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故事（二十五）—— 广阔天地（下）

导语：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垦荒插秧；抱负年华，望日背月汗落锄下

一晃眼到了三哥该上山下乡了，这让父母很为难：送他去哪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呢？大哥、二哥去了离家近的劳动一队，哥俩一个做木工活、一个干农活，似乎也没有什么前途可言，每年的招兵、每次的招工或推荐上大学都与他们无缘。父母的“历史问题”影响二哥参军，不应该影响他们进工厂或上大学。有人告诉父母：要送礼，与领导们搞好关系，才能有招工或招生指标落到你们家。金带场公社有好几个头头，父母与他们素无来往，谁管事也不清楚，想送礼都不知道送给谁。

二哥在高楼中学有一位要好的同学宋哥，他家在高楼场乡下。他们离开学校后，二哥回家当了下乡知青，他也回家成了回乡知青，几年后他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二哥建议三哥去他那里下乡，一来宋哥的家人能帮助他，二来有招工或招生的机会也能想到他。

父亲认为这是个好建议，至少有一个像亲哥一样的大队长照看他。母亲却认为离家太远，要是有病有灾的话，家里都不知道。三哥胆子小，从小到大也没有离开过家，她实在不愿他走得那么远。

宋哥曾随二哥来过我们家，我不记得他了，可三哥记得他，他说就是宋哥教他在田里捉泥鳅的。

“我就去宋哥那里，我会小心的，不会像二哥那样不省心，让您操心劳神。”三哥笑嘻嘻地对母亲说。

“您就放心让他去高楼场乡下吧，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下乡到金带场了，我和大哥算是掉进了死潭，很难咸鱼翻身了，”二哥对母亲说。

父亲和哥俩说服了母亲，最终她同意了三哥去宋哥那里。一家人为他收拾行装，二哥亲自送他去。临别时母亲对哥俩又叮咛了一番，他俩连连点头，请她放心，就出门了。

哥俩带着三哥的行李，乘公共汽车到了高楼场，一看快到中午了，他俩的肚子也饥肠辘辘。这里二哥很熟悉，他领着三哥去一个面馆，一人吃了一碗面，然后就徒步去宋哥家所在的宋家沟。高楼场到宋家沟有十几里山路，二哥在高楼中学读书时，随宋哥去过他家，他认得路，领着三哥翻过一座座大小山坡，一个多小时后就到了。

宋家沟在两侧山峦丘陵的低洼地带，有几十户农家住在这里，草房瓦房混杂在一起，呈一字形排开，有一条泥石小路把各家串起来。宋哥家在中段，是四间大瓦房、一个大猪圈和一个小厨房。

二哥早就通知了宋哥他俩今天要来，宋哥吃过中午饭，早早就在宋家沟的路口张望了。他一见到哥俩，就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并接过行李，一路又说又笑把他俩领到他家。他家里有老妈、老爸、老妹、他的妻子和一个两岁的儿子。老妹比三哥大一岁，一身粗布旧衣打扮，散发着村姑的纯朴。他们一进门是堂屋，一家老小已经等在这里，一见到哥俩可高兴了，马上围过来问长问短。

“钟二，你的三弟这么高啊，蛮精神的。”老妈拍了拍三哥的肩膀说道。

“一定走累了吧，来坐下，喝点水。”老爸关切地拉哥俩坐下，递碗水给他们喝。

“我把钟三的行李放到他的房间去，”老妹说完后提着行李离开了堂屋。

宋哥的妻子（嫂子）牵着小儿子，教他叫二哥、三哥为钟二爸、钟三爸。小儿子很乖， 一一叫了他俩。二哥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汽车模型给他，他笑嘻嘻地说了声：“谢谢”，就自己玩小汽车模型去了。

哥俩与宋家老小聊得亲热，先是老爸老妈问我家父母和二哥下乡的情况，然后是宋哥和老妹介绍这里有限的条件等。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饭做好了，大家边吃边聊吧，”宋哥的妻子从厨房走出来招呼大家该吃饭了。

这顿晚饭是为三哥接风，炒菜、烧肉、还有玉米汤摆了一桌。大家亲亲热热吃着饭、聊着天，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

二哥第二天一早就告别宋哥一家，留下三哥，离开了宋家沟。三哥开始了他在宋家沟的插队生活。他每天在宋哥家吃住，跟着宋哥或老妹出工上山干农活，下工后回到宋哥家。三哥勤快，呆在家里闲不住，有时帮着宋哥料理猪食，打扫大猪圈；也跟着嫂子下厨，他做的菜全家人都爱吃，都说他做的菜比嫂子做得好吃，弄得嫂子不好意思，要跟他学做菜；没事做的时候就陪老爸老妈聊天，或哄宋哥的儿子玩。说来也怪，无论三哥在哪里，老妹就在他周围晃悠。

