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记处女三翠
一转眼, 我的处女三翠(Century ride,100迈骑行)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但忙着搬家换工作,人是物非,恍惚间,仿佛确是上世纪的事情。
要记下来,对自己,也对支持和关爱自己的父老乡亲有个交代。
这是我第三次参加这个为抗癌筹款的慈善骑行。至今为止,每年的里程数呈阶梯式上升,从第一年的25迈,到第二年50迈,第三年100迈。还好,赛事里没有200迈的行程,不然明年我会死地很难看。
正式骑行的前一周末,搞了个80迈,心里算是稍稍有了底。网上的师傅给我打气说,正式骑行时吃喝拉撒都不用愁,能搞80,一定能搞定100。我一听,有理,心下宽松许多。
周四一大早,收到组委会给100迈骑手的电邮,强调今年新路线难度系数大,强调参赛选手要按各人能力行事。为了沿路保障到位,在正午时分,60迈处将设置关卡。如果100迈骑手到时没过关,就需要折回头,改骑75迈。我心里一沉,迅速心算,早晨七点出发,五个小时,除去吃喝拉撒半小时,四个半小时,60迈,均速13.3迈。这就是我单人长途训练的速度。我玄乎啊!
赶快到未名骑行版上去求解。师傅说,有两法可破。一是大幅减低吃喝拉撒的时间,力求5小时内只停10分钟。二是找帅哥跟骑。版上的男女大佬们也都纷纷提议,但归根到底就是师傅说的两条。
我心想,第一条我可勉强照办;这第二条,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但事到如今,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周四一整天上班,我都心不在焉,一得空就去研究路线爬升图。越看越慌张,为什么虐人的大坡子都在后半程? 晚上下班, 心想这是去把后半段的路况先摸摸清楚的最后机会了。说办就办!夕阳下,一路向西开去。随着天越来越黑,我的心也越来越凉,看着那些曲折幽回,冲着我龇牙咧嘴的山路上的大坡子,踩油门的小腿肚子有点抽筋。
怏怏地,我在夜色中回了家。
比赛前一天周六下午,如同以往,赛事组织者组织骑友们欢聚一堂,城里的大小餐馆使劲浑身解术要把参赛骑手们喂好喂饱。这样的机会我是万万不能错过的。
今年的赛场一改以往,第一次设在城西郊区。排队等吃的,看到在我前面的头发花白的女士也带着标志着骑三翠的紫色手环,连忙搭话。人家告诉我,她今年六十整,这已经是她第N次骑三翠了。我心情复杂,一方面人家六十都能搞定,咱不缺胳膊,不缺腿,没有理由搞不定啊;可另一方面,人家经验丰富,和我这样的菜鸟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啊!
排队拿喝的。我发现排在我前面的人是赛事的组织者Jay。 Jay是朋友的朋友,曾在两次长途训练骑行里负责扫尾工作。惭愧的是两次我都被他扫到。Jay听说我要挑战100迈,面色沉重地说,这次新路线的难度系数很大,不容小瞧。三翠总共有200人报名。但如果中途不济,可以有缩短的路线,将里程减至89或是75迈。Jay又强调了正午在60迈处的管卡。言下之意,你太慢的话,就由不得你是搞大还是搞小了。
我暗自叹息,点头应付。
坐下来吃吃喝喝,一轮又一轮。天色渐黑。晚上的动员大会节目正式开始,Jay上台讲话。一开头,他就问,在座的有没有骑75和100迈的?我兴奋地举起手,环视四周,我惊讶的发现,偌大的观众席里,乌压压的人,可只有零零星星的手举在空中。还没容我多想,我听见Jay说,就明天路线的困难度来看,我劝刚刚举了手的人立马放下盘子,赶快离场,回家睡觉。观众一阵哄笑。还好,天黑下来了,估计没有人看到我瞬间的窘迫。
一夜无话。
起了个大早,饱餐一顿赶到赛场,天蒙蒙亮。100迈和75迈的骑手们大堆小堆地聚在一起,吃GU 的, 带心率器的,个个都贼眼晶亮,个个都像练家子。忽然听到有人叫我,扭头一看是昨天刚认识的60岁大妈。这才发现她属于一个大妈小分队。一一介绍,嘻嘻哈哈。 再看时间就差不多了。一小群人推着车向起点走去。左右环顾,我们几个女生夹在一大群精壮老腊肉,小鲜肉中,有点扎眼。
大兵哥高亢地唱了国歌。随着Jay通过高音喇叭宣布比赛开始,耳边听见一阵清脆的clip in 的声音,我刚要启程,没成想侧前方的一名将士连人带车直挺挺地倒下。人群一阵骚动。嗯,估计锁鞋上地太匆忙,前面的人还没有腾出地方来。这种错误也未免太低级了吧?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想到正午的关卡, 我还是给大家腾地方吧。一猫头,我开始了那漫长的征程。
