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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小七:她与光同行

尤小七:她与光同行

博客

☆、Chapter1 争执
  初秋的天气微凉,Y市下起小雨,天地间笼罩着一层飘摇的烟色轻纱,城市街道不见往常的喧哗,只听雨声淅沥。
  与屋外轻悠的雨声相反,Y市电视台的化妆间内正在发生激烈的争吵。
  电视台员工围成一团,看向人群正中的年轻女郎,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容貌明艳,身材高挑火辣,还蹬着一双十五厘米的恨天高,挺胸瞪眼时,整个房间充满她凌厉的压迫感。
  她向另一名女子一指,做了美甲的指甲水钻闪耀,“樊歆,我们第一次上节目你就迟到!你什么意思!”
  长着一张好人脸的导演赶紧打圆场:“好了秦晴,樊歆都解释过了,突发急事才晚到,再说就晚了半分钟,可以忽略不计的!”
  秦晴嗤笑着看向导演:“王导,这不是时间多少的问题,樊歆既然跟我一个组合,她迟到就是丢我的脸,丢我们Sweet的脸!”话到此处声量猛地一高,“樊歆!说你呢,听不见啊!”
  三步之外,被称作樊歆的女子正坐在化妆镜前,明净的镜子映出她的身姿,与秦晴泼辣张扬的气场截然不同,她安静坐在那,还未来得及上妆,白净着一张素颜,一双眸子清亮。对方的咄咄逼人似对她没什么影响,她淡淡向化妆师说:“姐姐,节目快录了,正事要紧,赶紧上妆吧。”
  见对方充耳不闻,秦晴扬起手中杂志摔倒地上,“樊歆!迟到犯错还能若无其事吗?你必须向我赔礼道歉,今天是我们Sweet的团体活动,而你影响了Sweet的整体形象!”
  气氛登时绷紧,众人围观着漩涡中心的两人——这个名为“Sweet”的组合,是国内最具影响力的盛唐公司新推出的组合,成员就是正在对峙的秦晴与樊歆。这个叫秦晴的,虽是入行不久的新人,但因颜值高脾气暴再加后台硬,早在圈里出了名,而这个樊歆,不曾听说有什么后台,又一副纤瘦清丽毫无杀伤力的模样,也不知招不招架的住。
  不料樊歆的情绪没什么太大起伏,反而微微浅笑,“道歉?好啊!那你先给我道歉。”
  她笑得并不明显,只是唇角微微上扬,唇畔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这不怒反笑的态度让准备拿乔的秦晴怔住,“我凭什么给你道歉?”
  樊歆口吻平静,“你忘了,上周拍广告你迟到三个小时,后来干脆旷工不来,我在太阳下等了你一下午,被晒得脱了一层皮。”
  秦晴理直气壮,“我那天是因为生病了,不是随意迟到。”
  “生病?”樊歆笑道:“那应该去医院啊,怎么跟别人去了别处?”
  秦晴脸色微变,闪烁的目光泄出她的心虚,但她仍强硬道:“你瞎说什么!”
  化妆镜里清晰显出樊歆此时的模样,面色依旧温和淡然,口气却满是笃定,她笑了笑,将证据温声细语又一针见血抛出来,“那天你穿绿色裙子,拎黑色包。”
  “你……”秦晴的话噎在了喉中,不知是被对方戳穿真相无言以对,还是摸不清对方套路而凝神戒备,嗓门压低了些,化为一声嘲讽,“哼,你看到又怎样?你敢去告诉我舅舅吗?”
  “芝麻大的事需要惊动盛唐的副总吗?我只想摆出我的态度,我们是一个团队,我希望大家以和为贵。”见秦晴的气焰弱了一半,樊歆适时给了个台阶,“你认为呢?”
  秦晴哼了一声,碍着把柄在对方手上,一口气终是憋了回去,向化妆师手一摆,“愣着干嘛,化妆!”
  ※
  中午录完节目后公司派保姆车来接,几人共乘一辆车,秦晴与助理坐在一处,樊歆单独坐在最后,经纪人汪姐也来了,坐在前排的副驾驶上。
  路上闲来无事,司机打开车内的新闻播报器,女主持人几分调侃几分沉重的道来——“各位观众,今天头条依旧是娱乐大亨慕春寅,据Y市晚报爆料,号称国民情人的慕总经理最近与混血嫩模Kimi交往,被拍到同赴海滨美城度假,照片上两人身着热辣比基尼,贴脸亲昵羡煞旁人,想必看到照片的美女们都得愁云惨雾了,这位全民情人,终究轮不到自己呀……”
  听到这汪姐笑起来,“又是慕总的消息,前几天才跟国民妹妹在一起,今儿就换成了日法小嫩模!”
  年轻的司机爱八卦,笑着接口:“谁让咱慕总有钱有势又风流呢,每天香车美女到处拉风,记者不拍他拍谁?”
  汪姐颔首,“那是,头条帝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是他的头条。”
  司机一边熟练的掌握着方向盘,一边面带狎昵的说着玩笑话:“听说慕总外号一夜七次郎,是真的吗?”
  汪姐哈哈大笑,“不知道,但跟了他的女人都很满意!”
  两人无伤大雅的调侃,后车座的秦晴对这种话题不好插嘴,可耳朵竖得高高的。须臾汪姐想起什么,扭头说:“秦晴,这阵子你加紧练习,月底有活动让你参加。”
  秦晴眸里闪过喜色:“什么活动?”
  “高层要求暂时保密,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是一流电视台的综艺节目,去年这节目创下连续六期全国收视率第一的好成绩,你就算去打个酱油,知名度也会大大提升。”
  秦晴美眸流转,喜道:“太好了!”手往后头的樊歆轻飘飘一点,问:“那她呢?”
  汪姐道:“樊歆不去。”
  秦晴勾唇一笑,她的小助理好奇,怯怯地问:“为什么?”
  秦晴倚着车窗拨弄自己的水晶指甲,那指尖的水钻随着光影不住变幻,一芒芒微冷的光,像这一刻她眼里轻蔑的凉意,“圈里哪有这么多为什么?高层不想她上就不让她上咯。”
  汪姐闻言微微颦眉,朝后喊道:“樊歆。”
  樊歆正靠在座位上听歌,几人的话她根本没听见,见汪姐朝自己挥手,她将耳塞□□,“汪姐什么事?”
  汪姐问:“给你配了助理你怎么老不带,一个人跑来跑去不麻烦吗?”
  樊歆道:“只是一个简单的通告,我一个人可以的。”
  汪姐扫扫她手中的耳机,笑眯眯转了个话题:“难怪苏雅老师老说你勤奋,我看你到哪都在听歌学习,在练功房练舞也常练到深夜才走。”
  樊歆唇角抿了抿,一对小巧的梨涡又显了出来,“这条路上优秀的人太多,不努力怎么行?”
  前排秦晴瘪瘪嘴,“努力有什么用,月底的节目还不是上不了。”
  她话刚落,汪姐又冲樊歆道:“樊歆,我知道你用心,但这阵子你练习不要太过,保护好嗓子,《巴格达之恋》的片尾曲还等着你唱呢!”
  秦晴惊讶插嘴,“什么,那部投资三亿的电影由她唱?”
  汪姐道:“对,今早下的通知。”
  秦晴眼里掠过不甘,方才的欢喜早已烟消云散,她质问道:“汪姐,凭什么我去综艺节目打酱油,她却在国际大片里独唱主题曲?”
  汪姐的回答有淡淡的揶揄,“就像你说的,这圈里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秦晴气得转过脸去。她虽性子骄纵,可汪姐是公司里的资深经济人,曾带过不少红星,她不敢冒昧冲撞。
  车子继续行驶,前座秦晴暗自恼火,后座的樊歆却平淡如初,仿佛对电影主题曲的事早就知情。
  ※
  到了盛唐总部,车停在地下车库,秦晴樊歆一前一后下了车。
  两人离去后,汪姐蹙眉道:“这秦晴真是心眼窄,就因为培训老师曾夸樊歆舞蹈功底好,她就为这事处处跟樊歆过不去。”
  司机瞅瞅四周无人,这才说道:“谁让她舅舅位高权重呢!”又叹气道:“这樊歆受秦晴的气,就是吃了没有后台的亏!”
  “樊歆没后台?”汪姐笑着摇头,“没后台她会以25岁的年纪出道?”
  司机若有所思,“也是,这个出道年龄对艺人来说晚了,一般公司根本不考虑。”他看向汪姐,“那樊歆的后台是谁?”
  汪姐摆首,“我不知道。”
  “您是她的经纪人,怎么会不知道!”
  汪姐双手一摊,“我真不知道,但当初吴特助将她交到我手上时,只说了一句话——千万看好她,出了问题咱俩都得死。”
  司机:“……”
  ※
  车库外的天阴蒙蒙一片,小雨依旧滴答滴答。
  樊歆踏出车库,便见秦晴守在车库口,仿佛就等着她出来。
  车库附近没什么人,秦晴的红唇噙着一抹冷笑,“樊歆,能挑大梁唱电影曲很得意吧!”
  樊歆顿住脚,从侧面丢了个问句,“秦晴,你从哪看出来我很得意?”她指指自己温和无害的脸,“这叫得意?”
  她的侧面回击显然超出秦晴的预料,秦晴怔了怔,俏脸略显薄怒,“樊歆,会耍嘴皮子有什么用?我舅舅主管盛唐影视业务,是慕总爱重的左臂右膀,我要是去跟他吹吹风,你的星途可就不好说了!”
  樊歆不想多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她避而远之的态度让秦晴更加发恼,秦晴快步拦住她,“站住!”
  樊歆淡淡瞥她一眼,“还有什么事?”
  秦晴站定,敛住怒意与倨傲,第一次认真打量自己的团友兼对手。
  眼前女子立在斜风细雨之中,樱桃色的针织衫衬得她肌肤雪白,隔着烟青色的朦胧雨幕,卸妆后的脸庞浑然天成的清丽,令人联想起唯美的风景片中,那山水静谧的湖上清莲、林中白樱。
  秦晴心里一堵——不是所有人都能将素面朝天化为美,但樊歆却可以,且游刃有余。
  秦晴耐心用尽,干脆开门见山,“樊歆,有种就亮底牌!你的后台是谁?”她嗤笑一声,“让我猜猜,是人力资源部那肥头大耳的张总监?还是策划部那男女通吃的吴主管?据说他床上口味特重,五六十岁还花样繁多……啧啧,你也受得了?”
  见樊歆脸色微变,秦晴正欲继续奚落,谁知手机一响,来了条短信,樊歆无意看到她手机屏幕,轻轻挑眉,“咦,秦晴,你拿慕总照片做主页背景……”
  秦晴横她一眼,水晶指甲在阳光下招摇的闪亮,像这一刻她毫不掩饰的野心,“他不是背景,他是这个圈内——最高的枝。”
  她接着轻笑,“当然,这个枝你攀不起。”
  见樊歆满脸平静,秦晴愣了几秒,“你该不会……真对慕总有意思吧?”
  樊歆抿抿薄唇,斑驳的光影中她唇色如初夏蔷薇,却是笑起来,“你猜?”
  秦晴有种气撒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你要玩是吧!好!谁怕谁!”            

☆、Chapter2 酒局
  秦晴气咻咻离开后,樊歆搭公交回家——虽然是公众人物,但她这种三四线新人,戴上防尘口罩根本没人认得出来。
  公交车穿梭在大街小巷,路过Y市最繁华的路口,广场里巨大的LED屏幕不断滚动着最新资讯。坐在樊歆前排的小女生指着LED屏道:“看,是头条帝慕春寅的新闻,他又换女伴了吗?”
  她身边女伴一副深谙娱乐圈八卦的口吻,“有什么稀奇?不都说他的女人一周一换吗?”
  先头说话的女生显然深受傻白甜偶像剧的熏陶,她双手握拳,对着LED屏四十五度憧憬凝望,嗲声嗲气道:“虽说他花心滥情,可这些小缺点怎能掩盖他的光芒呢?别说跟他好一晚上,只要被他壁咚一回,伦家这一生对男人的所有幻想就都满足了,嘤嘤嘤……”
  这嗲气让樊歆听出一身鸡皮疙瘩,她瞅瞅LED屏,巨幅屏幕清晰放大出男人漂亮的脸,他勾着薄唇,略微上挑的眉眼携着一缕风流,正搂着怀里的混血美人——这熟悉的骚包面孔果然是慕春寅。
  樊歆将目光收回,继续听歌。
  ※
  公交到站是在一刻钟以后,樊歆下了车往小区走。在这全Y市最顶级的富人区内,连绵精致的洋房与花木交映的花园无需多提,便连门口保安看人的眼色都比其它小区更殷勤。
  刚进家门手机便响了起来,樊歆接了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嗓音,慵懒悠然却又轻车熟路的发布命令,“今晚陪我应酬,在门口等我。”
  这一句话落对方便切了通话,樊歆知道,她要卸下艺人的身份,以助理的职务陪主子应酬了。
  樊歆迅速换了一套干练的黑色职业装,将头发利落挽起,戴上端庄沉稳的黑框眼镜,出发。
  豪车停在门口,樊歆进了后车座。摇曳的雨雾中,刮雨器在前车窗来回的刮,窗外喧嚣的雨声中,副驾驶上她的主子向司机道:“去国辉酒店。”
  车子行驶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副驾驶上的人问樊歆:“知道去国辉干嘛吗?”他嗓音懒洋洋的,说这话时并未回头,背对着樊歆,立挺的真皮靠椅遮住他的模样,只露出后脑处亚麻色的中短发,在微光下泛着洋气的色泽。
  车厢内混着莺莺燕燕的馥郁之气,应该是车子主人常带不同女人入座的原因,樊歆不喜欢这种杂乱又奢靡的香水味,蹙眉摇头,“不知道。”
  副驾驶上的人斜靠在座垫上笑了一声,极轻极浅的笑意,听进耳里,似被细腻的羽绒拂过,挠得人心头微痒,“某人要唱电影插曲,我当然得去跟主创团队打个招呼。”
  樊歆道:“你不用这样,我没想过要走后门。”
  副驾驶上的人停顿片刻,随即笑意更浓,“樊歆,你肯回来伺候我,我自然不能亏待你是不是?”
  樊歆垂下眼帘,沉默。
  见她不回应,副驾驶上的人转过脸来,路畔灯光穿过飘摇的雨幕,绽开一轮轮霓虹般的光圈,将他英俊的脸庞映得光鲜如暖玉,那眉眼飞扬顾盼流转,唇角笑意盈盈,让人联想起迷迭香的奇异魅惑——这五官的完美组合如此熟悉而特别,正是下午商业街LED屏幕上那张脸!
  演艺圈里的风云大佬,全国人民口中的头条帝、盛唐老板慕春寅。
  ※
  车子很快抵达国辉酒店,觥筹交错的豪华包厢里,主宾双方围绕着即将开拍的电影言笑晏晏,慕春寅作为投资方之一,自然被恭敬有加的请到上席,而樊歆作为特助陪在一旁。眼下的她一身干练白衬衣黑套裙职业装,带着文绉绉的眼镜,哪里还有艺人的模样,再加上她不声不响坐在角落埋头吃菜,压根没人认出来。
  一群人谈兴正浓,对桌周导演忽然面露喜色的起身,“呀,有贵客来,我出门迎!”
  周导一贯大牌,待人接物鲜少这般殷切,众人不由问:“什么贵客值得鼎鼎大名的周导亲自迎接?”
  周导将酒杯往桌上一搁,面语亢奋,“大腕!国际一流大腕!有钱也请不到!有他加盟电影那是如虎添翼!”
  众人的好奇心瞬时被撩拨到半空,包括樊歆。
  而周导已急切走到包厢门口,可拉开门便呆住,对着门外的人惊喜道:“哎呀我的贵宾!您这么快就来了,我正准备去接呢!”
  贵宾已到?
  樊歆的目光随着一干人齐刷刷投了过去,只那一霎,似五月晴空闪过一道逼人摄魄的光电,她的神情陡然僵住。
  包厢门口的水晶灯下伫立一人,个子颀长,简单的薄荷色衬衫配浅色休闲裤,随意的站姿显出笔挺的身材。斑驳交错的光影中,他身后是大片背景墙,中式风墙纸上绘着连绵的盛夏之莲,而他立于粉翠盎然的风景前,气质倒真像极了墙纸里的青荷,亭亭净植的沉静端庄。他踏步上前,清隽的眉目几分清傲几分疏离,目光环扫众人时稍显淡漠,但这丝毫不能阻止包厢里的热情,房内因他的到来瞬时炸开锅,一干人异口同声高呼:“温先生!”
  每个人的口吻皆洋溢着由衷的欣喜,唯有樊歆手中香槟抖了抖,那含在唇间的一口酒液,险些呛进气管。
  蓦地一只手伸过来,捏得樊歆胳膊一疼,她远在九霄云外的魂终于回了身,她没好气向偷袭者瞟去,不用猜,掐她的只会是慕春寅。
  慕春寅扫扫那畔被众星拱月围簇着的温浅,笑得眸光粼粼,他凑到她耳边,故作惊讶的说:“呀,是他!温浅!”
  那边监制导演等剧组骨干仍在围着温浅奉承。
  “想不到温总肯赏脸跟我们合作,实在太振奋人心了!”
  “什么温总,人家是国际天才艺术家!“总”这个字眼太俗气,还是称温先生吧,温文尔雅才华卓绝,多好!”
  一群人笑起来,有人接口,“温先生这次亲自操刀电影音乐,相信配合我们大制作的3D魔幻特效,一定能给观众带来极致的感官享受……”
  那边示好没完没了,樊歆收回视线,投向面前香槟酒。头顶的奥地利水晶吊灯一层层的明亮盎然,光线透过澄澈的酒液折射出冰晶般的光泽,她一动不动瞧着,这一刻紊乱的心跳无法控制。
  那边温浅被拥簇着朝这头走来,樊歆将脸埋了埋,绷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他终于走到她身后,双方的距离只有十几公分。
  曾经相距天涯,如今仅隔咫尺。樊歆的心跳终于飙到最高值,一声一声似要冲破胸臆。
  十年了,十年!
  她以为早将往事尘封,亦以为绝望的心早该死水无澜,然而此刻,那些隔世经年还是从回忆深处翻涌而来,一如加拿大那些年呼啸不绝的波涛狂潮。
  她攥着台布的指节绷到发白,等着他的目光游移过她的脸,旋即,震惊的定格。
  然而,他的视线在她身上轻飘飘掠过,毫不停留。
  她怔在那,说不出话。
  ——他是她心头年深日久的朱砂痣,她却只是他陌不相识的路人甲。
  十年苦恋,他竟然……没有认出她。
  ※
  酒局结束,雨已经停了,依旧是司机开的车。
  Y市的夜人流熙攘,车水马龙。车子平稳行驶在二环线上,樊歆坐在后车座,呆看着窗外的夜景,慕春寅就坐在她身旁,饶有兴趣观察她的表情。
  樊歆被他瞅的不耐,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慕春寅骚包的脸被昏黄的车灯打了一层柔光,英俊到令人发指,他唇角噙着一抹会心的笑,“我高兴。”
  “你高兴什么?”
  慕春寅换了个姿势,懒洋洋歪靠在真皮座垫上,“我幸灾乐祸啊!”他唏嘘几声,“啧啧……十年痴恋啊,可他连你的样子都记不得。”
  车窗外夜景斑斓如画,高楼霓虹树影人间,一帧帧如流水般快速倒退。樊歆抿抿嘴唇,目光落在窗外,沉默。
  “怎么不说话?”
  “不想说。”
  慕春寅以手支额,笑吟吟地问:“怎么?你爱的人心里没有你,于是你心如刀绞吗?”
  他口吻明明极平静,却隐含咄咄逼人的架势,樊歆垂下眼帘,不理他。
  慕春寅陡然倾身,捏住了她手腕,动作粗暴,“你说啊?”——前面开车的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闻声一顿,偷偷从后视镜往后看,被慕春寅狠瞪一眼后赶紧将脸转回去。
  车速平稳,不断超过街道上的车辆,后车座的两人还在僵持,樊歆抬眸,与慕春寅漆黑的瞳仁对视,“慕春寅,看我痛苦,你就这么痛快吗?”
  慕春寅松了手,再次浮起笑意,墨点的眸子在阴暗里熠熠生辉,仿佛要燃亮整个昏暗的车厢,他慢悠悠说:“当然,你的痛苦,我的快乐。”

