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海浮生及时行乐的花花世界

　站在“某地”楼顶露台朝外望去，一个衣着平淡的老人正骑着三轮缓缓驶过河沿，稍远一点，是这座繁华城市少有的整片宁静湖面，再远一点，甚至能看到凌空欲飞的城楼飞檐。这片和风拂面、翠堤春晓的京城故处，如今因为新居民的进驻多了文艺味道，当然，原本的俗世快乐没因此少了分毫，却多了一种夹杂古老与现代的时髦气息。

　　从川流熙攘的北二环行驶过来，最强烈的感觉是，西海同现代的北京完全是两个世界。因为藏在柳荫中的西海，在二环路上完全被靠近主路的建筑所遮蔽，于是才多出一分大隐于市的深邃，而围绕西海周边的郭守敬纪念馆、徐悲鸿纪念馆等标志性文化场所，似乎也在提示着这里注定要在历史与现代两岸间迂回不止。

　　从积水潭桥下南行，到了新街口北大街，寻着徐悲鸿纪念馆的位置，就能发现街对面一个写着“板桥头条”的胡同口。走进去，立刻感觉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嘈杂的车水马龙和人声被远远抛在身后，越前行越安静，胡同两旁的民居大都显出破败之势，但和京城的其它新旧共生的地界一样，在胡同墙面上毫不意外地有着色彩和形式夸张的涂鸦之作，仿佛是在暗示，或早或晚，流行文化将在这里完成最终的入侵。

　　直至胡同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古诗词中描绘的“西湖春，秦淮夏，洞庭秋”已近在咫尺。不过对于慕名来找什刹海遗韵的人而言，最大的意外是视线中突然出现一栋清水建筑的轮廓——名为“西海南沿48号”的院落，用清水砖墙的规整外观，将先前板桥胡同里的颓唐之气完全逼退。“建筑师就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人，再糟糕的局面也蕴涵着重塑的可能。”著名建筑师王晖是这里的创造者，用他的话说，这里的诞生 “纯属机缘巧合，跟西海一带生活剧般的生活毫无二致”。可能很少有人能想象，两年前的冬日，“跟对面冰封湖面上的砖块一样，院子里的状况完全杂乱无章。”

　　在更名为“永康商务会馆”之前，这座包豪斯线条的建筑的原址，是北京市有机玻璃厂。追溯更久远的历史，历数那些蜿蜒曲折的旧事难免让人生出唏嘘之感。据说此地最早建于明代前期，清康熙年曾经叫作“明珠家庙”，因为地势高，也被称作“高庙”。囚禁过英法联军代表巴夏礼。1970年代这里是毛泽东水晶棺木的出品地，附近老居民也曾见证过“装有主席遗体的灵柩从这里送往纪念堂”。 
 
　　具备蜗居于传统处境的现代美学感，是城市中那些讨人欢喜地界的共性。从老一点的798，到新一点的草场地都遵循了这一规律。“西海南沿48号”正因此吸引了建筑师事务所之类的众多创意企业。而平日里出入其中的也都是些“长得奇形怪状而且还挺合理”的设计师，他们貌似武侠小说里的人，或者是漫画人物，按一个老友的说法，“他们长得怪不算厉害，还能发挥其怪，配合其怪，最后变出自然而然的建筑、平面设计，所谓设计到骨子里去。”

　　也许正为了将此种“美学气场”发扬光大，才有了隔壁间的“西海南沿47号”，传说这间集合了画廊，咖啡厅、西餐吧和书店的媒体建筑，股东足有13位之多，且个个都是艺术文化界的权势人物。

　　店名叫作“＋－×/”，或者“ XX Area”，又或者是中文名“某地”，总之营业内容横跨画廊、咖啡馆、鸡尾酒、创意厨房、书店。店主人是一位具有建筑设计背景的大女孩，给人的第一感觉和店中出入的大多数一样，是那种成熟中的清醇，温和中的睿智。

