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蒙古象棋——冷明
我与蒙古象棋
冷明
看了锦达兄的博文《蒙古象棋》勾起了我的馋虫,我在草原的若干年里,如同现在许多人爱上网,爱打麻将一样,蒙古象棋一度让我着迷,有一阵子简直就成了我的精神支柱。
蒙古象棋,蒙古语锦达称“喜特尔”,又可称“给特尔”。蒙古象棋就是国际象棋,棋子、棋盘、走法与国际象棋别无二致,只是有些规则不同。
1971年冬季走场,在扎鲁特旗大山深处,只有我们两个蒙古包,我住在牧民格立格家,邻居叫阿丹增。由于走场的都是壮劳力,我反而很清闲,整日无所事事。每天住在格立格家,百无聊赖,就去丹增家串门。阿丹增的弟弟瘦小枯干,灵牙利齿,小我几岁,名叫恩布和。
丹增早年丧妻,抱养的一个妹妹出嫁后,与弟弟恩布和相依为命。我每天去串门,一是玩,二是为蹭顿茶喝。长期住在一个蒙古包里,牧民一天三顿茶,晚上面条,每人将就两小碗,锅就见了底。
丹增家除了他们哥俩还有个帮工小白,出身富农,外来的蒙族人,蒙汉兼通。我们四个大男人,喝了茶,可以肆无忌惮地聊天说笑,人少的时候我甚至可以解开蒙古袍挑挑虱子。丹增手巧,没事用挖来的树根雕刻了一副蒙古象棋,恩布和自告奋勇当我的老师。我会中国象棋,一下子就被这六四个黑白方格,32个栩栩如生的棋子迷住了。
蒙古象棋与中国象棋不同,没有河界,任你跃马扬鞭纵横驰骋,小兵卒子有能耐还可以升格为王后,多么公平、公正的竞争,十六个子为一家,上至皇帝、皇后,下至车马象(牧民叫骆驼),团结一致,相亲相爱,荣辱与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胜利的一方如获大胜,还可以折磨羞辱对方,用自己的全部战将及五个兵,强行让对方的皇帝顺着边线,一步一将军,从一头赶到另一头,直到走完了全程六十四步才最后将死,牧民喊这种将法为“喜特尔”。
从教会我的那一天起,我的老师就没赢过我,不几天,大哥丹增也不在话下了。我出去巡诊,可以与牧民们一比高下了。时间不长,能赢我的牧民已经不多了,我走到哪里不光因为是医生受欢迎,还因为下棋好,男主人都巴不得让我住下来。一天住到额古勒钦家,他家成份是上中牧,早知道他们一家是出名的聪明,羊自然是放的一等的好,每只都个头肥大,仔细看,比别人家的羊群要白的多。
额古勒钦的大儿子宠思格小我一岁,那时还不知他的历害,晚上,照样摆上了蒙古象棋,我与宠思格对弈,额古勒钦看热闹。你来我往,明枪暗剑,我们两个厮杀起来。结果是我连连败北。当然我也不满观棋不语的其父,往往在关键时刻,他会轻声地提醒一声:“呼们,那个……”
从这一天起,我与大内高手宠思格结下了象棋恩怨数年未解,直到有一天……
后来有一年罕乌拉开那达幕大会,蒙古象棋冠军是新安的阿木古楞,亚军竟是位北京男知青,我牢牢地记住了他的名字:王光。多少年后在北京听到他的名字,真是如雷贯耳。
在胡格吉勒图大队,我的象棋功夫炉火纯青,有一年宝日格斯台高大魁梧镶着大金牙的副场长赛纳来我队蹲点,他也爱下棋,每晚让我杀得他汗流满面,连呼历害。除了不敌宠思格,渐渐地我与另一高手贾那木斯来几乎可以平分秋色。79年调到白音华公社,虽然时间有限,对象棋依旧爱不释手。一得空,就骑着马,遍访各队高手。新安的阿木古楞、阿迪亚早已不在话下。金星队更是没有对手。听说红旗队有位曾经杀遍乌珠穆沁的高僧,我寻了去,老喇嘛住在一间破旧的小土房里,他出来看狗,我自报了姓名,看到他穿着宽大的蒙古袍,白发、白须,仙风道骨,果然名不虚传,令我肃然起敬。
我们两个好似华山论剑的武林高手,老前辈夸奖我一番,无非是后生可畏之意,刚刚倒上茶就匆忙摆上了棋盘。从上午杀到了下午,直杀得昏天黑地,老人到底上了岁数,眼力欠佳,往往一盘好棋,走着走着就出昏着,倔强的老人从不缓棋,输就是输,一输到底。想来我也是少不更事,就不知道留点面子,让他老人家一两局。
不久,白音华召开那达幕大会,无非是摔跤、赛马、蒙古象棋三大项,与摔跤赛制相似,32名棋手过五关斩六将,一轮一轮淘汰,最后冠亚军之争是我与宠思格。我从未赢过宠思格,这个草原上的雄鹰,长的高高大大,英俊无比,聪慧过人,想来他有些轻敌了,一来二去,我占了上风,让他陷入了长思。旁边观棋不语的大队书记尼玛也禁不住对我说:你要得冠军了。
突然有一天,我如梦初醒,我还在玩玩玩,我没学历,医术还停留在赤脚医生水平,没本钱,没靠山;却有孩子,有媳妇,有家庭,有事业,有干不完的活。玩物丧志,不能玩了,不能!我把牧民达力送给我的一付雕刻精致,把玩的油光锃亮的红硬木蒙古象棋塞到了牧民子弟,我的徒弟索依拉图的手里。从此后,我丢下蒙古象棋,再也没有玩过。
2011、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