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桥

但凡有人见过我灿然一笑，露出满口白牙时，相信都会留下好印象和赞叹：这阿姨的牙齿可以呀！殊不知咱这口牙除了两颗还是原生的，全体都是牙冠牙桥，说起来这些牙姐齿妹难兄难弟，咱可是“一把辛酸泪，谁解其中味？”呀！

我是天生满口长得上下二排小贝齿，小时候听家里大人讲幼时很清秀可爱，－笑露出二排小白牙，撒起娇来把长辈们哄得心花怒放，的确赚了好多亲人的宠爱，占了不少爱心小便宜。

可是年岁渐长，牙齿却渐变渐短，尤其是下排牙齿，还常有牙痛，拔了龋齿智齿，做过根管，烦不胜烦。开始我对短下牙不注意，后来波士顿的一个犹太人牙医跟我严肃地谈了一次，把牙齿的解剖图挂满诊室墙上，给我扫盲了一番，详细分析了我的牙齿病变类型。原来我天生上下牙颌骨咬合角度异常，不似一般人前后咬合，咱的上下牙床直接垂直接洽，加上晚上一睡觉就勤奋磨牙，所以下牙已经磨得短平不堪，牙医马上用我的牙保险申请做了硬牙套，让我每晚必戴。

可是这塑料硅胶的乳白色牙套戴起来真不舒服，开头是因为嘴里异物感，躺下老觉得吞咽不顺，口水积存，根本难以入睡，严重影响睡眠质量，过了几周习惯了，能睡着了，但夜晚常惊醒数回。更不爽的是醒来后嘴巴里苦涩酸臭，唾液分泌物沾满牙套，不禁恶心阵阵，每天清早要花时间细细清理，后来把硬牙套换成软牙套，还是不舒服，所以也常偷懒或本能抗拒戴牙套，就这么三天打鱼 两天晒网，牙齿变短还是进行时。

又过了几年，牙医告诉我，牙齿变短过于严重，会影响容貌，要考虑做全口牙桥！哎呀！保持貌美如花是天下女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呀！我这才警觉起来，牙齿的修复和颜值息息相关，于是开始咨询了几个牙医，该怎样整治？他们一致的建议是要做全口烤瓷牙，最后找了TUFTS 塔夫茨大学的牙科学院的诊所做了估价，索价三万多美元！这不是一个小数目，于是开始了货比三家的搜寻，有一日忽想起：大表哥就是个牙医，他在洛杉矶郊区自己开诊所，何不趁假期去拜访他，看能有什么好招好deal?

于是在2011年就跑了几趟洛杉叽，大表哥童颜鹤发，身体健康，是马来西亚华侨，在美国上的牙医学院 ,行医几十年了。在他的诊所里仔细检查了我的口腔，照了许多X光照片，又做了个固体口腔模型，然后给我绘了一张全口牙齿图，标出了上下排牙齿序号，仔仔细细地与我讨论每个牙齿的去留，是做单个牙冠、双牙桥、三牙桥甚至四牙桥，整个上排牙都要重建，下排牙留下两个完好的，其他的也全部都要装上烤瓷牙，同时还要做出上牙前倾的角度，当时植牙还是新技术，表哥是老派牙医，说我的大多数牙根还行，有的病牙可做根管治疗，有的坏牙拔掉，用牙冠遮挡，所以不必植牙，这样也简单快捷些。“牙科是一门艺术”，表哥讲：“做好牙齿，是最好的美容术！”

“亲兄弟明算账”，我跟表哥提到费用问题，表哥讲：“我可以不赚亲戚的钱，但我诊所里的员工、器材，质材 、房屋水电都要花钱，但是我的收入部分可以减免些，这样吧！我看看你的牙科保险能付多少，让我的秘书给你个价格！”

查了牙保，是单位提供的Delta dental ，每周才缴五六元，PPO可全美任选牙医，每年保险是三千美元限额。表哥告诉我：现在已近年底先做上牙，明年开始做下牙，可以分两年得到牙保给付，余下的按最优惠价格付款。“嗯，牙医费用部分给你省大半，这样诊所不吃亏，你也省钱。知道你从波士顿过来，旅行也花不少钱！”
毕竟是亲戚，表哥开诚布公地告诉我收费标准和减免项目，替我想得很周到，比起波士顿的估价，我省了三分之一！

