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之清明节

回忆童年之清明节

小时家乡天寒地冻，冬天穿秋裤，棉裤，罩裤，厚袜子棉鞋，鞋里垫的最早的是玉米皮，妈妈把它们放在炕席底下，炕干炕暖和了，早晨出门儿时垫在鞋里。走路走着走着有时会把它们拧出来。后来有鞋垫，后来又有毛毡的鞋垫。上身也一样，一层又一层，手上带棉手闷子（连指手套），还有手筒，把双手互插在对方的袖子里，外面还有个棉筒，这样才暖和。还有棉袄袖子上的马蹄袖，也是专门做给小孩穿的，为的是可以让手背取暖。饶是如此全副武装，我小时手脚都长过冻疮，尤其是脚上的冻疮，在室外冷时还好，一回到家里坐在暖和的炕上，痒的钻心，去挠又会破皮，加上痛，真是无法可想。不小心手背冻伤，手背肿起老高，又紫又痛且痒，如猫爪抓着一样，让人发狂。


所以盼天暖，盼春天，盼清明节快点来，因为妈说：“过了清明就可以脱棉裤了。”多么盼着轻手轻脚的日子啊。棉衣脱下来，连脚步都觉轻盈了似的，不禁蹦跳着，进进出出。上学放学看到路边田畔，都有些些绿意冒出来了，透着希望。然而，却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年前腊月杀的猪早吃完了，只有肥油和肥肉熬炼的猪油还在罐子里，炒菜时挖一下，一家人的菜，挖一个调羹的猪油就算是用油炒出的菜了。偶尔买块豆腐解馋，两寸见方的一块豆腐一家人吃，分到每个人碗里的也没多少，而我们是八口之家。前一年秋天渍的酸菜缸底还剩几颗。也还有存储的土豆，被妈妈挖完土豆牙子准备栽种，剩下的部分据说仍旧可食，于是妈妈就把它们加点油盐炖一下，也是个对我来说可口的菜。大约这就是全部了。

而清明前后地里也没长出什么来，所以是真正的寒素的日子。

儿时清明并不放假。通常爸爸头天晚上就开始打值钱，叠一摞摞的黄裱纸，用一个铜钱印章似的东西外加一个锤子一下一下，认真地打纸钱。更小的时候就看着他做，打完后，他开始分份，再用一张没打印的纸包起来上面一份份写好收钱人，那些钱算多少。稍大些就一边帮着爸爸折那些纸，一边跟爸爸开玩笑：诸如，给谁谁多写点啥的。这些都准备好了，爸爸穿好外套，把所有的夹在腋下，带出去烧化了。因为内中有爷爷的，太爷太奶的，我的姥姥的，外来又加了姑姑的，他们不都葬在一处，所以爸爸通常去爷爷坟地烧纸，剩下的在北县道（牛海公路）一侧的沟里烧完。我从未跟去过。小时候，爸爸最多带哥哥去过吧，而我是女儿。


奶奶在时，烧纸还更郑重一些，爸爸听奶奶指挥，奶奶要求如何，爸妈就会去做。但是不去爷爷坟地烧纸有时是因为爷爷的坟埋在后三，据说我们祖坟在那儿。地深农田刚刚开化，无路可走过去。

爸妈老是说：春捂秋冻。经常不小心就咳嗽发烧一场感冒。而我傻，感冒了也不知抱怨，发烧了就站在外面冷风里吹着，直到病倒，直到被发现，最后是被用自行车驮走去打针吃药才能好。 那时医生用药真是生猛，常常一把四五种七八片药也不考虑我的超轻的体重，一把药下去，我人就睡着了。一场病十几天过去了，再次出门，清明节到了。

即使清明，树木大地也依旧萧索，放学回家，意外地发现妈妈在地上剁酸菜做馅儿，再加上一些虾皮，放些葱姜泡过的花椒水大料（八角）水，准备包饺子。我手笨只有看的份儿。妈妈和面揉面抻成长条揪剂子，再揉成光滑的小圆球状的面剂子，擀时手掌压一下，几擀面杖下来就是中间稍鼓周边薄而圆的饺子皮了。那时我还不会包。但是可以帮着把妈妈揪好的剂子团成球状。一个个地再放回桌子上，后来两手合作也很麻利。妈妈包的饺子，皮极薄而有弹性，蒸好后又浸润了馅儿的香，对馋嘴又食欲不足的我是极大的满足。 爸爸20岁左右得了胃病，他怕食酸，这样的饺子他也只能吃皮了，所以爸爸会锁着眉头，而妈妈就会很抱歉，可是家里的确没有可以过节包顿饺子的材料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妈妈也变不出花样了。

虽然吃上了饺子，也十分感恩妈妈不嫌麻烦包饺子。我心里感到的却是一片片的凄惶。寒素的季节，寒素的清明，母亲却要强着，想给一家人吃顿饺子。妈妈端上来的饺子是有爱的，是在清贫中过节的努力。


家乡四月开始下雨，绵绵春雨湿润了土地，有生命的开始发芽儿，童年记忆中年年清明都是这样的过。父亲上坟归来，一家人开始吃饭。直到姑姑去世姑家的三个表兄弟每年清明必回乡扫墓。然后在暮色苍茫中踏上回程。而今年的清明我的哥姐去祭奠爸爸的新坟……

人世沧桑变幻，全不管人心的脆弱。

4/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