　　作为京城著名的圆明园“单向街”书店的西海分店，这里的书也可以随便翻阅，如同从自家书房取用。看的出书目的选取费了店主很多心思，因为看上去都是些朴素大方自由、不带任何矫情的书籍。音乐很独特，店员都是美女，而且是清爽型，沙发简洁艳丽，空间隔断看似无序但又层次合理，店内幽幽的微暗调子，书虽然不是很多，但气氛着实动人。

　　沿台阶攀上二楼阳台，就像一觉好梦醒来，自然亲切舒坦。白色帆布金属椅放在四合院砖雕花墙的边上，凭栏眺望着远处的西海微波。二楼的画廊中也确有不少精品画作，虽然记不起画作的命题，但那种超大比例人物头像，夸张憨厚的面部表情，以及浓重的红色调，签名般标识着画家的名号。

　　其实，在这个沿着西海南沿排布的狭长建筑里，找不到那种刻意去享受的奢侈感，反倒多了一重与世俗功利无关的倾慕，至于那具体是什么，和店名一样,只能去他处寻觅。

　　“中地会所”也许是西海另一种美学派别的代表。这栋灰墙高高的院落建筑，距离“XX Area”颇近，和后者的黑色门扉迥异，它仅以一个靠路边的紧闭大红门示人。上书语焉不详的“板桥头条二号”几个字，用种不太亲切的语气表明了其私人会所的性质。至于建筑前身，则又是一则历史传奇。

　　老北京都知道，什刹海的水域连着故宫龙脉，从古至今都是风水宝地。所以自明清以来，沿海便布满了皇亲国戚的宅院。今天“中地会所”所在地，在清朝时期先为诚亲王新府，即贝子弘景府，后改为棍贝子府、固山贝子府，后又赐给仁宗四女庄静公主，又称四公主府。民国时期，这里是民初四大公子之一袁克定（袁世凯之子）的外宅；建国以后，这里曾经是开国上将傅钟的住宅，附近居民因此也称这座苍松翠柏掩映的院子为“将军楼”。

　　今天“中地会所”最大的特色是保留了老宅原貌。外墙、甬路、门窗、吊灯、防空洞、老照片、旧红厅还能看到过去的影子；院子里，当年主人亲手栽种的枣树、梨树、柿子树、海棠树、银杏树、梧桐树已经成材，3000平方米的大院中建筑面积占地不足700平方米，各种植物与动物演绎着不同特色的四季变化。按照一位即将在此开个展的荷兰画家所言：“在这里，每一处我都能看到历史。”

　　也许是因为北京人太喜好水边的生活，又或者银锭桥、荷花市场的与时俱进速度太快，后海一带被认定为城市精英们的心灵与欲望胜地。而媒体的频繁报道也最终汇集为一种时尚暴力，借着文化昌明的旗号将这片水域曾经的平和与安宁取而代之。曾经的后海亲切但不另类、精致但不俗艳；但如今夜幕降临，在后海只能见一片五颜六色的艳粉之光，曾经的清新纯朴变成了如今的珠光宝气，就如同一个女孩儿原本天生丽质，被浓妆艳抹之后漂亮依旧，只是先前的可人已经不见，难免叫人怅然若失。

　　幸好，还有西海。虽然只是一桥之隔，但一边是及时行乐的花花世界，而另一边则是未被污染的纯净天空。

　　西海的妙处就在这里，不大的一片水域里，恰到好处地并存了北京的全部涵义，权利，执着，街道，海子，寺院，有情，欲望，如雨露亦如闪电飞驰。它当然是喝茶、偷闲打发这下午时光的最佳去处，就像碧荷轩，店主是个气质脱俗的成熟女人，在她看来，选择西海而不是后海，如同选择生活品味一样，都是个性使然，别人无从评说，自己也没必要解释。就好比茶楼开业后，来来往往的客人不在少数，但反复光顾的终究还是那些同自己秉性脾气一致的。

　　和满是皇家贵气的前海后海相比，西海没有过多的富庶之气。水质并非最轻灵的，周边的建筑也多有参差。但与前海后海不同的是，西海是北京市市区内少有的可以钓鱼的区域，好事者还煞有介事地区分为“手竿区”、“海竿区”。 沿着河沿有一字排开的长长的钓鱼竿，垂钓者众，观钓者也甚为可观。在西海北沿，甚至这里还有些苇滩，走近看其实是一片片小小湿地。