☆、Chapter3 赌约
  十分钟后,车抵达慕氏邸院。
  这是一幢装饰奢华的老别墅,略染斑驳的墙壁上显出年月的痕迹,时光携着记忆沉淀其中,最后定格在客厅的大幅老照片上。
  发黄的照片明显受了不下二十年的岁月洗礼。照片背景是绿草如茵的庭院,院落里的白色藤椅上坐有四人,一对微笑的中年夫妇,各抱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左边是格子衬衣加背带裤的小男孩,漂亮的模样跟慕春寅极相似,右边则是小女孩,鹅蛋脸大眼睛,完全是樊歆的缩小版。
  两人进屋第一眼便看到照片,眸中均翻腾复杂的疼痛,但谁都没开口,随后慕春寅换好鞋往沙发上一仰,薄唇朝厨房一努,“去做宵夜,我要虾饺。”
  樊歆依言进了厨房。
  慕春寅的嘴向来刁钻,虾饺只吃纯手工现做的,所以全程她都得亲自动手,揉面、擀皮、剁馅、下锅、配小菜,一碗小吃有着六七道繁琐的程序,可她不见任何不耐,面上是习以为常的平静。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就像她习惯了为他洗衣做饭铺床叠被,习惯了被他颐指气使呼来喝去,习惯了所有收入都被他没收,甚至身份证护照等证件全被他扣押……他的一切正常与非正常,变态与更变态,这些年她习惯了透。
  一小时后虾饺做好。樊歆将虾饺与配菜端上桌,薄釉的雪白骨瓷餐具像透光的蛋壳,配上琳琅的菜肴,相得益彰的放置于钩花的欧式桌旗上,低调彰显着贵族式进餐的优雅与讲究。
  慕春寅舀着虾饺,漫不经心问:“我刚打了个喷嚏,是不是你偷偷骂我了?”
  樊歆摇头,“我没有!”
  慕春寅瞥她一眼,笑得优美动人温柔无害,“你骂我也是应该,那些年我也骂了你无数回。”他视线透过袅袅的热气落在她脸上,被雾气熏蒸后反而异常明亮,“我甚至想着,有生之年如果再见,我非得掐死你。”
  他的话明明谈笑风生的说来,却有不可磨灭的冷意,樊歆明白触了他的逆鳞,忙将话题转开,“你今晚还出去吗?要找谁陪?还是去斯嘉丽酒店?”
  她急于转移话题,连问了几个问题——没错,除开做饭洗衣外,她还负责打理他的后宫三千,譬如安排他跟谁约会,在哪个酒店睡,甚至给女伴准备什么糖衣炮弹都得落实……总之,她既是演艺新人又是总裁特助的双面人生真的好忙碌。
  说到这她一阵感叹,秦晴你为什么跟我过不去,你要是想攀上圈里最高的枝,那你就得好好巴结我,这慕春寅如果是皇帝,我可就是那端着绿头牌的大太监了!
  慕春寅晃着杯子,波光潋滟的茶液映出他轻佻的笑,“昨晚那个腻了,今晚你要挑谁让我睡?”
  他这句直白而露骨的“让我睡”说的自然而然,像在询问明天吃什么菜般平静。
  樊歆提出老建议:“你要是没想好就摇骰子吧,摇到谁就是谁。”
  她神情真切,活脱脱一个为主公出谋划策的忠心谋士。慕春寅短促一笑,“你就这么爱帮我挑女人?”
  樊歆摆出贴心管家般的笑:“这不是我的工作嘛!”
  慕春寅转了个话题,“听说你跟秦晴在电视台吵了一架?怎么,你很讨厌她?”
  这事没必要瞒,樊歆实话实说,“反正不喜欢。”
  “很好。”慕春寅打了个响指,带着恶作剧的笑意,“今晚就是她了。”
  樊歆:“……”
  ※
  豪华跑车将慕春寅载着离开后,家里只剩樊歆一个人,她再次觉得客厅有冷风飕飕刮过——慕春寅这变态,这么大的房子只让她跟他两人住,连佣人都不要,家务全请钟点工,做完活就让人家滚,导致房子面积大却半点人气都没有。
  她讨厌这种感觉,起初她想住公司宿舍,可慕春寅不让,非说她这总裁生活特助,就必须二十四小时贴身伺候他。
  贴身——确实贴身,两人虽然一人一间房,可卧室紧紧相邻,隔着单薄的一面墙,恨不得他带女人回来过夜,她都听得见啪啪啪的声响——好吧,幸亏他从没带过。
  “嗡”一声手机震动声响,樊歆回过神来,接了电话。
  是她的闺蜜兼同事莫婉婉的,男人婆莫婉婉说话永远都是开门见山,“姐们,恭喜你要唱电影主题曲啦!”
  樊歆微笑,“我这样的新人一出道就能唱大片,恐怕无数人得眼红吧。”
  “哈哈,管那么多干嘛,在这个草泥马的时代,凡事都要抱着去他妹的心态!”莫婉婉豪迈大笑,“只能说你的工作太牛掰!一面是总裁特助,一面以艺人身份出道,工作梦想两不误!”
  “其实盛唐里都以为我只是新艺人,除了几个高层外,没人知晓我跟慕春寅的关系。再说了,什么总裁特助,就是个铺床叠被加做饭的。”
  “真这么简单,慕春寅为什么不找其她人,单找你啊?”
  樊歆无奈道:“我欠他的嘛,只能这样还债。”
  这话仿佛揭开什么伤疤,气氛沉默下去,莫婉婉赶紧转了个话题,“对了,我听说温浅也加入了这部电影,担任音乐总监,那你们岂不是要见面?”
  提起这名字,樊歆嗓音里透着涩意,“今晚我跟他已经见了面。”
  莫婉婉惊呼,“呀!见面了!怎样,他有没有很震惊,有没有悔不当初,有没有拉着你的手痛哭流涕,说从前对不起你之类的话?想想你曾豁出性命去爱他,想想当年生离死别的一幕,老娘对这个重逢桥段充满狗血剧般的期待啊!”
  樊歆清浅的语气里有自嘲,“他没有认出我。”
  “啥?”莫婉婉吼了一声,“没认出来?”
  樊歆轻笑,“对啊,他看了我一眼,就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咦?不该是这样啊。”莫婉婉沉思着,一贯嘻哈的口吻敛去,正色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可能是你脱胎换骨变化太大,他才没认出来。你在国外呆了这么久,三月份回来时,作为曾经大学上下铺的死党,姐见到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说的在情在理,樊歆无言以对。
  莫婉婉又问:“那你要去告诉他你没有死,好好的回来了吗?”
  樊歆道:“不,我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瓜葛。”
  “为什么?当初要死要活的喜欢,如今就甘心归于陌路?”
  “为什么?”樊歆低声浅笑,眉目间有不着痕迹的苦涩,“因为得不到,所以不想要。”
  缓了缓,又补一句:“这是我在加拿大那五年,挣扎在手术台上时,悟出来的道理。”
  ※
  结束电话,樊歆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手中捏着好几年前的照片。
  欧式立镜清楚映出她的模样,身高166,92斤,长腿细腰瘦得窈窕有致,轮廓恰好的鹅蛋脸,极深的双眼皮显得瞳仁格外乌黑,弯唇时嘴畔有一对极小的梨涡,及腰的长发乌缎般柔顺黑亮,静默不语时整个人很有言情小说封面女主的恬静。
  总之,这副皮囊起码能打90分。
  端详完现在的模样,樊歆低头看手中照片。
  发黄的照片里是四个女生的合影,左二最为突出——之所以这么抢镜,因为体型太胖!大腿赶上旁人两倍粗,整张脸亦因过分肉嘟而将五官挤成一团,活像个揉开的面团子,在一堆漂亮清纯的女生中格格不入。
  樊歆自嘲一笑,相片中是她刚入大一的情景,因为重病服用太多激素,她在那年胖到人生的巅峰,足足159斤,比现在多出70斤的肉,当真不忍直视。
  除了胖之外,照片里胖妞的左脸还有条疤痕,自左眼角一直蜿蜒到耳际,看得人心头一颤。
  ——那是她曾经的模样,亦是最不堪的梦魇。
  良久,樊歆收回照片,轻声叹息。
  今夕何夕,再不同往昔。
  五年前,她臃肿丑陋,带着不堪入目的疤痕。而眼下,她窈窕纤细,肌肤光滑而貌美,没经历过任何整容手术,却奇迹般脱胎换骨熔炉再造,温浅认不出来理所应当。
  她又摇了摇头,觉得人跟人的差别真大。
  她如今站在温浅面前他都认不出来,可二月份回国时,慕春寅面对判若两人的她却一眼认出,火眼金睛将外逃加拿大五年的她逮了回来。
  重新落入魔爪的樊歆纳闷他眼尖,有一日壮着胆问了,慕春寅掀掀眼皮道:“樊歆,别说改头换面,你就算烧成了灰,我也认得。”
  樊歆闻言默然。
  是的,他对她恨之入骨,恨到不惜奴役她折辱她囚禁她,这样的恨,他怎会认不出来。
  ※
  一夜很快过去,翌日樊歆一到盛唐便见同事都在窃窃私语,表情狎昵又艳羡。樊歆猜她们大概在讨论秦晴吧,昨晚头条帝说到做到,还真去找秦晴了。
  樊歆走上三楼的艺人练功房,正巧秦晴就站在门口,S型的身材前凸.后翘,春风得意的脸上只差挥毫“昨夜承恩露”几个大字,模样像极了古代被皇帝临幸过的宠妃。她拦住樊歆,精心描的柳眉微挑,下巴端得高高的:“樊歆,你这表情是对我羡慕嫉妒恨吗?”
  樊歆差点要笑出来。
  什么羡慕嫉妒恨,还空虚寂寞冷呢!果然世上奇葩的想法,你永远无法预料。
  她强忍的笑意却惹怒了秦晴,秦晴杏眼一瞪:“笑什么?待会你就要哭了!”手朝培训室旁一指,“汪姐在等你,她会告诉你不止一个一一”拖长的声音很有几分幸灾乐祸,“好消息!”
  樊歆进了汪姐的办公室。
  明亮的窗台摆着几棵绿植,微风徐徐拂过白色窗帘,这原本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汪姐的表情却不怎么好,她惋惜地看向樊歆:“樊歆,要叫你失望了。荣光那边来电话,《巴格达之恋》的主题曲,温先生拒绝与新人合作。”
  樊歆一怔,“啊?”
  以为她不懂,汪姐解释道:“温先生就是音乐家温浅嘛,他骨子里有股艺术家的清高,虽然也有自己的企业,却不喜欢别人称他温总,圈内都尊称他温先生。”
  汪姐瞧樊歆呆呆的,以为她是太失落,忙道:“其实他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这圈里资历什么的很重要。”
  樊歆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没关系,不合作也好。”
  是的,不合作也好。其实她应该感谢温浅,感谢他替她做出果断的决定,因为她也害怕再见到他。
  汪姐还在安慰她,“你别太难过,歌虽然唱不了,但公司给了你其它机会。”说着一拍她的肩,“高层决定派你去参加这一季的《歌手之夜》!”
  《歌手之夜》是某省级电视台举办的栏目,就是找些具有话题性的歌手进行同台竞演,跟芒果台的《我是歌手》微有类似,这两年极火,但凡有它的出现,必然就是头条。樊歆微愕,“这机会不是公司给秦晴的吗?”
  “是啊,这就是上次我在车里说的事。这一季《歌手之夜》还有最后两场,其中一名选手突发疾病中途退场,栏目组需要有人替位补上,便联系了我们盛唐,公司想给秦晴机会,让她代表新生代歌手参加节目,秦晴不知原委前还兴高采烈,可一得知几个重量级的腕都在,唯恐输得太惨,死活都不肯上了。”
  她话落拍拍樊歆的手,笑眯眯道:“不过好在有你!我们跟节目组商量好了,就你去!”
  樊歆仍是不解,“这节目这么红,可挑选的余地很大,不找秦晴也能找其她人,为什么选我?”
  汪姐笑着说:“虽然你出道不久,也只发过几首单曲,但节目组听了你的歌,说你的声音有潜力。节目里固然高手如云,但年轻人勇敢尝试一下也是好的!所以加油,我挺你哦!”
  ※
  与汪姐商量完毕,樊歆走出经纪人办公室。
  秦晴还站在走廊上,拉着公司女同事眉飞色舞:“天哪,昨天我跟慕少约会才知道他多有情调,他懂摄影懂电影懂品酒,会玩赛车……对了,他那辆布加迪你看到了吗?那么贵的车,他一买就是四辆,原因是不同颜色的车好搭配不同的衣服……像他这种有钱有貌有格调的男人怎么能不上头条,怎么能不成为网络热点呢……”
  秦晴没完没了,见樊歆出来,她打住话头故作关切,“樊歆你别装了,换了我,电影曲唱不了,还要去参加那什么破比赛,我早哭了!”
  女同事跟着说:“可不是,这一季《歌手之夜》除了两个国宝级大腕,其余全是一线歌手,新人上去明摆着就是送死嘛。”
  秦晴同情地拍拍樊歆的肩,“虽然明知你会输,但我还是希望你别被踩得太难看!毕竟你还顶着我们Sweet的头衔呢,你丢脸,我的脸也没处搁!”
  她的眼神轻蔑而尖锐,樊歆脸色微沉,“如果我没输呢?”
  秦晴拨动着自己的指甲,嗤笑,“少做梦了,人家是大腕中的大腕,有实力有名气有人气,你呢?”她捂唇笑得花枝乱颤,“恐怕你这样的无名小卒站在屏幕中央,都没人认出来!”
  樊歆将那句话再重复一遍,“如果我没输呢?”
  “呵!”秦晴眸光有笃定的讥诮,“如果你不是最后一名,以后在Sweet里,你说一我不敢说二。”
  樊歆颔首,“好。”她看向女同事,“你今天就做见证人,我跟她,一言为定。”

☆、Chapter4 参赛
  下午公司没什么安排,樊歆到点便回了家。作为一个还没出名的新人,她的通告数量远不及当红艺人,平时并不像大咖们忙到昏天暗地,所以她偶尔会有闲暇伺候慕春寅,比如给他备备晚餐夜宵之类的。
  可这一晚慕春寅没回家吃饭,樊歆下班出公司时见他开着那辆骚包的布加迪,载着春光满面的秦晴离开,秦晴还将头伸出窗外,对她露出一抹示威般的笑,指甲上的水钻在夕阳下闪着眩目的光,像一个浮夸的炫耀。
  不用再伺候慕少爷,樊歆随便弄了点吃的,窝在沙发上看前几期的《歌手之夜》。要去这个全国最红的节目,她忧喜交加——这是个机会,可能出名,也可能出洋相。
  她有些紧张,但不后悔。横竖电影曲不能唱了,有其他事转移一下工作重心也好。
  凌晨一点,门咔擦被推开,寻欢作乐的头条帝回了家。他一面弯腰换鞋一面问沙发上看电视的樊歆,“怎么还不睡?”
  樊歆道:“我在对《歌手之夜》的对手进行实力研究,预估自己有几成胜算。”
  慕春寅浑身染着风月场中的奢靡之气,眉稍含笑,“哦,那你分析出几成?”
  “对手太强。”樊歆笑着摊手:“一成也没有。”
  慕春寅将外套丢在一旁,懒懒地坐在沙发上,“这么说,你与秦晴的赌是非输不可了?”他似笑非笑搭搭她的肩,“不如你求求我,或许少爷我心情一好,你就不会输了。”
  樊歆退后一步,将两人距离拉开,挤出一抹笑,“谢谢厚爱,我不想作弊。”
  输赢未定,结局还早。她想竭尽全力拼搏一把,况且,她也想通过比赛看清自己的实力。
  慕春寅打量着她,眸里有玩味,“你变了很多,从前你安于现状,而现在的你用尽全力往上爬。为什么,你在国外的五年遭遇了什么吗,我真的很好奇。”
  他的英伦风小翻领衬衣上传来浓郁的香气,樊歆嗅出是秦晴常用的香水,身子往后避开,轻描淡写道:“没经历什么,我只是单纯想站到一个很高的地方,完成一个愿望而已。”
  “什么愿望?”
  逆着光线,樊歆脸色平和如常,那双乌黑瞳仁却闪过不易察觉的悲伤——在加拿大呆了五年,她历经人生中第二轮生死离别,撕心裂肺后她毅然回国,为了完成那人临终前的心愿,她进入这个流光声色物欲沉浮的演艺圈,一路跌跌撞撞泥泞前行,从未有一秒后悔过。
  但她眨眨眼,浓密的睫毛将过去的不为人知尽数掩盖,“没什么,我去睡了。”
  她起身回房,还未走出两步,手腕陡然被人抓住,接着一股大力袭来,她整个人往沙发上摔去。雅白的灯光下,慕春寅的脸色再不复方才的散漫无谓,他将她摁在身下,凛冽的气息压迫着她,他的身躯牢笼般将她笼罩住,幽邃的眸光里满是忿然与猜忌,“说,你是不是为了他才回国?”
  见她不语,慕春寅右手猛地捏住她下巴,“别给我装傻充愣!”
  她痛得皱眉,他的手劲还在加大,“呵,五年前你千辛万苦从我身边逃了出去,好不容易在国外得了自由,为什么还回来?不就是为了老情人温浅吗?你想要配得上堂堂大音乐家,所以进这个圈子,拼命向上爬……”
  樊歆下巴被捏得生痛。慕春寅这变态永远都是这样,上一秒可能嬉皮笑脸欢声笑语,下一秒就翻脸无情暴戾相加,从前无数次教训让她对他的脾气了如指掌——他一旦暴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将口吻放得缓和诚恳,“不是的……我对他早就没那个心了。”
  慕春寅的笑陡然敛去,一声暴喝,房梁恨不得都在震,“你骗谁呢?你当年都肯为他去死!”
  他一声嗤笑,满目嘲讽,“呵……这次他拒绝让你唱他的歌,你是不是很失望,很伤心,很难过?”
  樊歆闭上眼不再说话。
  温浅是她的伤疤,她多想这块疤早点痊愈,慕春寅却时不时兴灾乐祸去揭她的伤——仿佛她越痛,他就越快乐。
  “哦,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慕春寅的手缓缓移到她颈上,樊歆的心陡然提到半空中——他不会又想掐她吧!这个变态!
  是,他就是个变态,英俊的外表下掩盖着一个恶魔。在梦魇般的过去,他曾用尽手段侮辱她折磨她,她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他手掌覆在她的脖子上,她浑身绷紧,而他的手还在下移,轻轻扶住她的肩,他将脸若即若离地附在她耳边,那轻柔温煦的笑,仿似情人间的温存,“知道吗?即便温浅不换你,我也会换掉你。我不会让你有接近他的机会。”
  他话落松手离去,樊歆慢慢从沙发上坐起,心有余悸的大口喘气。
  ※
  此后双方没再说话,再次陷入过去的冷战。樊歆在小心翼翼中过了几天终于得到解脱——她暂时离开公司,去C市参加《歌手之夜》。
  出发当天,她去公司与经纪人汪姐碰头,一群人提着行李从七楼往下,到五楼时,电梯“叮咚”开了,走进来几个人。
  樊歆不经意抬头,眼神一顿,心脏处仿似被无形的手猛烈攥住。
  三个男人并排站在电梯,正中的男子身材高挑匀称,站姿随意却背脊笔挺,一看就知是被良好教养熏陶出来的世家子弟。镜面的电梯四壁映出他英俊的脸庞,五官清隽而轮廓优美,雪白簇新的衬衣配墨黑休闲裤,雅致的黑白两色将男人的优雅与清贵渲染到极致,仿佛天生即是如此——倘若拿乐器喻人,唯有钢琴能与之相配。
  温浅。
  樊歆来不及多想,将脸往汪姐背后躲了躲。随即她又觉得可笑——她没必要慌,更没必要躲,即便她大大方方站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她。
  她忽然悲哀起来,随后电梯“叮咚”一声脆响,眼前一亮,公司一楼的场景出现在她眼帘。
  电梯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出去,樊歆不敢逗留,若无其事从温浅身畔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樊歆刚为没被发现而松一口气,谁知脚下猛地一绊,“啪”一声闷响,她重重摔到地面,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将她膝盖磕得剧痛。
  身后一双手扶住了她,低沉的嗓音含着歉然,“不好意思,我不小心踩到你的裙子。”
  这声音太过熟悉,温浅!
  樊歆不敢回头,忍痛道:“没事您走吧!”怕他发现,她连声量都压低了些。
  又一双手扶住她,是汪姐的,她高声道:“呀,樊歆,你膝盖磕出血了!赶紧去医院!”
  樊歆怕再耗下去会被揭穿,她挣脱两人的手,忍痛向前快跑,头也不回地喊:“皮外小伤,真没关系。”
  樊歆一口气跑到保姆车,汪姐在后头跟着进来,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跑什么,刚才那是温先生!他让你摔了一跤,你就该让他送你去医院。或许他看在你磕出血的膝盖上,那首电影主题曲就给你唱了呢!”
  樊歆忙摇手,“不用了,真不用。”
  “你傻啊!这圈里多少女人逮着机会都要接近他,你怎么就不懂?”
  接近他?
  樊歆的思维在一霎变得极慢,早记不清了,那些年她有多少次想要接近他?可她又得到了什么?
  过去一幕幕在眼中晃荡而过。S大校园内,柳荫下是温浅望向她轻蔑的眼神,“你,从不照镜子吗?”
  抑或者是音符流淌的琴房里,他淡若无视的表情:“你以为天天来听,就能改变什么吗?”
  ……
  她知道,他从来便是瞧不起她的,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就是所谓的天壤之别与云泥之分。
  他出身上流之后巨贾之家,清俊高贵才华横溢,堪称世家子弟的完美代表。而她,如果平凡也就罢了,起码还可以做做灰姑娘的梦。可她连灰姑娘都不如,灰姑娘好歹是个自由身,而她自出生就跟慕春寅绑在一起,想要自由谈何容易。
  呵,这样的她,哪还有资格接近他,早断了痴心妄想才是解脱。
  ※
  C市离Y市不远,三个半小时的车程便可抵达。
  一行人下榻在电视台安排的酒店,汪姐临时有事回了盛唐,公司里指派了另一个人暂顶替经纪人的身份陪樊歆,樊歆一见这人就乐了,酒店门口,那人身材高挑,穿着帅气的黑色夹克马丁靴,干净利落的短发极好彰显出她的中性美——樊歆曾经的校友兼十年的闺蜜兼目前的同事,男人婆莫婉婉!千万不要被她的名字迷惑,她有个很娘的名,但毫无疑问是颗爷们的心。
  因为节目太火,酒店门口蹲守了大批记者,樊歆同莫婉婉走进酒店大门的一霎,围聚的摄影机劈啪啪就是一阵乱拍,樊歆眼都花了。记者们蜂拥而来,却不是朝向她——而是围住后面另一拨人。
  樊歆向后扫了扫,就见一个长风衣戴墨镜的女郎站在人群正中,几名保安不住地驱赶着围观的记者与服务人员。
  女郎在保安护航下走到了酒店大厅,所行之处犹如女王过境,恨不得让周围行人都毕恭毕敬避开三米远。路过樊歆一干人时,有名粗鲁的保安径直将莫婉婉一推,粗声粗气嚷道:“让开让开,没看到我们天后苏越要从这过吗!”
  被这一推莫婉婉差点摔倒,为了不影响樊歆的形象,她将火气压了压,道:“我是盛唐的工作人员,不是围观的脑残粉,请注意你的举止,甭给你的主子丢脸。”
  保安还没答话,一双尖细的高筒靴出现在两人面前,黑色的光面皮质闪耀着头顶的水晶灯光,苏越居高临下地斜睨着莫婉婉与樊歆,眸光半敛,薄唇扬起轻蔑的弧度,“慕春寅就派了这种虾兵蟹将?”
  她后面没再说,丢了一记似笑非笑的目光,黑皮靴蹭蹭蹭踩在大理石地面上,领着一帮人也不回的去了。莫婉婉气得跺脚,“我去,天后就了不起啊,这嚣张!”
  ※
  新一期《歌手之夜》的录制在不日后进行,整个比赛共有五名歌手参加,为了保持神秘感,导演组对外隐瞒了新替补歌手的信息,就连众歌手彩排都是分开进行,故而选手里除了曾擦肩而过的苏越外,再没人见过樊歆。
  栏目组刻意制造神秘,莫婉婉很是担心,她说:“樊樊,咱一点名气都没有,到时去台上冷场怎么搞?还有,姐上午偷看了其他歌手的训练,一个个唱到姐都想跪下来点赞!姐为你捏了一把汗,这次要真垫底,那小浪花就得骑到你身上去了!”
  樊歆噗嗤一笑,“你怎么老喊秦晴小浪花呀?”
  莫婉婉面有不屑,她向来对看不惯的人都是粗鲁粗暴再爆粗口,“狐狸不是妖,性感不是骚!老娘没喊她小浪货就是涵养了,每天穿个低胸那么露!36D了不起啊,双胸夹手机了不起啊,有种就胸肌碎大石!”
  话刚落,莫婉婉的手机叮咚一响,她又爆了一句粗,“娘的!说浪花还就是浪花啊!”
  樊歆问:“秦晴怎么了?”
  “音乐部说,《巴格达之恋》的主题曲给浪花唱了。”
  “给她了?”
  莫婉婉面带讥讽,“是啊,果然跟慕总裁睡过就是不一样!”
  樊歆刚要答话,兜里手机一阵震动,她打开一看,是用微信传来的图片,发件人正是秦晴。
  照片里是秦晴的自拍照——她对着镜头炫耀的笑,柳眉杏眼间赤露露的挑衅,下面有一行字,“《歌手之夜》的赌局,本小姐拭目以待!”
  莫婉婉呸了一声,拿起自己的手机回了一句,“温馨提示,秦小姐最好少玩自拍,不管是高丽的整容术,东洋的化妆术,泰国的变性术,还是中国的PS神术,都无法拯救你这张招人踩的鞋拔子脸!”
  樊歆倒是平静的很,她起身向舞台走去,“我再去练几遍。”
  莫婉婉道:“你都练了多少遍了,休息下!那小浪花的赌局你甭较真,总之做人就一句话——放自己的屁,让别人闻去吧!别跟那种人生气!”
  樊歆道:“我没把她放心上,我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好。”            

