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虔谦散文集《我来自你谜一样的故事》
天涯茉莉，赤子之心
—— 评虔谦散文集《我来自你谜一样的故事》
作者：白水河
十多年前，我就在网上跟读虔谦的小说《不能讲的故事》《我家的保姆和装修工》等。她几乎每天更新博客，很少爽约；我随她笔下的人物经历着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我心中十分仰慕她的才华，欣赏她的努力。
没想到2018年，竟有机缘与她为一本杂志共事两年。期间，她认真负责的职业素养令我敬佩，做事效率之高让我惊叹。她的聪慧、善意也让我如沐春风。虽然未曾谋面，我已把她当作值得信任的朋友。
虔谦创作力旺盛，不断有作品问世，已出版多部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集、诗集，作品多次在海内外获奖。她的小说写得冷静有节制，散文却激情澎湃。《我来自你谜一样的故事》收录了她的53篇散文，内容涉及历史、乡思、信仰、人生经历和剧评等。
虔谦对于历史和历史人物的有深入的思考和研究。本书中有十多篇历史散文，写夏朝、商周、汉朝、西晋、隋朝、宋朝等。难能可贵的是，她的历史散文从一时或一地出发，但不受限于时间和地点，而是从人文关怀的视角、全球的高度，写历史对人类文明的影响。
人最大的疑问之一，是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虔谦找到了她文化上的根，也知道她的归处。在《夏朝，我来自你谜一样的故事》中她说：“我来自夏朝谜一般的故事，来自这块大禹曾经走过、思虑和奋斗过的土地；我和汶川的羌族人有着同样的那一抹魂魄。生命的基因，一如老子五千言中的道，亘古与此时相会，质朴与玄妙交辉。穿越山川岁月，斗转星移，禹就这样扑面而来，和我灵血为一。”
《东坡如水》一文写得流畅激荡，作者展开丰富的想象力，试图从苏东坡的作品和坎坷的人生经历，探求他的思考、挣扎、适应，描摹出了一个真性情的、赤诚、幽默、坦荡的传奇人物。“苏东坡留给我们民族的，是一份历尽劫难而不泯灭的初心善念、人间情怀，是那般从苦难中涅槃出来的坚韧、智慧与欢愉，还有那浊浪排空、清月普照的恢弘境界……”“苏东坡留下的精神财富不仅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千禧年时，法国《世界报》评出千年英雄（1001-2000年），苏东坡是全球12位英雄中唯一的中国人。…… 苏东坡这位‘不可救药的文人’的精神，他的极为丰富和美好的人性，感动、影响着中国和世界不计其数的人们。”这些大气、辽阔的文字，如同海浪层层推进，拍岸击石，也折射出虔谦本人宏大的精神境界。
历史是需要记录和传承的。在《西安行小记——我为什么写历史散文》中，虔谦写道：“去西安的全部情感冲动，就是我写这一系列历史散文的感情冲动；而竭个人微薄绵力，呼唤我民族之精灵魂魄，则是这些文字的理性依归。”作为一个写作者，虔谦担负起记录、传扬的责任。
虔谦对故土的爱深沉而真挚。在那片土地上的所行、所见都化为文字，关山月、丝绸之路、家乡的树、花、茶都承载着她的爱和思念。 这爱是博大的，宽广的。
在《天涯茉莉》中，身处南加州深秋的她，怀念春天的茉莉，又回忆起家乡福建的茉莉：“茉莉花就这样，伴随我飞洋过海，外观虽易，内核依然：仿佛一个坚韧洁白的精灵，坚强地立在这浑浊的世上，守护着一份纯心与快乐。” “生命的基因穿越时空，亲情友爱的世代传递和四海播扬，便是我们杂乱的思绪和莫名的寥落中能够清晰捕捉的人间希望。”茉莉，不仅在虔谦的家乡热情绽放，在南加州也生机盎然，如同坚韧洁白的精灵，散发着清香。这不正是她的人生写照吗？不仅在福建安海，也在美国南加州扎根开花，绽放出格外的风采。
故乡水土是虔谦生命中的重要部分，是源泉也是供给。她写故乡那条梦幻般的小溪，再写故乡的海。“故乡的水，最终总把我的思绪引到故乡的土。土，敦厚刚强，位居五行之殿军。”“土和水本身的差别不仅巨大，而且深刻。水是流动的，土是固定的。通过水路，家乡的人们几百、上千年前就开始了交往和迁徙；而紧靠土地的支撑，更多的人们坚守家园。”“当然，在故乡的范畴里，水和土是和谐一致的，代表着一个人的根源，他/她生命中许多沉甸甸的内涵和情感。”（见《故乡水土》）可不就是吗？作者用笔如行云流水，看似平淡实则深刻，逻辑清晰完整。
