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出差芝加哥。周三晚上公事完毕,和一伙同事一起去Joe Fish吃饭。
席间有欧洲来的同事,包括我的新老板,一个外派到欧洲去的美国人。
新老板并非是擅长言辞交际的人,但餐前酒一下肚,话多了起来。他开始讲最近发生在欧洲办公室的一个故事。
故事的开头是这样的。
一个叫Mia的荷兰裔女同事找到我老板,说:“在你从别人那里听到着这消息之前,我想先告诉你,我怀孕了。”
老板:“太好了!恭喜你。我不知道你已经有伴儿了!”
Mia: “ 嗯,我没有男朋友。”
老板挠了挠头:“啊!”
老板和Mia间尴尬的沉默。
听到这里,席间的人都笑了,包括我在内。
老板明显是受到了鼓舞,伴着精致的海鲜头盘,故事继续延伸下去。
公司的欧洲总部座落在瑞士中部的一个移民城市,办公室里大约有四五十人,大部分都是从欧洲各地和美国总部外派过去的。因为本地瑞士人似乎有某种排外情节,公司里同事社交的圈子比较小,彼此私下里都算熟识。
Mia向来孤傲,她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猜测起到底谁是孩子的父亲来。Mia对这件事却守口如瓶,不漏半点风声。于是暗地里,有人下了个赌注表列出可疑人选。据说包括了四个青壮年公司同事,每周按照大家观察Mia和谁走得更近,聊地更欢,四名同事的排名此起彼伏,大有不分仲伯之势。
餐桌上的人的胃口明显被吊足了。
终于,孩子出生了。
老板顿了顿。
大家都去看Mia和她的孩子。每个人狐疑的目光都停留在孩子的脑袋上。
可爱的男宝宝有着一头红发。
听众们一下子哄笑了起来。
矛头直指总部里最高调的红发英国帅哥。英国帅哥以ladies’ man而著称, 至今四十,还是单身。我们肩并肩一起工作过一阵子,他算是我在公司的死党之一。
老板的关子卖地很得意。但他摇摇头,不是英国帅哥。
故事接着讲下去。
大家还是按时去看Mia和她的孩子,希望能有一天,谜底能从只言片语,蛛丝马迹里揭晓。
日子继续着,孩子渐渐长大,眉眼逐渐长开。
大家变得心照不宣,因为据说孩子像极了赌注表里排名最后的,公司里一个已婚,并已有两个孩子的男同事。
上价格不菲的主菜。红,白葡萄酒各一瓶。
觥筹交错。
听众里有人并不罢休,嘻笑着非要问出个父亲的官职头衔,姓氏名谁和他太太对此事的看法。
我没出声。闷头喝了一大口酒。
我不认识Mia,在这之前,我甚至都没有听说过她。但她此刻应该正在和她的宝宝一起安睡吧?或许她像所有第一次作母亲的人一样,半夜被啼哭声惊醒,正在手忙脚乱地给宝宝换尿片,喂奶吧?远离家乡,没人在一旁搭把手,应该不容易吧?她应该不知道,她的故事正在隔着大洋千里之外的高档餐厅的餐桌上被一群毫不相干的人反复咀嚼着。
老板要和我碰杯。
我问:“大家好像很热衷讨论这件事?”
老板笑了笑:“我们觉得这是Mia想要制造的效果。不然,她大可以编个谎话,堵住大家的嘴。”
“你确信吗?她不想编谎话,这不应该算是她的错吧?”我扭头看着他,没有举杯。
老板讪讪地笑笑,放下了停在半空中的酒杯。
我不知道我的不快是否明显地挂在脸上,但那晚没有人再提Mia的故事了。
记得我点了当晚被隆重推荐的特色菜,可留在我记忆中的只有淡淡的苦涩。我不得而知Mia是否真的像众人猜测的一样,为了吸引更多的注意力而把自己的爱恨情仇埋藏在心。我猜她高高地昂起她的头,这样眼泪就不会顺着面颊淌下,而是会直接流到她心里。
但,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是只骄傲的孔雀。
遥祝Mia和她的宝宝一路平安,人鬼神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