失联40年的小学同学,神奇地通过我姐姐找到了我。记得我还在多伦多机场的时候,说过我上哪里播一个寻人启示,找到我的往事和故友么?冥冥中,故友们也许听到了我的启示,在我将要挥手之际,给了我一个隆重的午餐!推门一屋子的笑脸,我太惊了。饭桌装不下40年的回忆,3小时填不满这么多的空格。往事一起回来,往事又仿佛不曾离去。见到亦师亦母的启蒙老师,依然是我心中的模样。我拿出小学五年老师给我手写的评语和成绩单,老师拿出我寄给她的所有信件。原来,我从来不曾走远!
乡音全改,同学不在意,统统用普通话代替。我不喝酒,且用饮料碰杯。当年弄哭不少女孩子的顽皮男孩,成了主事大哥,谁会想到呢?“你偷过我的橡皮!“ 我指着阿胜说。不管到底是谁,他担当了班里所有男孩子的罪名,呵呵。阿胜为我点了名贵的瓯江凤尾鱼,因鱼的尾巴像合拢的凤凰尾而得名。又因上市时节满腹是籽,温州人叫它“子鲚”。5到7月份洄游到瓯江口江心屿附近咸水淡水汇合处产卵,我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啊。5月初捕捞的凤尾鱼鱼骨是软的,鱼肉细嫩,不需刮鳞剖肚,只从口中掏净内脏,油炸后鱼骨鱼刺酥脆,入口即化。我回来一查,吓一跳: 2两以上的凤尾鱼售价要300元/斤左右,难求时可高达3500/斤。这是我修来的口福吗?心有惶惶,下次见面,但求随意,粗茶淡饭,畅怀就好。恕不能一一道来,在座的、不在座的,记得的菜、不记得的名,过去和现在,都在我的肚子里:-)
后来的甬菜,会写在宁波的行程里。
看看,写起美食,口水三尺。梁实秋、汪曾祺各写出一本吃的书,我仅一文(也许明天就改了主意),够克制。还没写温州的灯盏糕、敲鱼皮呢,虽然比起千锤百炼的鸡伴茄差了几座红楼,却也可以让味蕾不寂寞。
好了,就此打住。容我上批美食片,一图抵千字。
——2017.7.24.于美国西花草堂
甜豆腐脑,薄荷、白糖、桂花轻轻一洒,最嫩不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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