《润饼灯》回忆了她童年时，爷爷为她亲手糊的润饼灯。在华人超市首次看到润饼灯，“我不假思索地就买下一盏，将它挂在了阳台上。”小小的润饼灯，寄托着对爷爷奶奶的思念，仿佛爷爷奶奶也在引导着她。生命在传承，爱也在一代一代传递。
虔谦写她在美国的生活，文笔生动而俏皮。我尤其喜爱《镜子里的我》：“镜子里的那个人是我吗？有时候，我拒绝承认那个人就是我。因为她和我心目中的那个‘我’颇不一样，甚至大相径庭。那个人，她憔悴、孤独、忧郁等等全都显露在外。她发梢的灰白渐见多，双颊的光泽却日显少。”“而心中的那个我，她童心未泯，青春延绵；她拈花惹草，风华笑傲。她易感，柔弱，悲天悯人。”我读罢不禁会心微笑，因为后者正是她在我心中的形象。外人看到的，也许是镜子中的人；她自己和愿意了解她的人，能看到那个赤诚、单纯、灵动、青春的虔谦。文章结尾处，“镜面时而清亮时而迷离。在那抹带着泪光的笑容里，两个‘我’重叠一起。”
在《激情照亮的生活》中，虔谦回顾了她在美国的求学就职之路和写作生涯。她身处一个接一个挑战中，不停探索、选择。挑战磨练人，也造就人。职业选择与写作历程交织，一路走来不易，是激情和意志带她走到更广阔的天地。“至少在文学方面，激情是我创作的起点和终点。而能够在职业上也迸发出激情，更是人生的幸运和一道光芒。”
《其他的都不重要》里有她对生死的思考。人生的苦乐参半，灰暗与温馨，甚至身后事，她都坦然面对。谈及信仰，也将自己的领悟分享。 “来世界走这一遭，我几乎没有遗憾，原因是，我自认在不同的方面、层次和角落，对我在乎的家庭、亲人、母国、工作、写作我都尽力了，我用我的生命来尽力。”
这本书还收录了虔谦的剧评和发言稿。这些文章细腻、富有同理心，反映着她自己的价值观，同时还有来自写作者角度的思考。在《聊叙墨渊归来 —— 观后一感》和《电视剧及文学艺术的两种样式》中，她写道：“如果是我写，我可能会……” “如果我来写，我一定会写……” 她跳出追剧者的沉浸式体验，位于一个新的高度，观察着、吸收着、思索着。
虔谦在《赤脚走过“无人”之野》中回顾了自己早年为文友服务、做网上文学编辑的经历。一已之力虽薄，但她花时间、花精力服务他人，为文学尽一份力，令人佩服。她总结自己的写作风格：“不仅内容平民化，我的文风也一样。我的能量被对主人公们的热情所耗尽和烧干，没有余力去做技术层面的猎奇探幽。”她也谈到了自己笔名的由来和含义：“‘虔谦‘这一笔名真实并充足地反映了我这个人的所有精神领域。信神，谦卑，不忘本初，感恩，平民，简单等等一切价值观。”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中，她写道：“我认为，对自己的文学特色要有足够的信心，这与对自己这个人要有足够信心几乎就是一回事。…… 文学在很大的程度上，就是一个人品行的真实反映。…… 你的内核不会因为表层的东西而增减或改变。”这种从容、自信正是她写作的基础和本质。
写作，不仅是虔谦表达自我的方式，也是她认识自我、认识世界的一个途径，已然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她向下挖掘、探求，也向上开花、结果。她的成长背景、人生经历、个性、信仰，造就了她独特的作品。这些作品是华语文学中醒目的存在，也如同一株茉莉恣意绽放着，清香醇郁，生气蓬勃。
孟子云：“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老子曰：“含德之厚，比于赤子。”率真、好奇、童心不泯，何其宝贵。读虔谦的文章，我感受到了一颗赤子之心，一个纯真的、理想主义的、悲天悯人的虔谦跃然纸上。她是自我的，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驰骋；又是无私的，提携文友，为他人服务。她是柔软的，又是坚韧不可摧的。她是浪漫的，又被现实约束。她是疏离、克制的，但字里行间涌动着大海一样的激情。她仿佛有自己的一套体系，情绪、感悟、化解、升华形成一个循环，独立、自由而丰富。外界输入给她的东西可能是五花八门的，她消化以后输出给世界的，则是美的、纯的、真的。虔谦把一颗心剖开来袒露在你面前，并不隐藏迷茫、愁思与困惑。你若同样真诚，能感受到她汹涌的情感，正直的灵魂和善良的意念。读者会从与她的无声交流中，得到善与美的洗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