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桑蚕记忆
散文:桑蚕记忆
今年纽约的冬天似乎异常的短暂。三月间,枯枯的树干上已经急急地冒出了嫩嫩的新芽。生命的奇迹,就是如此年复一年地轮回着。
午间经常走过的那个街道旁,今年显得如此的光秃,如此的荒凉。那两棵曾经覆盖了小半个篮球场般大小的桑树,在去年年底被砍去。空荡荡的上空,似乎有无数片桑叶的幽魂在报怨:主人呀,为何,您要砍了我这绿色的生命?
在国外那么多年里,这是我仅仅见到过的的桑树:一公一母。公的,茂盛如上帝在大地上撒出的一顶绿网。母的,年年桑果丰收。由绿变红,又由红变紫,看了让人心旷神怡。
可惜,这样好的桑树,人类也不能让它们共存于世。
桑叶,蚕宝宝,这是一个分不开的记忆,一个童年的记忆。遥远而贴近,忘不了的就是忘不了。
不知从童年的哪岁起,蚕宝宝走进了我家的大门。
先是从小小朋友那里要了一张小小的纸片。纸片上有那么十几个小黑豆豆:那就是蚕卵。
春天到时,用棉花紧紧包住视为宝贝的小小纸片,把它捂在最靠身体的那件内衣口袋里。一天,两天,七天,八天。总是等不急悄悄地拿出来看看,桑宝宝出来没有?
当一条如同头发丝般的小生命从那小黑豆豆里冒出来时,那就是全世界上最幸福的时刻到来之时。蚕宝宝诞生了。小生命诞生了。
家中虽然有个后院,但没有桑树。找桑叶成了最艰难的事。有个同学家的院子里有棵桑树,不大,但能解燃眉之急。大着胆子跑去这个院子,采了几片绿绿的小嫩叶,放在一个雪花膏用完后的铁盒子里,把小生命请了进去。观看蚕宝宝吃桑叶,那是可以耗上一小时的事情。也不知道从何时起,片片桑叶慢慢地被小生命蚕食了。
蚕宝宝在迅速地长大。每过一段时间,要眠一下。所谓的眠,是蚕生长进入到一个新的龄期的过程。从蚕baby到吐丝结茧共蜕皮4次。眠时,蚕宝宝头胸部昂起,不再运动,好象睡着了一样。眠中的蚕,外表看似静止不动,体内却进行着脱皮的准备,脱去旧皮之后,蚕就长个了。
就这样,蚕宝宝在夏天到来时刻,变得又白又胖,几乎有小手指头般的粗大。
桑叶一直是个心病。为了那让人操心的桑叶,真是把浑身的解数都用了出来。拿心爱的玩具和同学换桑叶;用好不容易省下来的5分钱,敲开有桑叶树人家的大门,做个小小交易。跑去郊区,到处找桑树。最后,总是能“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去争取桑叶。”
就这样,等到了大蚕宝宝不再吃桑叶的一天了。蚕宝宝开始吐丝做茧:蚕先用嘴吐出一段雪白的丝织,然后用丝把自已一圈一圈围起来,变成一个透明的球,往茧子里一看,蚕宝宝的头一摇一摆,一刻不停地织着茧子,慢慢的,茧子变厚了,已不再透明了,直到彻底地把自己包了起来。茧子里的蚕宝宝,似乎像一个看破红尘的老人,成了蚕蛹。有点天山童姥的感觉。
而工厂做丝,就是这个时候把蚕蛹用热水烫死。想想非常残酷。
当然,我家的蚕蛹是幸福的。慢慢地,它们就在茧子里咬个洞,然后变成了蛾,一种像蝴蝶的大蛾。
那几天,是蚕婚嫁时。各自找着自己的配偶,用孩子的话说,对PP,然后就开始产卵。
那张黑麻麻的带卵纸,就成了明年的盼头。找个安全的地方,仔细地收藏好。
这就是桑蚕记忆。童年,多希望家中有一棵高高大大的桑叶树。可惜,没有。而好不容易在这里发现的两棵桑叶树,也一夜间如黄鹤飞去。可惜可惜。
唯有那几句古诗,砍不去,飞不走,长留人世间。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 李商隐
春蚕不应老,昼夜常怀丝。何惜微躯尽,缠绵自有时。-- 南朝乐府西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