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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之殇(36)-- 飘渺孤魂影

爱之殇(36)-- 飘渺孤魂影

博客

第三十六章

 

这天晚上三个人在棒子街的小酒馆喝到打烊,晚上华子衿睡在姜东望原来的床铺上——姜东望一年前搬到“418大楼”鸽子间去了。第二天上午,陆远征陪华子衿到商业区天津街转转,买一双皮鞋,一件夹克,换掉不成体统的大头鞋和劳作服。十点多钟,他们乘有轨电车到了绿窗街。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赵文虎家院子里的桃花开了,桃红草绿,使两个年轻人的来访喜气盈盈。出来开门的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清秀女孩,陆远征从未见过。

“请进吧,姑父等着你们呢。”

陆远征听女孩子的口气,应是符琼的侄女。

“你叫什么名字?”

陆远征问一句,话一出口便觉唐突了。

“我叫符珊。”

女孩子侧过身让进两位客人,她梳着两条粗黑的辫子。

进门只见符琼在楼梯上哒哒哒地跑下来,比年轻人腿脚还灵便,一边颠儿着一边挥着手。

“欢迎欢迎,贵客临门!一早接远征的电话,你赵叔叔本来安排去《蓝屿日报》检查工作,也不去了。赵叔叔在楼上等你们啊!”

  陆远征自觉是小字辈,哪里称得上“贵客”?在70年代,家中装电话是身份的象征,在蓝钢公司,厂矿长一级的干部是不能装电话的,只有副总经理以上才能装。

上到二楼,只见赵叔叔的一张长脸伸出小客厅的门:

“这里坐!这里坐!”

赵文虎和两个晚辈在小客厅聊,符琼没有上来,而是由符珊倒茶。符珊闪着明亮的眼睛:

“姑父,是糖水还是茶?”

“茶,茶。”

在物资紧缺的年代,蓝屿人喜欢用糖水招待客人。倒过茶符珊下楼去了。

华子衿虽说是山洼洼里的小教员,并不怕见陌生人,见到大官也不会打怵。他把自己和蒋乃迪的家庭情况介绍一番,家庭出身是第一位的,其次是“政治表现”,再其次才是学历。一对年轻人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毕竟是名校,都出身“高知”家庭,不好也不坏。随后赵文虎和陆远征聊起蓝钢的事情。50年代赵文虎曾在蓝钢当厂长,蓝钢公司不但是蓝屿最大的企业,也是全国最大的钢铁公司。建国初期蓝钢的“三大工程”是第一个五年计划最重要的工程,全部由苏联老大哥援建,其中一项为炼铁厂1800立方米高炉,而炼铁厂的厂长就是赵文虎。当然,陆远征只是冷轧厂的小小技术员,对蓝钢的情况所知有限。基层有基层的故事,赵文虎听陆远征的讲述也是饶有兴趣的。

聊了40分钟,陆远征和华子衿起身告辞。关于调动工作的事情,赵文虎叫他们听消息。这时候符珊小姐甩着大辫子上楼来了。

“别走别走,姑姑叫留饭呢。”

华子衿眨一眨眼睛,似乎觉得不好意思。陆远征笑了。

午饭很简单,是小保姆做的手擀面,另外切一碟酱肘子,拍一盘黄瓜。这天赵家的孩子们都没有回来,符珊忙前忙后。她是个手脚麻利的女孩儿,像姑姑。符琼说她在自来水公司当打字员。

下午,陆远征和华子衿去狮子滩玩。华子衿第一次到蓝屿,狮子滩是必去的地方。华子衿准备乘夜车回鞑甸,虽说凌晨三点到达,可以赶上早晨去那拉公社的长途汽车。

狮子滩离开绿窗街不远,坐几站巴士到了。这里是距离市中心最近的海滨公园,景色秀丽。两个朋友在水边走了一趟,到山上转了一圈。华子衿找个长椅,一屁股坐下,说道:

“昨天在你宿舍一夜没睡好。我是被诗虫咬的:一夜作了几首诗,你看看。”

华子衿掏出个小本子写了几页,交到陆远征手里:

 

咏玉翎三首

其一

谢家池阁柳条青,

豆蔻梢头识玉翎。

翠袖啼痕纤指冷,

天姿胜雪苦零丁。

 

陆远征用手背在纸页上弹一弹,说道:

“这头一条就不对:诗人写情都是自况,古今中外皆如此。你应该写乃迪嘛,为什么写玉翎?”

陆远征虽不会作诗,当个鉴赏家还是行的。只听华子衿辩解道:

“谁说都是自况?李白的《清平调》,不是写杨玉环吗?他敢把杨玉环当情人吗?我的这三首诗,灵感就是来自李谪仙啊!白居易的《长恨歌》,不也是写的别人吗?”

陆远征接着说道:

 “嗯,这是三首诗中的第一首,有点太悲戚了。不过是翻了小杜的诗,平平。再说第一次见到玉翎是冬天,哪里有柳条青啊?”

华子衿的嘴是从不服软的:

 “丧乱之年嘛,自然是悲伤的。柳条青说的是柳荫街,不必过于拘泥。”

“写上玉翎的名字不好,李商隐多少情诗,哪一首写女孩的名字?”

“李商隐不写,别人就不写吗?苏东坡‘遥想公谨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妟几道‘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不都是写了女人的名字吗?”

