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忆,戽鱼
现在的孩子都会背诵骆宾王的“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我有时却会想起童年光脚丫的旧事。夏天,同学清一色的“红掌”,踏遍校园的每个角落。有的跟父母刚从北方调回广州的孩子,刚开始还不习惯赤脚,没过一阵就顶不住那些频繁的夏雨,潮热的日照和同学的嘲笑,也把鞋子甩在身后。更有一个原因,那时社会意识就把所有的评判标准一概和“阶级”挂上钩,儿童自有自己的方式去解读那些实在是太沉重的话题:凡是规矩,传统,较好的生活标准就多半与“资产阶级”有关。所以赤脚显得更接近“劳动人民”的本色。现在的同年,看看自己过大的脚掌定能想起当年的许多“副产品”:衣裤要显旧或打上补丁的才敢穿,过 “五谷轮迴”之地也不敢言熏,皮肤颜色浅了赶紧晒黑.....
去戽鱼就是最好的晒黑自己的途径,只要半天,亚热带的烈日就能把人晒得像刚起锅的虾壳那种的赭红色。
那时校园的楼房和附近村子的菜地交替比邻,拜无农药和无化肥之赐,菜田里的水沟滋养着众多的小鱼,小虾,青蛙,螃蟹。放学路过菜地就能看到水里晃悠着吐水泡的鱼,在不同洞穴里忙进忙出的螃蟹,不时能看到贼头贼脑蹿出水面冒个泡的泥鳅,那是很令人兴奋的。班里有些孩子属于比较爱“逾规”的,常偷偷带着他们俘虏的蝉,螳螂,蜻蜓,天牛和金龟子,或是几条无精打采在小瓶中的游动的鱼在课室里亮给人看。
我的一个同桌,男的,玩的与众不同,真是的重口味。我见过他弄条十多厘米长的青蛇来玩,不是西湖边白娘子的那个丫鬟,那青蛇楞是给他弄成绕指柔,很亲热地缠在他的手上。有一次他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近十厘米长的天蚕,那种软软的带颜色的,有凸起肉角的野蚕,他老哥们很爱惜地抚摸着给我看。我现在想起手上都能飚起鸡皮疙瘩
看了别人的玩物就心痒,于是就琢磨着怎样也去搞点类似的“私有财产”,人的占有欲是与生俱来的,什么时候都没有例外。
天上飞的不容易逮,地里那些胖胖的不会打架的南方蟋蟀没劲,还是水沟里那些可能抓到的五花八门的生物有吸引力,何况那里没准能抓到大点的鱼虾。所谓大,在小水沟里有五,六公分的长度鱼虾也就能充分满足我们的期望值了。
我们那个年龄是不会去探讨如何把水里窜来窜去的精灵抓住的理论的,那些“摸着石头过河”的真理我们早就付诸实践了。中午午休,校园里到处都有的基建工地也是静悄悄的,和几个同年溜到工地上挑个装沙石用的竹簸箕,从家里顺个摔得疙疙瘩瘩的旧搪瓷盆子,跑到预先踩点时探好的水沟里,光着脚丫很默契地开建这种工程,先用烂泥把沟两头堵上,留一放簸箕的水口,就轮着用盆子猛往簸箕里戽水,水见底了,鱼虾也到手了。
最常见的战利品是我们称为“花手巾”的身上带竖彩的鱼,过了很多年才知道那“官名”叫热带斗鱼。那鱼好养,不吃不喝能在玻璃瓶里活好几天,要是几条公的,就是彩条鲜艳一点的放在一起,多半没多久就有阵亡者陆续浮上水面。泥鳅也好养,不过不容易抓到。螃蟹我们一般是不屑收留的,一是小河沟里的螃蟹个头小,不好玩;二来是听老师说螃蟹要咬农民伯伯的菜,是祸害。所以抓到多半都给摔死了。哈,可见我们从小就是好孩子,连偷着抓鱼也没忘记老师的教导,可惜等到这老胳膊老腿的岁数了,还徘徊在“共产主义接班人”的队列外。
往家里带这些令人兴奋的收获也是技术活,因为父母和老师都严禁“玩水”。也难怪他们耽心,水,阴柔无型,深浅难测,吞噬了什么却平静得微澜不兴。在亚热带闷热的夏天,水塘更有一清凉诱人的魅力。虽说那时家家都好几兄弟姐妹的,没有现在祖辈和父母几代都那么紧张地只能盯着那可怜巴巴的一线香火,可谁知道家里这帮阳奉阴违的小祖宗什么时候会往水里蹦,这种风险还是少点好。这戽水抓鱼的勾当是划归“玩水”范畴的,当然也是犯禁的,弄不好,招得一片训斥,还得让皮肉上添点记忆。所以得先把玻璃瓶里的小鱼虾藏在某隐秘处,准备好当父母对晒红的皮肤和衣服上的泥点水腥味质疑时如何应对的遁词,才扮得若无其事地往家里走。以我的经验,父母在忙别的事或家有客人时是最容易躲过去的,也有运气不好的时候,那就.....扛着吧。反正到明天又可以光着脚爬树下水沟到处折腾.....,还是“好汉”一条。
其实那鱼真养不了几天,虾就更短命了。戽水抓鱼,真正抓到的是童趣和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