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记者笔下的蒋经国(多图)
刚到台北没几天,我就听到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家族传闻。
相似的传闻我从前也听过,只不过那时候的主角是陈氏兄弟。从1930年到差不多1950年之间,他们一直都是普通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那时候非常腐败,大众一致认为——他们很腐败,很残酷,权倾朝野。亲共的美国记者们曾称呼他们为CC派,因为他们在蒋的政府中位高权重,大众认为他们的这些恶行都是蒋纵容的,因为他们是蒋的革命战友(陈其美)的亲侄子,这也算是一个中国特色——亲信做什么都是对的。他不顾美国的建议,坚持将陈氏兄弟安排在他权力的核心地位,而且不断地给他们升职,这就使围绕着他们的流言蜚语成倍增加。
这些流言蜚语可能也曾困扰过这对兄弟,但如今这兄弟俩中的一位已经离世(陈果夫),另一位移居美国,精力主要投放在中华文化复兴的运动上(陈立夫)。所以,我如今听到的这些类似的传闻的主角已经不再是陈氏兄弟,而是蒋的儿子蒋经国上将。
晚年在美国养鸡的陈立夫(下),据说不是很懂经营,收支不平衡,也雇了太多人
有人告诉我:“经国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而且他可以影响老蒋的决定。”
经国在苏俄呆了很多年,还娶了一位苏俄的太太。
关于他的传闻甚嚣尘上,比如:他用的是俄国人的做事方式(具体是哪些方式,没人说得清楚);他有一队可随意调派的秘密警察;他是二战后的上海最腐败的人;在上海抑制通货膨胀期间(铁锅注释:应该是指“上海打虎”),不听劝阻,残酷地处决了不少无辜的人。现在,他掌管着军队的训练,有传言说,他的方式不是很温和很民主。此外,还有人断言,他是蒋介石的接班人,一旦他彻底掌权,他将毫无疑问地带着国民党立刻投奔苏俄。
我很不解地问:“可是,他怎么能做他父亲的接班人呢?中国不是一个王国,他是一个总统的儿子,仅此而已。如果想成为总统,他应该参加公平的选举,而不应该享有比詹姆斯罗斯福(罗斯福总统的儿子)更多的优待。”
就像我前文说的,我现在听到的关于小蒋的传闻,和从前围绕着陈氏兄弟们的那些流言非常相似。然而,从前有关陈氏兄弟那些充满影射和暗示,却又没有实际可靠的证据,最后随风而逝。然而蒋经国及时地出现了,取代陈氏兄弟成为了流言蜚语的中心,所不同的是,很多关于他的流言都是真的。我就听到一个真实的令人惊恐的故事(铁锅注释:此处用“惊恐”大约是惊恐于总统之子小蒋的权力之大)——
一对被美国国务院外派到台湾的年轻夫妇很不幸地住在一个高音大喇叭对面,这个大喇叭每天都大声地播放各类公共广播,而且一播就是一整天,对他们造成不小的干扰。更糟糕的是,这对夫妻中的太太曾经给学英语的中国人录过几次英语课,现在这些课的录音也通过这个大喇叭反复播放出来。
“想象一下,你一整天都要被迫听见自己的声音,而且接近几百万分贝的音量是什么感觉?” 她的声音里满是焦虑,“当我和我丈夫再也受不了了的时候,我们就去广播站叫他们关小点,但是他们的负责人告诉我他无能为力。因为这是蒋经国的命令——必须大声播放这些公共广播。唉,我一听到蒋经国的名字,我就知道这事没戏了。”
委员长的小儿子蒋纬国,性格截然不同。听说他是个不错的家伙,是当地扶轮社的重要成员之一。他喜欢派对,喜欢开怀畅饮,他也喜欢美国人。他现在正在莱文沃斯堡(美国陆军指挥参谋学院所在地)受训。
我想着能不能约见一下蒋经国,但并不抱太大希望。谁知我的申请马上就被批准了,我猜想也许是因为他在媒体上的名声实在太坏,所以他的幕僚们建议他利用见我的机会改善一下。
