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未来教育部长的失误漫谈美国权力的制衡

川普内阁的教育部长女候选人迪瓦斯（Besty DeVos）是密执安州的亿万富婆，她最近接受了参议院教育委员会对她的质询。由于我们美国华人子女大多数上公立学校，联邦公立教育经费是我们纳税人掏的腰包，而教育部长就是支配这笔钱的最终拍板人，所以我关注了这个新闻。结果非常令人忧虑，她在知识经验方面至少有三个重大问题。

迪瓦斯好像对美国立法和行政功能的区分概念不清。众所周知美国的立国之本是三权分立。国会立法，总统和内阁负责执法。政府部门互相制约以防止权力的腐败和滥用。有一位议员询问这位候选人如何防止盈利性大学的欺诈行为，这其实是容易的问题，候选人只需誓言旦旦严格执法即可过关。但是迪瓦斯的答案是她将“审查”（review）教育部这些法规，看看这些条文到底有没有用。给人的印象是如果审查不合格，她好像有权力忽略或修改国会通过的法律。这是把立法和行政执法权弄混了。

如果说三权分立是权力制衡体系横向的杠杆，那么美国宪政体制还设计了纵向的机制，就是联邦政府和州地方政府的相互独立与监督。那么到底是听谁的？没关系，美国的制度是联邦和地方两套法规并行，联邦法必须在全国执行，而州法律由地方政府酌情。有个议员问迪瓦斯对学校的《反歧视残疾人法》有什么看法，这是重大的联邦法律，但是她的答案是让各州自行决定。这就是混淆了各州自治和联邦监管。美国历史上为了这个问题栽过大跟头。那是1957年，最高法院禁止了公立学校的种族隔离，任何人，不论什么肤色，都有权力上同样的学校，这成为联邦法律。但是阿肯色州州长却以各州有自治权为理由，动用州国民警卫队禁止黑人学生进入以白人为主的学校。艾森豪威尔总统为了维护宪法和联邦的尊严，居然派出著名的101空降师压制了反叛的阿肯色，确保了在公立教育中种族隔离没有立足之地。看来迪瓦斯对联邦法权威的认识还停留上世纪五十年代。

迪瓦斯在听证中表现出政治技巧不足。2012年，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在Connecticut的一个小学持枪大开杀戒，26名死者里有20名小学生，惨案震惊了全国。Connecticut的议员问她对校园禁枪的态度。出于共和党员几乎本能的立场，迪瓦斯不愿意对持枪权说哪怕是一个不好的词，这也就罢了，她举了学校可以用枪来防棕熊攻击这样一个纯粹想像中的例子来论证枪支在校园的“正面”作用。媒体把这个问答的瞬间反复滚动播放，发表文章强烈抨击。很多读者，哪怕是共和党的支持者，也觉得把屠杀了20个小学生的冷血杀手和子虚乌有的“棕熊攻击学校”相提并论，这是一个笨拙的错误，是对所有枪支暴力案件的受害者一种侮辱。这个插曲体现了美国社会中对权力的另一种制约机制，除了三权分立，除了联邦地方分权，还有媒体对当权者的监督。这虽然在宪法中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在现代社会扮演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任何一个官员或公众人物，如果口不择言或者胡作非为，就会被媒体拿到放大镜下来检查。在川普的时代，媒体的这种监督作用已经消失怠尽，因为不论川普说了做了什么离谱的话和事，不论媒体对他如何鸡蛋里挑骨头，他的支持率却不降反升。川普自己固然轻松应对媒体的挑战，但是迪瓦斯应聘的是内阁部长这样一个技术官僚的职位，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还是要遵循传统的政治规律。

最后一条没有明文写在宪法中的权力制衡原则，是反对党对执政党的制约。整个听证会就是这个制度的完美表现，我在上面提出的迪瓦斯的问题，全部都是在民主党议员的质询中暴露出来的。而共和党的问题都是和风细雨似的送分题，让提名人能擦擦汗，喝口茶，好应付民主党又一轮的攻击。

刚刚看了新闻，原定明天举行的对迪瓦斯的投票被推迟了一个礼拜，理由是迪瓦斯家族多年来给共和党的政治捐献高达两亿美金，有着数不清道不明的利益瓜葛，国会需要额外的时间审查她的财务状况。迪瓦斯的糟糕表现会葬送她的提名吗？应该不会，因为共和党在参院有数量的优势，就目前而言，还没有一个共和党议员表态要反水。

再多说一句，迪瓦斯是charter school的最大支持者。这个所谓的charter school和一般意义上的公立和私立学校都不同，是把纳税人的钱交给私人办学，好处是给公立学校增加了竞争压力，给学生和父母增加了选择，是政府绕过强势的教师工会的一个策略。但是charter school成败与否的关键是严格监管，如果缺乏对教学质量的严格把关，charter school就成了某些“能人”挣钱的工具，最后倒霉的学生和家长，花了钱没有得到赢得的教育。但是迪瓦斯在听证会中却死活不愿意承诺对公立学校和charter school实施同等力度的监管，这是一个警钟。对于居住在昂贵社区拥有高质量公立教育的华人家长们，charter school的兴隆意味着对僧多粥少的教育经费的分流，恐怕弊大于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