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虾:【斯坦福十二拍 (之七)】

原标题：《巡礼斯坦福，探寻硅谷精神》

皮皮虾根据众多资料及个人经历体验撰写

[说明］本文经过编辑后的删节版在2018年7月的“少年时”《硅谷带动世界》一书中发表，原标题为《巡礼斯坦福，探寻硅谷精神》。该精简版又在其公众号＂小多少年时＂上发表。精简原因盖版面篇幅所限。现本虾在原文基础上增修了内容，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全文以连载的方式分十二期发表。最后一期的文末将列出参考资料。

第七拍

沙丘路风投谱就创业章

肖克利特曼书写硅谷史

沙丘路和风险投资

医院和医学院北边的一条马路叫沙丘路(Sand Hill Road)，那里有斯坦福离子加速器中心和众多风投公司。这条3公里长的路距离斯坦福只有5分钟路程, 凡是对创业有兴趣的学生，那里的风投公司就是朝圣的必去之地。

说来惭愧，自己住在硅谷十八年，住在靠近风投的Palo Alto十年多，更曾经一度住在风投云集的沙丘路上，居然去年才第一次跨进一家风投的办公室！

沙丘路在硅谷是风险资本的代名词。该街因密布着上百家风险投资公司而被一些人称作“美国西海岸的华尔街”。该地区的风险投资共掌管2600亿美元, 占全美风险投资总额的三分之一。美国约有800家风投公司，但只有大约400家活跃于市场上，约100家位于硅谷。这100家基本上就在沙丘路上。

本虾那天在那里的一个多小时的对谈中，心中始终怀着对沙丘路的致敬心理。那个办公室的时钟非常有意思，它显示的是硅谷时间和北京时间。如果说硅谷是中国人的麦加朝圣地，那沙丘路就是那座朝觐的大清真圣寺了。那天，我终于拜过了，这短短的路程走了几十年。

在纳斯达克上市的科技公司，至少有一半是由这条街上的风险投资公司投资的。单就一个红杉资本 (Sequoia Capital) 而言，他投资成功的公司占整个纳斯达克上市公司市值的十分之一以上。

著名的风投公司红杉资本

地址：2800 Sand Hill Rd #101, Menlo Park, CA 94025 

红杉资本最经典的投资案例是WhatsApp，作为唯一的风投，经过两轮融资，一共投下了6000万美元。三年后当WhatsApp被脸书并购时，红杉得到了40亿美元，投资回报60多倍，被评为史上最成功的风投。

另一个著名风投是凯鹏华盈 (KPCB)，它投资的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排名前100的公司里占10%。1970年代中期帕金斯 (Perkins，就是这家风投缩写所代表的第二位人物) 以区区10万美元买下了基因泰克25%的股份，到1980年基因泰克上市时，这笔投资的回报已有上亿美元。

著名的风投公司凯鹏华盈

地址：2750 Sand Hill Rd, Menlo Park, CA 94025 

这条街上的风投如此热门，以致门坎都要被踏破了 (没有啦，其实是要预约的，多数时候不一定被看中，只能不得其门而入)。这种局面造成附近的一家叫Rosewood Sand Hill 的酒店 (中文名瑰丽酒店) 也火起来，找风投谈事的人首选这家酒店入住。

风险投资家们对斯坦福实验室的最新进展也洞若观火，一有风吹草动立刻脚底抹油跑得很快。他们拜访并说服教授开公司，并许诺帮助公司可以在一周内开张。  

除了风投，斯坦福大学也自己牵头设立基金支持创业的想法。由The Founders Fund、Charles River Ventures 和天使投资人Rajeev Motwani 提供的资金在斯坦福校内设立了一家风投机构Stanford Student Enterprises (SSE)，专门由学生管理和专业投资者参与。这笔基金共1500万美元，是校园里最大规模的一笔投资基金，面向全校学生初创项目的融资申请，每个项目的投资规模在5万到10万美金之间。

2009年，该基金又衍生出公益性质孵化器StartX，主要关注生物技术、医疗设备、硬件、消费性产业、教育等多种题材的初创公司，其中StartX Med Project以医疗、科技为主轴。目前全世界大约有500家加速器，其中150多家孵化器和加速器在硅谷。StartX就是其中最有名的一家。

迄今为止有超过1000家公司、超过2400位斯坦福学生通过StartX获得融资，平均金额150万美金。斯坦福采取扶上马走一程的方式支持创业，而且是无条件的。它不仅不占股份，而且每年投资。初创公司找到投资后，斯坦福大学还会跟投。此外，斯坦福还为初创企业提供内部强大的人际网络、优秀导师和孵化课程。这种超过100位免费导师的网络由斯坦福教授、风险投资家，以及创业成功的校友组成。

正是这种浓郁的鼓励创新、崇尚创业的校园氛围，使几乎每一个斯坦福学生心中都含着一团自己做一番事业的热火。据说斯坦福的学生如果不创业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斯坦福的。