☆、chapter5 过往
  夜里,樊歆结束一天的练习,回酒店休息。
  出了一身汗,她进浴室洗澡,一刻钟后她从浴室出来,莫婉婉拿着她的手机丢过去:“你家主子来电话了。”
  樊歆接过电话。前几天她与慕春寅虽冷战了一阵,可自她来C市后,慕春寅的电话又没完没了起来,一天少说三四个,她往往敷衍的很,三言两语便挂。
  虽然不想跟他通话,但她还是得回拨过去,没办法,谁让他是她主子呢。
  嘟嘟嘟几声响,那边很快便接上,仿佛已等候多时。慕春寅的嗓音听起来很有几分不耐,“你还要多久回?”
  樊歆道:“明天录完就回。”
  那边牛头不对马嘴的来了一句:“我今晚没出去玩。”
  樊歆回了一个哦字。
  那边见等了好久,就等了这一个字,心有不甘,“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
  樊歆敷衍问:“哦,为什么?”
  慕春寅焦躁地说:“都没吃饱哪有力气出去玩!”
  原来是为了吃!樊歆哭笑不得,那几日冷战的不快顿时去了个大半——慕春寅是个太复杂善变的人,商场上他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为人处世中他嬉皮笑脸喜怒无常,对她,他时而温和相待,时而霸道专横,时而变态暴戾,可一旦提起吃,他就会奇异地回归到孩子的本性——用莫婉婉的话说,那是多么单纯而固执的喜欢啊,就像狗见了肉骨头,狐狸见了鸡。
  慕春寅接着说:“早晓得就不让你去那什么破比赛!现在倒好,搬石头砸自己的腿,我都饿两天了,那些废物做的比猪食还难吃,还敢自称国际大厨!”
  他嚷得大,却盈满孩子的委屈,半点也不像平日里那脾气古怪高高在上的风云大佬,樊歆觉得好笑,但仍不知该说什么,每次两人冷战后她就会沉默很久。
  慕春寅察觉出她的异常,突然出声提醒:“樊歆,员工合同第五条!”
  樊歆嗯了一声。
  见她仍不大理睬,慕春寅提高嗓门重申一遍:“员工合同第五条!”
  “知道啦!”樊歆道:“老板永远是对的。”
  慕春寅又道:“员工合同第六条!”
  樊歆机械的答:“老板就算是错的,也是对的!”
  “员工合同第七条!”
  樊歆一顺溜将后面全说出来,反正她已被这变态强迫背的滚瓜烂熟,“即使老板是错的,我也不能生老板的气!第八条,即使生气,也不许超过二十四个小时!第九条,超过了二十四个小时就必须主动和好。”
  慕春寅不满地嚷道:“可你超过了七个二十四小时,也没主动找我!”
  “好啦好啦,我没事了。”樊歆努力将声音放和缓,其实她回头想想,也没啥气好生,他一没打她二没骂她,就吓吓她而已,比起从前的手段,如今简直慈爱的就像沐浴着圣洁光辉的耶稣欧巴。
  她缓和了语气,道:“冰箱里还有我上次包的小馄饨。你喊吴嫂来煮。”又补了一句,“你多少吃点,不然胃病又要犯了。”
  那边哼了哼,委屈却已消了点,“三鲜的吗?那我先凑合点!”
  “嗯,你先将就。”樊歆道:“我明天下午就回去,做你最喜欢的青椒牛柳好不好?”
  她回归到从前的温声细语,那边的委屈平息了七七八八,“你记得就好。总之你明儿再不回,我就去C市把你揪出来,到时咱俩关系暴露了可怪不得我!”
  “好好好!”樊歆道:“我明天录完节目马上就回!”
  ※
  挂了电话,樊歆转过头,就见莫婉婉翘着腿横在沙发上,一脸好奇——方才慕春寅嗓门嚷的大,一旁的她听了个十有八九。
  莫婉婉道:“这慕春寅还真怪,有时像凶残的野兽折磨你,有时又被你治得像听话的大猫。”——莫婉婉虽是盛唐员工,但也是巨有背景的富二代,因为不肯进家族企业受束缚,她老头便将她塞进熟人的盛唐公司,当是另一种看管。所以她名义上是盛唐的员工,实际是个玩票的角儿,故而她对盛唐老总没有旁人的敬畏,一贯直呼其名。
  樊歆道:“因为他善变。”
  “那你呢,你也很奇怪。你害怕他防备他,可偶尔又会流露出家人的温情。”
  樊歆沉默。
  莫婉婉瞅着她,“樊樊,咱俩从大一就认识,我把你当作除了男人一切皆可共享的铁姐们。但你从没告诉我,你同慕春寅的事以及你和慕家的关系。”
  樊歆躺到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弯起唇角笑了笑,有些无奈:“跟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大户人家生了个儿子,小孩的妈妈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再生育,担心一个孩子孤单,他们便收养了一个女孩……”
  莫婉婉瞪大眼,“这还真是故事呢!那女娃就是你?那个大户人家的男孩是慕春寅?”
  “嗯。”
  “他们收养了你,所以你忠心耿耿为他们做牛做马?他们是不是对你特苛刻,仗着养育之恩就逼你做这做那?瞧慕春寅简直把你当佣人!”
  樊歆摇头,“不,他们对我很好。慕春寅的妈妈我喊珍姨,他爸爸我喊叔叔,我虽是抱回来的,慕家却将我当亲生女儿般看待。可以说,我曾过了一段豪门伪千金的生活。”
  “那你跟慕春寅咋这怪?一起长大,就算没点青梅竹马的狗血爱情,也有二十年的亲情,可他怎么对你呼来喝去!那次晚宴我见他拽着你,眼神像仇人!”
  樊歆将眸光落向玻璃窗外,屋外的夜色茫然如墨,混混沌沌看不到尽头,她的语速很慢,仿佛克制着某种强烈的情感,才能将话平稳诉说,“这不怪他,是我过去犯了错,他恨我理所应当。”
  “什么错?”
  “我可以不讲吗?我自己都害怕回忆……反正我跟他就这样磕磕碰碰好多年,后来我进了S大,认识了你,之后你都知道了,我爱上温浅,我把他当做灰暗人生的救赎,因为他我差点丢了命,再然后我身不由已去了国外,一走五年,直到今年回国。”
  许是气氛太过沉重,樊歆对着莫婉婉弯唇一笑,“好啦,你不用担心我,我跟慕春寅的关系还过得去。我留在他身边的原因,说出来好笑,因为我的手艺是珍姨亲自教的,珍姨不在,他只好留我做饭。”
  “他把你当厨子了?”
  “是啊。”樊歆笑笑,往手机上一瞟,“不早了,睡吧,明天还录节目呢。”
  关了灯后,莫婉婉抱着枕头在黑暗中若有所思,须臾她说:“樊歆,我知道你经历过许多人没承受过的悲伤,但姐一直相信一句话——烦恼不过夜,健忘才幸福。”
  她捏拳给樊歆鼓劲:“把那些不开心的破事统统忘掉,专心比赛!这几天不能白练,明天加油!”
  樊歆拿手跟她碰了碰,“加油加油!”
  两人默默鼓劲,但谁都没料到,即将发生的情况远超她们的想象。
  ※
  翌日选手们正式登台,按照竞选规则,各歌手的经纪人抽签决定上场的顺序,作为樊歆的临时经纪人,莫婉婉抽到了第五,于是樊歆成了最后一个上场的选手。莫婉婉拿着那五号球,差点自捅两刀,“我去,姐这张烂手一向最准,咱不会垫底吧!”
  樊歆顾不得理会莫婉婉,她坐在单独包厢的沙发上,盯着LED屏幕上的舞台——节目已经开始,灯光一亮,音乐一响,在台下观众狂热的欢呼中里,第一个出场的歌手已经开唱,不愧是唱了三十年歌的老歌手,那浑厚的嗓音及扎实的功底,唱得她的心里七上八下。
  眼瞅前面的人一个个轮流唱完,樊歆的心越悬越高——前辈们果然不是吃素的,除了二号略有失误外,一个比一个强。到第四个选手时更不得了,出场的是天后苏越,她不愧为纵横演艺圈十年的大姐大,还未开口,只凭着那一身傲然的黑衣黑靴往台上一站,女王范便震慑全场。在全场屏息般的静默中,她不紧不慢随音乐开口,那首俄罗斯名家维塔斯的歌剧被她发挥到淋漓尽致,无论是真假音的无缝转换,还是高低音的游刃有余,让人无可挑剔,全场膜拜叹服掌声如雷……
  单独的后台包厢里,莫婉婉在屏幕前一面赞叹一面担忧:“樊樊,你说你运气咋这烂呢,你要是跟二号抽到一起,冲她今天发挥失常,哪怕你唱的再烂,跟她一对比,也就不明显了……可你偏偏接在苏越后面!她实力变态的强,这场又发挥的这么好,你再怎样超常发挥,也会被她秒杀啊!”
  樊歆刚要答,沙发上的手机叮咚一响,樊歆打开手机,是秦晴的。这次她没有照片,只有一句话:
  ——“樊歆,作为Sweet里亲密的队友,你人生中的第一场重大演出,我会有厚礼相送!敬请期待!”
  莫婉婉甩甩短发又摸摸后颈,“艾玛,老娘怎么觉得背后凉凉的?突然想起一句话,明骚易躲暗贱难防!”
  樊歆盯着手机屏幕:“我也有种不好的预感。”
  两人面面相觑,包厢门突然被敲响,有工作人员在外面喊:“五号樊歆,马上就是你出场,请去台后做准备。”
  樊歆只得放下手机,跟着工作人员走了出去。

☆、Chapter6 变故
  樊歆站在进场的通道上,此时苏越刚刚唱完,观众的掌声震耳欲聋得快将屋顶掀翻了去,不断有人在台下高呼:“苏越苏越!苏越我爱你!……”
  呼喊如飓风般在舞台四周激荡,观众的狂热让樊歆倍感压力,她担心莫婉婉一语成畿。
  台上的苏越挥手与观众告别,走下台时她与樊歆擦肩而过,长长的裙摆逶迤在地犹如鱼尾,而她的唇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似是饶有趣味的期待。
  她走后,台上主持人介绍樊歆的串场语刚好结束,灯光一暗,主持人下,该樊歆上。
  场内气氛凝重,樊歆稳住脚步,迎着无数双眼睛走了上去。灯光重新亮起的一霎,她听见台下没有掌声,而是一片唏嘘,观众们一脸茫然,纷纷交头接耳低:“樊歆?樊歆是谁啊?没听过!”
  舞台下黑压压的的人群,微弱的灯光里樊歆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觉出他们对自己浓重的距离感与陌生感。她立在空旷的舞台中央,聚光灯打在她身上,迎着千百双或质疑或期待的目光,握着话筒的手心微微出汗——出道半年,她第一次上这么大的节目,说不紧张绝对是胡扯。更何况上台的前两分钟,她还收到一条不明意味的短信。
  耳畔音乐渐渐响起,她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气息,摈弃一切杂念,开始唱。
  ※
  与此同时,后台另一个大包厢内,已唱完的歌手们坐在一起,亦是面面相觑,“樊歆?这名字从没听过!”
  有人答:“据说是盛唐新捧的新人,长的倒是挺漂亮。”
  “漂亮有什么用,年纪太轻,实力就会弱一些……”
  “怪事,盛唐慕春寅麾下猛将如云,怎么喊了她来?”
  “对呀,当初说盛唐要出人时,我还很期待,谁知来了个完全不认识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注视着LED屏幕上的女子,舞台空旷而深邃,她孑然立在舞台正中,清越的嗓音微染着一丝拘束。
  包房里的歌手们凝神听了会,有人道:“她有点紧张。”
  另一人跟着道:“可能是没来过样的节目。经验不足,但声音不错。”
  “她先前是有点紧张,但不怯场。你们往后听,她后面越唱越好,说明自我调节能力很强。”
  有人惋惜地接口:“她这个功底在同龄里已算拔高了的!可惜啊,今天运气跟气场差了点。”
  “怎么说?”
  那人笑嘻嘻看了一眼苏越,道:“这个樊歆功底虽可圈可点,但接在咱实力派的天后苏越后面,不免就受影响了。你想啊,苏天后刚才那首歌唱的简直撕心裂肺,台下观众多少人哭了呀。他们的情绪还沉浸在方才的悲伤里无法自拔,都没有出戏怎么能去好好听下首呢……至于气场嘛,新人上台少,又没什么名气,不够引起观众的重视,观众注意力不集中,自然无法好好倾听……”
  一群人点头,“言之有理。”
  ……
  而那边的舞台的现场,受苏越的影响,樊歆开唱并不顺利,但越是这样,她越不敢分心,专心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音乐中。
  舞台上的灯光闪烁,背后LED屏幕不断变幻出唯美的背景,樊歆握着话筒,启唇而歌。
  ——“花,接受凋零。风,接受追寻。
  心的伤还有一些不要紧,我接受你的决定。
  你将会被谁抱紧,唱什么歌哄他开心。
  我想着天空什么时候会放晴,地球不曾为谁停一停。
  你的明天有多快乐,不是我的,我们的爱是唱一半的歌。
  时间把习惯换了,伤口愈合,也撤销我再想你的资格。
  你的祝福,一半甜的一半苦的,像我手中冷掉的可可。
  最最教人残念的,总是未完成的,我只能唱着一半的歌……”
  ……
  歌声还在继续,这是一首略显悲伤的《半情歌》,不同于旁人唱情歌的撕心裂肺嘶声力竭,舞台上的女子面容平稳,一字一句缓缓道来,明明没有巨大的波澜起伏,可那清越里略带一丝沙哑的嗓音,将悲伤的意境如冰川消融的方式一点点渗透开来,竟让人无法抗拒。
  舞台上的聚光灯时而闪烁时而重叠,台上女子清丽的脸庞被投到LED大屏幕上,她对着话筒婉转低吟,眉目间含着微微的悲忧,全身心投入到音乐的意境里。
  大概是她忘我的歌声感染了台下观众,唱到三分之一时,观众的听觉感官慢慢从苏越高亢深情的歌剧里拉回了神,观众们挥起了荧光棒,时不时还响起小阵的掌声,有人低声评价,“唱的挺好的嘛!在新人里算不错的了。”
  “对,比上期因病退赛的那个要好……
  “听说她是第一次上舞台,第一次能唱这样,后面一定会更好……”
  ……
  观众们的窃窃私语樊歆听不到,但她看见了黑暗中摇曳的荧光棒,她为观众的态度感到欣喜,紧绷的心松了一半。
  谁知这欣喜还未持续片刻,意外陡生。
  ——陶醉的观众席上猛然窜起几名人高马大的男子,在樊歆还没反应来的刹那,几道黑影嗖嗖一闪,瞬间如投手榴弹般砸到台上,只听几声玻璃炸碎的大响,人群中立时经历一场另类的连环爆炸。
  “噼啪!啪!砰!哐当!”
  变故就在一瞬间!伴随着不断的剧烈声响,玻璃碎片霎时如锐利的暗器四飞,阴暗的观众席内有一二排的观众被飞溅的碎渣弹到,猩红热血涌出的刹那,周围的人群爆出惊恐声,有人尖叫,有人哭泣,有人逃窜。
  原本坐定的观众席霎时如沸水般沸腾骚乱!
  “救命!”
  “啊!!!”
  “怎么了!”
  “砸死人啦!”
  ……
  在保安冲上来的刹那,那几个男子还在不停袭击,玻璃瓶摔碎的声响中,几人指着樊歆凶狠大喊,“滚下台!”
  酒瓶继续如炸弹般往台上抛,樊歆本能向后躲,莫婉婉也冲了出来,将她拉到一旁。惊魂未定的两人看向舞台上的一大滩玻璃碎渣——那大几个啤酒瓶子显然是朝她砸去,她虽然躲了开来,但方才就有两三个就如炸弹般炸在她脚踝旁,她若不是躲得及,恐怕早已身破血流。
  与此同时,台里的应急措施迅速启动,栏目组火速停了节目录制,有工作人员飞奔赶来维持秩序。那砸瓶子的三个男人已被一群安保架住,几人被拖出去前,其中一人还在冲台上的樊歆破口大骂:“什么东西!唱这么烂!侮辱老子耳朵!”
  保安强捂着那人的嘴将他带下去,录制片场只剩骚动不安的观众以及台上心有余悸的樊歆——头次上台就遇到了这样的事,究竟是出师不利,还是被人蓄意安排?
  瞬间,樊歆想起参赛前秦晴的那条短信,还有那抹示威般的高深笑意。
  樊歆的心七上八下,导演走了过来,他再三致歉以后表示,因为这个节目太重要,即便发生意外也必须继续录制,现在台里已将不安全的因素清除干净,对于方才她被迫中断的演唱,但为了显示比赛的公平性,节目组会剪掉之前的片段,让她再唱一遍。
  虽然没有心情,但既然来了就不能半途而废。于是几分钟后,音乐响起,樊歆拿着话筒再次登场。
  倘若说,第一次登场是激动紧张而期待,那么第二次的心情明显灰败了许多。
  台下观众亦是如此,哪怕樊歆努力消除突发事件对自己的影响,全身心演唱,但重唱的效果依然在预料之中——被变故影响心情的观众们都心不在焉,他们是被台里强行安抚留下来的,在方才猝不及防的袭击阴影之下,他们时不时就往旁边瞅瞅,生怕再有什么东西会飞过来。
  一曲毕后,结局不想便知,任樊歆唱的再好,没有观众认真倾听,仍是无力乏天。
  ——最后的大众投票分数出来,樊歆毫无例外排在末尾。
  导演顶着袭击事件的压力,强颜欢笑将结果面对镜头宣布出来。除了胜出的苏越,其他选手都在神情不一的想着方才的意外,但碍着镜头还是得笑。
  樊歆也在笑,面上虽然平静,却掩盖不了眸里的黯然。            