三哥哪是插队啊，跟寄养在农民家没区别，还是一个翠色满坡的地方，说他去那里长期度假也不为过。他在我家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为人谦和，与这里的农民很快就打成了一片，男女老少都喜欢他。而且，他为宋家沟的村民们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他刚住进宋哥家时，就发现嫂子做饭煮猪饲料时，太费事了，原因是火不旺。无论是木柴还是煤炭，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做好一顿。从天刚蒙蒙亮，到天漆漆黑，宋家沟的上空一直环绕着丝丝缕缕的炊烟。这里的农民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倒也习惯了。不过，三哥来后改变了这种落后状况。他很快为嫂子做了一个鼓风机，有了它，灶火旺，烧饭煮猪饲料都快，她用起来很顺手，逢人就夸三哥手巧、能干。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整个宋家沟都在说这个鼓风机。村民们还跑来宋家，让三哥、嫂子示范给他们看，越看越喜欢，个个都想自己家也有一个，他们请求三哥为他们做。正好赶上那一阵子农闲，山坡上的农活不多，三哥就挨家挨户为农民做鼓风机，他两三天就做好一个，为哪家做，这家就管他的三顿饭。两个月下来，他吃遍了宋家沟的每户人家，家家户户都有了一个鼓风机。

宋哥对三哥说：“你提前为宋家沟实现了厨房现代化，下一步要进行农业现代化，带领我们直奔小康去啊。”

“嘿嘿，宋哥真会开玩笑，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三哥愣愣地说。

很快半年过去了，母亲挂念着三哥，想去看他。就约了郭孃一起，按照二哥讲的地址，风风尘尘、走一路问一路，总算找到了高楼场乡下的宋家沟。

她俩一进宋哥家，一家人十分高兴，忙里忙外张罗着。三哥心里乐开了花，告诉她俩宋哥一家对他像亲人一样，他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也会做很多农活了。第二天他带她俩在宋家沟及其附近的山坡上去转了一圈，这里是典型的山区，所有的农作物都在山坡上，基本没有水稻田。农民要吃大米都要用粗粮如玉米、小麦、大豆等去换，或把这些粗粮卖了换成钱，用钱再去买大米。这里农民的生活比劳动一队农民的生活要清苦一些。不过，宋哥家养有猪，每年要卖一两头大肥猪，有点钱去买些大米回来，所以他家经常有米饭吃，而且，每个月有一两次肉吃。

母亲和郭孃仔细端详三哥：似乎比离家时又高了一点，快到一米八了；身板比以前结实，瘦胳膊细腿粗了不少；他的皮肤本来就不白，现在又黑了一层；他的五官端正，现在长开了少些清秀，青春豆留下的一些小疤也比过去更明显了。看到三哥在这里一切安好，她俩很放心。不过，郭孃看到了一事的蛛丝马迹，把母亲吓了一跳。

“宋队长的老妹喜欢钟三，你看出来了吗？”郭孃悄悄地问母亲。

“你说什么？我没有注意到呢！”她吃惊地回答道。

“你这当妈妈的太粗心了，这么明显的少女心思你都没有看出来。”郭孃接着说，“我们从山坡上回来，钟三满头大汗，老妹看见后马上递给他一条毛巾擦汗，转身就为他端来一碗凉茶让他喝。我俩也在出汗、也口渴，她都没有注意到，还是老妈端水给我们喝，”郭孃说完笑了笑。

“你这样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她回想到当时的情形，点头同意郭孃的看法。

“只要钟三在场，老妹的眼睛就在他身上打转，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看不见别的人。” 郭孃又说，“不过，钟三对她好像没有感觉。”

母亲开始忧心了，这不成了剃头挑子一头热吗！再说，三哥是来这里插队的，不能这么快就安家落户了吧。母亲吩咐三哥：你的年龄还小，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现在不要谈情说爱，过几年再说。而且，让三哥搬出宋家自己住，不能再与老妹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三哥很听话，答应母亲现在不谈女朋友，以后再说。母亲和郭孃离开后，他也告诉宋哥：他已经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应该搬出去自己住了。宋哥看来留不住他，就在宋家沟的尾段为他安排了一间屋子，与宋家之间隔了几个大房子。宋哥为他备齐了简单的桌子、凳子、床和柜子等，在屋子的外面还搭建了一个小厨房；老爸老妈带来了锅碗瓢盆；嫂子背来了米面大豆；老妹搬来了木柴煤炭；一些农家邻居送来了油盐酱醋等；他可以另起炉灶了。

（修改于2018年10月3日从原创发表在：https://mp.weixin.qq.com/s/6XMcbAd7gAadRtfvu55NQ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