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红裙子

昨天偶然看见一张旧照片，让我想起一个许久不曾想到的人。

照片上的我穿着一条红色的背带长裙。裙子有着厚实的面料，零星缀着点点珠花。肩上两条背带，露出雪白手臂和颈项。裙幅很长，一直垂到脚面，中间掐腰，裙摆上有荷叶花边，胸口也有细致花边。裙子是深红色的，玫瑰花那种深红。

照片摄于八十年代末，冬天的北京。

那条裙子并不是我的，而是属于一个叫作周玉的大美人。

那一年冬未，我去北京参加一个培训班。我们住在一个高校的招待所，一个房间住了三个人，我，来自北方高校的年轻教师周玉和一个来自军校的中年教师许老师。

那是我第一次在冬天去北方，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两件事。一是北方的冬天太舒服了。虽然外面风沙凛冽，可是屋子里却是温暖如春，跟屋里屋外都阴冷无比的南方完全不一样。二是认识了美丽爽朗的西安女子周玉。

周玉比我大两岁，我们一见如故，她几乎立即就扮演了类似我的姐姐的角色。她长得非常美丽，是不常见到的那种属于真正的美人的女子。肤色白皙的鹅蛋脸，春山青黛的蛾眉，明媚动人的杏眼，秀挺精致的鼻子，高挑匀称又玲珑有致的身材，就是我这样一个女的也会为她的美丽倾倒。我喜欢看美人，看着她不由会感叹上天可以将一个人塑造得如此完美。

而更令人喜欢的是她的性格，她完全没有那种南方美女中常见的矜持，而是有着非常热情直爽的性格。她爱说爱笑，心直口快，几天的相处，给我说了许多她的事情。她出身书香门第，父母都是教授，她的未婚夫张帆在美国做一年的访问学者，夏天就要回来结婚。我想她真是非常爱她的未婚夫，十句话里有九句要提到他。

张帆是她同校的青年教师，长得又高又帅，校草级的人物，张帆聪明过人，专业超强，张帆温柔体贴，多才多艺。。。总之，张帆非常出色他们非常相爱。他们计划好张帆夏天一回国就结婚，周玉的眼角眉梢全是待嫁娘的快乐和幸福。

那时我的男朋友也在美国，也是过段时间要回国结婚，所以我们有许多共同语言，在那一个星期几乎形影不离。

我和她一起去王府井逛街，她买了很多东西。一会儿说这个放婚房里很好看，一会儿说那件衣服张帆穿着帅呆了。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许多星星在闪烁，亮晶晶的，整个人流光溢彩。

在王府井的一家店里，我们看见了那条红裙子，挂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在冬天灰蒙蒙的色彩中，美得性感耀眼。周玉一眼就看中了这条裙子，说是结婚期间可以穿，说张帆喜欢看她穿红色。

我们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周玉马上拿出裙子来试穿。北方的暖气将屋子烧得暖暖的，穿上背带裙完全不会觉得冷。换上红裙子的周玉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光彩夺目，整个屋子都仿佛瞬间被照亮了，我看得连连赞叹。周玉一定要我也试试红裙子，说你穿了也一定好看。然后又说，我们要穿了红裙子拍照片，给我们的男朋友寄去。

于是那一个下午，我们穿着红裙子，拍了许多照片。许老师一直含笑看着我们。我们又怂恿许老师也穿红裙子。许老师是个端庄秀气的中年女子，因为来自军校，一直都穿着军装。她笑着说，我就不试了，但是很喜欢你们这种热爱生活的态度。然后她提议说，你们不光要在房间里拍，也到外面去拍几张，外面风景多好。

我们借了许老师的草绿色的军大衣，又兴致勃勃地到了外面。外面天寒地冻，周玉穿上红裙子，披着军大衣。待到找好风景，对准焦距，她便将大衣脱了，我迅速地摁下快门。在一片枝头荒凉的寒冬，一袭红裙的她如花绽放，春意盎然。周玉拍完又回房间换衣服给我。我们两个人在灿烂的冬日下都笑得很开心。后来我真的把照片寄给了在美国的男朋友，当时还是我男朋友的老公把照片放在了他的房间里。在八十年代，那样的裙子在国内并不多见，穿了有种特别的妩媚。

周玉那时有一句话给我印象很深刻。她说她最向往的生活是，每天早晨起来，先淋一个澡，然后牵着爱人的手，裙裾飘飘地在海边漫步。。。

真是好浪漫。

培训班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很快，她回了西安，我回了杭州。我们通过几封书信。记得夏天来临的时候，想着这个美丽的女人该是做了新娘了，我写了一封信给她。不料她的回信却是文字黯淡，出人意料，张帆并没有如期回国，他们分手了。

那个年代，大洋彼岸的恋人们，因为一洋之隔的距离，演绎了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这样的事情时时都有发生，可是不同的是，周玉是一个不折不扣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啊。

这样的美人，在我的眼里，是可以倾国倾城的，是可以为之舍弃荣华富贵的，更何况这还是一位心心念念想着你爱着你的美人，竟然也会敌不过一个大洋的距离，一年的分离。实在令人唏嘘。

我跟周玉的书信来往终究越来越少，后来音讯全无。毕竟我们之后再无交集，不过是萍水相逢。不过我想以周玉的才貌人品，一定会遇到更值得她爱的人。

二十多年过去了，因为一张照片想起周玉，她在我记忆里依旧是那个一袭红裙巧笑嫣然的美人。我想象中现在的她，依旧是牵着爱人的手，在海边言笑晏晏，却是笑得风清云朗，安宁舒润。

侨报10/2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