☆、Chapter7 追究
  节目结束,公司的保姆车已在外等候多时。
  在座椅上坐定后,樊歆的手机响起,是慕春寅的,他整个电话只有四个字,“回家做饭。”说完便挂,半点都不拖泥带水。樊歆哭笑不得,她的比赛在慕春寅看来,连一顿饭都不如。
  三小时后,樊歆回到Y市。
  虽然节目还未上电视台播放,但樊歆垫底的消息已内部皆知。樊歆一回到盛唐,很多人便从办公室偷偷打量她,表情各异。
  秦晴招摇的脸不多时也出现,她挂着迷人的笑,假睫毛如同纤细的花蕊,向樊歆道:“恭喜你哦樊歆。”
  樊歆漠然瞧着她,身后直肠子的莫婉婉咬牙切齿道:“小浪花,老娘法眼一开就知道你是个妖孽!舞台上那事就是你送的厚礼吧,你有种做就有种认!”
  “什么事?”秦晴无辜地眨着眼睛,“你们说什么我听不懂。”她从背后拿了一束花,“哪,这花这才是我的礼物啊。”她薄薄的红唇拖长话音,“恭喜你不出意料的——垫底。请继续保持哦!”
  她话落,将喷香的花束往樊歆手里一塞,腰肢一扭,香芋紫的雪纺裙摆飞扬开来,笑盈盈便去了。
  莫婉婉将花往垃圾桶里一丢,气呼呼就要追,樊歆拦住了她,“婉婉,等等。”
  “等什么,就是她!这气老娘没法再忍!”
  “可我们没有证据,现在跟她闹,对我们不利。”
  莫婉婉将一头短发揉了又揉,最后一跺脚:“好,大爷报仇,十年不晚!等老娘找出证据,非把她丫的脸抽得跟胸一样!”
  随后樊歆去了汪姐办公室,汪姐早已知道比赛的变故,她拍拍樊歆的肩,“高层知道了这事,没关系,没有人怪你,还有两场比赛呢,好好把握就是。”又道:“你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樊歆谢过汪姐,拎着包回了家。
  ※
  到家刚过五点,意外的是,往常这个点还在公司的慕春寅居然出现在家,他拿着单反,蹲在草坪旁拍傍晚的风景——他一贯爱摄影,眼下似乎是在拍庭院里那棵最大的丹桂树。斜阳将坠,庭院的桂花开了,细碎而馨香的花瓣落在他身上,他尤然不动,盯着镜头极为专注。
  拍完慕春寅才发现身畔静立多时的樊歆,他收了单反,往花园里的秋千上一坐,夕晖给他清隽的脸染了层暖光,他朝头顶丹桂树一指,说:“妈妈种的桂花开了。”
  提起妈妈那个词,慕春寅一改往日的慵懒不羁,眸光复杂,似乎是痛苦,又似是缅怀。樊歆亦是沉默,彼此都不说话,像守着一个共同的伤口。
  随即樊歆开口了,她仰头瞅了那繁茂的桂花枝桠,温声道:“过两天我把桂花摘下来,给你做米酒桂花丸子。”
  慕春寅斜睨她一眼,“你还记得这个呀。”
  “当然记得。”樊歆微微笑,唇边的小梨窝若隐若现,“每次看见桂花就会想起你吃桂花丸子的场景。”
  慕春寅先前的阴霾在一霎扫去,他弯起唇角,嘴朝厨房一努,“快去做饭,你不在的几天,少爷我都没吃好,他们做的菜实在太难吃了!”说着巴拉巴拉报出一串菜名,“肉末茄子,青椒牛柳,干锅鸡杂,水煮鱼片……”
  ※
  六点半,樊歆将饭端上了桌,两人面对面的吃,慕春寅自然是知道《歌手之夜》的变故,但他只字不提,只聊一些琐碎的事,樊歆也就敷衍配合着,虽然她很想跟他讲讲舞台遇袭的事。
  吃完饭,慕春寅一反常态的没出门找女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眼睛时不时瞟着来来去去洗碗拖地的樊歆,视线不经意凝在她的小腿上,散漫的眸光立时收紧,“你腿上怎么那么多伤?”
  樊歆的右腿有三处伤,膝盖处是那天电梯旁摔倒磕的,另外两道则是在C市舞台上被飞溅的玻璃渣划伤的,伤口不大,只有两厘米长。当时她一心想着重唱,没顾脚上的伤,唱完后又急着回Y市,就这样忘记了。
  慕春寅盯着她的伤口,“是今天台上弄的?”
  见他脸色难看,樊歆解释道:“没事,小伤,过两天就好……哎你干嘛啊?”
  她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慕春寅拽着往楼上走去,“上药。”
  “不用,小伤而已。”
  慕春寅不耐地道:“不涂药留疤了怎么办?留了疤我看你以后还怎么穿礼服走红毯!”
  他言之有理,樊歆讪讪地闭上了嘴。
  ※
  在慕春寅宽大的卧房里,樊歆窝在沙发上,瞅着慕春寅给她上药。其实她是想自己上的,可慕春寅说她笨手笨脚,连棉签都不会拿。
  樊歆瞅着慕春寅上药的手,顺道掠了一眼自己受伤的右腿——如果不是连着几道伤痕,这会是双好看的腿,小腿纤瘦笔直,足掌白皙精致。慕春寅的视线落在她腿上,有片刻的恍惚,直到她不自在地动了动,他才回过神来,右手微微施力,将她的脚搭在了他的膝盖上,继续上药。
  上到膝盖时,慕春寅好看的眉头拧了一下,“这伤不是划破的,在哪弄的?”
  “这个……”樊歆自然不敢提温浅,“昨天上楼梯不小心磕的。”
  慕春寅默了默,而后笑盈盈换了个话题:“前几天温浅来了公司,你知道他来做什么吗?”
  樊歆将目光投向别处,口吻故作漫不经心,“你问我干嘛,我跟他又没有关系,他肯定是为了电影音乐的事。”
  “对了一半,错了一半。”慕春寅晃晃指头,“他确实跟制作部谈了电影的事,但他还来找过我,向我打听你的事。”
  樊歆心中一紧,“你肯定不会告诉他真相。”
  “当然。”慕春寅眸光流转,笑意飞扬,“我的回答跟几年前一样,我说,你已经死了。”他话音拖长,含笑的口吻像一把淬着剧毒的利刃,尖锐而刻毒,“——早在五年前,为了他而死。”
  樊歆的平静再也维持不住,她转过脸,沉默。
  慕春寅还是笑着的,盯着她的眼睛却越发隼利,“我看他好像挺难过,走的时候脚步沉重……你说,如果他知道你还活着,会不会对你有点什么意思?”
  樊歆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像蝴蝶的翼翅,遮住瞳里所有情绪,她低声说:“别开玩笑了,他那样的人,怎么看的上我。”
  慕春寅半靠在沙发上,灯光从高处打下来,他鼻翼高挺,下颚轮廓优美,可那样英俊的五官却浮起清冽的冷意,他淡淡嗤笑着,“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樊歆没答话,过了会哎呀一声喊,拦着慕春寅的手道:“别拿药棉戳我呀,伤口很痛!”
  慕春寅长眉微挑,哼了一声,“你这没用的脑子,痛痛才会清醒!”他将药棉按在她膝盖的伤处上,话里有话,“已经为他死过一次,还没得到教训,还要为他受伤吗?”
  他扭头看她,忽地抬高声音,“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口吻恶狠狠的,幽深的瞳仁里矛盾地掠过忿然与哀戚,樊歆瞬间醒悟——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不过是在试探而已。
  她不愿惹起他的脾气,赶紧拉住了他衣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我不会再这样,你别生气。”
  得到她的保证,他神色缓和了些,伸手抚了抚她的发,她不习惯他莫名其妙的亲昵,本能想避开,怕他发脾气没敢动,他似乎对她的温顺感到满意,微微勾了一下唇角,“你回房睡吧,这次节目遇袭的事,我心里有数。”
  ※
  樊歆回房后,慕春寅拨出一个电话。
  不多时,电话接通,那边的笑意里含着殷勤,“慕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慕春寅也是客气的笑,“徐导,是不是我们盛唐出的人配不上你们《歌手之夜》的档次,所以连节目的安保工作都不做好,任由我们被不三不四的人袭击?”
  徐导连声道歉:“抱歉抱歉!我今天中午不是跟您解释了么,的确是我们的安保工作没到位,我们没想到有人会混进观众里头下手,而且他们穿着宽松的外套,东西都藏在外套里……观众也有人权,我们总不能一个个脱光了搜身吧!总之这事我向您道歉,诚恳道歉!非至于樊歆小姐,我们也再三道了歉,还请慕总多多担待。”
  慕春寅的客套早已抛开,他冷笑着,“道歉?道歉有什么用?她腿上两个血窟窿,徐导一句道歉,就能让这伤口不存在吗?艺人身上如果留疤,您知道这会有多大的影响!”
  徐导仍是诺诺道歉,“真是对不起,下次录节目我一定紧抓保全工作,决对不让这种意外再出现。”
  “还有下次?”慕春寅眉头一沉,散漫的笑里含了几分凛冽,“这次的事如果徐导不给我一个交代,那么贵电视台的另外两档节目,凡是盛唐艺人,我将全部召回。届时我还要一纸诉状告上法庭,贵节目组没有保护到我员工的人身安全,我方有权终止双方的合作关系,另外还要追究相关的经济责任。”
  他轻悠悠的语气像是在说笑,那头的徐导却紧张起来,“别别,慕总,有话好好说,您这大火气做什么?咱们都多少年的朋友了……您放心,这事我正在查,至多一周我就给您结果!”
  慕春寅笑:“好,那我就给徐导一周的时间。”
  慕春寅挂了电话,走出房门。
  一墙之隔就是樊歆的卧室。按他的要求,门从来便是虚掩着不上锁,他推门走了进去。
  樊歆已经睡了,大抵是今儿穿梭于两市间的奔波劳累,她睡得很沉,长发略显凌乱的散在枕上。
  慕春寅走了过去,坐在床畔,就那么看着她,窗外夜幕深深,而他眸光亦是乌黑深邃。须臾,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点她的额,口吻略有嫌弃,“这蠢货,在外面吃了亏也不吭声!”
  不知是不是对他的动静有所感应,她翻了个身,却没醒,将头往他那里靠了一些。
  她的头发无意间蹭到他的手背,他捻起一缕放在手心,灯光映出他干净而纹理分明的掌心,她柔顺而丝滑的长发,掌心的白净与发丝的墨黑搁置一处,是天生最匹配的颜色。他慢慢合拢手掌,将她的发握在手心,摩挲着,似要将那些细腻的丝缕镶进肌肤里,与他掌纹中的生命线交织在一起,一纵一横化为命运的经纬。
  良久他倏然一笑,眉目舒展如春风拂面,“算了,你脑子不好,还是少爷我替你报仇吧。”            

☆、Chapter8 忐忑
  昨夜因着没被慕春寅折腾起来做宵夜,樊歆难得的一觉睡到天亮,早起时神清气爽。
  汪姐打电话来,说这几天没什么事,让她在家歇着,备战下周的《歌手之夜》。樊歆挂电话后,正要去给慕春寅做早餐,走进厨房时却意识到,慕春寅今早五点时就走了,搭了一早的航班去国外出差。
  她从不关心慕春寅去了地球的那个点,因为翌日的花边新闻一定会准确无误的告诉整个娱乐圈,慕春寅在何年何月去了何地,跟谁去,以及做了何事,恨不得在哪个酒店做的都要说出来。
  果不其然,第二天的头条便出来了,头条帝慕春寅穿着骚包的罗兰紫色小西装,招摇的出现在阿姆斯特丹街头,跟他十指紧扣的,是他性感火辣的新欢新晋歌手秦晴,两人正亲昵的在挑选情侣表。
  樊歆看完新闻,笑了笑。
  她突然想问慕春寅,如果舞台遇袭的事真的是秦晴做的,他会怎么办?
  想完樊歆又觉得好笑,她一个厨子跟一个小妾争什么,有那心思还不如想想下期的《歌手之夜》怎么办。
  说到歌手之夜,这一期节目已经播了,发生意外的那段果然被剪了个干干净净,电台播出来的是她第二遍演唱的情景——她在台上唱着,虽然唱得卖力,但台下的观众反应平平,不少观众还不耐而奇怪的左顾右盼,仿佛听不下去,想早点结束似的。
  这一段播出来后,不意外招来了广大网友们的两大意见,一方说,唱的挺好呀,为什么没人欣赏?另一方说,果然新人就是没功底没气场,瞧这现场都没人听。盛唐为嘛要派这样没实力的人来,作死吗?
  彼时莫婉婉见到网上这些话时,气得注册了个小号,跟着后面对骂:“你们这愚蠢的人类!不知道真相就别给老娘瞎BB!全回去撒泡尿漱漱口再来!”
  看到这强悍回复的樊歆深感佩服,随后她默默转身走了,去了练功房,唱。
  ——《歌手之夜》的对手们一个个实力变态的强,除开临阵磨枪,她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只能在练功房一遍遍的唱,从白天到黑夜,唱到莫婉婉都受不了,劝道:“你干嘛这么拼啊,你是新人,垫底可以理解,毕竟这一期的选手都跟吃了兴奋剂似的彪悍。再退一万步讲,就算你退出这一行啥都不做,姐也养得起你。谁让姐是嘚瑟的富二代呢!”
  樊歆停下歌喉,目光盈盈一转,说了句让莫婉婉吐血的话,“婉婉,你这么多年没谈恋爱,是不是因为深深的爱上了我……”
  莫婉婉呸了一声,“老娘的性取向正常。老娘喜欢太字,不喜欢大字。”
  樊歆哑然失笑。莫婉婉的神逻辑,将男人与女人分为“太”字与“大”字,不要问为什么,因为太字比大字多某样东西……
  ※
  慕春寅是在第四天回来的。彼时樊歆正在家里的练功房跳舞,为了保护嗓子,她停止了练习。可她实在忍受不了闲来无事的感觉,便去练舞。
  是的,除了唱歌以外,她酷爱舞蹈。芭蕾与民族舞都是她的强项,她从四岁开始,跳了二十多年。
  那天下午,她正在舞蹈房惦着脚尖旋转的忘我,明净的周身镜面忽然映出慕春寅颀长的身影,他似乎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傍晚窗外的霞光透窗而入,为他的身影镀上一圈微微的光圈,他简单的衬衣咖色休闲裤,愈发显得身材修长挺拔。
  练功房里的樊歆停住了动作,白色的纱帘在风中微曳,夕阳中的画面像电影中的慢镜头,常年的舞蹈习惯让她以一个芭蕾舞的优雅姿势收了尾,蜜色霞光将她的身姿映在墙上,她亭亭玉立的剪影像含苞待放的荷,有一种窈窕而秀致的优美。
  她扭头看他,他的眼神竟有些恍惚,她抿唇一笑,眸光湛湛如波,两个梨涡唇边荡漾,“回了?”
  他闻声回了神,“嗯。”视线落在她唇边的梨涡上,缓了三秒后用嫌弃的口吻说了句正常的话,“快做饭,我饿了,国外的菜好难吃!”
  ※
  吃饭时,樊歆留意到慕春寅腕上带了块崭新的表,是意大利的奢侈品牌。她想,那应该就是他跟秦晴一块买的情侣表吧。
  慕春寅跟秦晴好了大半个月,这在他的女人里也算是少见了。瞅着他不停送各种名贵礼品,应该还是挺中意她的。既然如此,秦晴与舞台遇袭的事,她还是不说为好。
  “在想什么?”慕春寅打断她的思绪。
  樊歆随口道:“想秦晴的事……那部电影的主题曲是你给她的?”
  慕春寅原本悠闲喝汤的眼神一紧,“怎么,你还在为不能唱温浅的歌觉得惋惜吗?”
  他眸光越逼越厉,樊歆见他有翻脸动怒的征兆,忙给他舀了一碗汤,“我哪有,你别老把我跟他扯一起。我纯粹是八卦而已!女人都八卦的!”
  慕春寅盯着她,目光若尖锐的针,“你真不想跟他见面?”
  “当然,我要是想跟他见面还不容易,莫婉婉就是温浅的亲戚,我让她转告一声不就得了,何必躲着藏着呢?”
  樊歆满脸信誓凿凿,慕春寅面色这才缓和了些,他颐指气使的指指勺子,樊歆立刻舀了一勺蛋羹,毕恭毕敬送到慕春寅手上。她以为他会接走汤勺,谁知他握着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将蛋羹吮了下去。
  灯光明亮而饭菜香气袅袅,远远看去,像是她温情脉脉亲手喂他。
  这一幕充满了家庭的温馨和谐感——实际上樊歆不断将手往回收,可慕春寅却抓住她手背,似笑非笑道:“你吃秦晴的醋?”
  他阴云满面的脸瞬间变成了艳阳高照,变脸简直比给女人解内衣还快,他说:“这事还真不是我做的,是她舅舅到处找关系,去温浅那边疏通了后,又来我这里说情。你知道,她舅舅是盛唐的元老,这么点面子,我总不能不卖。”
  樊歆哦了一声,终于将手抽了出来。
  慕春寅薄唇弯起,“怎么,心理不平衡?”
  见他心情好,樊歆便佯装不满的颦眉,来了一句玩笑话,“那当然,谁让老板捧她不捧我!”
  慕春寅笑意更甚,幽深的眸子在灯光下灿若星辰,他又吃了一口蛋羹,说:“不要跟她比,也不要跟公司里的任何人比。”他拖长了话音,有些郑重其事的味道:“你们,不一样。”
  樊歆在心里无声嗤笑,那当然,她是小妾,我是厨子!
  对桌的慕春寅将碗一推,闲适散漫地靠在椅子上,“今儿的汤不错,去给少爷再添碗!”
  樊歆忙不迭去了厨房。餐厅里的慕春寅翘着腿慢悠悠地夹了块鱼,笑意里盈满倨傲,自语道:“温浅的一首歌算什么?我让你不唱,自然是要给你更好的。”
  ※
  次日一早,樊歆赶到了C市电视台。
  《歌手之夜》樊歆是半途替补的,她加入时节目已播了五期,接近尾声了,所以她录了一期外,后两场就是总决赛,分上半场与下半场。
  万众瞩目的总决赛自然是要花心思的,栏目组为了抓人气夺收视率,想了一个刺激的点子,即摒弃以往竞选歌手自由选歌的规定,采取抽签的形式,一个大转盘,每个歌手轮着转一下。当然,导演组的创意与脑洞显然不止如此,它并非转到了什么歌就唱什么,而是让五个选手轮流抓阄,排成序号,抓到一号的竞选选手替抓到二号的人转,一号转到什么,二号就唱什么,二号替三号转,转到什么三号都得唱,以此类推。一句话,这些歌手的命运掌握在前一号手上。
  转盘开始,一群人都忐忑难安,因为那上面不乏难度较高的歌曲,譬如那首唱死人不偿命的神曲《忐忑》,甭管谁抽到,都会长使英雄泪满襟。
  樊歆也紧张,她是三号,她的命运由二号决定。
  二号手一摆,指针悠悠落地的霎那,樊歆松了一口气。
  ——周杰伦的《安静》,不是很适合她的风格,但也不难唱。
  接下来她替四号转,巧,四号就是天后苏越。苏越神色凝重,半玩笑半认真的说了句,“盛唐的小妹子,可别把那首神曲转给我。”
  樊歆颔首一笑,伸手抓住了转盘。《忐忑》太难唱,她可不想给苏越添堵。
  转盘快速旋转,绕过两圈后停了下来,所有人齐齐倒吸气。
  指针不偏不倚,堪堪指在《忐忑》上!
  苏越眸中闪过不满,樊歆赶紧道歉,碍着摄像机还在录,苏越什么也没说,转头给五号转去了。
  ※
  选歌结束,导演组安排一天的时候给竞选歌手们练习,后天正式录节目。
  五个人想着要唱的歌曲,有人欢喜有人忧,讨论了一会,便都散了回去练习。
  离开电视台前,樊歆再次跟苏越道歉,苏越却只是抬高下巴一笑,“果然是慕春寅带出来的人,好手段,跟他一样,真正的心思都用笑藏着呢!”
  ※
  当晚樊歆回了酒店,对着周杰伦的《安静》听了一晚上。莫婉婉在一旁陪着听了几遍,问:“有感觉吗?”
  樊歆摇头。
  莫婉婉拍拍她的肩,一脸轻松,“没事,《安静》你好歹还能唱,那《忐忑》已经疯魔……刚才姐在电梯上看见苏越的助理,她说苏越把《忐忑》循环播放到走火入魔也没听懂歌词是啥!”
  樊歆哭笑不得。脑回路异于常人的莫婉婉,安慰人的方式也与众不同,譬如从前她追求温浅时,每每遇到挫折,莫婉婉便说:“别泄气,恋爱的过程就是干尽一切丧权辱国的事后,就可以干所有丧尽天良的事了。追男神的过程看似艰辛,但未来是美好的。”
  或者是:“恋爱这档子事,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深处用脚踹,他还没踹你,只是给个脸色,这算啥啊,给老娘扛住,扛不住的话,就死扛!”
  再或者是:“温浅要真这么难追,咱就去网上把那三十六块钱还包邮的迷魂药买来直接放倒得了!我负责买,你负责睡!小手挥一挥,睡了咱不亏!”
  ……
  “喂,樊歆,你知不知道苏越的事?”樊歆的思绪被莫婉婉拉回。
  樊歆看向莫婉婉,“什么事?”
  莫婉婉压低声音道:“苏越曾跟慕春寅在一起过。虽然两人早在两年前就分手,但苏越绝对是慕春寅众多前任里最特别的一个,别的女人在慕春寅身边往往不超过一个月,但苏越呆了半年。他俩当年的姐弟恋可是全国人民轰轰烈烈的大头条,听说苏越曾为了慕春寅想要退隐,但后来两人不知道为什么掰了,苏越一气之下跳槽去了盛唐的对手公司九重,不知道是不是因爱生恨。”
  樊歆恍然大悟,“难怪苏越对我有敌意。这死慕春寅到处惹桃花债,连累我被敌视!”            