经过几个月的来回奔波和折腾，无数次坐在牙诊椅上, 打麻药、拔牙、磨牙、牙钻在牙齿里飞转，牙龈酸麻感、嘴唇肿胀、假牙的不适……凡此种种，至今想起都还会头皮发麻倒抽一口凉气，“牙痛不是病，痛起来真要命”，我是最深有体会的。记得分批分期做了一共九个牙桥，终于在第六次去洛杉矶时，表哥的得意之作，我的全口新牙大功告成了，还真的是旧貌换新颜，形态自然的奶白色牙桥们晶莹整洁，浑然天成，根本看不出是烤瓷牙！上牙颌前倾，弧度优美，就象标准的牙科模特儿的美牙！表哥让我看镜子中的自己，我却恍然有些陌生感，感叹小小的牙齿会给人的容貌带来如此巨大的改变？有道是“笑容是女人最美的装饰，而美牙就是笑容的珠宝”，有了健康美丽的牙齿，从此以后，当我张嘴讲话微笑时，一定更加自信！我几乎是喜极而泣，虽未对表哥痛哭流涕感恩戴德，但心里非常佩服他的技能，也非常感谢亲戚间的帮助！

回到波士顿．一口新牙着实带来惊喜和赞美，成语“明眸皓齿”常用来形容女人的容颜、可见一口好牙是多么重要的！

只是“从此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只是童话里的故事，而乐极生悲却是常有的事情！突然一日消晨刷牙，发现正中门牙有个瓷片脱落，露出银灰色的金属，一粒老鼠屎毁了一锅汤！一口美丽的牙齿中开了一扇窗户，就象宋丹丹演小品中的老太婆白云的烂牙，太不协调了！马上打电话找表哥，他说是这种烤瓷牙本来质量很好，瓷片与金属融合一体能达二三十年不脱落，可能是因为我每次在加州时间短，烤瓷牙实验室加班制作时偶尔技术出错所至。无奈之下，气急败坏地找了本地牙医处理，说是脱落下来的瓷片粘回去只是暂时的，再次脱落不可避免，只有挖掉重做全瓷牙桥才是唯一解决办法！长叹一口气，签了免责书，花了250刀把瓷片粘上，牙齿恢复了美丽，但此后吃饭时战战兢兢尽量避免使用门牙，吃肉菜都要先切成小块，送到后牙咬碎吞下，太不方便了！而且没过多久又脱落了，并且瓷片不见踪影，太折腾人了！这时先生见义勇为果断出手，他是画家也会些雕塑，自己用硅胶做了颜色形状相似的牙片，邮购了牙科强力胶，权且充当了冒牌御用牙医，给我又糊弄了几回。虽然可以以假乱真，但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活质量也大受影响。

解铃还需系铃人，只好把假期安排好又去洛杉矶，之前我们已经在那买了度假屋，所以来去方便，但整个做牙加修复的旅程费用也达到好几千。异地恋常不靠谱，异地做牙桥也有点儿得不偿失了。

到了洛杉叽表哥的诊所里，表哥讲已与牙齿实验宝联系，可以免费重做一个，但要十天后交货，表哥几十年来都用这个实验室很熟悉，日前就买了鲜花送了感谢贺卡去笼络人心，答应一周内完成，而且确保质量。

当我回坐在牙诊椅上，张大嘴巴，打上麻药，听着牙钻轰呜，表哥又锯又钻又剪，把牙桥取下，心里很可怜自己，这口烂牙，害苦我了！

一周后重新装上新牙桥，也许是表哥的鲜花贺卡起了作用，这个牙桥质量很好，至今十二年了，瓷片再没脱落，阿弥陀佛！

但其他牙桥却不甘寂寞，竟也先后频出状况，有的在后牙看不见的，就让它裸露金属本色出演吧！一年之内下牙正中牙桥瓷片也脱落了。那时表哥也结束了四十五年美国牙医生涯，荣退改行在家里养鸽种菜玩了。这回不去洛杉矶了，直接在波士顿找自己的牙医，痛定思痛，不做金属烤瓷牙，做了全瓷Zirconia 牙桥，除去牙保险，自付一千多刀。此后数年，或是牙疾做根管，或是牙桥瓷片脱掉重做全瓷牙，又陆续花了万把刀，几乎把原先表哥做的牙桥替换了一大半。总之，冥冥中老天爷不让我省钱也罢了，干嘛要折腾我的牙口呢?

