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答案(一二四)
124 煮饭否
一回宿舍我就着急忙慌的把王桦的那番言论简明扼要留言给豆豆,平时这个时候她都会上网,我以为她会立刻火冒三丈的打电话来跟我泄愤,可是我等到睡觉了也没见她上来。直到第二天晚上她才发了语音过来。
接通电话,我就没好气的说:“王会计是不是怕我教唆你,所以抢先跟你通话,他给你画了什么大饼了?是葱香的,红豆的还是芝麻的呀?”
“林溪,我觉得去德国挺好的呀,不是人人都要去美国读书才可以。我以前就很想去欧洲旅游啊。” 看来王桦的大饼画得很成功,杨豆豆已经明显倒向他那边了,前几个月她还在感叹想到往后几十年都要面对王桦心里不甘呢。
“你明知道我不是说去哪个国家好不好的问题,我是想问你,一毕业就结婚生孩子,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你以前不是不想那么早结婚吗?你一直都说跟王桦还差把火候,你真甘心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婚了吗?你又不是没有别的选择。”
“我能有什么选择?”耳机那头传来豆豆悠悠的叹息声,“其他那些追我的人还不如王桦呢。”
“那……那你就算决定跟王桦去德国,也可以是去读书啊,不一定结了婚马上要生孩子的。”
“王桦说德国福利政策好,生娃还能领补贴。”
“他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挺响,趁着读书时候收入低生孩子可以多享受福利,你放弃读书把青春年华耗在养孩子上了,他自己什么也不耽误。”
“反正孩子总是要生的,晚生不如早生。而且我这几年本科已经读得够呛,要不是有你和王桦帮我,我根本读不下来。我高考分数比你差了不是一点两点,当初也就因为我们那里分数线低,又占了个少数民族才能加分进了咱们学校。我实在不想再读书了,你看,我跟你们一起学德语,你们都能学下来,只有我学不下去。我读书这方面不行。”
我不知道是我不如王桦更了解豆豆,还是她已经被王桦洗了脑,她的所有反应都在王桦的意料之中。杨豆豆自个儿数落起王桦来毫不留情,但当我列出王桦的总总心机时她又开始维护王桦,充分突显了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的区别,而我突然从她的娘家人变成了一个外人。
“你德语学不下去,那去德国干嘛?准备当聋子瞎子吗?” 我有点像一个眼见着女儿要往火坑里跳的妈,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别跟我说有王桦在就行,他还能事事都帮你做,给你当保姆?”
“王桦说到了那里自然就会了。” 杨豆豆听出我的怒气,有点怯怯的说。
“你别听他花言巧语,他现在为了让你跟他去德国什么都吹的天花乱坠的。这里有好多在美国待了一辈子还是讲不了几句英语的移民呢,就算在语言环境里也是要主动去学习才会的,不主动学永远都不会。”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的跟豆豆说,“你要结婚生孩子,我拦不了你,但是如果你要想去德国生活,你必须现在马上开始重新学习德语。不管有多难,你都必须学下去。你如果考不到B1级,我……我就……我就不去给你当伴娘。” 我实在想不出来能拿什么来要挟豆豆,一时情急竟拿这个当了筹码。
豆豆在那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我知道你为我好。别生气了,王桦是要跟我结婚,又不是要拐卖我,瞧把你急的。好好好,我听你的,马上再回去上德语课,在领结婚证前,去把德语等级考试给拿下。”
听豆豆终于答应继续学习德语,我松了一口气。平静下来后觉得自己刚才太咄咄逼人了,缓和了口气说:“你看中王桦是不是因为他事事都帮你包揽安排好了,所以你就不用自己费心思动脑筋了?”
“你知道的,我没啥主见,就习惯别人给安排好的生活。以前在家父母给安排,我上哪所学校,读什么专业都是他们给我选的,将来听老公的安排。虽然我对王桦没有那种刻骨铭心的爱,但是他最适合我。”
王桦也说过豆豆这样不太有事业心的最适合他,想来“最适合”就是他们俩互相之间的定位。我和谭天之间有着数不清的电光火石,但是他曾经犹豫我可能不适合他,我同样到现在也不知道谭天是否最适合我。或许像王桦和豆豆这样各自都认为最适合的倒也安心。
虽然我想对杨豆豆说,就算她喜欢找一个替她规划包办的人,她也需要自身的成长。如果一个人什么都替你做了,这并不是爱,因为他剥夺了你自己成长的机会。成长只能靠自己完成,没人能代替,也没有捷径可走。可是我知道说了也没用,她根本不会改变,也许只有哪天撞到南墙了,才会知道痛。不过我不希望有那样的一天,就当我是杞人忧天好了,只愿杨豆豆一辈子都有人可依。
我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话峰一转:“你们俩啥时候发展到一张床上的?”