　　毗邻湿地的小小山包上矗立的建筑颇有古典庙宇的风范，那是郭守敬纪念馆的所在，实际现在那里作为年轻情侣约会场所的意义远超过原本传统文化教育的意义。如果说此类无伤大雅代表了这个胡同成片、可以垂钓可以漫步的城市飞地的特质之一，那么后天营造的新建筑则带来了更多的新生活味。位于西海北沿的“山海楼”就是这样的去处。因为旁边丝毫没有别的商业设施，所以绿荫环绕，碧波荡漾，显得格外清幽。建筑和庭院都是自行修葺的中式传统模样，亭台楼阁掩映着湖光山色，真有些皇家园林的气度，湖面上还停泊着一条古色古香的游船供客人用餐，之前这里一直不对外，以幕后的投资公司的私家会所形式示人，显得庭院深深的样子。如今“山海楼”也已经开门迎客。在此处，隔水相望的是“西海鱼生”，更远一点的是“小王府”，而这儿就显得独享一隅，偏安一处，既可观水景，也可享自在。值得一提的是另外一条装修豪华的美食龙舫，里面都是红木家具，到了晚上灯光璀璨。

　　毫无疑问，除了发呆以外，在西海就只有毫无顾及地享受老天的赐予才最为熨帖。走进“润堤”、“西海鱼生”、“蓝莲花”这些直接同水的意象发生联系的场所，也许未必能享受到最佳的食物、最醇美的酒、最完美的服务，但仅就心情而言，光是享受这种近乎仪式感的状态也不错，亦可举目四望，畅想西海周边那些老宅深院、亭台楼阁的人与事。如此这般，谁又会理会那些无伤大雅的不完美？

　　守着西海得天独厚的水面，时间总是变得格外舒缓。特别是等天略暗的时候，湖水、绿树和蓝天白云，围绕着不大的空间，可以是湖边露台上，也可以直接泛舟湖上。给人的感觉是此地并不处于物理意义上的实在维度，日子也不是周一到周日里的任何一天。

　　一个名叫约瑟夫?列文森的才华横溢的汉学家在形容中国传统文化时曾经写道：“旧建筑的许多砖块仍然散落在周围——但已不是建筑。这些碎片所以能保存下来，是因为它们能够满足现代人的爱好，而不是由于他们包含有某种无与伦比的传统的精粹……”西海的意义正是如此，传统的精神也许正在慢慢消逝，但浮世的快乐如此丰盛，叫人如何拒绝？

　　山海楼

　　北京市西城区德胜门西大街56号（北二环积水潭桥辅路向东路南）；66511196；人均消费 ￥500 (最低)，需电话订位

　　以高档海鲜为主，间或有地道的湘菜。

　　招牌菜：山海楼龙汤翅

　　XX Area画廊/某地咖啡/“＋－×/”西餐吧/单向街?西海店

　　北京市西城区西海南沿47号；（010）66131618；人均消费 ￥60

　　较之单向街圆明园店，功能上更为混合，而西海南沿非常安静，使得这里成为整个地区最具文艺气息和时尚感的地带

　　推荐菜：三文鱼配鸡蛋卷 ￥32，薄饼卷海鲜猪肉 ￥42

　　碧荷轩

　　北京市西城区西海南沿47号(积水潭医院往东150米)；（010）66112680；人均消费 ￥40

　　润堤酒吧

　　北京市西城区西海西沿4号；（010）66173231；人均消费 ￥50

　　孔乙己

　　德胜门内大街东明胡同甲2号；（010）66184915；人均消费 ￥70

　　蓝莲花

　　北京市西城区什刹海西海东沿1号；（010）84020655 、64000168；人均消费 ￥120

　　中地会馆（板桥头条二号）

　　北京市西城区新街口北大街板桥头条2号；（010）66114552；人均消费 ￥300(最低)，需电话订位

　　西海鱼生

　　北京市西城区新街口北大街板桥头条胡同丙45号(西海南沿)；（010）66180466、66183818；人均消费 ￥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