☆、Chapter9 计谋
  次日樊歆连唱了几个小时都没找到感觉,莫婉婉拦住她,“甭练了,再练嗓子受不了。这不是练习就能解决的,是你不适合这个风格。”
  樊歆摇头,“不,应该是我没找到这首歌的共鸣点。人有共鸣点,才能投入感情。”
  “也对。”莫婉婉若有所思的点头,“感情一旦充沛,情歌就会让人心碎。”她卖力启发,“这歌挺悲的,你唱时想想悲伤的事,就比如当年你暗恋温浅,你打了几个月的工为他买到那支奢侈大牌签字笔,结果他压根不知道谁送的……还有他被齐湘甩了心情不好,你做点心偷偷送去安慰,他却发现了你,把你连人带点心一道轰了出来,为此你在宿舍难过好半天……”
  “停!”樊歆打住,“你甭说了!你越说我越觉得自己那会简直没脸没皮!”
  莫婉婉道:“爱情这档子事不就是犯贱吗?俗话说的好,人要是没恋爱过,就不知道自己能贱到什么地步!”
  她起身说:“走,既然唱不出来感觉就歇会,姐知道你穷,请你喝下午茶。”
  樊歆无言以对,她是真穷。
  慕春寅对她的看管早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把她的各种有效证件扣押不说,经济封锁更是丧心病狂,她所有的收入都归他保管,不管她去哪里,随身携带的现金一律不许超过一百块!
  尼玛一百块能干嘛,顶多上下班打个的!想去外地,别说飞机动车这种高级出行工具了,远一点的地方,连绿皮火车票都买不起!
  ※
  就这样,穷人樊歆跟着富二代莫婉婉去高档茶楼胡吃海喝了好一顿下午茶,撑到两人都吃不下晚饭,这才回酒店。
  刚到酒店房间,樊歆立刻呆住。
  那位歪躺在她床上,正上半身半裸着“胴体”,下身裹着浴巾,美美吃着水果沙拉看电视的大爷是谁?!
  不待两人说话,慕春寅懒懒向隔壁一指,“男人婆,给你开了一个房,在左边。”
  莫婉婉断然拒绝,“不去!姐要跟樊歆睡!”
  慕春寅迎着夕阳而坐,长眉俊目在蜜色夕晖中璀璨生辉,他挑了块草莓放进嘴里,慢悠悠道:“莫小姐大可以抗旨不尊,但你老子刚跟我打了电话,他说你不想呆盛唐就回家。你家正在边区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开发项目,他有意把你送过磨炼,据说那里穷的连电都没有,如果你想去,我成全你。”
  “你狠。”莫婉婉留下两字,风一阵跑了。
  ※
  莫婉婉走后,慕春寅斜睨樊歆一眼,是个责备的意思,“来C市怎么又不带助理?给你配了两个助理,就没见你带过几回!哪有艺人出门不要人伺候?”
  樊歆讪讪一笑,“婉婉陪我就够了,我讨厌助理成群的兴师动众。”
  好吧,其实莫婉婉就是个幌子,她就是不爱带助理,不,准确说,不叫助理,是线人!慕总裁亲自挑选的线人!明着陪她参加活动,实际她去了哪做了什么,跟哪个男人讲过话甚至说话的姿势眼神的交流,全清清楚楚报给慕春寅!谁能受得了这样的监视器!
  担心慕春寅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她赶紧转移话题,“你怎么来了,公司不忙吗?”
  慕春寅瞅她一眼,似笑非笑,“你这蠢货上次被人砸了场子,这期少爷我亲自坐镇,看有谁敢闹事。”
  樊歆问:“那你没有被人发现吧。”
  慕春寅拿手轻轻弹她的额头,笑意里含着一丝恼,说:“没有,少爷全副武装才出门的。我既然向你保证不公开我们的关系,岂能食言?”
  樊歆点点头,轻车熟路地在另一张床上躺下来,没半点孤男寡女同居一室的尴尬——从前她跟慕春寅出差,他就强迫她跟他同睡一间房,虽然是一间房两张床,但她不愿意,可多次抗议无效后,她也就认命了,横竖慕春寅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心思,慢慢地她就成了习惯。
  两人静了一会,慕春寅开口道:“比赛准备的怎么样?”
  樊歆实话实说,“对手太强,我心里没底。”
  “他们强在哪里?”
  “唱歌的功底。”
  慕春寅一笑,“你笨啊,功底拼不过,你就拼其他的不成吗?”又转了个话头,“上次垫底撇开遇袭意外,你还有其它造成失败的原因,反思过没有?”
  他说的对,即便上次没有遇袭事件,樊歆也未必不是垫底的,那四个人,每一个都是高手。想了想,樊歆道:“除开功底的原因,人气不够也是我的弊端,观众对我不上心,上台便难以Hold住全场。”
  “你既然分析出了原因,那就对症下药。你的气场不足以震慑全场,那就剑走偏锋,想个不需要震慑,而是让全场惊艳到眼前一亮的法子。”
  “惊艳?一上台就飙高音吗?来段海豚音?”
  慕春寅用嫌弃的眼光看着她,“你会人家不会吗?他们每一个实力都比你强,你高音再强悍又如何,硬碰硬只能是个死!你就不能避其锋芒,攻击不备吗?”
  樊歆云里雾里。
  慕春寅优优雅雅抬起胳膊,颦眉道:“开了三小时的车好累!过来按摩一下,少爷就告诉你。”
  慕春寅那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似真有什么点子。樊歆赶紧坐过去,不轻不重的给他捏着肩,狗腿子的问:“少爷,您还满意吗?”言下之意是有办法就快讲。
  慕春寅他半阖着眼,一脸享受,懒洋洋靠在她身上,软绵绵没骨头般,随后伸出手去,皇帝吩咐太监似的,“再按按手心。”
  掌心穴位多,慕春寅从小就喜欢旁人给他按手心。樊歆做小伏低地握着他的右手,小心翼翼瞅着他,“这个力度您满意吗?”
  “嗯,还不错。”
  “那您的主意……”
  “就知道你等不及。”慕春寅睁眼一笑,散漫慵懒一霎散去,墨点的眸子在灯光下如黑碧玺般幽然深邃,“我问你,除了唱歌外,在舞台上,你还有什么比他们强的吗?”
  樊歆思索片刻,“除了唱歌,我还会跳舞……他们好像不大会这个,可这节目是《歌手之夜》,又不是《舞林大会》。”
  “可是节目组也没说不许啊。”
  樊歆抬头看慕春寅,眸里有恍然大悟的惊喜,“我懂了!绕过他们的强项,用自己的强项加分!”
  慕春寅用手点点她的额,修长手指在明亮的光线中莹润如玉,“孺子可教也。”
  樊歆满脸喜色的起身,“你这个点拨太好了,我有主意啦!”她转身套外套穿鞋子,收拾好东西就出了门,“我去电视台了,赶时间排练。”
  慕春寅挥挥手,“去吧,公司里编曲跟排舞的老师都带来了,在401号房。”
  樊歆顿住脚,扭头看了慕春寅一眼,轻声道:“谢谢。”
  她话落便小跑着离开,房里的慕春寅目视着她的背影,面色不屑一顾,唇角却弯起一抹笑,“哼,谁稀罕你的谢谢!”
  ※
  夜里七点,电视台的排练室里,樊歆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编曲排舞两位老师,三人抓紧时间协商排练。
  时间紧凑,想想明天下午就要录节目,樊歆很拼。
  一直又唱又跳到了夜里十二点,工作人员早就收工回了家。练功室只剩下盛唐的三人,音乐缓缓流淌,身姿窈窕的女子对着镜子下腰,俯身,旋转,歌曲的□□有几个动作难度很大,她摔了几跤,拍拍膝盖后没事人似的站起来继续跳……
  舞蹈老师看着房间正中满头大汗苦练不怠的人,向编曲老师低声道:“难怪盛唐里都说Sweet里强的是樊歆,如今一看,果然是。”
  忙到现在编曲老师也倦了,她揉着眼睛打着呵欠答:“的确,她人聪明,悟性高,刚才的编曲排舞我们只是做了点协助,创意之类的基本上都是她想出来的。”
  舞蹈老师道:“聪明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她身上有股劲。你看她摔了好几次,膝盖磕紫了哼都没哼,要是换成秦晴,还不得眼泪兮兮。”
  编曲老师笑着摇头,向樊歆招手,“歇一下吧樊歆,都跳了一晚上了。”
  樊歆练得气喘吁吁,身上的汗亦湿透了T恤衫,却只扭头一笑,“两位老师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我再跳会。”
  “樊歆,你已经跳的很不错了,再说,节目是明下午录,上午还有时间可以练的。”
  樊歆摇头,“不,我虽然掌握了动作,但舞蹈的意境还差一点,我再领悟领悟。”
  两位老师一道走了,临走时年纪稍长的舞蹈老师说:“这孩子肯定能成。这圈子里的聪明人虽然多,但我觉得她的耐力更值得被相信。”
  “的确。”编曲老师一笑,意味深长望向练功房里通宵苦练的女孩,空旷的练功房内只剩樊歆一个人,墙上的镜子里映出她纤细的身影,她旋转,摆臂,扭腰,自己数着节奏一遍又一遍。
  那一刻,两位老师腾起相同的预感,这个叫樊歆的新人,假以时日,必将今非昔比。
  诚然,攀上金字塔的顶端路途遥远,但耐力较诸脑力,更胜一筹。            

☆、Chapter10 花招
  同一时间段,酒店里的慕春寅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歌手之夜》徐导的,对上次樊歆遇袭的事,他已经查出来了结果。
  慕春寅在听完徐导的报告后笑了笑,他一笑,徐导心头一堵,不懂这善变的头条帝到底是几个意思,他微带忐忑问:“慕总,您笑什么?”
  头条帝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只是与我所料一样,觉得没意思罢了。”
  徐导讪讪的笑,对这头条帝越发不敢掉以轻心,又恭恭敬敬寒暄了片刻,这才挂了电话。
  通话结束后,慕春寅又拨出去另一个号码,“刘总监吗?”
  那边殷勤地说:“是,慕总有什么交代?”
  慕春寅依旧笑意盈盈,瞳仁沉沉如墨玉,盛着不动声色的冷冽,“德里公司那个化妆品广告,给秦晴。”
  “秦晴?”那边一愣,“可这个广告是樊歆自己争取来的。”
  慕春寅没解释,只是道:“照我的吩咐。”
  那边见老板的话多了分冷意,忙不迭道:“好,我马上安排这件事。”
  窗外夜色灯火斑斓,慕春寅挂了电话,将视线落在繁华的街道上,城市的霓虹如漫天星辉璀璨,车水马龙让人目不暇接。慕春寅倚在窗台看了半晌,若有所思地自语,“这秦晴的小花招,挺多的嘛……”
  他嗤然一笑,深邃眸中有厉色一闪,却什么都没再说,只是姿态闲适的靠回沙发上。
  ※
  樊歆是夜里两点才回酒店的,房里只亮着一盏台灯,慕春寅已经睡了,她脱了鞋子,放轻脚步走进来,轻手轻脚的去浴室冲了个澡,这才上床睡觉。
  临睡前,她瞅瞅隔壁床的慕春寅,见他被子滑了下去,便给他牵了牵被角。随后她关了灯,滚回自己的床,过度的劳累让她不到两分钟便进入了梦乡。
  她睡了之后,隔壁床的慕春寅慢慢起身,房间里光线阴暗,他的瞳仁却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亮到无比清醒,像是压根就没睡过,只为了等一个试探的结果而已。
  他坐在她床头,看了她良久,蓦然一声愉悦的轻笑,低声道:“还知道替我盖被子……得,冲你这点,你的仇少爷翻倍报……”
  ※
  时间一过一整晚。次日傍晚,《歌手之夜》的节目录制正式开始。
  像往常规矩一样,抽签决定上场顺序。这次抽签的结果让莫婉婉不是想自捅,而是想自宫——她又给樊歆抽了个五号。对此樊歆只是淡淡一笑,扭头继续看墙上的LED屏幕,演播厅内主持人已经念完了开场白,第一个竞演歌手正徐徐走上台去。
  莫婉婉一瞅屏幕上的打头阵歌手,差点将嘴里的一口水给喷了出去,“我去,这苏越为了唱好《忐忑》也是拼了,瞧这身衣服,还有那妆……哎呀,老娘肠子要笑抽成蝴蝶结了!”
  樊歆笑不出来,苏越如今拜她所赐——屏幕上的她为了在意境上追求神曲的感觉,穿了身跟龚琳娜一样有着魁梧飞袖的战袍,像个厚重的盔甲,将整个人从头到脚罩住,脸上的妆面效果亦十分夸张,深红的大眼影,古怪盘起的头发,大概因为她从前是高冷御姐的风格,天生适合穿紧身裙长筒靴,如今一反常态,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滑稽。台下的观众忍不住笑出声,灯光里的苏越略为尴尬。
  音乐响起,苏越手一挥,开始唱。
  与她往常深情激烈的情歌不一样,纵然她功底强悍,但这个路线与她实在太南辕北辙,而且边唱还要边做出那么多奇怪的面部表情,或瞪眼,或挤眉,或做斗鸡眼……一贯高冷范表情极少的苏越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加上那堪称屌炸天的歌词:“啊哦—啊哦诶—啊嘶嘚啊嘶嘚,啊嘶嘚咯嘚咯嘚,啊嘶嘚啊嘶嘚咯,啊哦—啊哦诶—啊嘶嘚啊嘶嘚……”简直分分钟出戏。
  台下观众无法接受这种邯郸学步的怪异感,再次轻笑。
  一曲毕后,苏越鞠躬下台,她脸上仍挂着镇静的笑,背脊也如往常般笔挺,只是那略显急促的脚步透出几分窘迫。她往后台走廊走去,笨重的战袍拖在身后,在墙上拉出更笨拙的影子,亦步亦趋尾随着她,像一个甩不掉的难堪见证。苏越不禁焦躁地拨了下裙裾,眉头蹙得更紧。下一刻,她脚步一顿。
  樊歆正站在三步之外,早已等候多时,她脸色有歉疚,“苏越姐,对不起……”这歌是她的烂手帮苏越选的,多少都有些过意不去。顿了顿,她又道:“其实唱的挺好的。”
  只有一天的练习时间,能唱到这个地步的确不容易,虽然不少观众笑场,但樊歆却是真心实意佩服苏越,换了她,十有八九达不到这个水准。
  苏越侧着脸,光影下她高鼻薄唇,立体分明的五官透着涉世已久的锋芒感,她嗤笑,“好什么?我第一次出这么大洋相很好看吗?”
  樊歆摇头,“不,我真的觉得很不容易。”
  苏越转过头来瞅着她,透过面具般的厚厚浓妆,她的瞳仁隐藏在深红的眼影中,眸光盈满疏离与冷意,“樊小姐,客套话无需多讲,我等着你今晚的表演。”
  ※
  樊歆回了自己的包厢,LED屏幕上,选手们陆陆续续上场演唱。
  樊歆认认真真地看,接下来的几个人选歌的运气都不错,加上本身实力就强,所以演唱水平都不容小觑。到了第四个选手时,身旁莫婉婉一拍樊歆,“这厮唱的不错嘛!”
  樊歆向屏幕看去,第四个人是出道颇久的老歌手祁峰,他唱的是那首著名的嗨歌《三天三夜》。他的嗓音高亢嘹亮,驾驭这种歌游刃有余,唱到高.潮时飙到极限,整个舞台盘旋回荡着他张狂而富有感染力的歌声,瞬间点爆全场。祁峰边唱边向抬下挥手,“一起来!”
  全场在他热情的邀请下霎那嗨翻,观众们全部站起身,摇着手中的荧光棒,跟着他一起扯起嗓子大唱,“三天三夜,三更半夜,跳舞不要停歇,三天三夜,三更半夜,飘浮只靠音乐,三天三夜的三更半夜,全身只剩汗水……”
  伴随着掌声歌声的交织不停,不断传来观众兴奋的尖叫,整个场面嗨到飓风般无法控制。
  ……
  包厢里的樊歆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也跟着鼓掌,“赞!”
  莫婉婉跟着道:“这一场他应该要夺冠!”她转头看向樊歆,目光沉重,“樊樊,你这娃命苦啊,每次上台,排你前面的那个人就发挥的特别好。”
  樊歆:“……”还不是你抽的签……
  莫婉婉又道:“姐的小心肝现在噗通噗通的,虽然你跳舞的点子挺创意,但未必能讨观众的喜欢,毕竟这是一个歌曲的舞台……唉,结局堪忧啊。”
  樊歆默了默,深吸一口气后说:“我要去后台准备了,无论如何我全力以赴。”
  虽然悲壮的有点像英雄就义,但莫婉婉仍跟她击掌:“加油加油!”
  ……
  舞台上《三天三夜》已经唱完,祁峰弯腰向观众致敬,临走时全场再次掀起浪潮般的欢呼。
  主持人上了台,介绍樊歆出场。
  提到这个名字时,台下一片轻声唏嘘,上一期樊歆的表现并不好,而且中场还出了乱子,观众们对这个名字感受复杂。
  实话说,他们都对这个樊歆不抱太大的希望,特别是沉浸在刚才那场《三天三夜》的狂欢中,所有人都认定祁峰会夺冠,所以接下来这个盛唐新人唱的怎样都无所谓了。
  观众席集体表情淡然的瞅着台上,灯光在主持人下台后便熄了,台上乌蒙蒙的,只有微微一点光,这种出场跟其他的竞选歌手都不一样,这让原本抱着打酱油随便看看的观众们又腾起几分好奇。
  舞台灯光还在变弱,直至纯粹不见。陷入黑暗中的观众们正在纳闷,耳畔忽地叮咚一响,渺茫的空间里有音乐传来,是钢琴黑白琴键弹奏出的悠扬,不同与上一场《三天三夜》的劲爆肆意,它婉转徘徊,在这视线不辨的空间里潺潺回荡。
  诸人刚被这悠扬的音乐吸引,漆黑的舞台陡然射下一束光,似迷茫的原野乍现一片月华星辉,众人眼前一亮,就见舞台上那莹莹光圈正中伏着一个人。
  那一刹所有人一惊,不少人揉揉眼,以为自己看错。

