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桑树背后的真相 (之 一)
一.
几年前搬了家,是刚建好的小区,崭新的房子。建商统一做好了前院,后院则要自己做。妻子绘制的平面设计图几易其稿,终于满意了。谈了几家包工头,最后还是把活儿交给了“炎黄子孙”--- 有钱尽量让自己人赚吧。
工程不大也不小。花架凉棚,水泥步道,蔬菜池子,松柏屏障,。。。还在院边把角处预留了些树坑,以便将来种植其它果树。种什么树呢?夫妻俩人各有长长的单子,优先顺序也是天差地别。最后统一了认识:既然中央搞“改革开放”,是“摸着石头过河”;咱小民搞“后院经济”,就“尝着果子种树”呗。
这下好了,周末可有正事儿干了---调研。从大型卖场附设的苗圃分部,到一,两小时车程外较远的专业花果园。当然少不了网上查找,图书馆阅读,当面请教专业果农,加上实物品尝。几年下来,试了枇杷,樱桃,“四合一”樱桃,桔子,金桔,桃子,。。。还有一棵桑树。这棵桑树在本人的“单子”上名列 #1,并经本人反复阐述了其优点后,妻子才同意的。挑的是一棵矮型的桑树。种下后,妻子勤浇着水。沤些草肥加厨余代替化肥,绝不用农药。树也还争气,每年都送来一树黑紫饱满,甜美多汁的桑葚。妻子高兴,儿子爱吃,亲戚朋友赞叹。
跟北京上海等大都会相比,加州这地方可说是鸟兽成群。哪里新开了什么好吃的“饭馆”,马上就招来成群的食客。形形色色的鸟类,一到季节,围着桑树大开“桑葚Party”。连吃带拉(倒是不打包),也就算了。受不了的是那个“评论”来得个多,来得个吵!关键是咱还一句听不懂,没法改进,没法进步啊。索性去 Home Depot买了一卷“防鸟网”,整个把树一罩。从此,再无鸟语餐会了。
自从打胜了“鸟口夺食”的保卫战,好吃的桑葚就全归了自己人。我也很喜欢吃桑葚,但我的目的却是桑叶!我不曾吃过桑叶(想必味道决不会差),但这些状如七十年前祖国版图模样的绿色叶子,确曾让儿时的我魂牵梦绕,留下了许多难忘的回忆。
二.
大约是小学三年级的一天,同学给了我半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半粒芝麻大小的黑点点。神秘地告诉我,这是蚕籽,会孵成蚕的!当时的我大概知道蚕是什么,还知道蚕的嘴很刁,只吃桑叶,仅此而已。顺手把这半张纸放进一个空盒子,继续那无忧无虑的日子。忘记过了多久,又碰到那同学,“蚕呢?”他问。我这才想起来那个空盒子。带着同学跑回家翻出盒子打开一看,嘿!“半粒芝麻”们全都变成小蚂蚁般的虫子了。同学对着吹了一口气,说它们还是活的。第二天,他给了我一片很小的绿叶,“是桑叶,喂蚕吧。”我小心地用双手捧着,回家又小心地将它盖在小小蚕宝宝们的上面,心想可别把它们压瘪了。
第二天清早,先看蚕。哎哟!蚕宝宝们全都趴在叶子上面了!叶子上布满了针眼般大小的洞。仔细看去,它们好像没有眼睛,没有腿。怎么爬上去的呢?这个问题,当时在我脑子里转了很久。过了一个多礼拜,“小黑蚂蚁”成了“小白蚕”了,胃口渐渐大了起来。几小片桑叶,一两天就只剩叶脉了。大约又过了一两个礼拜,宝宝们长成小拇指大了,以前斯文的吃相已经没有了。桑叶才撒下去,转眼就被宝宝们爬满,大家抱住各自的叶子边缘大肯特啃。那专注的神情,争分夺秒的吃法,像极了当今的“大胃王”比赛。或者应该说,“大胃王”比赛,像极了蚕吃桑叶。(也许小时候看惯了这些小小“大胃王”的极致表演,再看人类的“大胃王” 比赛,简直就是小儿科。)那时候可以花好长时间盯着看宝宝们吃,凑过耳朵听它们们吃。那响成一片的“沙沙沙沙”声,像是阵阵清风吹过了树林;像是密集的雨点打在屋檐;像是千军万马的急行军;。。。
然而,这种“奢侈”的艺术欣赏很快就碰到了危机---“千军万马”的粮草告急!同学那边三天两头,小打小闹的接济已经远远不够了。何况,同学自己也有一大帮的宝宝要喂呀。关键是桑叶!哪儿能弄到桑叶?同学们走门串户,胡同里所有种了桑树的院子,便成了我们常去“玩”的地方,桑叶就是“战利品”。一来二去,院子的住户们查觉了这些以前不常来的小孩和日渐稀疏的桑树间的关系。笑脸没有了,大门叉上了。我们再想进这些院子,先要经过一连串的审问:干嘛?找谁?。。。进院之后,也总好像有眼睛从屋里盯着我们。这条路是越走越难了。我们还试了“偷梁换柱”的计策。当宝宝们昂首待“晡”时,选几片嫩的榆树叶,杨树叶之类丢下去。开始,宝宝们以为“开饭”了,很快地爬了过来。可爬来爬去,就是不下嘴。后来,索性继续昂首挺立,一副宁可饿着,也不“将就”的架势。
我没辙了,拉着同学去找他的“上线”(给他蚕的孩子)。发现大家有着同样的麻烦。时间不等人。只好向“上线” 的“上线”,我们这一片的“顽主”,“大个儿”求助。“大个儿”(好像是六年级的)很讲义气,一口答应帮忙。没几天,“大个儿”把我们几个“蚕主”找到一起,说有办法了,。。。第二天中午刚过,“大个儿”扛着一根顶上带铁丝钩子的长竹竿,领着我们大大小小五六个孩子,过了大街,绕了俩弯,直奔大羊毛胡同。大羊毛胡同又长又窄又有弯,真像一根羊毛。进胡同口没多远,就看到一棵大桑树从高高的院墙里伸了出来。那院子挺深,大门紧闭。据说住的有名人士,还有汽车接送。 “大个儿”用竹竿一指大桑树,说“就这儿。” 夏天的午后,胡同里没什么人。“大个儿”还是派了俩小孩站在桑树两边胡同的拐弯处把风,让其他孩子站在树下,自己举起竹竿,钩子揽住树枝一拉,一串桑叶便纷纷落下。有的桑叶还未落地,就进了孩子们自带的口袋里。拉的拉,拣的拣。听见把风的一喊“来喽,来喽”,我们便假装没事玩耍,互不认识。路人一走,继续“收获”。不一会儿工夫,所有人的袋子都满了。跟着“大个儿”,一溜烟儿跑回了家。虽然跑得呼哧带喘,一身大汗,但看着包里的“收获”,真比吃了冰棍还爽快。
这桑叶可跟以前的不同,大的几乎有我脸那么大。一片就能盖住所有的宝宝们了。桑叶多了,宝宝们一时吃不完。我就用潮湿的毛巾把剩下的仔细包好,毛巾早晚各换一次。太湿了,叶子容易烂;太干了,叶子容易干。为了宝宝们吃饱吃好,真是操碎了心。。。后来,又跟“大个儿”去了一两次,宝宝们就吐丝,结茧,甩籽了。再后来,好像忙着新兴趣(孩子们的兴趣是一年一变),就把蚕宝宝的事搁下了。这一搁,就是几十年。(待续)
其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