没一会儿,大家就自动变成了两路纵队,一起向前风驰电掣。我明显感到这比我平时的速度快。24迈休息站,我停下用洗手间,一看数据,哇!均速每小时17迈。果真鸡血效应爆棚!我好像还真没有过骑这么快过!按师傅说的,掐着表用洗手间,像抢热鸡蛋一样。这个我不能体会,但意思到了,宗旨就是在休息站不要磨蹭,速战速决。
出了24迈休息站,骑手间的距离明显拉开。
我牢记大佬们给的经验之一是找速度相当的人跟骑。理论上完全讲得通。可实际操作起来,我发现这和上非诚勿扰 一样,要真找到真正合拍的人,一个字,难!当然了,在三翠市场上,什么颜值,身材,房产证都是浮云。拼的是踏频,体力和毅力,我完全处于短板,没有任何竞争力,只有咬牙拼那口气。
就这么骑着骑着,我发现前方不远处一个单挑的帅哥(请注意,本文中帅哥为男性统称),似乎和我速度相仿。 追上前去,原来帅哥在吃东西,怪不得!和帅哥搭话,他倒是很大度的让我跟着。不知不觉就过了三五迈的样子。
幸福总是很短暂。
正当我俩在两米宽窄的trial上快速前行,身后突然杀过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骑行小分队。总共六人,统一着装,设备精良,踩频一致,雌雄难辨。 我抬头看,前方迎面跑来几个跑步的。一瞬间,训练有素的小分队系统协调地打着手势,又是拍屁股,又是指脚后跟,互相传递着信号。我这不明就里的外人看着就像是帅气的江湖黑话。没等我反应过来,小分队中几个人已经强行插入到我和帅哥中间。我身后还有一个压阵的。我一时间混迹于大内高手当中,不敢懈怠,只好拼命蹬踩。
一等跑步者经过,小分队又是黑话手势一堆,迅速分离到路的左侧。我欢喜地想我又能见到我的帅哥了。但估计帅哥嫌我慢,混迹在小分队里,莫名奇妙地就消失不见了。
接下来被我勉强蹭骑的人对我都是无一例外的始乱终弃。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心虚地用米姐和版医的话安慰自己:“不急!姐在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
这一路唯一一个被我踹掉的帅哥是因为他要慢下来补给养。我用1/4秒纠结了一下是不是慢下来等他。 结果害怕误点,还是心怀歉意地将他抛弃了。
52迈休息站,我一看表,才10点半的光景。看来正午骑过60迈是不成问题。 但15迈多的均速,体力透支,我估摸着下半程要遭殃。不敢磨蹭,吃喝拉撒,几分钟解决问题,立马又翻身上车,继续赶路。
没一会儿,两枚精瘦的大叔从我身边高速超越,我一下子又斗志昂扬,拼命跟上。本以为自己轻如飞燕,神不知,鬼不觉,没成想人家高手都不用回头,就知道后面有盯梢的。两个人还像mirror image 一样给我打手势,指出路上的坑洼不平之处,让我很是感动。穿黄衣的大叔小腿肚子上写着“Ride for my Dad”。足足有两三迈的样子,我就盯这那行字,机械地高速踩踏着。最终,我怕被大叔们拉爆,决定自己慢下来喘口气。望着黄衣大叔的背影,我真心诚意地在心里默默地问候了他老爸。
好长一段路,前后左右看不到其他人。我开始和平常训练一样,独自一人,宁静安详,唯一听到的是自己的呼吸声和车轮的沙沙声。
终于,到了65迈休息站,这是我周四探路的起点,我知道真正难考验人的部分开始了。这时大家的体力已经消耗地差不多了,无论神膏抹多厚,屁股也该开始疼了,前面25迈却有1000多英尺的爬升,想着探路时抽筋的小腿,我机械地大口吃着香蕉,活动着酸痛的肩膀。 有几个骑手在大展板地图前,研究剩余路线的爬升难度,讨论着要不要骑个小圈作罢。
我利用上洗手间的功夫,把剩余的神膏像砌墙一样涂抹在胯下,一阵清凉爽快。翻身上车,继续孤独的征程。
远远地看见前面两个骑手,一前一后在不远不近处前进着。明明是穿着我们骑行的统一服装,却在一个该拐弯的小茬口径直地骑了过去。嗯,事先探路的重要性在这里体现出来了。
短距的人马早已回头,剩下在这路上的都是骑三翠的。
这,我得去救!一瞬间,我的侠女情结爆棚,拼了命猛蹬,等稍稍离近了一点,我鼓足了劲儿大喊: “You missed a turn!” 可喊出来的声音明显中气不足,一出口就散在风中了。 这一蹬就是一两迈,我看他们也没怎么费力的样子,可我就是赶不上。 终于,帅哥们发现不太对头,两个人停下来看地图。 我这才勇猛地跟上。 上气不接下气地和他们搭话。俩人连声道谢,掉头一起往回走。估计不好意思甩下我,三个人就肩并肩一起向前骑。