☆、Chapter11 安静
  没错,同其他选手人笔挺地站着上场截然不同,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此刻正伏在台上,胸线几乎贴着地面。
  不是唱歌吗?她这姿势是做什么?全场摸不着头脑,因为太过疑惑,视线齐齐聚拢到那束光上,方才三天三夜的狂热影响力暂时抛到了脑后。
  潺潺如流水的钢琴声在演播室内盘旋不绝,舞台上伏着的人指尖颤了颤,起先并不明显,而后随着音乐幅度越来越大,那妙曼的指尖如兰花般收拢又开放,合着某种节拍,一寸寸地向手腕、肘部、肩部游移。
  观众席有人醒悟过来,她这是在跳舞?
  没人回答,在《歌手之夜》的舞台上,这种出场架势从未见过,众人好奇心更加旺盛,纷纷睁大了眼。
  音乐逐渐提高加快,舞台上的人缓缓坐起身,舞蹈动作从单纯的手部扩大到整个上半身,那双手、肩膀、颈脖,每个部位都在随着钢琴的音符律动不休。LED屏幕上投影出她的脸,她垂着眼帘,面部表情透着哀伤与惆怅,配合着缠绵低吟的钢琴声,整个舞台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悲伤。
  正当观众被这股情绪稍稍感染时,一阵歌声传了过来:
  “只剩下钢琴陪我弹了一天,睡着的大提琴安静的旧旧的。
  我想你已表现的非常明白,我懂我也知道,你没有舍不得。
  你说你也会难过我不相信,牵着你陪着我也只是曾经。
  希望他是真的比我还要爱你,我才会逼自己离开……”
  歌声随着音乐一道徐徐入耳,观众这才意识到,台上的人是在边跳边唱。那清越的嗓音含着轻微的沙哑,与她不断展开的舞蹈浑然一体。
  随着歌曲第一个小高.潮的到来,舞蹈节奏也愈发急迫,一直半跪的人蓦然起身,她踮起了脚尖,舒展双臂,诸人这才看清,她穿着一件及踝的水蓝色长裙,雪纺的材质让裙裾更加灵活翻飞,尾端裙裾上镶嵌了无数颗小水钻,随着她的姿势摇曳在忧伤的浅蓝底色上,宛如情人分别的眼泪。她一面舞蹈,一面唱:
  “你要我说多难堪,我根本不想分开,
  为什么还要我用微笑来带过。
  我没有这种天份,包容你也接受他。
  不用担心的太多,我会一直好好过
  你已经远远离开,我也会慢慢走开
  为什么我连分开都迁就着你?
  我真的没有天份,安静的没这么快……”
  唱到这段高.潮,她身子前倾,脸庞微微抬起,似乎在张望什么,又似在殷切期待,那一刹阴暗的舞台右侧蓦地出现另一束光,空旷背景上投出一道黑色的影子。
  只是一团灯光投射的光影效果,但观众还是看了出来,那是个男人的身影,而台上女子怔怔地注视着那道身影,面容悲切,她一个半转身,微微伸手,似乎是想挽留住那个身影,但她的手试了几次,最终却缩了回来。
  台下观众恍然大悟,这男人的身影在舞台上充当了虚拟的男主,歌手想表达的是歌里的意境——失恋后的女子,无法抵御思念,在远处看着自己心爱的情郎,欲将心意倾诉,却踌躇不前。
  第一段高.潮结束,歌曲迎来了第二段的前奏。
  “只剩下钢琴陪我弹了一天,睡着的大提琴安静的旧旧的。
  我想你已表现的非常明白,我懂我也知道,你没有舍不得。
  你说你也会难过我不相信,牵着你陪着我也只是曾经。
  希望他是真的比我还要爱你,我才会逼自己离开……”
  这一段虽然重回低吟,却是后半截高.潮的铺垫。为了烘托后面的爆发,音乐稍稍放缓,舞台上的女子动作也收敛了些,她从男人的身影旁缓缓退开,蹲在半明半亮的角落,双臂缓缓收拢,做出一个怀抱自己的动作。
  她肩膀微微抽动,似乎在哭泣,但她怕旁人发现她的悲伤,强行捂唇压抑,那眼神真切,那眸光悲戚,随着LED大屏幕清晰的呈现在观众的眼中,不少人被这一幕所打动。
  或许每个人都有类似的境遇,甜蜜的爱恋未必能牵手到最后,失恋,受伤,心碎,不敢在大众面前露出脆弱无依的一面,只能这般寻一个无人的角落,怀抱着自己,低声鸣咽。
  观众寻到了共鸣点,注意力及感情愈发投入。音乐循环推进,逐渐到了后一个高.潮:
  “你说你也会难过我不相信,牵着你陪着我也只是曾经。
  希望他是真的比我还要爱你,我才会逼自己离开……
  不用担心的太多,我会一直好好过……”
  台上灯光不断深浅变幻,舞台上男人身影的旁边,出现一个窈窕的女人身影,两人手牵着手的姿势告诉观众男人移情她人。
  另一侧舞蹈的女子慢慢站起身,她目瞪口呆注视着男人与女伴亲昵的动作,踉踉跄跄后退,仿佛不敢置信男人的变心。随后她紧紧捂住了胸口,似在抵御着钻心的疼痛。
  舞台灯光随着音乐变幻,台上女子的肢体语言与面部表情配合的天衣无缝,那眼神戏的传达,将目睹所爱之人移情别恋的心碎表达到淋漓尽致,再加上她的歌声微染哭腔,台下有观众开始鼻子发酸。
  大多数人都有类似的经历,相爱不一定换来相守,人生来即苦,世间的感情大多不圆满,分手后的痛苦、挣扎、呜咽、辗转难眠、大哭大闹,皆抵不过眼睁睁看对方拥着别人离去的最后一眼。
  撕心裂肺,心如刀绞,万箭攒心,莫过于此。
  好的歌声能开启人心底记忆的门,越来越多的观众想起自己的曾经,有人触情伤情,有人黯然落寞,有人红了眼圈。
  在一群人的共鸣中,音乐越来越大,越来越激昂,钢琴的声音夹杂着大提琴的哀鸣,与歌声珠联璧合澎湃回应,全场气氛渲染到从未有过的高度。
  真正的压轴高.潮终于来到,舞台上女子起先含着疼痛难忍的哽咽嗓音,彻底转成了哭腔,她站起身,目光深深望向男人的身影,一遍遍的唱,仿佛在向自己的情郎痛苦质问:
  “你要我说多难堪,我根本不想分开!
  为什么还要我用微笑来带过?
  我没有这种天分,包容你也接受他,
  不用担心的太多,我会一直好好过。
  你已经远远离开,我也会慢慢走开,
  为什么我连分开都迁就着你……”
  她反复吟唱,音调逐渐抬高,压抑而刻骨的情绪亦在不断堆积,终于爆发到顶点。她陡然转身,伸出右手,踉踉跄跄朝男人的身影奔去,在重重摔了一跤后,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爬起来继续朝他而去。
  她一面哭一面唱一面舞,摆臂,旋转,奔跑,摇曳的舞蹈极致诠释出她对男人的深情、不舍、依恋,哽咽的歌声则牵扯出满满的凄然与疼痛,台下有观众传出低低的抽泣。
  她终于跑到他的面前,面露哀戚与祈求,她张开双臂,似想不顾一切的拥抱他,求他不要抛下自己,求他不要跟别人走……然而,她的拥抱伸到一半,男人转过身,毫不留情大步离开。
  灯光幽幽一闪,男人的身影终于不见。她的双臂直愣愣地停在空中,拥抱空在那里,除了岑寂的光影孤零的呼吸,什么,也没抓到。
  她怔怔站在那,前一刻的痛彻心扉,化为这一刻的覆水难收——她,彻底失去了他。
  灯光打到她的脸上,她仿似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一点点瘫软下去。最后她以一个半跪的姿势伏在舞台上,幽蓝色大裙裾铺泄开来,如折翼的蝶。LED屏幕清楚放大出她的脸,她黑白澄澈的眸里,盈满绝望与痛楚。
  她含着泪,在颤抖到难以控制的声音里,轻轻唱出最后一句,痛苦如灵魂撕裂开来,最深沉处的呜咽。
  ——“我会学着放弃你,是因为……我太爱你……”
  台下观众的情绪酝酿到极限,终于随着她最后一声哽咽,潸然泪下。
  音乐戛然而止,而观众们还沉浸在上一刻的悲情中,有人眼角噙着泪,有人半张着嘴沉浸在剧情里还未清醒。
  直到演播室的灯光一霎亮起,舞台上的樊歆站起身,朝观众鞠躬致谢,人们这才如梦初醒。瞬间掌声如雷,一阵过后又是一阵。他们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此时的感受,便用力拍着巴掌,一个个拍到掌心发红。
  而此时的后台大包厢,几个已唱完的歌手看着这一幕也拍起了巴掌。
  首先出声的是唱《三天三夜》的祁峰,他摸摸下巴,由衷道:“这个新人不简单!会唱,也会想。”
  有人接口,“的确,她虽然实力不如我们,但她换了个法子跟我们拼,今晚她的演唱已由纯粹的歌曲变成了多重的歌舞剧,且不说歌怎么样,那舞就跳的很好,富有感染力,冲这点观众就会给她加分。”
  还有人客观的评价道:“其实边唱便跳很难,特别是高.潮部分,她有几个大幅度的舞蹈动作,稍微控制不好,气息就不稳,但她没出什么纰漏,可见实力不容小觑……这叫什么来着,后生可畏。”
  有人还在回味刚才的歌声,感叹道:“好的歌曲善于讲述,好的歌者打动人心。她的确是个新人,但这一场,她成功了。”
  一群人颔首赞同,其中一人撞撞苏越的手,“唉,苏天后,作为资深前辈,你也说句话啊。”
  苏越是四人里唯一一个没鼓掌的,她扫扫大屏幕,面无表情,“没什么好说的。”
  ※
  接下来便进入大众评委投票环节,在场观众挨个在箱子里投下自己公正的一票。
  二十分钟后,投票结果出来。
  当导演宣布总决赛的上半场竞选成绩时,镜头前的樊歆惊愕地捂住了唇。她原本想着拿个不垫底的第四就好,谁知拿了个第三名,而垫底的居然是上一期夺冠的天后苏越。
  当真世事无常,节目结束的一霎,樊歆想。

☆、Chapter12 吸引
  节目结束后,樊歆和莫婉婉是坐慕春寅的车回去的。车上只有三人,慕春寅亲自开的车,樊歆跟莫婉婉则坐在后车座。
  一路上,莫婉婉亢奋到不行,她在后车厢折腾来折腾去,“姐们,你行啊!第三名!这回去绝对要打小浪花的脸啊!”
  樊歆抿唇笑。
  莫婉婉又道:“擦,刚才老娘跟你一起出电视台,尼玛头一次这么多记者围着咱俩拍啊!你想想,咱俩刚来时还无人问津呢!”她又一声大叫,“呀,今晚刚好是现场直播,估计全国观众都已看到你的演出,明天你要上报了。”
  樊歆笑着把她按回座椅上,“我今晚只是运气好而已。”
  前面握着方向盘的慕春寅洋洋得意的说:“那是少爷我的点子好!没我的启发你多半会垫底。”
  “呸,明明是姐的主意好!”莫婉婉将樊歆拉回去,“今晚你真按我的法子去想温浅了?瞧你唱的那撕心裂肺,把观众的不锈钢心肝都快唱哭了!”
  慕春寅极快的接了嘴,“什么温浅?”
  莫婉婉道:“想温浅啊,这感情充沛,情歌才心碎啊……”她的话没说完,胳膊被樊歆一捏,就见后视镜上折射出慕春寅骤然阴暗的脸,她忙将话头转了开来,“姐晕车,睡一会啊……”
  樊歆跟着倒下去:“我昨晚通宵没睡,也补一下眠……”
  慕春寅没答话,面无表情继续开车。
  ※
  凌晨两点半才回的家,慕春寅的脸色并不好,樊歆轻手轻脚放下行李箱,尽量不激起他的脾气。
  谁知她刚换上拖鞋,手腕猛地被人一拽,人被推到了门后。慕春寅颀长的身躯堵在她身前,眼前的光线霎时被遮去一半,他慢慢凑近她,直到气息将她整个笼罩,最后他在离她脸庞十厘米开外的地方停住,“莫婉婉说的是不是真的?”
  “啊?”她的背脊抵着墙,冰冷而坚硬的墙面让她扭动了一下身子,“她说什么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凌冽的眼锋似要看到她心底最深处去,“温浅——在台上唱的那么好,是想起了他吗?”
  她立马否决,“哪有……旁边好几个摄像机,我哪敢分心!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
  慕春寅笑起来,雪白整齐的牙齿在柔柔的灯光里晃荡,眸光却很冷,“你的意思是,不紧张了,身边没有摄像机了,就会想他?”
  樊歆摇头胡诌,“我要是不紧张就会往台下看,我想看看你坐在哪。”
  “是吗?”
  樊歆连连点头,接着用关爱满满的口气转话题:“你晚上在C市没吃好吧,胃痛不痛啊,想吃什么宵夜?”
  许是她的神情太过真切,慕春寅眸里的冷意渐渐解冻,他将她额前的一缕刘海挂到了她耳后,站直身体,懒洋洋跷腿坐回沙发上,说:“少爷想吃三鲜面。”
  ※
  当晚,樊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她骗了慕春寅,在《歌手之夜》的舞台上,在那首《安静》的歌声里,她再次想起了温浅。
  她将头埋在枕下,轻叹一口气。
  Z市暮色深深微风习习,天上星稀月明,同一片旷阔的夜色下,亦有人还没入睡。
  宽敞的工作室里,有人伏在俺上通宵工作。原木色的办公桌上堆了厚厚一沓纸,上面凌乱的画着一排排五线谱,桌子旁一台纯黑的钢琴。
  有体贴的助手走了过来,递上一杯香气袅袅的咖啡,“温先生,喝杯咖啡吧。”
  桌前的男子抬头,棱角分明的脸庞被咖啡热腾腾的白雾中一熏蒸,愈发显得眉眼清俊。他微微颦眉,将咖啡推开,“阿宋,你知道的,我只喝冰水。”
  阿宋关切地道:“我这不也是担心您喝冰水胃不好么?”他察言观色,又问:“您怎么了,《巴格达恋人》的片尾曲进展不顺利吗?”
  “嗯,试唱DEMO我今天听了,盛唐那个秦晴……”温浅摇头颦眉,“不尽人意。”
  阿宋道:“毕竟是新人嘛,哪有那么高的水准。”他瞅瞅墙上的时钟,劝道:“都三点多了,您要不回去休息一下,工作再忙也不能老通宵。”
  作为下属,阿宋可以调休,陪着老板加夜班没什么,可他的这位老板真真拼命,别人工作时他在工作,别人休息时,他还在工作,自己这个做助理的都看不下去了。
  他还想再劝,温浅却摇头,“我睡不着。”
  阿宋没再答话,他的BOSS是纵横国际的顶尖音乐家,外人看来一派光鲜照人,可真正的内在却鲜有人知——他患有严重的失眠症,夜夜难以入睡。这毛病是五年前突然得的,此后到处求医,奈何无药可解。
  疾病都有病因,但温浅的病因阿宋并不知道,那会他还没有跟温浅。据公司的小道消息说,温浅的心病是为了一个女人,但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很小说的桥段,阿宋正开动大脑臆想着,听得耳畔温浅道:“把电视机打开,随便看点什么,我放松会再去改歌。”
  阿宋打开电视机,见正播着一个音乐节目,笑道:“《歌手之夜》这么晚了还重播啊?”
  他指着屏幕里的人问:“咦,这就是那个新闻上报道的新面孔吗?她好奇怪,人家上台都是唱歌,她……这是在跳舞吗?”
  温浅端着冰水坐到了沙发上,屏幕上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子,她并未像其他选手般拿着话筒端正笔挺的唱,而是伏在舞台上,妙曼而灵活的身躯踏着节拍做着不同的动作。
  温浅抿了一口冰水,淡然地瞧着。他的侧身被灯光投到雪白的墙上,显出清隽的轮廓与笔挺的身形,简简单单的坐姿让他看起来像一片海,温静,沉稳,不动声色的优雅与气场。
  电视机那侧阿宋还在说:“呀,真是跳舞啊!跳得挺好的,唱得也不错,我第一次发现周杰伦的《安静》女声唱也挺好听的。”
  温浅微微颔首,“声音可以。”
  屏幕里的女子还在唱,随着歌曲的高.潮到来,她的神情演绎与肢体表现愈发张扬,似想将歌曲的意境淋漓尽致的渲染出来。被这悲情的歌声与舞蹈表演感染,阿宋情不自禁道:“她的歌舞都挺打动人的。”
  没人答话,阿宋转过头扫了一眼,就见自家BOSS正专注的看向屏幕里那女子,此时她已唱到最末尾的高.潮,她含着泪,对着舞台上的“影子男主”一声声质问的唱:“你要我说多难堪,我根本不想分开!为什么还要我用微笑来带过……”
  舞台上的LED大屏幕投映出她的模样,她跌跌撞撞地奔向男人,那表情的哀切痛楚,被镜头清晰无比放大,随着音乐传达出来,电视机前的阿宋都忍不住鼻子一酸,道:“越唱越好了温先生!”
  身边的BOSS依然沉默,视线一动不动的凝在电视机上,凝在那张充满痛苦凄凉的脸庞上。
  屏幕上的高.潮唱完,男人的身影离去,被无情抛弃的女子对着镜头,用哽咽的声音唱出最后一句:“我会学着放弃你,是因为我……太爱你……”
  她缓缓瘫软下去,幽幽暗暗的光影中,天蓝色长裙铺泄在舞台中央,宛如硕大的花朵瑰丽绽放,最后一个镜头是她噙着泪的眼,像岑寂中微凉的星光。她慢慢闭上眸子,右手捂住胸口,仿佛在绝望中抵御着锥心的痛苦。
  一曲完毕,屏幕渐黑,在电视机里噼里啪啦的掌声中。沙发上的温浅似想起什么,终于有了点动静,他扭头看向阿宋:“她是谁?”
  阿宋道:“她是盛唐公司的新人樊歆。”
  “樊歆?”温浅的指尖轻叩在桌面,似敲打着黑白琴键上旋律的章节。他努力回忆着,“我怎么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当然。”阿宋道:“上次盛唐选她来唱电影的片尾曲,但您拒绝了,后来才换的秦晴。”
  “明天让她来见我。”
  阿宋有些讶异,他家BOSS一贯性格孤傲而清高,极少主动去见圈里的人,更别提一个籍籍无名的新人。好奇之下他问:“您觉得这个樊歆唱得好,所以想见见?”
  温浅没答话,手中的冰水还剩半杯,冰块在透明的杯子里潋滟出水晶般的光,他又徐徐饮尽小口,而后道:“不早了,你回家休息吧。”
  ※
  翌日,樊歆在盛唐被一群同事热情围住,不管是关系好的还是关系一般的,都恭喜她在《歌手之夜》取得的成绩。樊歆这才知道,她上娱乐新闻了。
  不论是手机报还是纸质的早报,都用鲜明的黑体字刊登出她的消息,虽然还不够资格占据头条,但也处于明显的位置。报道的内容几乎前篇一律,譬如《盛唐新人成歌手之夜最快黑马》、《新人樊歆惊艳歌手之夜》、《盛唐新人实力不容小觑》等等。
  樊歆对此一笑而过,秦晴从旁边走过,穿着紧身包臀低胸连衣裙,脚下踩着十四公分的恨天高,对樊歆瘪嘴一笑,“别高兴的太早,还有总决赛的下半场呢!”
  樊歆刚想回话,汪姐风一阵冲了过来,“樊歆,来我办公室!有要事!”
  ※
  宽敞的办公室内,汪姐春风满面的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下午三点去荣光总部九楼。”
  “荣光?”樊歆微微一怔。
  见她表情惊愕,汪姐笑起来,拍拍她的肩膀,“乐坏了吧!我得到这个消息也很意外,没想到温先生会主动找你!”
  樊歆再一惊,脸色一变,“温先生?”
  “对。他的助理今早跟我打电话,说温先生昨晚看了你在歌手之夜的表演后,对你表示欣赏,希望能在一起聊聊。”说着汪姐递了一张名片过来,“这是温先生助理的名片,你下午直接跟他联系就好。”

