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广州。一群刚刚高中毕业的愣小子们,热血沸腾,磨拳擦掌,正准备跟随当时牵头的一位反潮流英雄(出于同情和理解,没有公开名字,这位英雄其实也是时势造就,牺牲者),到粤北山区去扎根落户。在距离"授旗出发"不远的报名期限,其中的一个"愣小子"向他的外婆"表忠心",准备去大干一番。他正等着外婆的表扬,没想到,柔弱的外婆,用一副关切,焦虑的脸色问他:你真的准备好了吗?你真正了解那里吃苦的状况吗?你打算一辈子呆在那里吗?愣小子真的被这一连串的问话给愣住了。要知道,那个时候的粤北山区,并不是现在的逛森林,吸氧巴,泡温泉,吃农家乐的地方。是犯人流放,吃野菜,十里不见人的荒山野岭!
外婆的话,在小愣子的心里,是有极重的份量的。是她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兄弟俩扯养大的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69489/201512/423689.html 。他听从了。
不过,他还是没能捡到"留城"的好运。但比起很多其他在磋砣岁月里煎熬的知青,小愣子尚属比较幸运的一个:被分配到该中学的农村分校。
农村分校,位于广州东郊约三十公里的南岗,一个岛屿。她的东西两侧是珠江和东江的交汇处。北侧就被珠、东两江的支流切开,成为一个完整的岛。只有一座桥可以和"大陆"连接。岛上除了一个砖厂,就是分校的农田了。
两年的磋砣岁月就这样开始了。分校里有大约有十一位"知青",都是该中学的毕业生留校仼职,年龄十六(我)到二十出头。我被分配到农田组,其他人有校医,机电,后勤,养猪的等等。逃过了粤北山区一劫,离开了被外婆抚养了十六年多的家,也离开了中学,小愣子和他相差只有几岁的伙伴们,就在这个小岛上"同甘共苦"了。老实说,岛上的生活,"原始浪漫",不觉得苦,没有一天是寂寞的。
水,就是我们的家园。每天,我们都在宿舍后面的河流里洗澡,洗衣服,游泳。一年四季都不间断。船,是我们一半的交通工具,买米,运甘蔗和其他农作物,都用上船。就这样,小愣子在两年之间,学会了划船(单桨,双桨,前划,倒着划),摇橹(一个大魚尾样的桨,挂在船舷上,或船尾,用手左右的摇动)。在船上跳水(前跳,侧跳,翻身跳)。还经常在低年级同学面前showed off(当然在x同学面前玩得更起劲)。怪不得,老愣子现在去旅游,只要是碰到有水的地方,都要(或想要)大显伸手一番。不过,那怕是如魚得水,也有阴沟翻船之时。冬天的某一日,小愣子和另外两个"知靑",加上两个高中男同学,还有一位中年的语文老师一起,坐上一艘载满甘蔗的小船,要划过东江,到对岸属于东莞县的南洲大队交换农货。由于超载,小船颠波颠波到了江中心,终于翻身。只有语文老师一个人不会游泳。两个高中男生死扯着小船的榄绳不放,以保性命。三个知青拼死托扶着老师,好不容易也游到翻船旁边。但翻船是拱形的,没有地方抓扶,而缆绳也已经被高中男同学"霸占"了。大家只好一边用手"拈着"船借一借力,一边寻找求生方案。天寒水冷,接近天黑,不一会就投降了。大喊救命。这时,一艘机电船开了过来,把六个落汤鸡救了上船,给热水冲身,捡回了六条命。中学老师和他"爱人"立刻煮东西慰劳这些可怜的,同甘共苦的年轻人。四十年过去了,中学老师还提起这件事,不忘感恩。
分校里自从有了小愣子和另外一个小胖子之后,"恶作剧"不断,给这个人烟稀少的小岛带来了不少生机。
村头的一户人家,经常因为一些小事而与分校闹不和。有一天,几个知青突然冒出一个匪念:决定把他们家的鸡偷来宰了。大家出谋献策,决定由小愣子在屋旁拍打篮球,以这躁音来掩盖鸡逃跑的声音。一切准备就绪,从拍球,追拿肥鸡,到抓住,一气哈成。当晚大家围在桌子上,美滋滋地尝了一顿大餐。这个邪恶的计划,女知青们还成了帮凶:煮鸡。第二天有几个人流鼻血(报应)。
