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

    这天， 在儿子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就告诉了他要多练钢琴。上个周末一天登山，一天去朋友家派对，根本没时间练习。他的钢琴老师偏巧又非常严格，但凡一个星期练得不够，面色就不大好看。说多几次，我这个当妈妈的也脸上无光。好像自己什么事也没做似的，有点冤枉。 想到明天又要上课了，赶紧把车开回家，希望他可以多弹几分钟。

    没想我这个长得象牛犊一样的宝贝儿子一回家就嚷饿，如果不给他塞些吃的，别说弹琴，虚弱得连铅笔也快握不稳了。也许学校里每天三美刀的伙食还不够塞他牙缝的，每天回家吃的东西，几乎可以顶其他小朋友一顿晚餐了。以为这样他晚上也许会少吃一点，哪知道依然是满满的一碗米饭，外加无数的肉和青菜。看到他胃口好成这个样子当妈的又开心又担心。 害怕他长成一个肥胖儿童，二来这个煮饭婆的任务也是异常艰巨 : 吃饭一定要有大块的肉，一个肉菜太少，最好是两个以上。才能让他吃得嘴角流油，内心欢畅。每次派对，当别的母亲看到儿子这副吃相，都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膀，对我的厨房工作表示深切理解。我无奈苦笑，这就是遗传嘛，只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已。现在我们家里的吃肉冠军，早就应该让位给他了。

    我这天中午在外面吃的午饭，没有剩下什么残汤冷炙给他，于是把盒装的冷冻意大利面热给他吃。儿子一看里面有牛肉丸，自然欢喜。几大口就把它给消灭了。嘴角边上， 下巴上全是红红的番茄汁。他从来便是这个样子，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吃相，说了千万次也没有用。我有点生气，叫他把自己的嘴整理干净。他倒是听话，顺手抓起我家擦地板的抹布就开始擦嘴。看到他这副光景，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几巴掌就朝他的肉屁股上面挥了过去。尽管他的肉多，可是我下力很猛，狠狠打了几下，居然把他给打哭了。我是越打越气越上瘾。想起他做起功课来磨磨蹭蹭，吃起饭来却是又猛又快。平日里，什么东西都是乱扔，整个房子里，都是他留下的书本衣服玩具。我就象个垃圾工人一样，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捡东西。 有时， 也会让他自己收拾清理，可过后仍然不长记性。心想自己也不算是太邋遢之人，却着甚生了这么个马大哈儿子，把自己累得，气得个无可奈何！

    我那天是新仇旧恨齐将涌上来，两个肉巴掌直往儿子的屁股上捶，打到自己手痛为止。儿子自然是哭，可等我一停手，他的哭声立刻就停了。一双眼睛怯怯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既有害怕，也有一丝顺服。我仍在气头上，什么话也不想再说，就自己回到房间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心里既痛且烦，又有说不出的沮丧。长叹一句：做人难，做母亲难，做先生时时不在家的母亲则更难！

    我想起圣经上在亚当和夏娃在偷吃了智慧果之后，神对男人和女人分别下的命定，心里对这个不懂事的夏娃有天大的意见：身为众生之母，自己一个不听话，却使得亿万后来的女人受苦！既要经受生儿育女暂时的剧痛，更要承担起把他们养育成人的责任。这长久的职责，有苦有乐。而其中相当的一段时间，生气痛苦的时候占了大多数。一古脑的气，全推给了这个惹事生非的夏娃。 同时, 也为全天下的母亲感到悲哀。三十来岁的女人应该是生命里最妩媚最成熟的季节。而我们在这个季节里的多数时间，是在和自己的孩子斗智斗勇加拼体力。无论我们怎样努力，想使自己的人生变得更丰盛更有意义， 我们仍然躲不过自己的命定。

    胡思乱想一阵子，外面传来钢琴声。是儿子在练琴，刚刚挨了打的儿子，突然明白了母亲今天暴怒的原因。听他叮咚有致的琴声，感觉他是在专心弹奏。慢慢地，心情平静下来，在琴声里得着安慰。想起今天的举动不免有些急躁，这是天下妈妈的通病。但母子心意相连。儿子绝对不会因为如此而怪罪母亲。有时候， 适当的敲打，反而使得母子间的关系更紧密。好比当我因为儿女不听话，让他们自己呈上家法的时候。 他们会笑着自己去拿木板，欣然递给我，含笑受罚，直到满面泪水为止。孩子不听话时，做父母的如果不管教，那不是爱，也许， 应该称之为慢性屠杀了。

    这天儿子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弹了许久。应该说他自学琴以来，从来没有如此认真过。女儿头先见识了哥哥受罚的阵仗也变乖了，自己躲在楼上一声不吭地画她的蝴蝶。我独自坐了一阵子，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自去厨房为他们张罗丰盛的晚餐。除了钢琴声，整个房间都很安静，再也听不见他两个素来的吵闹声，倒是让我享受了子女在家的宁静。这非常难得！

    至于这当母亲的苦与乐，也只有在流逝的日子里，一天天的更加深体会了。既然命中如此，除了承受，我又能如何呢。神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 难道我们 从神手里得福 、不也受祸么。如果我们有约伯般洒脱的领悟，也许日子也就好过多了。

    儿子练完琴主动过来抱我，把头深深靠在我胸前, 不发一语。这怒过之后的甜。竟使得满手油腻的我，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