年轻点的帅哥是真帅哥,而且是从加州来的帅哥,叫George,嗯,是有一点点Clooney年轻时候的味道。另一个年长点的是真帅哥的哥哥,居住本地,叫Greg。我斜着眼偷偷瞟一下,暗自感叹造物者有意弄人,猜想他们也许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真帅哥很健谈。 据说,他哥是标准宅男一枚,遭遇中年危机,异常低迷。这次是被弟弟连推带拉叫出来一起骑车的。 听到我说这是我的首次三翠,真帅哥兴奋地说:“啊!太棒了! 这是我第一次和两处女一起搞!”惊地我一哆嗦。
接下来的15迈大坡连连。 我卯足了劲,在上坡的时候,总是以龟速领先。但下坡的时候,质量大的真假帅哥就一前一后的从我身边姿势潇洒地冲过,我干瞪眼, 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好让他们先走。最后一段长长的下坡,我已是没有力气踩蹬,干脆就打酱油,站立起来,连人带车一起飘飘然滑了下去。 一时间,臀大肌代表党中央,国务院向包括以股二头肌和腓肠肌为首的腿部肌群表示了最崇高的敬意和最深切的问候。
骑了一个大圈,又快回到先前65迈的休息站,我抬头一看,一个穿着本次活动骑行服的人正迎面冲我骑来。我第一反应是自己骑错路了,再定睛一看,原来是George。原来哥俩在休息站左等右等也不见我,怕我出了什么意外,再加上山里手机信号不好,所以回头来找我。
我心存感激。
最后十迈,都是连绵不断的rolling hill。要换作平常,这可以轻松拿下。但如今已是弱弩之末,这就变成了蹂躏hill了。好吧,我心想:你蹂躏得了咱的肉体,但蹂躏不了咱的精神!再坚持一个小时!
天阴沉下来,飘起了毛毛细雨。
骑着骑着,我隐约听到身后有响动,扭头看去,竟发现一大叔哼哧哼哧地紧紧跟在我身后。 看我回头, 大叔说:“真的不行了。 能跟着你吗?” 我楞了一下,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这样的菜鸟竟然也有人跟?莫不是我像郭靖爬崖练轻功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已成为顶级高手?
我心里美着,嘴上欣然答应。
没成想,这位大叔竟是个花开伤心,花落溅泪的主儿!我快一点,他说,“老骨头,跟不上啊!”我慢下来,他又说,“你得加油啊,快一点,可以早一点结束我的痛苦。”我干脆带上耳机,不听他瞎指挥。
没一会儿,大叔冲到我旁边,表情痛苦地示意我把耳机摘下。我以为他有了什么麻烦,摘下耳机。没成想,大叔就想聊天解闷子。大叔得知这是我的处女三翠,还不会双手撒着把骑,陡然来了精神,兴奋地给我演示各种马戏团里黑熊的杂耍技能。我想到在终点处等我的家人和朋友,无心恋战,低了头猛蹬。
终于,耳边听到了高音喇叭里播放的鸡血音乐,路边看到的本次活动的彩旗。 我看到了终点线!和往年骑短途结束时的路旁大堆欢庆的人群相比,这时已是下午三点,八个小时的行程,守候在终点的基本都是剩下的坚贞亲友团。
冲线的一瞬间,我竟不像想像中的如此那般激动。仿佛就是完成了一件应该完成的事。下了车,左右四顾,远远地看见家人和朋友们一起朝我跑来。“Mommy, I am so proud of you!” 女儿稚嫩的夸赞如同天籁之音。
从两年前不知道路车和山地车的区别,到九个月前第一次摸路车,这一路走来着实不易。我是幸运的,一路来有家人朋友无条件的支持,骑行版上师傅和各位大佬的鼓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次骑行标志着我人生新的里程碑。 “After all,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毫无悬念的,老问题又来了, What’s next?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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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大坡子虐的够呛,都没有发现隐藏在密林深处的摄影师。这是痛苦挣扎的真实写照。
冲线!看到了摄影师的大镜头,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