“好,好,辩不过你这个诗人。且看第二首。”

 

其二

初梅乍萼雪凝梢,

痴对萧郎无限娇。

为有别离噙泪眼,

关山漠漠水迢迢。

 

“前两句有点意思,梅花鲜艳,人物活泼可爱。可是这会儿我变‘萧郎’了。”

“‘萧郎’当然是泛指,难道你要我写‘檀郎’吗?且看第三首。”

 

其三

玉翎心绪乱如麻,

闲却相思看落霞。

梦绕溪山惊夜雨,

晓风吹艳雨余花。

 

“心绪如麻罪在萧郎啊!‘晓风吹艳雨余花’,妙,妙!纳兰性德有‘深巷卖樱桃,雨余红更娇’,这‘雨余’二字用绝了!除了写诗,你还在写什么呢?”

“我在写小说。上海有个《萌芽》,是全国唯一的可以发表小说的杂志。我给它寄了一篇小说稿,退回来了。”

上高中华子衿就写小说,写出同学百态,维妙维肖。本来写在笔记本上的小说只给陆远征一个人看,却被同寝室另一个学生偷去交给班主任老师,在班里闹出一场风波。华子衿有志于当作家久矣,而在文革期间,发表一篇小说比登天还难。

“我们那个鞑甸县,上次你去一趟也没玩,山区风景是不错的,乃迪叫我邀请你呢。就要开春了,满山的杜鹃花,过来赏花吧。大山里赏花不像在公园,攀山过岭,辛苦而有趣。”

“玉翎弄得我焦头烂额,哪有空去你那儿。回去收拾收拾,说不定哪天搬家到蓝屿了。”

华子衿做一个诡秘的表情:

“我说伙计,那个符阿姨是想把侄女介绍给你吧?你没看出来吗?”

陆远征恍然大悟。

这天晚上陆远征送走华子衿,就到汤万铭家请假。汤万铭正在灯下读《搜神记》,也不知从哪儿弄来这种书!汤万铭的文化程度不高,中专没有毕业,却是喜欢读书,天文地理,志怪传奇,古今中外,无所不读。听到陆远征说请假的事情,他笑了:

“远征,去年你的女朋友到蓝屿,为什么不领到我这儿来?都说这个女孩儿漂亮,我看看到底有多么大的魔力!蓝屿市一百多万人口,你就挑不出个媳妇吗?三年跑了两趟陇西,你手里的钱全送给铁道部啦!远征,你这一次快去快回,厂里还有不少工作等着你。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汤书记自然是通情达理的。可是,玉翎那边怎么办呢?是不打招呼跑过去呢,还是先拍个电报?玉翎说三个月不写信,两个人都冷静地考虑考虑。如今三个月到了,要不要等她的信?她会写信吗?她再拖三个月怎么办?已经向汤书记请好假,无论如何也要去了。母亲给的钱是用来办婚事的,谁知先要用来当买路钱。索性打个电报,堂堂正正地登门,是死是活,就看老天爷的安排了。

于是陆远征给玉翎打了一个电报就上路了,这是清明节之后的一两天。他从蓝屿到北京,一路上他想着是不是到柳荫街去一趟,看看伯父伯母。段干老放出来之后,沈南溪也不会呆在白洋淀了,也要回来。远征和玉翎的破裂,玉翎会告诉伯父伯母吗?如果他们不知情,自己将如何向他们诉说?如果他们知情,自己又该如何向他们悔过?似有背后讨人同情之嫌,并非光明正大之举。思来想去,陆远征放弃了去柳荫街的想法,他在姑妈那里住一晚,第二天登上北京开往西宁的火车。这趟车开到陇西一个白天两个夜晚,陆远征很熟悉了。华北平原一片春色,春天总是给人带来希望。父亲说林彪死了文化大革命失败了。但是母亲不同意。越来越多的人犹疑、仿徨、困顿、愁怅。火车到达郑州,从京广线拐上陇海线,从华北平原爬上黄土高原。陇海线就是从西北直达黄海,“陇”就是西北的代称。过了潼关是八百里秦川,过了秦川才到“陇”地,古时有陇左陇右陇东陇西。陆远征喜欢的唐朝大将王忠嗣兼朔方、陇右节度使,大破契丹、突厥、土蕃军,并提携手下哥舒翰、李光弼、郭子仪,皆为名将。几次到西北,都是在玉翎心情不好的时候,难怪古人说“好事多磨,迟为鬼妒”!华子衿有几句诗写的妙,“豆蔻梢头识玉翎”,转眼六年了!华子衿的诗没有预测他们的未来,在朋友的心中也有不祥之感啊!

车到陇西,还是那个时间,早晨六点钟。这一次是春天,天已经亮了。没有人接陆远征,段干千里没有影儿,玉翎更没有影儿。这里是机务段要换车头,蒸汽机车一声鸣叫,冒出一团团白色的浓烟。他走出车站,看见不远处的文峰塔,看见远处的群山。他绕过车站旁边的煤厂,走到段干家的小院前。段干家的人还没有起床,小镇上有的人家已经冒出炊烟。柴门是关着的,没有锁,只用铁丝钩子勾住。也许玉翎还在睡梦中。陆远征没有去敲玉翎的房门,而是走到段干千里的磨房前。他听到千里的鼾声。他敲了磨房的门。

“谁呀?”

“我是陆远征。”

段干千里打开门,睡眼惺忪。

“玉翎昨天走了,你却来了。”

“她到哪儿去了?”

“她去了敦煌呀!你来怎么没说呢?”

陆远征进屋坐下,接过千里递来的红玫瑰香烟。他很少抽烟,这一次没有谢绝。玉翎早说要去看莫高窟,她喜欢美术,喜欢敦煌的壁画。有一次她说莫高窟的飞天是最美的中国人物形象。可是这次出行是为了躲他,真是苦不堪言啊!

“我给玉翎拍了电报,看来她是躲我了。”

“躲你?为什么?”

“她和谁一起去的?”

“和小羽两个人,我还担心着呢。”

“小羽是谁?”

“隔壁彭大夫女儿,我的心上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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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胡小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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