怪不然这所学校不断有学生退学创业，怪不然硅谷有那么多从这里出来的草创企业成为世界著名的大公司，怪不然东部来的教授惊叹这里的学生脑筋 (mindset) 与东部名校的学生想得很不一样！

几年前，哈佛投资基金会的负责人在回答是否可以考虑用哈佛投资基金会的钱投资哈佛学生的项目时否定了这种可能性，因为这样可能导致太多的学生退学了。可见校方的办学方针直接影响了学生发展的方向。

Crunchbase News一项针对美国名校毕业生的调查显示，在2016年8月至2017年8月间，斯坦福、哈佛、麻省理工、纽约大学等16所美国名校毕业生创办并筹集100万美元以上资金的初创企业数量中，斯坦福以195家高居榜首。

斯坦福的奶水也同样养育了硅谷的中学生，从Math Circle(数学之圈), Science Circle (科学之圈), Humanity Circle ( 人文之圈), Stanford Splash 到 Proco (面向高中生的大学水平的编程活动)，从夏季项目 (比如SIMR，Stanford Institutes of Medicine Summer Research Program), 到实习岗位，等等，不一而足。

Math Circle (数学之圈)
http://mathcircle.stanford.edu/

Stanford Splash
https://stanfordesp.org/

Proco (面向高中生的大学水平的编程活动)

https://sumo.stanford.edu/proco/index.html?

特曼工程中心和硅谷之父

往校园深处走，就会来到特曼工程中心 (Frederic Emmons Terman Engineering Center)。该中心以斯坦福工程学院院长特曼 (Fred Terman) 命名，由两位惠普创办人、斯坦福校友大卫·普克 (David Packard) 和威廉·惠烈 (William Hewlett) 捐资930万美元建造的，以纪念自己的终身导师特曼以及培育自己的斯坦福大学。两人和特曼的世纪佳话将在下期详述。

特曼和另一位牛人、诺贝尔获奖者肖克利 (William Shockley) 并称为硅谷之父。两人的故事都值得分别另文大书特书，但因与斯坦福有极大关系，不得不也在此略作叙述。

斯坦福在二战以后大学财务吃紧。彼时该校的名望尚未达到今天如日中天的程度，肯定也不是铁路大亨老斯坦福在1885年签下建校文件时所憧憬的牛校 (elite institution) 愿景。五十年代时连硅谷这个名字在二十年内都还不存在呢。

这时斯坦福历史上一个划时代的人物出现了，此人就是特曼。

这个特曼24岁时在麻省理工学院念完博士留校任助教，但历史的偶然性实在眷顾斯坦福大学。这年底特曼回斯坦福探亲时患上了肺结核，病好后就留在了斯坦福，任电子工程学教授和电子通讯实验室主任。37岁时特曼成为斯坦福工程学院院长。他有许多非常关键的独到眼光，一手把斯坦福工程学院转变成技术产业的引擎。

特曼在麻省理工学院的导师Vannevar Bush曾致力于推动国家科学基金 (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 的创立，写了影响深远的关于记忆扩展 (Memex) 的论文，该论文几十年后塑造了鼠标、超文本和链接等概念。

由于和大牛导师以及东海岸的关系，特曼看出冷战研究的资金将会成为斯坦福工程学院非常有价值的资本来源。在他的领导下，政府拨给斯坦福的经费和合同的价值从1951年的300万猛增到1964年的5000多万！  

特曼又在斯坦福所拥有的大片农场土地上打主意。当时苦于老斯坦福遗嘱中不允许卖地的限制，斯坦福的土地大量闲置。特曼仔细通读研究了长篇遗嘱，发现并无租赁的限制。于是，他利用斯坦福丰富的土地达到了一石二鸟的目的：把655英亩的土地变成硅谷的第一个工业园区。

许多工业界最有影响力的公司被吸引进来，包括柯达 (Kodak)，瓦里安 (Varian)，惠普 (Hewlett-Packard), 洛克希德－马丁 (Lockheed Martin) 和施乐(Xerox)的科研中心帕克(PARC，Palo Alto Research Center)。

这里我要顺便说几句这个牛鼻子的帕克。它有着极为宽松的研究环境，当时在全美国最优秀的100位电脑科学家里，有76位在帕克。1973年它研制出人类历史上第一台个人电脑奥托 (Alto)，那时苹果电脑还只是在乔布斯和沃兹的脑子里，他俩正撒尿、和泥、打灶台呢。帕克的科学家造型怪异、举止不合常规，非常有范，甚至登上了《滚石》(Rolling Stone) 杂志的封面。

有这么多牛鼻子的公司入驻，斯坦福园区自然执科技创业之牛耳，因此培育出了斯坦福为之闻名的工业和学术的共生关系，也因通过商业出租带给了斯坦福丰厚利润。斯坦福因此开始有钱，有一流科学家，并由此开始进入快速发展。 

