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风猎作品】一顿饭,勾起了无数的尘封记忆
一顿饭,勾起了无数的尘封记忆
从殡仪馆回到家,已是中午时分。母亲一直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老家来的亲戚一直陪着她,母亲说:“你们都累了,去吃饭吧,我不要紧。”
父亲住院以后,就一直是母亲陪着,无微不至地照料,尤其是最后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几乎都是在那个不足10平方的病房里度过的,她付出的辛苦最多。做子女的,都个个累得筋疲力尽,何况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
搀扶着母亲去了附近的一家饭店,让母亲在上首席坐下,我去点菜。一家人都累了,为了省事,我点了套餐,前前后后不过5分钟的光景,母亲就仰在椅子上睡着了。
菜上来了,母亲还没醒,我们不忍叫醒母亲,都没有动碗筷。母亲却自个儿醒了,想站起身,看看却是在饭店的房间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就招呼着说:“你们都累了,快吃呀。”
父亲长期卧病在床时间久了,对于躺卧的忍受力变得十分脆弱,每隔十几分钟就得我们给他翻一次身,母亲就跟着养成了习惯,每次都只是睡个十几分钟,给父亲翻了身,再闭上眼睛眯一会儿。
母亲开了口,一家人开始吃饭。母亲一会说,帅帅(外孙)爱吃这个,一会说,飞飞(孙子)爱吃那个,让给孩子们夹着吃。我说:“妈,他们都长大了,哪一个都长到了一米八几,想吃啥让他们自己夹,还能饿着不成?这里面就数着您年龄最大,您以后就别操这闲心了,您这一瞎操心,我们都得跟着忙活大半天。”
听我这么说,母亲不再吱声。我们给她夹什么,她吃什么。吃着,我说:“妈,您一个人在家怪闷的,搬到我那儿去住吧?”
母亲说,你们谁家我也不去,就在老房子住,陪着我的老伴儿。
怕引起母亲的伤心,我们都不再说起父亲。一顿饭,勾起了母亲无数的尘封记忆,沉默了老半天的母亲,说起了和父亲在一起时候的老故事,我们几个做子女的,都是第一次听到。
粉碎“四人帮”那年,部队大院组织干部战士排练样板戏,父亲被选为领唱,每到吃中午饭的时候,父亲就在大喇叭里带头传唱“早也盼,晚也盼,望穿双眼”,整个部队大院的每一个角落都听得到。母亲被选为家属代表,父亲唱完样板戏,母亲就在大喇叭里代表人民群众讲心得,谈感受,一时间传为佳话。
现在有一种教育方式,说孩子是表扬出来的。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从来就不是这个样子。打小,只要和同学或是小朋友打了架,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准是先挨一顿暴揍,然后被父母拉着去给人家道歉。每逢有亲戚朋友或是战友来串门,别人家的孩子总是最好的,我们姐弟仨就都是不懂事的孩子。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家一口气出了三个大学生,大姐考上中国人民大学,二姐考上南京师范大学,我考上了广州的一所军事院校,在父母所在单位引起不小轰动。
父亲说,毕业之后都得回来。
等到我们做子女的,个个成家了,立业了,在父母眼里还是不出息。父亲的战友、同事来到家里串门,孩子还是别人家的好。
2004年底,我所在的单位实行车改,有补贴政策,我买了第一辆家用轿车,母亲知道后,对我好一阵数落:“看把你烧的,你买车干什么?”我说:“妈,我们单位车改,有补贴政策,都得买。”母亲说:“我就不信每个人都买,你就不会勤俭过日子?”没几年,家里添了第二辆车,母亲知道了,对我又是一番数落,说我乱花钱,不懂过日子。
那几年,我被派驻到基层工作,工作单位距离城区的家有四十里路,每天一个来回。一天,接近中午的时候,大姐给我打电话:“爸来电话,说家里有急事,让咱们赶紧回去。”我以为父亲身体不好,赶紧放下手头的工作,推掉所有的场合,开着车就从县里往家赶,等火急火燎地进了门,就见父亲手里拿着拐杖,叫我把电冰箱挪个地方。
有一年过年前,我正在县里走访困难职工,母亲又打来了电话:“我们单位分了些年货,你赶紧开车去拉回来。”我常跟母亲争辩了几句,让他们以后着急出门的时候就打出租车,我给报销费用,可母亲总说:“打车哪有用你们的车方便?”回想起这些往事来,真后悔当初跟父母争辩,他们实在是太孤单了,找个理由把我们叫回来,只不过是想见见我们,现在,想要给父亲做些什么,却已经做不了了。
父亲住院的后期,已经失去知觉,失去了许多生理机能,肌肤也失去了弹性,但一向爱干净的父亲身上,从来就没有一点儿异味,整个病房也没有一点异味。父亲是带着微笑离开我们的,面容如生前般慈祥,我们做子女的都围在他的身边,一个也不少。
这是母亲心中最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