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13）
第十三章
桑杰来自印度新德里。
九年前他移民到纽约，在加油站给人加油，每天工作14小时，省吃俭用。两年前花了所有的积蓄买了这个坐落在纽约东河边上的汽车旅馆。翻修让他欠了银行一大笔钱。两年来，他吃住在旅馆里，希望能早日还掉贷款，开始盈利。
经验告诉他：圣诞节和新年是一年中生意最清淡的两天。今天是圣诞夜，但他还是匆匆回家与妻子和四个孩子吃了午饭，马上回到汽车旅馆。他不想失去任何生意。
坐在杂乱的办公室和前台合一的房间里，桑杰泡上一壶滚烫的红茶。
他呆呆地看着外面空旷的停车场，停车场后面灰色的天空、萧肃的灌木，和远处车辆飞驰的高速公路。他突然十分怀念离开后再也没有回去过的新德里：炎热，尘土飞扬，肮脏的街道，喧闹的人声。。。
我在这里干嘛呢？一个他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又从在他的心里浮现出来。
这时，他从前方的落地门玻璃看到一辆老式的林肯开到他办公室前面的停车场停下。
幸好今天没关门！他想道。同时也抑制不住好奇心：
是什么样的人会在圣诞节住他便宜的汽车旅馆？
很多时候，桑杰把等在柜台后沉闷、无所事事的时间用来观察他的客人的身份、背景、职业、甚至性格。
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女子，尽管穿着厚呢的黑色短大衣，依旧可以看出她苗条的身材。
第一眼，桑杰排除了她是个妓女的可能。桑杰好奇地发现她有一种独特的走路姿势。她脚步轻盈而流畅，步和步之间没有停顿和多余的动作。。。
门上挂着的铜铃当的一声，女子站在桑杰的面前。
桑杰抬头看着客人的脸，他发现她的第二个特点：年轻女子的脸上有一双非常黑的眼睛。
“圣诞快乐！”桑杰微笑地招呼。
年轻女子友好地微笑：“圣诞快乐！”
桑杰注意到女子的脸颊上有个疤。但不知为什么，疤并没有让她破相，反而让她的脸有一种独特、有张力的魅力。
桑杰拿出厚厚的登记本：“一晚上29元。你的驾照？我要复印一下。”
女子没有说话。桑杰抬起头来。
女子犹豫一下，伸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皮夹，从里面拿出一张纸币，放在柜台上。
桑杰看着面前的$100，抬头看一眼门外停着的林肯车，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他收回目光，看着女子的眼睛，这时他发现在黑色的瞳仁深处有一种钢蓝色。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桑杰伸出手，摸了摸脸上浓密的胡须，然后把手放在纸币上。他转身摘下墙上一排钥匙中的一把：
“噢，七号房刚空出来。”
索菲用剪刀小心地剪开已被血浸透、干结的衬衣袖子，从刚在药店里买的消毒液倒在药棉上，仔细地擦洗伤口。
克拉克脸色苍白，把头扭在一边，嘴里咝咝作响。
子弹穿过外衣和衬衣，在手臂上部的表面划出一条不浅的伤口。
清洗完伤口，索菲仔细地涂上抗生素药膏。
“你是个医生？”克拉克问道。
“护士。”索菲把纱布覆盖伤口：“还好是表面擦伤。只要不感染，不会有大问题。”
克拉克吐出一口长气：“枪声响了，我还以为我一命呜呼了呢。”
索菲熟练地给伤口缠上绷带：
“现在看来一时半会还不会。。。哎，刚才为什么你要攻击那个警察？”
克拉克的脸上又出现茫然的神情：“我不知道。。。那一刹那，我以为他要向你开枪。。。
索菲沉默地看看克拉克的脸。克拉克不好意思地避开她的眼睛：“当然他是非常闯入，我是正当防卫。”
索菲低头把伤口包扎完：“ 好了。”
克拉克站起身来，艰难地穿上西装，微笑着说：“谢谢你，护士小姐。”
索菲抬起头看着克拉克：“不，谢谢你！”
卫生间里，索菲低头洗着带血的毛巾：
“不哭，你不能哭，索菲。”她对自己说。
池子里的血水打着漩涡，流入下水道。
索菲咬着下嘴唇，没有哭。
索菲走出浴室。克拉克靠在床上，手里拿着遥控，看着电视。
“至少我们还没有上电视。。。他看了索菲一眼，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索菲无力地笑了笑：“你怎么样？”
“我？好多了。。。”克拉克还举了举手臂，马上疼得龇牙咧嘴。
索菲警告道：“别动！”
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
克拉克打破沉默：“不管怎么样，至少你拿到了母亲留下的东西。。。”
“哦，我差点都忘了。。。索菲从床上的大衣口袋里拿出盒子。
“我出去一下。”克拉克站起身来。
“不用。”索菲摇摇头，打开盒子。
盒子里是一个小小的镜框。索菲拿起镜框。镜框里是一张黑白照片：一个小女孩站在一个女人身边，拉着她的手。
索菲久久地端详着照片，然后看到盒子的底部有一张纸。她拿起来：这是一张收据。
她抬头，克拉克正看着她。她把纸递给克拉克。克拉克犹豫地接过，看了一眼：“这是一张曼哈顿银行的保险箱存物收据，”
他把收据递还给索菲：“。。。这个分行在哈莱姆区。”
索菲接过收据，眼睛看着照片。
房间里只有电视的声响。
“你见过我母亲吗？”索菲突然问克拉克。
克拉克摇摇头：
索菲点点头，陷入沉思。
“你要去银行么？” 克拉克试探地问道。
索菲犹豫地看了一下床边的钟，下午1:45。
“我不知道。。。”她迟疑地说。
克拉克用遥控关掉电视，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窗前，拨开窗帘看看外面。他转过身，面对索菲：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相信你没有杀罗伯特，我也相信你也不认识那几个袭击警车的人。。。否则的话，你也不会在这里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简陋的汽车旅馆家具。
“作为一名律师，我免费给你一些法律建议：除非你能证明自己清白，否则你会被指控二级凶杀，就是15年监禁。还不算罪名更大的同谋袭警，杀警。。。”
索菲抬起头来，看着克拉克。克拉克微笑一下：“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是制定法律的那个人。。。但不开玩笑，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束手就擒，得做点儿什么，不管是什么。”
索菲保持沉默。
“我和你一起去银行。”克拉克说。
———————
飞速奔驰的警车里，坐在后座的丹尼捧着后脑勺，挤在两个警察中间，每个人都噤若寒蝉地听着前座的汉默对着对讲机吼叫：
“。。。这是辆18轮的巨型卡车，不是乐高积木，可以揣着口袋里。查一查这星期全市所有卡车报失报告，调看所有的交通录像，我就他妈的不信它能上了天、入了地。。。”
对讲机里声音：“是！。。。噢，特警，另外我们在河对岸的新泽西的一个冰冻的湖里发现一具男尸。。。”
汉默一下打断：“为什么要跟我说什么新泽西的尸体？！我要的是索菲林和那些警察杀手！”
“是！特警。”
汉默啪地一声把对讲器扔下。用绑着绷带的手抱着头。
车里的其他四个人面面相觑。乔治目不斜视地开着车。
汉默一拳打在面前的仪表板上，发出一声巨响：“操！你们这些窝囊废，已经到手的人都抓不住！”
丹尼闭上眼睛。
汉默一把拿起对讲机：“听着！把索菲林的照片发到所有机场、铁路、汽车站、邮局、银行。。。！任何人发现她的踪迹，马上直接向我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