☆、Chapter13 特别
  樊歆将名片推了回去,“不了汪姐,您帮我推了吧,我身体不大舒服,下午想在家休息。”
  换汪姐愣了,“你不去?这可是温浅哪!多少人送上门他都不见!”
  樊歆说的真切,“真没法去。这几天参加节目太累了,我想休息一下。”
  汪姐不死心,“那我就说你明天去?这机会咱得抓住啊。”
  樊歆不愿那么直白的拒绝汪姐,毕竟她是真心实意扶助自己,只得委婉道:“看情况吧。”
  ※
  下午樊歆回了家,蒙头睡到晚上——参加比赛的那三天,她一直在拼命练习,三天加起来统共只睡了9个小时,确实累得够呛。
  第二天她仍没有去盛唐——慕总裁批了假,这段时间她不用去公司,在家专心备战下一期的《歌手之夜》总决赛即可。
  她以为汪姐会对温浅的事就此作罢,谁知她又来了电话,“樊歆你好些没?温先生的助理又打电话来了。”
  樊歆立马对着电话咳嗽几声,“不好意思,我感冒了!”
  “机会难得呀,不严重咱就去见一面吧!万一下一部电影他钦点你唱,那你的人气就水涨船高!”
  “那个……”樊歆更大声的咳了几声,“咳咳咳……我发烧了,39度多呢,正在挂药水,实在没法去。”
  汪姐惋惜道:“那好吧。”
  ※
  入夜,大概是这几天的生活不停充斥着温浅的信息,樊歆翻来覆去都没睡着,脑里全是从前零碎的片段。
  一会是高一那年的夏天,知了呱噪的合奏中,她在午睡时溜到教学楼五楼,偷偷去琴房的窗外听他练琴。悦耳的音乐从钢琴的黑白琴键上流淌而下,她蹲在窗户下,忍着暴晒的太阳,用指尖合着他的节拍。
  一会又是高考那一年,她废寝忘食的在房间里做试题到通宵,每天玩命的睡两三个小时,只为了能与他考进同一所大学。
  一会又换成大一,她将做好的点心偷偷塞进他自习室的位置,下雨天他没带伞,她借莫婉婉的名义把自己的伞送去,自己淋着回宿舍……
  对他的暗恋,在看不见的地方进行,不张扬,不明显,低调的像是尘埃里开出的小小花朵,小心翼翼而充满欢欣鼓舞……
  ……
  窗外有风吹进,晚秋的夜里有些凉意,从回忆中转醒的樊歆将毯子盖在身上,自嘲的笑了一声。
  现实是一件何其讽刺的事,从前她喜欢他,发疯的想接近他,即便他给再多冷脸再多挫败,也无法摧毁她的执着。
  而如今,时过境迁,他主动找她,他给她接近的机会,她却再不敢要。
  ※
  樊歆打定主意不见面,谁知第三天汪姐又打来电话,樊歆找了其它借口拒绝,汪姐虽有不满,但也没勉强樊歆。
  而得到消息的荣光九楼内,阿宋不敢置信的握着电话,道:“温先生,盛唐那边来电话,说樊歆还是不能来。”
  正在听电影主题曲DEMO的温浅缓缓抬起头,日光从落地窗射进来,他清隽的脸沐浴在金色的夕晖中,轮廓分明而眉目粲然。他微微挑了下眉,“还是不来?”
  阿宋点头,惊讶地说:“这樊歆真是让我开了眼界,圈里多少人想来我们荣光见您一面,她倒好,三催四请还端着架子。”
  温浅沉思片刻,道:“找她的经纪人把樊歆的电话要来。”
  阿宋一愣,“您要亲自跟她打电话?就一个新人而已,就算参加了歌手之夜也没什么了不起!”
  温浅面容平静,“你拿来就是。”
  ※
  在家休息的第三天下午,待得生闷的樊歆出门散步,顺带去了附近的百货商场溜一圈,她是干逛街——因为全身上下只有一百块。
  想到这她不由一阵恼,点了一杯星巴克坐在街头边喝边看行人,来去的红男绿女构成了这世上最繁华的风景。
  星巴克喝到一半,手机铃声大响,樊歆挂着耳塞,没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直接打开耳机上的快捷接听键。
  那边径直问:“在哪?”熟稔的仿佛是一家人。
  周围人来人往太过嘈杂,对桌两个孩子不停的尖叫嬉闹,旁边还有门店的音响扯起嗓子放迪克牛仔的摇滚,樊歆耳膜被各种声响摧残,压根听不清是谁的声音,但这么熟稔而简练的对白,只有慕春寅——他下班的点到了,他喜欢在这个时间段给她打电话。
  于是她老老实实答:“我在大洋百货侧门的星巴克。”
  那边立马挂了电话。
  樊歆继续喝咖啡,想着慕春寅来接她也好,两人可以去超市买点食材,毕竟她身上剩下的几十块是远远不够菜钱的。
  她慢腾腾咬着吸管玩手机,一身休闲的打扮,戴着帽子与墨镜,倒也没什么人认出她。当耳朵里邓紫棋的那首《泡沫》唱到第三遍时眼前光线被人遮住,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她面前,她抬头笑道:“慕大少你……”
  后头那“来了”两字还没说出来,瞬时咽进喉中。
  面前男人一袭浅蓝色外套,让人联想起苍茫而清透的苍穹,或者是澄澈到近乎透明的浩淼湖泊。那面容清隽,神情沉稳,露在衣袖外的手十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洁净整齐,闪着微微珠贝的哑光,优雅到天生就似为了艺术而存在。
  樊歆却变了脸,迅速低下头去,“温……温先生?”
  温浅嗓音动听如乐器最低音的徘徊奏鸣,“我们换个地方谈。”
  ※
  大洋百货顶楼的高档中式茶馆包厢内,两人对几而坐。
  双方都没有开口,包厢里古典的熏香气息引出一段长长的缄默,桌上香茗散着淡淡的清甜,杯中茶汁潋滟如波,这一幕像老电影里的泛黄画面——分别多年的男女再次邂逅,静谧的茶馆,柔和的灯光,雪白墙上被拉长的阴影,男女主相顾无言,她垂下的眼帘,他安静的侧颜,缓缓拉开的慢镜头只有一句对白。是拜伦的一句诗。
  ——“若我们再次重逢,事隔经年。我该如何同你招呼,以眼泪?还是以沉默?”
  樊歆恍惚片刻,觉得《春逝》的这句写得真好,一如眼下的她。
  隔世经年,她果然是以沉默应对,哪怕内心翻江倒海。
  “听你的经纪人说你病了?”她的恍惚被对面的温浅打断。
  樊歆回过神,怕他认出来,将头埋得低低的,“是的,今天病刚好。”
  “那为什么不来荣光?”
  樊歆更低的埋首,扯了个她自己都信不过的理由,“我没时间。”
  温浅显然不想兜圈子,他温润的指尖轻叩茶几,像按下琴键的轻奏,“没时间还来逛街?”
  “我……”樊歆一呆,大概是做贼心虚,她将头再低了低。
  那霎她又想笑,她没必要这么躲,如今的她不仅改名换姓还改头换貌,温浅不可能认得出来。
  再说了,就算她没改,温浅也未必认得。
  她暗恋他十年,曾为他血溅当场几近殒命,而他从未正眼瞧过她一眼——除了对她过去的胖以外,恐怕他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悲哀如潮水般涌来,竟无法抑制。她不想再呆下去,起身道:“没事我就回去了。”
  温浅显然没料到她这么不给脸面,一贯被人捧惯了的他抬头看她,面有微愕。
  见他不信,樊歆补了一句,“我真的还有事,家里的菜还没买。”
  对桌温浅再次一怔——多少人求着哄着想有这样单独面谈的机会,而她居然还惦记着晚上的菜!
  他一时不知该回什么,而樊歆已经一路小跑进了电梯。
  ※
  夜里,慕春寅出去风流快活了,樊歆在家里给莫婉婉打电话。
  莫婉婉得知樊歆拒绝了温浅后惊道:“你还真不理他呀?我以为你就是气话,毕竟这么多年感情在这。”
  樊歆沉默片刻,道:“我没有勇气再面对他,不如只做陌生人。”
  莫婉婉道:“就怕你想瞒也瞒不了,如果他真的要查,凭他的能力,这事迟早会水落石出。”
  樊歆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我睡了,明天一早我还得去C市参加节目呢。”
  同一时间,荣光大厦九楼。有人一口一口抿着冰水,瞧着墙上的大幅LED屏幕。
  屏幕上回放着《歌手之夜》的上半场决赛,蓝衣裙的女子像夜色里幽然翩跹的蝴蝶,歌舞并济的演绎着那首《安静》。
  他反复看了三四遍,一旁阿宋忍不住问:“温先生,这首歌有什么特别吗?”
  温浅坐在桌子后,眉目清俊如玉,端杯子的手修长白皙,衬衣袖口干净利落地叠起几分,暗银色袖扣在灯下流转发光。雅白的光线落在他身上,仿佛也溶入了他宁静的气场中。好半晌后他答:“她的人比歌特别。”
  温浅从没用特别形容过一个人,阿宋好奇,“哪儿特别了?”
  温浅薄唇弯起微微的弧度,并不明显,却含着些啼笑皆非的意味,“我今天去找她,还没来得及说上三句话,她就匆忙走了,原因是她赶时间去买菜。”
  阿宋端着的咖啡差点泼了。堂堂国际顶尖音乐家纡尊降贵去找一个籍籍无名的乐坛新人,谁碰到这事都得大呼一声天降祥瑞祖坟长草啊,可这个叫樊歆的女人竟不知好歹的抛下音乐家,说要去买菜!!
  买菜!!!
  阿宋嘴都没合拢,而他主子转过头去,接着去看那段《安静》的视频了。
  好久,沙发上的温浅一声极低的叹气,像是自言自语,“总觉得她……有些面熟。”
  阿宋道:“面熟?”
  温浅颔首,“看她的第一眼,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似曾相似。”
  阿宋道:“据说她是加拿大华侨,才回国不久,照理说,您跟她应该没什么交集。”
  温浅若有所思,继续看去了。

☆、Chapter14 天王
  次日上午,樊歆抵达C市,参加《歌手之夜》的最后一场。
  这次莫婉婉没来,汪姐亲自陪同。两人先去了电视台,栏目组宣布了总决赛的下半场规则。为了给观众来个更劲爆的点,节目组采取了“帮唱嘉宾”的方式,即后天的决赛里,每个竞选歌手都可以找一个帮手上场,跟帮手二人唱也好,让帮手给自己伴舞也好,总之,台上允许两个人。
  弄清规则后,选手们开始联络圈内可以合作的熟人,一个个卯足劲都想找个名气大点实力强点的给自己加分。
  樊歆这组也不例外,她跟汪姐回到酒店后,汪姐迅速向公司高层打了电话,请求支援。
  半小时后,总部来了电话,汪姐喜得差点没喊出声。她拉着樊歆的手,激动地说:“我的天哪!樊歆,这次你就算唱的再烂都不会垫底。”
  “怎么,总部要给我一个很强悍的人吗?”
  “岂止是强悍!那是非一般的强悍啊!”汪姐亢奋地嚷道:“慕总亲下旨意,让赫祈来做帮唱嘉宾!”
  樊歆亦是一惊,“赫祈?”
  汪姐摇着樊歆的胳膊,“对,就是赫祈!跟天后苏越齐名的天王赫祈!我们盛唐的台柱子!他原本休假半年的,没想到因为这事被慕总召了回来,他傍晚就赶来,咱们等着就是。”
  ※
  傍晚六点,酒店的套房里,赫祈果然到了。鸭舌帽棒球服窄脚裤,随意的着装遮掩不住他强大的气场。
  汪姐殷勤地打了个招呼,指着樊歆向赫祈介绍道:“赫天王,这就是我们樊……”
  她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便咽回了喉咙,目瞪口呆瞧着门后的两个人。
  斜阳在房间里拉出一片浅浅辉光,米色窗帘在霞光中随风摇曳,演艺圈里风头正盛的顶级名流走上前去,唇角含笑,优雅而绅士的拥抱了一下樊歆,“嗨,好久不见。”
  两人用西方的礼节贴了个脸,樊歆挂着熟稔的笑问:“这阵子去哪玩了?”
  赫祈笑着答:“罗马和埃及。”
  樊歆又问:“是不是拍了很多照片,给我看看。”
  “好。”赫祈真去包包里翻相机了。
  汪姐在一旁睁大眼,“你们……认识啊?”
  赫祈颔首,自然而然地搭上樊歆的肩,唇畔笑意如三月春风,“我们可是老朋友,两年前在加拿大就认识了。”
  ※
  是夜,得了高手助阵的樊歆心情极好,连洗澡都在哼着小曲。
  汪姐坐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待樊歆春风满面从浴室走出来时,汪姐一脸严肃的问:“你老实交代,你跟赫祈真的只是朋友?”
  见汪姐表情肃然,樊歆点点头,问:“怎么了?”
  汪姐一个劲看着她,却不说话。
  樊歆心下好奇,“到底怎么了?”
  汪姐索性将憋了好久的话挑明说:“你知道吗?盛唐这么多艺人里,你的身份最神秘。大家都在猜你的底细,却没几个人清楚。包括你的经纪人,我。”
  “怎么神秘了?”
  “你看似低调,实际一点都不,还没进Sweet之前,公司就给你接活动拍广告,哪怕盛唐副总外甥女的秦晴也没这待遇。你平时瞧着简简单单,没通告时不化妆不打扮,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但我知道,你随便哪件衣服都能抵一个三流艺人的广告价。”
  樊歆瞅瞅自己身上的衣服,讪讪笑着打马虎眼,“我这其实是A货。”——哪里是A货,全是慕春寅买的,他总爱挑贵到离奇的品牌,她不想穿,他却非逼着。
  汪姐道:“我知道你低调,你就别装了。你上次戴的那个红宝石胸针我在拍卖会上看过,三十万欧元,足抵一辆豪车,可你在化妆间就那么随随便便一放——天哪,我没法想象,你该有怎样的背景,才能毫不在意的做出这一切举动……”
  “我今儿总算知道了……”汪姐神秘兮兮向隔壁房间一指,“你的后台就是他吧。看你们俩那么亲密……嘿嘿,传说中赫祈有个神秘女友,就是你吧?他出道多年攒了不少家底,说,是不是都拿来讨你欢心啦?”
  这想象力让樊歆哭笑不得,“不是,我跟他就是朋友而已!”
  “还跟我装。”汪姐推她一把,又笑起来,“你要是因为他的身份不能公开,我能理解。总之我就一句话,准奏!”
  “真不是啊……喂,汪姐……”樊歆还想再说,汪姐已坏笑着回房了。
  ※
  汪姐走后,樊歆正纠结着怎么澄清她跟赫祈的事,慕春寅的电话来了,他在那边笑:“怎么样,本少爷十万火急快马加鞭把赫祈给你送去了,满意不?”
  樊歆抱着枕头躺在床上笑:“少爷你对我这么好,小人感激不尽。”
  慕春寅在那边哼了几声,“知道我的好就行,节目完了立马滚回来做饭。”
  樊歆今天承了他一个大人情,口气自然恭敬有加,“嗻。”
  慕春寅被她逗的一乐,顺着她的话头道:“感激吗?那就终身伺候本少爷,生是少爷的人,死是少爷的鬼。”
  樊歆笑了一阵,想起汪姐的话,问:“上次那个胸针要三十万欧元?”
  慕春寅道:“怎么?嫌便宜啊?”
  樊歆道:“不是!太贵了!我求你了少爷,以后还是给钱让我自己买吧。你买那么贵的,我一个十八流新人穿不起啊。”
  慕春寅恶狠狠道:“给你多点钱谁知道你会不会跑?再说了,我高兴给你买,你还不乐意啊,多少女人求少爷买爷都不给呢。”
  樊歆:“……”
  她拉过被子,不想再跟他沟通下去,便作告别语,“拜拜,我要睡了,挂了啊。”
  “等等。”慕春寅喝止她,“员工守则第17条。”
  樊歆滚瓜烂熟,“员工守则第十七条,禁止跟异性过多接触,以握手以上为标准,非公务私聊不许超过五句话。”
  慕春寅似笑非笑,牙根摩擦作响,“老实交代,你今天犯了没?”
  樊歆想起傍晚跟赫祈的那个拥抱见面礼,心一虚,口中却硬撑着,“没……有。”
  慕春寅那边想要追问,电话嘟的一声响,挂了个干干脆脆。慕春寅握着手机,一脸笃定,“这女人肯定是心虚才挂电话!她跟赫祈一定犯了规……”
  他哼了哼,道:“赫祈这家伙……我得去敲敲。”
  两分钟后,慕少爷与赫祈的电话接通。
  慕少爷含笑的声音带了一丝警告:“少爷不是交代过你,不许碰她吗?”
  两人虽然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更是多年的哥们,闻言赫祈一愣,道:“我跟她只是打了个招呼,很单纯的礼节,你甭那么紧张!”他又一笑,“慕总裁,你整天把一个女人看那么紧,别人摸一根头发丝都不行,你确定对她真没什么想法?”
  慕少爷傲娇一转头,将目光投向窗外斑斓的城市夜色,“我对她有什么想法!哼,就我一保姆!少爷指东她不敢去西,指北不敢往南!”
  赫祈忍俊不禁,却偏要揶揄他,“好啊,你要真没想法,就成全成全你的兄弟,可怜我都三十了还打光棍,难得碰到个志同道合的,我要追她!”
  “你试试……”慕少爷在那边磨牙霍霍,“你敢追我就敢封杀,你敢死我就敢埋。”
  赫祈:“……”
  ※
  一夜很快过去,第二天一早樊歆跟赫祈为总决赛选歌,两人挑了首怀旧老歌《恰似你的温柔》。
  一旁汪姐看着两人就高兴,自家艺人搭上这样的高枝想不红都难啊。她笑眯眯道:“樊歆,赫祈来了你无论如何也可以拿个第三!”
  赫祈眉一挑,“三?我是赫祈呀!没拿冠亚军还有脸见人吗?”
  他身侧樊歆讪讪地摸鼻子,“你的确很强,但我拉低了你的平均分……”
  赫祈一口否决,“别想这些没用的,实力不行咱就研究下战略。”他向汪姐招招手,“派出去的人打听了没?”
  汪姐颔首,“打听了,除了苏越的打听不出来以外,另外三个选手的帮唱嘉宾都是大腕,其中两队是采取双人合唱式,还有一个找了个国际顶级舞蹈家帮他伴舞。”
  “是吗?”赫祈拿指尖叩叩茶几,沉思道:“他们要么合唱要么歌舞结合,咱再这样就没意思了,得想个新鲜的让观众眼前一亮。”
  汪姐不解,“可台上两人的合作模式不就这几种么,难不成唱二人转啊?不然还要樊歆跳舞?我瞧观众挺好这一口的,要不你们俩来个双人舞?”
  樊歆摇头,“这招上次已经用了,一次新鲜两次腻,不能再用。”
  赫祈一笑,“看你的样子,似乎想到了其他点子?”
  樊歆双手托腮,两眼亮晶晶的瞅着他,“你不是会吹萨克斯吗?我想你给我伴奏。”
  ※
  樊歆独唱而赫祈伴奏的方案汪姐原本是不同意的,她认为堂堂一个天王巨星,被樊歆派到一旁做陪衬,简直大材小用。
  她原本还想劝劝两人来着,但当彩排的音乐响起,樊歆窈窕而温静的站在舞台中央,将那首缠绵的老歌一字一句低吟浅唱,舞台的灯光柔柔亮着,星辉月华般倾洒而下,着了一身优雅正装的赫祈长身玉立,悠扬的萨克斯中,他深深凝视着她……
  这画面太美太动人,汪姐早忘了刚才的想法,昏昏乎乎的想:“就这样吧……瞧着很不错……”
  ※
  两人练了一天,为了保护樊歆的嗓子,见好就收。
  晚上吃饭时,汪姐不停刷着微博,惊讶道:“这电视台的动作可真快呀,为了抢占收视率,赫祈刚刚一来,他们就把风声放出去炒话题了。我的妈,整个微博因为赫祈上了《歌手之夜》而沸腾,80后90后的粉丝们都疯了!”
  樊歆扫了一眼汪姐手机,就见微博上密密麻麻全是评论,各路奇葩网友狂热上阵:
  【装逼不怕雷劈】:“啥,我的男神赫祈要来《歌手之夜》了,啊哈哈哈,作为C市人拉下仇恨,明天我可以去电视台门口堵他啦!”
  【我愿捐出同桌保家卫国】:“问君能有几多愁,不见赫祈就跳楼!国民男神,为了你,我决定把投给苏越的票给樊歆!”
  【今天睡姿决定明天发型】:“明天去C市看赫祈,为赫祈樊歆助威!姐妹们约不约?”
  【卖身葬楼主】:“约!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有钱!楼上的妹纸能赞助点路费吗?”
  ……
  樊歆乐得差点把嘴里的汤喷出来。

☆、Chapter15 决赛
  翌日节目开录。
  这次没有莫婉婉在场,是汪姐抽的上场顺序签。
  但她摸出那个五号球时,樊歆差点给跪下去——她错怪莫婉婉了,不是莫婉婉手臭,而是她跟五号有缘!无论谁替她抽,都是五!
  既然最后一个出场,樊歆就只能同上两回一样,呆在包厢里先欣赏前四个了。
  果不出她所料,出场的竞演选手请来的帮唱嘉宾都是一流大腕,眼瞅大腕们轮番上场,这风云交汇的比赛几乎成了星光熠熠的盛典,惊得全场一阵阵浪潮迭起。
  樊歆看着屏幕里人气爆棚的各明星,向赫祈道:“幸亏你来了,不然这些腕我怎么镇得住啊。”
  赫祈瞟她一眼,“别庆幸的太早,苏越的帮唱嘉宾还没出现,据说是个实力比我还强的人。”
  他这话刚落,汪姐推门冲进来,面色忐忑,“我刚刚看到了一个人,你们猜是谁?”
  樊歆鲜少见汪姐这个表情,不由好奇,“谁?”
  “温先生。”
  樊歆惊了,“温浅?”
  汪姐颔首,“对,我见他进了苏越的包厢!”
  包厢内一霎安静。
  三人神情各异,最七上八下的是汪姐,这几天她一直在打听各对手的消息,另外三个帮唱嘉宾早就打听了出来,唯有苏越帮手藏的太深她没摸出底。但听可靠的人说,苏越请的人是超大牌,比天后苏越还大牌的超大牌。
  而今天她看到温浅进苏越的包厢,如此想来,应该就是了。
  想到这汪姐瞟瞟赫祈与樊歆,昨夜见两人彩排唯美到秒杀一切的欣喜感倏然像花一样谢了。
  赫祈大牌,却只是风靡东南亚。而温浅,三岁弹琴五岁谱曲,十岁精通六种乐器,十四岁名动国际,他的名气享誉全球。
  亚洲PK全球!完全没有悬念感的结局啊……
  汪姐欲哭无泪。原以为公司派赫祈来便能跟九重的苏越分庭抗礼,没想到螳螂扑蝉黄雀在后,苏越居然请来了温浅!这回真是……
  汪姐颓然叹气,而一旁樊歆,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倘若莫婉婉在场,肯定会挂着看狗血剧的表情说:“我去,樊歆,你居然要跟深爱十年的男人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对撕啊!哦哈哈哈,狗血的令人惊心动魄!”
  倒是赫祈反应平静,他拍拍两个女人的肩,戏谑道:“都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对本天王没有信心啊!”
  樊歆挤出一抹笑,“哪里会!你在我心里是最棒的好不好!”事已至此,不管出与对温浅的私人感情还是对节目的工作压力,她都没法改变什么,还不如船到桥头直,反正跟着赫祈,拿不了第一,拿个第二第三总没什么问题。
  她放平心态,唇边的梨涡浅浅荡漾,赫祈忍不住敲敲她脑袋,“樊歆,我就欣赏你这心态。”
  樊歆哈哈一笑:“谢谢赫爷赏识,请叫我永远不灭的星光。”
  汪姐目瞪口呆看着迅速调整过来的两人,睁大的眼睛里只有一句话——“这么亲热还骗我说没有□□!”
  ……
  三人围着屏幕看了一会,轮到苏越上场。她是第三个。
  她一身黑绸缎露肩紧身长裙,腰部配一条哑光的皮质腰封,黑色蛇纹尖头高跟鞋,长发高高挽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再配上冷傲里些许妩媚的烟熏妆,整套造型里含着不威而怒的凌厉感,十足十的女王范。
  随后出来的是她的帮唱嘉宾,墨黑西装笔挺地出场,全场霎时一阵更猛烈的尖叫。
  包厢里的汪姐也叫了出来,不是粉丝们的兴奋,而是大跌眼镜的愕然。
  沙发上的樊歆跟赫祈亦是惊住,樊歆冲屏幕里那金发碧眼的老外道:“威尔弗里德!”
  赫祈亦是云里雾里,“咦,不是温浅!”
  汪姐沉默三秒,还是老泪纵横,“不是温浅也好不到哪去,威尔弗里德在国际上跟莎拉布莱曼齐名。”
  樊歆拍拍她的手背,是个安慰的意思,“来都来了,咱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汪姐的泪更是哗哗流,“我担心你的土坝掩不住他,反而被他的洪水冲垮了。”
  樊歆:“……”
  苏越唱完,轮第四个歌手出场。方才苏越那一队发挥极好,威尔弗里德果然不是盖的,全场掌声如瓢泼骤雨一般,啪啪啪就没停过。不出意料的话,冠军多半会花落苏家。
  好在樊歆跟赫祈的心态都极好,对此以笑相待。
  几分钟后,第四个选手唱到了一半,包厢门被电台工作人员敲开,“请樊歆组准备,马上就是你们上场了。”
  樊歆嗯了一声,推门向外走,赫祈似乎是觉得闷,拽了拽脖子上的领带,呼吸没由来的有些粗。樊歆没主意到他这一举动,还跟他击掌两下,“加油加油!”
  赫祈笑得有些勉强,随后又拽了一下衣领,这才出门。
  穿过长长的走廊便是舞台了,樊歆走在前面,长长的胭脂色裙摆逶迤至地,层层叠叠随着脚步摇曳翩跹,色泽瑰丽如天边云霞。
  赫祈走在后面,怕踩到她的裙摆,离她三步远。
  随着脚步向舞台一步步逼近,樊歆的心开始加速跳,她拍拍胸口,为了缓解紧张,她问后面的人,“赫祈,你有什么减压的妙招?”
  后面没人应,只有粗重的喘气声,樊歆一怔,难道赫祈也紧张?她笑笑,“不是吧,你是身经百战的天王呀,你紧张什么!”
  仍然没人答话,那喘息声却越来越大,似乎有人被窒息了咽喉,说不出话,随后一怔噗通响,听起来像是人的身躯重重摔到了地上。樊歆一转身,吓得睁大眼,“赫祈!你怎了!”
  赫祈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躺在地上,用手按着胸口,口唇发紫,仿佛呼不过来气。樊歆赶紧扑到地上扶起来他,拼命大喊:“来人来人!”
  周围不远处的电台工作人员跟着汪姐迅速围了过来,众人七嘴八舌,有年纪大一点的道:“这好像是急性哮喘,赶紧送医院!”
  赫祈在那艰难的摆手,却说不出话。
  汪姐急得向樊歆道:“他这是在担心你比赛没人帮呢!也对,他去了你怎么办?”
  樊歆道:“哪还管的了,急性哮喘严重的要人命!送医院!”
  ※
  赫祈的事迅速在电视台传开,台里应急措施即刻启动,派出了最快的车将赫祈送往最近医院急救。而另一方面,在第四个歌手唱完后,主持人宣布插播八分钟的长广告,好给这猝不及防的樊歆组一点时间缓冲。
  这八分钟内,在对赫祈病情的忐忑不安中,樊歆与汪姐面对接下来的比赛,脑中兵荒马乱。
  这场决赛是现场直播,没法像平时录节目般随停随启。电视机前的全国人民全盯着在,如果出了篓子,不是闹着玩的。
  事态严重,汪姐身后的小助理突然问:“如果樊歆姐上场独唱会怎样?”
  汪姐摇头,“那不仅是送死还违反游戏规则!节目要求两人上场结果你就来一个人,你是瞧不起别的组想招人黑是吧!”
  樊歆站在墙角盯着脚尖,极力让自己冷静。十秒钟后,她转头看向编导,问:“你们台里有没有会吹萨克斯的?”
  编导还没答话,汪姐便明白出樊歆的意图,她目光有欣慰,“不愧是我带出来的人,跟我想的一样。”
  那侧编导摇头,“本来乐队里有,但他今天有急事请假回老家了,台里想着乐队这阵子也不需要萨克斯手,就批他假了……”
  这时一个摄影师道:“许导那边不是有个小伙子会吹吗?”
  汪姐眼一亮,“谁?”
  摄影师道:“一个姓陈的娱乐圈新人,你们要是愿意,我现在把他找来。”
  ……
  八分钟后,广告时间结束,樊歆握着话筒上了舞台。
  因着上半场总决赛《安静》的惊艳,观众对她这个新人已经有了印象,在哗啦啦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樊歆迎着舞台的光影而立,心跳难安。
  就在几分钟之前,他们找到了那个新人,小伙子被汪姐赶鸭子上架,快速看了一下乐谱后,硬着头皮上了。
  想到这樊歆的脑海里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
  死定了!
  是的,五个歌手里她个人实力本就偏弱,原本有个天王可以增分,如今天王没了,还换了一个不知道靠不靠谱的新人。
  这一季《歌手之夜》对她来说还真是状态百出。
  ※
  就在台上樊歆惴惴不安时,后台的汪姐亦是同样惨痛的表情。
  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会节骨眼上出这样的事,她急得在走廊上不住跺脚。当跺了半圈时,一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挺拔的身躯遮住她的视线。
  她心情烦躁,正要抬起头来出声喝止,目光掠过来人脸庞,一霎瞪大眼。
  ※
  前面万众焦距的舞台上,和缓的音乐已起,樊歆强敛住心神开始唱。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
  唱完前奏的一小段樊歆开始紧张,因为按照彩排的模式,这一句唱完,灯光一变,就该帮唱嘉宾出场了。
  而早就得了消息为赫祈赶来的粉丝们开始在台下窃窃私语,“赫祈呢?赫祈怎么还没来?”
  有心急的粉丝们还没见到偶像,就已把手中的荧光棒跟发光板举了起来,最抢眼的赫祈名字牌足有80寸电视机那么大,晃得台上樊歆眼发花。她不敢想象,待会粉丝们见赫祈没出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想想狂热的粉丝有人推了自己的工作专程而来,有人刷了大把票子搭飞机自千里之外赶到,还有人守在电视台门口整整一天就为了看赫祈一眼,他们热切而真挚,一腔热血满怀希望,如今竹篮打水,她该怎么向他们交代?如果没有交代好,会不会引起骚乱?
  樊歆的心七上八下,此时舞台灯光倏然一变,预示着帮唱嘉宾即将出场。
  观众们都预感到此事,为了迎接偶像,他们挥着手臂大声呼喊,“赫祈!赫祈!赫祈!赫祈!”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在演播厅里汹涌击撞。樊歆握着话筒的手心出汗,赶紧将上台前临时撰的一段话默背了一遍。
  她必须做好接下来的准备,向台下的粉丝及电视机前的观众们解释原委,然后鞠躬道歉。她真诚希望得到他们的谅解,将今晚的场面控制到最理智的地步。
  她深吸一口气,打算缓和两秒钟后开口解释,突然粉丝们的喊叫声静止了。
  他们发现了吧!樊歆不敢回头看,但她看到每个粉丝的脸上都写着震惊。
  樊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闭上眼,将话筒拿到了嘴边,做好接受一切狂风暴雨的准备,正要开口的一霎,方才静默的演播室忽然爆出一阵飓风般的尖叫!
  无数观众扯起嗓子大喊:“啊!!!!”
  “啊!!!!!”
  “啊!!!!!!!!!!”            