“王桦告诉你的?他……他怎么连这个都说……” 杨豆豆在那头的声音好像从地缝里冒出来的。
“他以为你已经跟我说过了,所以一时口没遮拦,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就是你们出国前一天,他爸妈不是来嘛,就在机场附近订了两个房间……我们就……” 杨豆豆扭扭捏捏的说,“后来咱俩也没机会单独说话,网上说又不方便。”
“王桦是不是怕他半年不在你被别人拐跑了,所以抢个先机?” 回想起机场里送别时杨豆豆哭得泪水涟涟,而王桦却喜上眉梢完全没有离别之痛,想来不光是因为分别后期待的不同,而是因为一个是失去,另一个是得到,所以才表现得截然相反。
“男人大概都这样吧。” 杨豆豆的声音里听不出是怅然还是接受,不过她很快想起什么来,语调轻快的把矛头转向了我,“你和谭天有没有……?”
我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一会儿才想起来豆豆看不见,赶忙说:“没有,没有……”
“谭天怎么忍得住,他就没跟你要求过?肯定是你这小古板不同意吧?” 杨豆豆大概自己突破了界限,就很希望好朋友也跟自己一样,一改刚才受气包的样子,八卦的盘问起来。
小古板,谭天上次也这么说过我,他还说我是千年出土文物。“是我不同意,我这样真的很古板吗?” 这次轮到我怯怯的不那么确定的问杨豆豆了。
“当然了,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你还活在宋朝呢。”杨豆豆吃吃的窃笑着,“难为谭天没有霸王硬上弓。”
“我心理没有准备好。” 我羞赧的搪塞到。
我不知道我需要怎样的心理准备,我很爱谭天,也憧憬着我们共同的未来,可是我却迟迟不肯与他有过密接触。谭天抱着我的时候,我时常能感觉到他涌动的激情,我享受被拥抱的感觉,但又总是很慌张他激情下的进一步行动。而杨豆豆总说她并没有那么爱王桦,平日里对王桦也是挑三拣四的不满意,还因为陈可的一句话就去减肥,为啥她现在就愿意把自己交给他呢?我们俩在这件事情上的进程截然相反。
跟我同住的马来西亚女孩Angela的男朋友春假从波士顿过来看她,她问我是否可以让她男朋友这段时间住在她房间里。我点头应允的同时,也惊讶于她的直白,原来在他们的观念里谈恋爱时和恋人同榻共寝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我突然有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过于固执迂腐了。
傍晚跟谭天通话时,我把Angela邀男朋友过来同住的事告诉了他。
“国外宿舍管得这么宽松,男生过来和女朋友同住竟然也可以。我要是有很多钱就好了,也可以飞到美国去你那里住。” 谭天不无羡慕的说。
“你是想要有很多钱,还是想要来看我啊?” 我故意避重就轻的跟他抬杠,“很有钱就住酒店好了,我们宿舍很小的。”
“最重要的当然是去看你了,钱排第二。” 谭天难得说一回哄我开心的话,“反正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我就要挨着你。”
我也想念谭天,想见他,但只是想要看看他,跟他说说话,抱一抱,貌似跟谭天的需求是天壤之别。我想了想,没有把杨豆豆和王桦生米煮成熟饭的事告诉他,免得他也想效仿。我希望那一天的到来是情到深处的自然而然,而不是迫于压力的半推半就。
密歇根湖畔的春天在不经意间到来了。一天我去跑步时发现原本冰封的湖面碎成了冰渣,像“玻璃森林”一样的瑰丽。屋檐下的花坛里黄水仙和风信子率先迎着仍旧料峭的春风冒出了芽。谭天的生日也随着春天的脚步日渐临近。我写给他的曲子反反复复修改了好几遍,终于完成了。那是一首用他的出生日期编写的曲子,大于7的数字就用和7的差代替。因为只有六个音符,想要让曲子变换丰富有层次,又能组成相配的和弦,非常有挑战性。再加上没有钢琴可以让我试音,就更加考验对音符的敏锐度。我从到美国后就一直在琢磨着写曲编曲,已经花了近四个月时间了,比做Dodo教授布置的项目还要花功夫。在谭天生日临近之时,我终于在学生会那里找到了一架古老的斯坦威钢琴,把这首一直盘桓在心中的曲子流转到了指尖琴键,听到了它初试啼音。
这是一首以春天为主题的曲子。乐曲初始轻柔,仿佛温暖的晨曦洒在窗前,轻风拂过花海,小鸟啁啾歌唱。进入主体部分后节拍渐渐变强,好像唤醒了沉睡一冬的心弦,旋律开始变得悠扬欢快,如同一个爱笑的小精灵舞动在心房,周围的一切也都变得豁然明亮开朗。芝加哥冬天寒冷而漫长,很容易让人陷入孤独中,但是因为时时想着怎么写这首曲子,就好像谭天经常陪伴在我身旁,难熬的冬天竟然转瞬就过去了。我想用这首曲子告诉谭天他是我生命中的春天。
谭天生日到来前,我完成了最后的录音,不过我没有透露一点关于这个礼物的信息,打算在生日那天给他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