像很多其他在台的国民党将军一样,蒋经国也住在一个日式的宅院里,院前围着一圈竹篱。花园里有一棵树,我到的时候,树上拴了一只小猴子,正在屋檐上跳来跳去。
一帧蒋介石近期的肖像挂在他儿子的书房里,像片里头发花白的老蒋正冲着镜头微笑。像他的父亲一样,小蒋不是特别高,但和他清瘦的父亲不同,他的身形非常敦实,面部更加松弛和圆润。整张脸看起来平易近人,面颊上还有一颗酒窝。
“我确实听到别人是怎么议论我的,”他似乎有备而来,微笑着告诉我,“我对这些传闻比你还熟悉。这是我的工作之一。”
他向我投来机敏的目光:“你得知道,很多这些话可不是他们背着我说的,有些人甚至当着我的面批评我。有的官员跟我说——我做事的风格太俄式了,我就反问他们我究竟是在哪些方面太俄式了?结果他们回答不上来。说到底,我才是这里唯一了解苏俄,而且了解莫斯科行事风格的人。”
孙中山派蒋介石加入“孙逸仙博士代表团”访问苏联的两年后的1925年,还是青少年的经国就被(他的父亲)送去了俄国。老蒋希望他的儿子去学习苏俄军队的模式。这是一个完全符合逻辑的主意,老蒋自己也曾出国,在日本军事学校受训过四年。不幸的是,没多久,委员长和苏俄的关系便朝坏的方向发展,年轻的经国作为人质被苏联扣押了很长时间,直到1937年,日军侵略中国,中俄的关系缓和了一些,他才得以回国。然而,这远远超过他原先计划在苏俄留学的时间——他在那里呆了十二年。
年轻的蒋经国夫妇在苏联(下),C位侧身的外国女人为年轻的蒋方良,右边为蒋经国
“是的,我懂得共产主义,共产党对我也很熟悉。” 他交叠起穿着军靴的双腿,若有所思,“流言蜚语并不困扰我,人们总得找个替罪羊。可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真金不怕火炼。所以,只要我还能顺利地进行我的工作,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我跟他谈到公关的重要性,然而他并不认同。
“我对公关不感兴趣,”他说,“我觉得那没什么实际意义,完全是浪费时间。但我知道你们美国人(这里应该是指在台湾的美国顾问)跟我想的截然相反。他们跟我说,这是赢得战争的必要手段之一。如果真是这样,我可能会考虑一下他们的建议。”
“将军,说到你的那些美国顾问,”我问,“你到底怎么看待我们美国人?你最近应该见了不少美国人。”
”美国这个国家很年轻,也很重要。”他说,“这是好事,这是一件极好的事情。我喜欢那些新鲜大胆的主意。中国需要这些。但是也有另一些关于美国的东西,我并不太喜欢。我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美国,但是我想象中的美式生活,比如你们的洗衣机,大汽车和大份的食物,并不是所有你们的东西都适合中国。还有你们那些奢华的东西,冰箱啊,柔软的床——”
他停顿了一小会儿,摇摇头,然后直截了当地说:“我觉得这些对人不好,我不欣赏这些东西。但是令我惊讶的是,这好像这也没有让你们的士兵变得过于散漫,他们还是非常守纪律的。这是我亲眼所见的。”
他静静地看了我有一分钟,然后非常友好地说:“别担心,美国总的来说还是挺好的。”
我们这次会面后不久,他便接受了美国国防部和国务院的邀请,去美国进行了为期五周的访问。
以下为小蒋访美图片,均来自于网上,末两张来自于“国家文化资料库”(他访过两次美国,没细究哪次是哪次)
小蒋和肯尼迪(下),这张感觉要绝版了,肯尼迪啥时候都有种epic的气场
与林登约翰逊(下)
Disclaimer:本文是我在疫情期间,出于兴趣翻译的,浓缩后放在这里。原文登在1953年11月的一期《纽约客》上,叫《The Old Boys》,作者是曾经驰名上海的美国风流女作家项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