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犬蔻蔻(Revised)
前年6月28日是个伤心的日子。不是因为新冠病毒德尔塔变异,也不是因为祖国大门对入籍海外游子开放的一天依然遥遥无期,而是因为那天早晨我们的爱犬蔻蔻离开了这个世界。
蔻蔻的名字是夫人起的。她一身灰、黑、白三种颜色相间的皮毛,摸上去手感绵软细密、浓厚平顺,好像披着栗鼠皮背心,不免让人联想到那件法国时装设计的杰作。蔻蔻的学名叫挪威猎鹿犬。她生性活泼好动,每次见到家里人都欢喜的连蹦带跳,又不免让人联想到她的先祖们在北欧陪伴斯堪的纳维亚猎户狩猎麋鹿的场景。据说凭她连跑带叫咋咋呼呼的本领,足以把猎物从藏身的地方逼出来,再把它们追赶到猎人事先设下的猎场。几百年过去,山林狩猎犬的后代进城做了家庭伴侣犬。都市的生活环境并没有改变她们敏感、活跃、聪明、机警的遗传特质。每次远远的见着生人或动物,蔻蔻总是狂叫不止,拦都拦不住。只要她一叫,家里的花猫李欧便就近躲了起来,另一条德国黑贝虎虎则毫不犹豫地放下嘴里的骨头向前冲去。多数情况下虎虎无功而返,回来发现骨头已经成了蔻蔻的“猎物”。
既是出身千里之外的挪威名犬,按理说蔻蔻应该对出远门并不陌生。每次全家驾车到二百英里之外的另一处住宅,自然都要带上两狗一猫。为了装下人、动物和行李,必须动用那辆加长型的越野车。因为看上去宽大结实,夫人给它起名叫“坦克”。坦克出征,虎虎和李欧没有二话,最难办是怎样把牵狗的绳子挂在蔻蔻的脖子上,然后把她牵上车。
原来,欧种的蔻蔻并不不热衷旅行。当她发觉“坦克”五门大开,主人搬运行李的时候,总是本能的向相反方向狂奔。没办法,我只好满院子追。如果是城里的院子,也许可以在自己家和邻居之间的狭窄地段实施围追堵截。可是山顶上的院子占地11英亩,从主宅到大门要经过300英尺的车道,加上动物对环境的熟悉程度和越野本领,如果存心要跑,还真拿她没办法。想当年她正值少年,我已经不再年轻,追了一阵就要停下来喘大气。好在蔻蔻通人性,看我带她上车的初衷坚定不移,无奈体力有限、力不从心,便不再猛跑,而是不情愿的一边向后退一边伸着脖子等我套绳。
近几年我们双方体力对比发生变化,蔻蔻不再像从前那样狂奔。她依次告别少年、青年、中年。她的年龄以7倍的速度赶了上来。我虽然也老,她却老的更快。在我们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她已经悄悄的走进“古稀”之年。
十多年来朝夕相处,主人和宠物之间互相依赖,已经成了一家人。记得有一次山上大雾,我和蔻蔻照常在山间小路上散步。风吹云过,远近松柏、奇石忽隐忽现。突然蔻蔻一阵狂叫,我停下脚步细看,没有发现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继续往前走,蔻蔻叫得更厉害,而且多次冲到我前面,然后快速返回。她这种亢奋的动静我还是第一次见识,一定是前方有危险,蔻蔻在向我示警。我顺手捡起一块石头甩出去,没等甩出第二块,就看见从前方一块巨石后面走出一只黑熊。假设不是蔻蔻提前报警,根据事后山里的老人讲,近距离和黑熊遭遇是相当危险的,因为它非常讨厌“惊喜”,受惊的熊会本能的向人扑过来。
人生本来多劫,爱犬的寿命偏偏太过短暂!
悲痛之余我们常常想,有没有什么宠物能够更长久的陪伴主人,只有相聚,没有永别?上网一搜,大鹦鹉的寿命跟人差不多,甚至比人还长。试想,养个会说话的鹦鹉不仅解闷,不用担心生离死别带来的悲伤,而且训练好了说不定还能学会说主人不好意思开口的几句话。比如:“怎么一到饭点儿你就来了?”,“借的钱什么时候还?”,“人到了,手礼呢?”,之类。想的挺好,谁知宠物店老板却一本正经的问,你知道鹦鹉的寿命可能比你还长吗?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以后它怎么办?有没有人代管?钱从哪来?看她那态度,早已把做不做生意置之度外,而把维护宠物权益当成重中之重。
活着,就必须承受送走爱犬的伤心;先走,要为宠物们身后“托孤”和建立信用账户伤神。想来想去还是那句话,都不容易。
蔻蔻走了。我把她葬在靠近院子大门的山坡上,周围有苍松翠柏陪伴,附近有我们一起散步时常去的凉亭。在那里,她将看着每一个走进院子的人和动物。也许有一天她受到惊扰,奇迹般地从长睡中猛醒,霍地站起身,抖擞着身上灰、黑、白三种颜色相间的皮毛,一蹦一跳地狂叫不止。
我们都期待着这一天。哪怕只是一小会儿,哪怕是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