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赵丹

网上看到《著名演员赵丹的遗言》一文，颇觉感慨。文中提到的赵丹发表在人民日报上的文章《管得太具体，文艺没希望》一文当时在坊间影响很大，那里面的观点赵丹之前就在许多场合发表过。记得他曾经到复旦去做过讲演，当时名演员到大学讲演的不少，陈述高博杨在葆等人都去讲过，那些人的讲演没有太多内容，听过就忘了，唯赵丹是有感而发，他讲演的内容很多就是上述文章里的内容。他的讲演搏得很大共鸣，掌声经久不息，那让赵丹益发情绪高涨，口无遮拦，他说得痛快，听众听得痛快，那种热烈的互动场面是很让人动容的。后来发成文章，语气自然要修饰一下，“文艺要完蛋”之类脱口而出的话，尽管痛快淋漓，但说给“党”听，显然是不合适的，所以得改成“文艺没希望”，然而还是被斥为“放屁”，即便是国内最资深最有成就的电影演员赵丹，在“党”面前其实也就是个“屁”。按照“党”的意志做可以，自说自话，说他“放屁”是轻的。

 赵丹说鲁迅茅盾写作都是有感而发，不是什么人叫他们写什么而写什么，那是没错。但茅盾建国后哪里还写出过什么东西来？那么一个曾经如此高产的大作家忽然就江郎才尽了，岂不是咄咄怪事。不光茅盾，还有曹禺巴金这些大作家建国后哪里写得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鲁迅走得早，要不然还不是一样。毛主席说他（鲁迅）要是活着要么识相闭嘴，要么就去（坐牢）里面呆着。与鲁迅关系密切的胡风就是不识相的，关起来了就识相了。现在的方方啦任大炮啦也是不识相的，前车之鉴以为时代不同了，可以不必顾忌了，不是活腻味了吗？

 赵丹毫无疑问是他那个时代里最杰出的电影演员，才华横溢，充满激情，塑造了无数经典银幕形象。他早期的电影《十字街头》《马路天使》都是很好的片子，即便今天看也依然魅力十足。我最喜欢的他的片子是《乌鸦与麻雀》，他在里面演个小市民小广播，把一个上海下层小市民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惟妙惟肖——本性不坏，但喜欢占小便宜，投机取巧。不是完全没有怜悯心和正义感，但又胆小怕事没有担当。那个形象在赵丹塑造的众多不同经典角色中别具一格，想来角色与他本人的身份和性格应是相距十万八千里的，可是他却能把那个角色演得令人信服而难以忘记，其功力实在叫人佩服。
 建国后赵丹也主演过许多片子，如《烈火中的永生》里的共产党人许云峰，《林则徐》里的林则徐，还有李时珍武训聂耳等等。武训似乎是他比较满意的作品，但结局可悲，那是一个“大毒草”。林则徐李时珍还有共产党人许云峰的形象赵丹演得也都很不错，聂耳稍差些，但我觉得是剧本的问题。赵丹与聂耳是有私交的，按理可以演得好那个角色，但剧本框框太多，突出这个突出那个，这个可以有那个不能有的条条框框之下出来的东西总不是那么自然，角色要鲜活，自然也就不那么容易了。赵丹还有很多应时之作，为配合反右斗争之类的，那些电影很糟糕，不仅看过就忘，而且看的时候会觉得不舒服：那么好的演员，演这种不伦不类的东西，糟蹋了之类的感觉。到了文革时候，赵丹就被关进去了，大好的演艺时光一中断便是十来年，出来人也老了，原本说要他主演中日合作影片《一盘没有下完的棋》的，后来也未如愿，改由孙道临主演。
 赵丹是一个积极追求进步，爱国其实也爱“党”的人，他与周恩来有私交，毫不掩饰对周恩来的推崇和热爱，但他是有思考能力的人，从建国后的历次运动及自己亲身经历的风风雨雨中不可能不思考不反省，他有一肚子的话一肚子的感慨不能不发表出来，他总算用比较理性的口气发表了一篇肺腑之言《管得太具体，文艺没希望》，得到的官方评价是“放屁”。
 不过这个“屁”即便今天看来也没过时，也还有其价值，当然在胡锡进同志看来可能仍然还是一个“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