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断，理还乱

朋友佳佳出生于越南。祖籍广东，祖辈从广东逃难至越南。六岁那年跟随姐姐逃难至台湾。挤在台湾并不富裕的伯伯家里，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20岁来美国求学，23岁遇到50岁的大哥，如今跟随大哥已经多年，膝下育有一子，已经快上中学了。

据说大哥是有来头的人。据他自己炫的，以前在香港给明星们做头发，后来去了台湾，给各种名流包括蒋家的太子们打理头发。这些话我默默听着，真实的程度我无法考证。后来到美国来，继续给人做头发。年轻的时候娶了著名的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毕业的美女律师高材生为妻，婚后育有一子。因为三观不合 ，在儿子不到一岁的时候就离异。这位大哥自称高级发型设计师，不是大路货色像Great Clips那样儿的，剪一次头几分钟10几块钱。人家专门只给商人大贾们剪头，几剪子下去，再吹吹烫烫的，就是好几百刀出去了。这不是吹的刨的，我亲眼见证过呢。

佳佳就是去剪头发跟大哥认识的。后来拜大哥为师学理发，把好不容易在美国攻下的学位搁置一边，成为了一名美发师的同时，也变成大哥的内人，帮大哥打理店铺 ，每天忙的不亦乐乎。

我刚刚认识她那阵子，佳佳天天跟我说她要帮我设计头型。大哥收费天价，而她只是大哥10年的学徒，剪一次只收百十块钱，便宜吧，朋友说。我在脑中里合计了半天，行啊 ，还从来没有找个专业理发师剪过头呢。以前都是随便找个理发店，随便几刀剪下去，15分钟 、半个钟头，20-30刀了结。反正那时候年轻，不在乎顶着的头发是长还是短 ，也不管款式是否时髦，只图快捷简便，依然自信满满款款有致地走出家门。心里想：那百十块我还是能豁出去的，也不算贵嘛；况且是朋友，她又不会坑蒙拐骗我的，不妨尝试一下高级设计师的手艺？

一天，佳佳说闲得慌，又叫我去她店里要帮我设计漂亮的头型来 。我正好也闲着，心里美滋滋的、一路哼着歌儿去了她的理发店。朋友先把我的头把弄来把弄去看了半天 ，说先要给我用两种药水洗头软化一下，然后把我齐肩的头发剪短打薄一点，再开染，挑色，这样的效果最好。好好好，朋友嘛，信任你才光顾你的店，我的头就交给你了，你随便弄！我这样的人一旦相信了别人，就完全放松了警惕，没有一点多余的心思，当然没有问她具体的价钱：药水呀，剪啊，染啊，挑色啊，每一样具体什么价位完全忘到九霄云外去啦。朋友也“忘了”给我一一介绍。每每有客人进来，佳佳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把我这个老朋友凉一会儿，我也毫不计较，反正那天不上班，闲着，还能多跟佳佳呆一会聊天呢，两全其美！

这一通断断续续地洗洗剪剪染染吹吹 ，折腾下来，大半天过去了。我说，哈，陪你半天了。该回家了，买单，得回家给我大哥做晚餐啦 。我还特意加了一句：不要因为是朋友 ，少收我的钱啊，该多少收多少哈，不能剥削朋友的劳动！

佳佳就趴在她的黑色大理石小桌上埋着头拿出计算器算了又算，算了又算，都送走了好几波客人 ，还没有算好价钱。

在我的 一再催促下，佳佳终于算好了：“姐，我给您打了40%的折，总共560刀。”不过，她说这话的时候，只盯着她的计算器，笑盈盈的对着她的计算器说，没有抬眼看我。

多少？ 你给我took off 40% 之后，560块美金？我在心里盘问。那原价应该多少呢？我的数学一向差劲，在脑子里盘算，一时间还没有计算出总的价格来。

“姐，小费就不用给了哈。大家都是朋友嘛。”佳佳还没有忘记提醒我给她小费。

是不是用人民币计算的呢？ 我心里琢磨。。。

不对呀，这里是美利坚，不是成都的小巷子，也不是HK，更不是TW啊。你得把这钱换成美金才对呀！！！

佳佳你不是说你剪头很便宜的，就百十块钱吗？这些话我当然都没有问出口，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己倒不好意思问出口。怕被笑话？就是有点茫然地抬头看着朋友看上去那么真诚动人的娃娃脸。

我倒是像一个十足的土包子，蒙圈啦 。。。。。。

佳佳看我疑惑，开始详细给我介绍：姐，这个药水是我们店里最高级的！姐姐来了，当然要给姐姐用最高级的药水洗头啦。剪头发是这些钱，染头发是这些钱，挑色是这些钱。。。都是给姐姐最低价的。你看哈 ，我算了好几遍啦，没错的，没错的哈！

这样计算下来，数字就撑撑爬杆而上。难怪喔。。。。。。数字当然没错，哪能有错呢，算了又算的。

我暗自咬咬牙，笑吟吟地刷了卡。当然 ，为了不破坏美国人的潜规则，小费也是不能省的，佳佳都专门提醒我小费的事呢。小费就少给你 一点，50块，打折之后就10%哈，还望多多包涵。我签字的时候说 ，也没敢抬头看佳佳的脸，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不体面的事情。

“姐姐，您出门会收到很多回头率的！” 佳佳今天一口一个姐姐叫着我，蜜柚一样甜腻。

可是，回家的路上，死蚂蚁也没有遇见一只。第二天回到ICU上班，我的病人都是上了呼气机的，想夸我的头发漂亮的也说不出口。同事们那天都忙的飞，也没有人肯停下脚步仔细看一眼我新做的头发，夸我一下下。

记得那天我是走路回家的。10分钟的路，居然走了半个小时。。。。。。恍恍惚惚的，怎么会有被人计算被人宰割的感觉呢？？？越想越不对劲儿。是我自己太小抠了呢？还是没有见过世面呢？？还是真的被心心念念的朋友不留痕迹地小割了一把韭菜呢？？？

我就这样把白花花的银子以及大半天时光送给了朋友。。。。。。那时候，我还在医院的ICU干临床护士，每天累的半死。600块，我得翻多少次病人才能挣到600块呢？

灰溜溜回到家里。我大声告诉LG： 拜托，今天不要理我不要惹我哈！！！LG不解风情，这个发型还不错嘛。当然不错，这个代价就更不错啦。 LG 听完我的汇报，人家哈哈大笑起来，“难得奢侈一回， 跟你的朋友嘛！”还故意把朋友的发音拖得常常的嗲嗲的。

“Looks nice! You deserved SUCH a special treat!”

难为 LG此时装糊涂。实话说，我的肠子都有些悔青了。我有600块美金，干点什么不好呢？能买多少冰淇淋吃啊，还有多少电影票呢。。。。。。

后来听年薪百万的朋友Alison说，她也去佳佳的理发店理了一次头发，以后再没有去过。虽然理发师朋友佳佳常常跟我炫耀，Alison一家是她的固定客人，每个月都会按时去她店里消费的。

呵呵，剪个头发，居然也让我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迷不堪，耿耿于怀了N年。。。。。

 

7-28-21 于圣路易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