女人为了美丽可以不惜金钱当败家娘儿，我也不免俗，陆陆续续在这口牙齿上花了三万多刀，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我的牙爷牙奶们折腾还在进行时……

就在二周前，突一晚发冷发热，－量体温38.6摄氏度，这对我来说是发高烧了，因为我正常体温只有36.2度，该不是中了新冠晚奖啦？可是没有呼吸道症状呀！连测四次都是一杠小队长，吃了泰诺三天后恢复正常体温。这才感到原来隐隐作疼几周的上右牙桥更疼了，于是看了牙医急诊，检查拍片折腾一番道：“你的牙桥里面三个牙根都发炎，有出血和abscess 脓肿，需要做root canal 根管治疗，我这里不能做，介绍你去专科诊所！”

美国牙科分工太细了，去的这家诊所叫Rootvision, 专一的业务是做根管治疗，就是把病人感染的牙神经杀死，取出感染坏死的牙髓，冲洗干净牙管后消毒并填充。一般人一回做一个都苦不堪言，而我是并排三个牙齿都要做，而且还要清除牙周围的脓肝和出血。女牙医是越南裔的，戴着口罩眼镜看不见出年龄，但花白头发和眼角细纹暴露了年龄，嗯，是老司机，信得过！先是打几针麻药，她不象有的牙诊所先用棉签凃麻药或喷雾麻剂后再打麻针，而是直接在上右牙龈扎了三四针，唉呀妈呀，疼死了，野蛮执法！我的嘴巴被什么硬东西支楞撑大，无法言语，只好逆来顺受，她也不多跟我解释，开动牙钻，一连鼓捣了个把小时，我在没完没了轰隆隆巨响中居然昏昏欲睡，这麻药了得，不但嘴里任凭牙医猛钻不疼，连脑子也快麻昏了，终于完工了，牙医讲：成功做了三个根管治疗，加上周边所有脓血也清除了，可是，你的牙桥掉下来了……我一看，我那8年前在青岛做的德国全瓷牙桥满身血污地躺在肾形盘上，底下三个洞！这一下我气血上涌，没好气地问牙医：“怎么做根管前不取下牙桥，看看这mess! 这是是我最爱的一个牙桥！”

“好的，我帮你装回去！” 牙医叫来助手，把牙桥清洗干净，试了两次都装上即掉，只好带着歉意道：“ 我们只做根管治疗，装牙桥没有经验，诊所里也没强力胶，你回去自己的牙医那儿去弄吧！” 瞧瞧，她说自己是三十多年的牙医，但分工细化到只会做单一的根管治疗，见鬼了！我悻悻地离开诊室，出门前被叫住交款，除了牙保，花了八百多大洋，而且还豁着门牙！

回到太平洋牙诊所，因为牙龈还有肿痛加上正服抗菌消炎药，直接拒绝装上牙桥，要求五天后回来再说。这期间出门只好戴着口罩，人家还以为是防新冠模范呢！

终于熬到就诊时间，一个态度冷漠的当班女牙医还没听完我的牙桥奇遇，就叫助手拍X光片，匆匆检查后道：“你的牙况不适合做牙桥了，要植牙，我这里不能做，你得找其他诊所！” 嗯哼，那这牙桥先給装回去呀! 女牙医不语转身就离开诊室，助手见我不悦，对我讲道：“ 她说干牙医三十五年了，见你这牙况是第一遭，三个牙都感染做了根管，牙根太短，无法再做牙桥了，也不必要装回旧牙桥，去植牙诊所吧，他们会装临时牙桥的！”

懊恼不已又愤愤然这该死的牙桥，打电话给保险公司，给了几个新诊所，不是约到二三个月后，就是说植牙一颗要五千美元，而且要费时一年多。而我已有回国旅游计划，下月起程，肯定来不及了！唉，怎么这么难呢！

嗯！回国植牙吧！电光火石般的起了这主意，马上在万能的微信医务校友群里求救，几个热情相助的群友马上回应，介绍了老家口腔医院和私人诊所的几个资深牙医，看了资料，了解到国内这几年植牙技术很成熟，赶上世界先进水平，而且价廉物美，牙医技术全面，同类植牙收费低至美国的十分之一，和两位牙医通了电话，约定了回国次日即去诊所检查！

至于掉下的牙桥，我的巧手万能先生，用邮购的印度强力牙胶，很轻巧地装回去了，虽然不会永固，但还算称职，总算没给一口美牙拉后腿。但这只是临时措施，植牙重做牙桥迫在眉睫！

拉拉杂杂写下装牙桥的喜怒哀乐，算不算自曝隐私？其实只是在“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写文”，这是网友菲儿的金句，也是我余生的写照，切盼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岁月静好与世无争，记录下生活中的琐碎和苦乐，岂不快哉？

欲知后事如何，且等回国看牙后分解！

2924 年3月15日于洛杉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