1980年，研究区的土地全部租完，共有90家公司，25万名员工。1981年，土地租金年收入为600万美元。

斯坦福后山的loop小径Dish hike，全程四英里，风景优美

特曼还是真正的伯乐。就是他的慧眼，发现推动造就了一个个耀眼的科技新贵。他从政策上创造了有利的条件，由斯坦福提供专利资金鼓励创业，形成学校和毕业生之间的良性循环。此后斯坦福的地位节节攀升，硅谷也不断繁荣起来。

前面提到的教授的学子大卫·普克在纪念特曼的悼词中说道，＂特曼教授是工程师中的工程师，他真正理解技术的美，他不尚空谈，喜欢实干，硅谷因他的学生而繁荣兴盛，绝非偶然。＂

为了纪念特曼，我家孩子以前的那所初中就是以他和他的父亲命名的，可惜现已改名，原因非常无奈，可以说特曼完全是无辜躺枪，被他父亲所连累。

本市仅有的三所初中，全部以斯坦福相关的人物命名。一所初中命名为特曼，还有一所初中JLS全称是Jane Lathrop Stanford Middle School，以纪念斯坦福之母Leland夫人。第三所初中名为Jordan，以纪念斯坦福创校校长David Starr Jordan。不过去年其中两所已换了校名，因为这个Jordan和特曼的父亲Lewis Terman都是公开的种族优等主义者，主张改良人类基因，不鼓励某些种族和阶级生育，犯了政治正确的忌。尽管小特曼与优生运动无关且是硅谷之父、居功至伟，仍然免不了躺枪了。好在斯坦福还有这个特曼工程中心，它只以小特曼命名，不是以父子两人的名字命名的，应该不会改名了。至于硅谷之父的名字居然被弃之不用的细节，请读本虾旧文《政治正确引来山本五十六，宇宙中心开出国际大玩笑》。

现在来说一下另一位硅谷之父肖克利。不同于特曼，他是以个人的失败造就了硅谷, 出人意料的历史再次眷顾了斯坦福大学。

肖克利本来是贝尔实验室(AT&T Bell Labs)的，1956年因半导体晶体管的成就与Brattain和Bardeen共享诺贝尔奖。

他最诡异的一点在于，与上述的老特曼和Jordan一样，他晚年是基因决定智商的信奉者，为使世人越来越聪明优秀，他竟然鼓动智力低下的人自愿绝育，还主张诺奖得主捐精，并向20余名诺奖得主发出了捐精邀请。最后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捐了。

言归正传，此人在获诺奖前一年，因为离婚只身一人来到斯坦福作教授 (他母亲家住邻市)，同时创建了肖克利半导体实验室 (Shockley Semiconductor Laboratory)，吸引大批有才华的年青科学家加入。

肖克利半导体实验室 旧址：

391 San Antonio Road, Mountain View, CA  

尽管一年后他有诺奖的光环，他霸气偏执的糟糕性格和管理仍然拢不住八位才华横溢的追随者，他们纷纷出走创办了仙童半导体(Fairchild)，形成史上著名的八叛客 (这是愤怒的肖克利给他们起的外号)。

仙童半导体的旧址：

844 East Charleston Road, Palo Alto, CA
 

八叛客全家福

当时八人只想另谋出路，并未想到要创办仙童。但当他们秘密会见来自纽约的两位银行家时，却一拍即合，开启了史上第一次风险投资的新模式。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银行家洛克掏出十张崭新的一美元钞票，十个人当即每人在每张美元上签字画押，每人保留一份。

其中一张签字的美元是历史学家莱斯利·柏林在八叛客之一的家中采访时发现的，它被镶在一个镜框里，现捐给了斯坦福作为藏品。也有人说现保存在山景城的电脑博物馆，但我还没去确证。

史上最牛逼的一美元

多年以后，由于纽约总公司的不当管理，这批长了反骨的人又陆续离职成为硅谷历史上第一个创业群体, 也奠定了硅谷包容背叛的文化风格，这也是斯坦福对硅谷企业文化所作的贡献。八叛客和仙童半导体被乔布斯形容作蒲公英种子，将创新创业撒遍了硅谷。   

可以说仙童是世界半导体公司之母。根据2013年的一项研究，可以追溯到仙童半导体员工的92家上市公司目前价值约2.1万亿美元，高于加拿大和印度的GDP。而如果统计扩展到上市公司以外，那么相关的公司超过2000家。该研究把仙童称为全球第一个万亿美元的创业公司，而且可能是过去一百年来最重要的创业公司。

仙童公司生出来的子子孙孙

在仙童就名满天下的诺伊斯和摩尔最终也离开仙童，当他们准备创立英特尔时，凭着两人在业界的名望，洛克只花了两个下午的时间就筹集到了250万美元，那时英特尔的商业计划书，只有一页半甚至没来得及寄到投资人手中。

硅谷有句话说：“糟糕的管理不是缺点，是特点，因为它可能派生出更多的伟大的公司” ，信哉斯言！咱是不是祝愿硅谷多些糟糕的管理？这里，也要顺便感谢那位不知名的离婚女人，她是发生这一切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第八拍预告：

车库文化忆HP筚路蓝缕

芯片战略望AI 继往开来

2018.4.7 初稿

2019.9.14 增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