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次和犹太人谈生意的经历 (下）

到了楼上，进了那个外商的房间，终于见到了真神。这个以色列人个子挺高，瘦削的身形，后来回想起来，感觉好像是那部好莱坞电影《钢琴师》男主角的增强版。他招呼我们坐下，却没有像以往我们见过的其他人那样问我们是否要喝点儿什么或要点些什么，只是还继续在屋子里转圈，神情十分焦躁。一会儿，他总算坐下了，劈头就说：“对不起，我时间不多，不能谈的太久，因为我明天就得回去。” 这让我们很感到惊讶，因为我们听说，他是昨天刚到的，怎么待一天就要走？他接着说：“你们肯定看到新闻了，以色列遭到了导弹攻击，我家怎么样我还不知道，家人是不是安全我也不知道，我在这儿待不住了，必须马上回去！” 听了这个，我们当然也就理解了。但对他能这么快就改变计划还是感到惊讶。这事儿放到我们这边，出国一趟，在哪里停留几天，都干些什么，早就要计划好并且经过批准的，想临时变动，多一天或少一天，不经三堂会审是定不下来的。更何况你是因为私人的原因改变计划，个人利益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除非你是不打算混了。

当然我们知道人家自己就是老板，想怎么样自己说了算。我们自然是没法和他相比。少许，他总算平静下来，开口就问：“好，说吧，你们要什么？” 这样的开场白让我们所有的准备都没了用处。如此直白，再继续忽悠已经毫无意义。于是我们直接拿出了一份清单，上面列出了我们从国外技术资料上查到的一款以色列产品，以及相关的零配件，还有一些辅助设备，这都是我们希望引进的。我们一项一项的向他解释，这是什么东西，技术指标如何，我们为什么需要等等。但没等说上几句，那哥们就打断了我们，神情颇有些不耐烦，说道：“你们说的这些，我都不懂，现在我也没时间搞清楚这些东西。这样吧，我明天就回以色列，你们跟我一起去。到了以色列我带你们到那家工厂去，在车间里，想要什么你指给我看，然后我们再商量后面怎么办！”

这也行？

那年头，甭管你去哪儿，只要是踏出国门一步，那至少要提前一年半载制定计划。有了计划，还要经过上面大小衙门的层层审批。计划批准后，各个衙门要往里面塞多少人进去，名额如何分配，不打个昏天黑地也是完不了事儿的。到最后，能有几个位置留给搞技术的工程师，就全凭造化了。您今天一句话要我们明天就跟你走？玩笑不是这样开的！

话说到这儿，我们心里都明白，今天这一单又黄了，也就没有兴趣再谈下去了。一同来的外经处的一位同事可能觉得，这来都来了，网也撒下了，好歹也得捞点儿什么。于是就拿出了另外一份清单，向以色列人开始介绍：“我们也生产不少老百姓用的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比如：收录机，洗衣机，电警棍 …”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是电警棍？”

“就是给警察用的，对付暴乱分子的，用电池，可以电击，也可以 … ”

“好，这个你马上给我一个报价！”

这回轮到外经处的这位哥们琢牙花子了。产品报价都是由厂里生产计划部门统一控制的。卖给国内用户和国外的肯定要不一样。东西肯定是有，可以色列这地方，这东西能不能卖，卖什么价钱，岂是他能做得了主的？无奈，他也只好敷衍一下：“我会回去准备一份详细报价发给你”。

事情到此应该就算结束了，时间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左右。这时我刚刚意识到，这半天，我们是干着嘴在和这个犹太人胡侃，他竟然连一杯饮料也没招呼我们，还不如那些港灿。这犹太人可是真财迷。我们离开房间，都觉得有些沮丧。那个外经处的同事讪讪地说：“这个人倒是挺痛快！“ 另外一个年岁大些的同事则有些忿忿不平地说：”别说我们明天走不了，就是能走，这个时候，谁会往以色列去呀，等着挨导弹炸吗？“

是呀，说一句出国，明天就走，这种爽快的生活当然令人向往，可要是冒着挨炸的风险，那还是算了吧。这样想来，也就不那么羡慕这个以色列人了。

来到大厅里，电视里还在滚动播放着新闻，画面上不时出现特拉维夫街头倒塌的建筑，燃烧的大火和奔跑的人群，和大厅里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送我们出来的安全部的那个哥们，转身又去叫了另一拨人跟他上楼。看见他们眼中满是期望和急切，我心里不禁想着，那个以色列人也会要他们跟他一起去以色列吗？祝他们好运吧。

好多年过去了。

如今，以色列和中国，已经相互不再神秘。中国人到以色列旅游观光做生意，早已是家常便饭。靠安全部来拉关系走门路做买卖的事已经成了历史，现在更可能成为饭后茶余的一个笑话了。

我早就实现了旅行自由，说走就走的旅行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但是，迄今为止，我还没有去过以色列，和一个犹太人谈生意的机会，也再没有碰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