假日到了,那些轮流来进驻分校的领导,工宣队,老师,学生都陆续返回广州,只有小愣子和几个知青留守。闷啊!无聊生歹念。那个电工组的知青,竞然把一根电线头伸入魚塘的水中,几个人保证安全措施做足了,把开关一扳通!啪啪几声,闪电了几秒钟,鱼塘里就有一堆鱼翻了肚皮。同样又是一顿海鲜!忘记了这一次罪恶行动有没有大姐们做帮凶。
也许真的有报应。有一位体育老师,非常健硕,枪法很准。每一次轮到他来分校,都随身携带一把气枪,天天打鸟。他确实很准,打下许多鸟。他有一句名言:宁吃天上三两,不吃地上一斤!?分校的老农憨厚的劝他:收敛一点吧,恐怕玩火者自焚。可不,这个老师不久竟然被烟花爆瞎了一只眼:那一个用来描准的眼!从此以后,知青们学乖了很多。
农田组的知青相对辛苦,干的是农活。有时候也会出一些歪点子"修理一下"那些不用下田的知青。有一天,小愣子在自己的手指上洒了一些红药水,慌乱地跑进校医室求救。校医(一个比小愣子大四岁的卫生员)吓得花容失色。等她把所有纱布,剪刀等医具在数秒钟里准备好,再跑回来抢救小愣子时,才发现被骗了。一气之下把小愣子"赶出"了校医室。类似的恶作剧还有,偷看女知青的情书?......
分校吃的大锅饭,就像和尚寺里一样。把几箩筐的米倒进去,加上水。等水一开,就闷熟了。炒菜是用大锅铲。有时候手够不着,还要爬上灶头去操作。早年的饮食很简单,都是自种的农家菜和米,比城市的粮食新鲜多了。偶尔还会杀一头猪,全校师生一起分享。杀猪可不简单,我就亲自参与了一次(不过我可不是那一个执刀的绘子手)。过程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太血腥了,我不堪描述。最令我伤心的是,那个跟我一起犁田有两年的日日夜夜,陪伴我在田野里来来回回走了多少里路,犁出了多少条田埂线的公水牛,也逃脱不了被宰的扼运。农村分校要解散了,这斗公牛被就地处理。当牠被带到一个晒谷场时,流下了眼泪。这头公牛,在当地是一霸,牠力气大,脖子粗壮,两个牛角非常挺拨硬朗。是头好用的牛。每逢打架都把当地农民的牛给击退,当地人早已想把牠?除掉而快。这一次,牠没法逃脱自己的宿命,无助地倒在一个农民屠夫的刀下。我伤心至极,泪如雨下。
我在这里就这样磋砣了两年时光。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白天干农活,晚上在河里游泳洗澡、洗衣,吃饭时和老农喝喝工夫茶,或者跟其他知青聊天。两年里,我学会了放牛,犁田,养猪,划船,学了一半手扶拖拉机……高考前一段时间,还学会了晚上抽烟,强作精神,一天五支烟。
一九七八年,我以不太光采的分数,考上了医学院。
一晃数十年过去了,惜日的南岗早已面目全非(我再也沒回去过)。我梦想着:若能回去,我会骑在水牛背上,轻松地吹着笛子,或者弹着吉他。我会摇着橹,忘我地听着船歌。我会散步在田梗边,欢快地唱着"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不过,这些梦都是白天做的。
这一张最珍贵的照片,摄于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的第一年。三个知青赴考,在"第一试室"(见图),全部名落孙山。第二年(一九七八),小愣子考上医学院。再过一年,另一位上了师范学院。最后一位一直没考上。在那个磋砣岁月,我们一个年级上千名学生,能先后考进本科大学的,不到四个或者五个。而在同一个农村分校就出了两个,算幸运了。近四十年过去了,猜猜,谁是小愣子?
全体"知青"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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