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航千里１ 登机前到降机后

三亚湾岸，捧书的手心儿感觉到一缕轻急的海风拂过，翻去封面上村上春樹四字，展露出开头一段蝇头小资的铅字：……我正坐在波音七四七的机舱里。这架硕大无比的飞机正穿过厚厚的乌云层往下俯冲，准备降落在汉堡机场。十一月冷冽的雨湮得大地一片雾蒙蒙的……这一切的一切看来都像是法兰德斯派画里阴郁的背景……

这么一段开篇的字，就把我的思绪跨度地拽回到数日前的扑朔迷离里，前方座椅后背上的小屏幕还在闪烁，让我的状态从迷糊闪回清醒。此时，波音客机正斜穿列岛东部的海沟，在福岛以东外海六千米上空飞过。

舱内舒适，粘满吃么糊的眼角撩了把椅背上的小屏幕，见它还在播映着美法合拍的The Tourist，讲述着一个倍感索然无趣的男老师在巴黎开往威尼斯的TGV高铁上邂逅相遇大嘴美女朱丽的故事，和人家那惊奇之旅比，地沟油条算鸟，硅胶松花算蛋……放射性物质又怎么样呢，本着新新而立的2012年12月之前能飞即飞的旅行观，才有了这一次系列的飞行。感谢现代科技感谢锂电池，否则也没有舱内续写5小时的可能，权当是八千里路云追月时的新的分支吧。

回想数小时前在机场出关安检时的与往不同之处：安检小姐手执扫描器，在我两手心儿上先扫了两把，问曰查何？答曰查化学物质，若说与福岛核电站泄漏的放射性物质有关，何以要扫出境而非入境者？兴许是怕将化学物质携入东瀛，有机合成聚变成连锁反应。另一细微之变是在金属安检门前不再要求男士摘裤腰带脱鞋子，当然对女士就更不要求，因为自打数年前有了安检门前摘裤带一说，不系腰带的女士便与日俱增。是为避免失雅起见还是升级了探测门呢，说不定是后者。

办理登机手续的柜台地姐告诉我本次航班乘客不多，或可人均一排地横躺。果不其然，候机区间空空荡荡，只有十来个日航空姐坐在附近的候机椅上开会打合。问其中一位舱内是否还有免税品的卖，她说有啊您要何，我要香烟和焼酎，特别是有否南方的焼酎，她安了特长假睫毛的眼睛快要笑成飘坠水中的花瓣儿：有啊，当月航班上的免税烧酎产地几乎全是鹿儿岛的。

我开始上网，却一时接不上无线，请问座旁一位韩国帅哥，帅哥满脸堆笑，伸出白皙的手指在我的键盘上连按两键，就接通了。但我也不为自己的碌碌无为而羞愧，因为成田机场候机大厅自跨入网路时代至今，既不提供外接电源插座，亦不开放免费无线上网，收费不说，还按钟点儿精算，我才不得机场上网的要领。

发电邮的工夫，陆续来了二三十个候机客。十多年前频飞期间，我也是不到起飞15分钟前不进候机厅，最短一次有过起飞3分钟之前才到登机门的不光彩记录，还有过全日空在滑走路上停顿，派小车把我送到飞机肚皮底下的怪事儿，爱信不信吧。如今以为老老实实提前半小时等在登机门前，犹未为晚，看那十来位空姐婀娜着腰肢鱼贯而入登机门，看那二三十个候机客顿觉寂寞，没想到还有一大批逗留在对他们而言没有放射性污染之虞的异地机场免税店里，最后进了机舱，凑出百来号人。此百来号人，若算在其它航班，当属别致，然于本次飞行，则非同少可，让不几日前曾有的一名空姐服务一名乘客的风光不再。

搭过日航者，皆知其舱内推出的特制饮品“柚子--Yuzu”，发音和中文差不离儿。味道不温不火，如复合色调般，叫我非其而不饮。供应饮品时，来我面前的碰巧还是那个假睫毛特长的空姐，听罢我说两遍“柚子和红酒”后，把拇指点在掌心儿，低头弯腰伸直其它指头，跟我打了个四指哑谜，片刻之后递来两瓶红酒，说：小桌板一寸小，置不下，待您饮后再给您拿两瓶……我才恍悟，“柚子”竟被她听成了促促的“四只”。待纠正后，她哈哈地乐，又故意伸出左手，把拇指从掌心儿撤下来。

醤油汁儿荞麦冷面让我倍感久违，一口气呼噜进肚。舷窗外，大气层上方的深蓝笼罩着下方如木刻过的银色雕纹，几个西洋乘客在过道上喊：阿拉斯加，阿拉斯加。我在窗侧，向上推起窗板让他们看，飞机正在飞越银色的布里斯托冷湾，飞向白令海峡。

撤去餐盘慢品绿茶时，小桌板旁又闪过一道淡红的身影，假睫毛空姐又递来一瓶红酒，见我略感迟疑，再递上一只瓶装水：要不要？魁北克的。我点头接过来细瞧，还真是魁北克的NAYA牌儿。红酒也不是日本的，是法国戛纳BARON马克西姆，属于Merlot类的。我乃红酒半盲，除了黑皮诺，只知道Merlot。呵，总算凑齐了“四只”。道谢，再看她胸牌儿，得知她叫妮咿咪。

乘客少，行李也少，机内配餐也少，机体减磅多多，一路轻盈，提前落地。机场入境处别说排队，连个人影都没有，5米开外便看见边检点头微笑喊“你好”。出行李厅，入待合厅，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昏暗的沉湎，为配合节电，大厅关掉了不少电灯，也滤去了旅人面目皆非的倦容。同时也关掉了空调和通风，让人感觉闷热。机场大巴驶上高速，但见天蓝如洗，云如木棉，公路一侧时而闪过的樱花树,将花瓣儿挥洒得铺天盖地，顺风飞扬。走进城中，走进夜色，照例要去可以泡澡沐浴汽蒸桑拿的汤处，游水一番，洗去一路风尘，洗轻时差的疲劳，外加洗掉放射性物质的微量辐射。

自来水的味道如何？超市的货架上是个什么光景？海鲜和蔬菜有没有福岛茨城的产品上架？余震的感受与以往有何不同？液状化的地缝又变成了怎样？还有通过交流了解到的人们的最新的心态……欲知这一一图景，且待下回“日航千里（二）浪漫的代价是余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