☆、Chapter 16纠葛
  樊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闭上眼,将话筒拿到了嘴边,做好接受一切狂风暴雨的准备,正要开口的一霎,方才静默的演播室忽然爆出一阵飓风般的尖叫!
  无数观众扯起嗓子大喊:“啊!!!!”
  “啊!!!!!”
  “啊!!!!!!!!!!”
  这连着三声的尖叫大到恐怖,压过了场上的麦克风,压过了乐队的伴奏,甚至超过国际巨星威尔弗里德上场时的气势。
  樊歆的心紧得更厉害——赫祈没来,这些人的愤怒已经远超看见威尔弗里德的惊喜了。
  樊歆捏了捏话筒,强自镇定。可没几秒她发现不对劲,全场观众疯狂的笑里都带着惊喜,仿佛瞧见了比赫祈还重量级的人物空降现场。
  灯光投在樊歆身上,摄像机将她的脸放映到舞台背景屏幕上,她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特写画面,一点点转过脸去。
  粉丝们全部站起身来,高举着双手,纵声大喊,一波接一波呐喊中,一束灯光追随着一个挺秀身影自舞台边缘移到舞台中央,那人步伐从容,簇新的雪白衬衣,剪裁妥帖的墨色燕尾服,怀抱着萨克斯,施施然向观众席挥手。
  背景屏幕上,樊歆的表情就此定格。
  而粉丝们摇摆着手臂用尽力气高呼:“温浅!温浅!温浅!”
  欢呼声如浪潮席卷整个演播厅,观众们几欲疯狂。
  这些年,温浅的高规格高身段世人皆知,他在演艺圈内赫赫有名,又超脱这个圈子,他是家喻户晓的巨星,更是全球拔尖的艺术家。他有巡回演出,但只涉足国际巅峰的艺术殿堂,他是横跨在演艺圈上最浓墨重彩的虹光,是艺术界高山之巅的云海,苍穹尽头的罕世极光,终身可遇而不可求。
  倘若说赫祈代表的是通俗文化的巨星,那么温浅代表的则是社会顶层的人文观与艺术观,他的存在如高山仰止,从来只供远观。
  而如今,他自遥远的云端落下,携卷着空灵之气,真真实实出现在大众面前,观众怎能不震撼,怎么能不疯狂!赫祈这次没看到,大不了下次买票去他的演唱会,可温浅一旦错过,也许就是一生。
  人们近乎癫狂的纵声呼喊,嗓子都快喊哑。
  “温浅!温浅!温浅!”
  “温浅!温浅!温浅!温浅!”
  ……
  在演播室全民疯狂的同一时刻,后台里的汪姐也要疯了。
  她目不转睛盯着led屏幕,看着那个身姿笔挺的男人一步步走到舞台中央,明亮的光束追寻着他,像全场追随着他的成千上万道目光。
  他在樊歆身边停驻脚步,环视全场,略微抬起了手,没有很剧烈的动作,就那么将掌心轻轻往下一压,姿势悠然如挥袖拂开一片云,或是在春深时分拈起一朵含苞静绽的花,优雅、流畅、浑然天成的清贵雍容。全场登时便鸦雀无声,方才狂热的声浪在一瞬消失,静得连一根针掉下都听得见。
  所有人不敢再随便乱动,唯恐一个冒昧便是亵渎。
  人群安静地看着他捧起了萨克斯,灯光在金色的萨克斯上闪耀流转,有悠扬的声音潺潺流出。
  音乐重新响起一霎,呆立在旁的樊歆终于如梦初醒,她强稳住噗通狂跳的心,拿起话筒,沿着方才继续唱。
  在她开口唱的一霎,周身多余的光瞬间熄灭,只留下最后窄窄的一束,打在她与温浅身上,罩着两人刚好一圈。朦胧如星辉般的光圈中,她拿着话筒婉转低吟,而温浅在一步之外,目光深深的吹奏着萨克斯。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象一张破碎的脸。
  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让它淡淡地来,让它好好地去。
  到如今年复一年,我不能停止怀念。
  怀念你怀念从前,但愿那海风再起。
  只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温柔……”
  ……
  乐队没有再伴奏,全部的音乐只来源于她的歌声与他的乐器。萨克斯缠绵而明亮,而她的声音轻柔而婉转,水乳般交融在一起,唱的人心颤。
  亲眼见过这一幕的观众,有生之年再忘不了这一幕。
  空旷的舞台只有一盏灯,投在舞台正中,在幽暗中给予观众最明亮的指引,容颜清丽的女子长睫半敛眸光柔软,演绎着萨克斯的男子神情专注。萨克斯的深情悱恻与歌声的浅唱低吟完美糅合为一体,无可挑剔的唯美。柔白的光线打在他与她身上,沐着银色的微微辉亮,仿似仲夏之夜的融融月光,又如秋末夜色的皑皑凉霜,看得久了,竟有恍然一梦的错觉。
  此情此景如梦如幻,此曲此乐如痴如醉,全场屏息无声,仿佛坠入一个迷离梦境。
  良久,直到萨克斯的音乐停下,那窈窕恬静的女子将话筒拿开,静默的观众这才清醒过来。霎时掌声如春雷般席卷翻腾,无数人站起身,挥手狂热的齐声大喊:“温浅!樊歆!温浅!樊歆!”
  再没什么能比观众的呐喊更鼓舞人心,樊歆激动的弯腰鞠躬,温浅亦跟着微微欠了欠身。
  向观众致敬完毕后,舞台灯光一瞬亮起,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台。
  ※
  二十分钟后,总决赛下半场的结果终于出炉。
  五个选手齐齐聚到了台上,听到那个出人意料而又在预测之中的结果。
  第一名,樊歆。
  喊出这个名字时,全场观众一片欢呼。票都是他们投的,那是他们为最后的唯美一幕表达最真挚的喜爱。
  但宣布的只是总决赛下半场的单场成绩,而比赛最后的成绩要结合上下两场及网络、短信投票结果综合得出。
  十分钟后,统计完结果的电视台将最终结果宣布。
  冠军,苏越。
  虽然单场她只拿了第二,上一场成绩也不如人意,但她以压倒性的网络人气夺得终极桂冠。
  亚军,樊歆。
  本场成绩第一,上场居中,本可以问鼎冠军,但因为是新起之秀,没什么人气,网络投票成绩不佳,所以总分被苏越压过,
  季军,祁峰。
  本场成绩第三,上场第二。结合网络投票综合实力第三,屈于樊歆之下。
  ……
  宣布完最终结果之后,在持续不断的掌声中,全场再次沸腾,这一期的《歌手之夜》至此落下帷幕。
  ※
  樊歆走出电视台时,从未见过这样的架势,电视台门口密密麻麻堵满了记者,天下起了雨,无数粉丝冒雨在外面欢腾呐喊,一眼看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一个接一个的话筒塞到她面前,记者们发问声此起彼伏。
  “樊歆,作为今晚最大的黑马,你有什么感想吗?”
  “樊歆,拿了《歌手之夜》亚军的好成绩,你现在心情如何?”
  “樊歆,从不参加这种节目的温先生来《歌手之夜》倾力帮助,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樊歆,据说你原本的帮唱歌手是赫祈,为什么半道换人,中间发生了什么曲折吗?”
  ……
  记者们的提问没完没了,樊歆压根不知道回答哪一个,一群人又推来挤去,她险些摔倒。
  汪姐及时扶住她,在几名电台保安的帮助下,汪姐拉着樊歆往前走,还不忘向众位记者挥手,“不好意思各位媒体朋友,我们现在不方便回答这些问题,改天再接受你们的采访,谢谢!”
  ……
  在保安的保驾护航下,樊歆终于抵达地下车库——这位置有保全把关,记者进不来。
  樊歆跟汪姐进了保姆车,五分钟后却被司机告知一个悲催的消息。
  保姆车出故障,无法再开。
  樊歆下了车,心急如焚的想出去打车。她担心赫祈,赶着去医院。
  她刚走到车库门口,一辆墨黑的保时捷拦在她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清癯的脸,他的声音微沉而动听,如同弹琴低音的奏鸣,“去哪?”
  樊歆站在车外,不知如何跟他开口,汪姐从后面赶过来,冲着车上人道:“温先生,我们要去医院看赫祈,但我们的保姆车坏了。”
  温浅略一颔首,开了车门,“上来,我送你们去。”
  “谢谢啊!”汪姐受宠若惊,一屁股坐了上去,见樊歆还在车外呆站着,一把将她拽上了车,“愣着干嘛,不是你心急火燎的要去看赫祈吗?”
  樊歆坐在紧贴着车门的位置,踌躇着想下去,“汪姐,没必要麻烦温先生,我们可以打的。”
  前排温浅截住她的话,“就当我为上次害你跌倒的事赔礼道歉吧。”
  樊歆的话瞬时被堵得严严实实。
  ※
  几人赶到医院,才知道赫祈的病情早已稳定下来,为了得到更好的治疗护理,他转院回了y市。
  樊歆松了一口气,向汪姐道:“我们回y市吧,我还是要去看看赫祈。”
  一旁温浅道:“我也要回y市,顺路带你们吧。”
  “不用了。”樊歆迅速接口,“谢谢温先生的好意,温先生今天帮我的已足够,不好再麻烦你了,我跟汪姐搭高铁回去。”
  “不麻烦啊!”汪姐跳出来反驳,“这下雨天的,赶高铁才麻烦,反正温先生同路嘛。”
  “可是……”樊歆还想说点什么,汪姐手狠劲一推,直接将她推进了副驾驶。
  ※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平稳的飞驰,天空似被晕开墨汁的清水,阴蒙蒙的烟灰色,小雨千丝万缕的自天地间飘摇而下。
  后车座的汪姐还沉浸在《歌手之夜》的战绩中,一个人兴奋的喋喋不休,直到见樊歆默不作声,停下来问:“樊歆,你发呆想什么呢?”
  樊歆坐在副驾驶上,脑子早乱成一锅粥,一会是医院里旧疾复发的赫祈,一会是方才惊心动魄的决赛现场,一会又是身边不想碰到却偏偏躲不过的温浅,汪姐的呼喊她根本没听到。
  “樊歆!”汪姐更大声的叫了一声。
  “嗯?”樊歆终于回了魂。
  汪姐瞪她一眼,“人家温先生帮这么大的忙,你连句谢谢都没有。”
  樊歆飞快扫一眼温浅,说了句谢谢,神情略显平静,丝毫看不出对国际顶尖艺术家仗义救场的热切之意,汪姐气得在后面掐了她一把——这死妮子有机会不知道抓住,此刻笼络好温浅还怕红不了?偏偏她总一副我不想见到你的模样……
  温浅不以为杵,他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看着前方道路,回了言简意赅的六个字,“不谢,举手之劳。”
  他口吻略显冷意,汪姐以为惹他不快了,忙道:“温先生您别见怪啊,我们家樊歆就是这性格,跟不很熟的人话不多。”
  “没关系。”温浅淡然道:“现在不熟,日后就熟了。”
  汪姐大喜,听温浅这口气似乎是想跟樊歆进一步熟络,日后好合作?她正要喜滋滋应承一句,不料樊歆的话立刻堵了上来,“温先生贵人事多,希望日后我别再给您添麻烦。”
  这话意傻子都听得出来,温浅脸色沉了沉,但没说话。
  为了缓解这尴尬,汪姐指着驾驶座旁的一支签字笔转移话题:“这笔是s.n的限量版吧?好漂亮。”她一贯对品牌货很有研究。
  细雨扑打在车上,刮雨器来回刮着车窗,眼前一片视线朦胧。温浅的余光瞟瞟笔,神色稍缓,“一个朋友送的。”
  樊歆的视线原本在窗外,听到“笔”这一词时,回头看了一眼,靠方向盘的内侧放着一只签字笔,流畅的宝蓝笔身,笔帽上镶有小小的一块蓝宝石,在这光线并不明朗的车厢流转着幽幽的光。
  只那一眼,樊歆眸光一凝,仿佛不敢再看第二眼,她迅速扭过头去。
  汪姐见她反应异常,问:“你怎么了?那只笔不好看吗?”
  樊歆讪讪的笑,“好看。”
  当然好看,这是她亲手挑的笔,怎么能不好看!
  这支笔是刚入s大那年的事,她从莫婉婉那得知温浅对s.n的签字笔情有独钟,为了能赶在他生日之前买到,她利用课余时间连打了两个月的工,发传单做家教送外卖,甚至去街头替美容院推销产品,没赚到多少票子,反而招来满满白眼,期间有几个小混混指着她臃肿的腰身与脸上疤痕放肆嘲笑,“这么丑站在街头吓人,还有没有社会公德心?”
  她窘迫到无地自容,换了一家保险公司做电话销售,一天几百个电话中,她说到喉咙沙哑嘴唇发裂,得到的是客户不耐的拒绝与厌恶的谩骂。
  那一天,她经历了人生中最多也最脏的羞辱,但工作结束后,她捏着那张单薄的红票子,心里充满了喜悦。
  一天赚一百,再硬着头皮被骂半个月,那支签字笔就可以做他的生日礼物了。
  半个月后,她终于买到了那支笔,莫婉婉却突然告诉她一个消息:“樊歆,他跟齐湘在一起了,前天的事。”
  她哦了一声,紧捏着手中的笔,在心脏针扎般的疼痛中扬起一抹笑,“是吗?我见过齐湘,艺术系的女神嘛,很美,他们很配。”
  这强颜欢笑过后,她还是借莫婉婉的名义将那支笔送了过去——尽管知晓他的恋情,但那支她努力很久的笔,她仍想善始善终。当然,她禁止莫婉婉透露这笔的真正出处。
  莫婉婉问为什么,她只一笑,说:“有时候,我们喜欢一个人,只是想让他欢喜而已。至于这欢喜是谁给的,不重要。”
  那个夜晚,莫婉婉带着她的笔去了温浅的生日派对。而她,留在学校练功房独自练舞。
  跳跃,扭腰,旋转……累到气喘吁吁,脑中却不停回想着那支笔,不知道他收到了没有,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不知道他日后会不会用,是会拿来画他最爱的五线谱,还是给齐湘写下歌曲般动听的情诗?
  此后她便无法忘怀的在脑中烙下笔的模样,精致流畅的宝蓝色笔身,笔帽上的宝石莹莹闪烁着光,像她幼年看过的童话剧,爱上了小王子的精灵,得不到王子的爱,在黑夜中整宿整宿的跳舞,最后一秒,她滑下一滴蓝色的泪,悲伤如破碎的星光……
  ……
  车窗外小雨淅沥,高速两畔物景移变,在车灯中幻出迷离流光,前方蜿蜒的高速公路漫长到没有尽头。樊歆沉浸在往事之中,而车内cd放到那首《匆匆那年》。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就像那年匆促/刻下永远一起/那样美丽的谣言……
  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别太快冰释前嫌/谁甘心就这样/彼此无挂也无牵/我们要互相亏欠/要不然凭何怀缅……”
  王菲空灵而微含慵懒的嗓音轻悠传来,低处如春燕呢喃,高处又通透婉转,拖长的尾音与独特的颤音巧妙融合,透着一种奇异的美,加之林夕缠绵刻骨的词,更是将这滚滚红尘里红男绿女的悠远痴怨,诉说个淋漓尽致。
  樊歆默默听着,任由雨丝飞过半开的车窗扑到脸上,过去的悲欢离合随着旋律电影镜头般回放,她抹掉脸上的雨珠,瞥了一眼身畔的温浅。
  那一刻她想,这首《匆匆那年》写的真好,她此时心境被那低吟浅唱刻画的入木三分。
  她曾为温浅不顾性命,然而事隔经年,一切都不再重要,倘若此生得不到他的爱,让他愧疚愧疚也是好的——不然,这一生痴恋,凭什么怀缅?
  樊歆想着想着,竟轻笑起来,不知是因为慰然,还是悲哀。
  而车厢里汪姐的话题还在那支笔上,“温先生,这支笔越看越有味道,送你笔的人眼光真好!”
  温浅面上腾起一丝恍惚,好久后道:“一个慕姓校友送的,她很有才华。”
  汪姐没再问,话题到此为止,而副驾驶上的樊歆却扣紧了腰上的安全带。生硬的金属扣触到掌心传来冰凉的冷意,她丝毫感觉不到似的,大脑里只有两个念头:第一,温浅知道了这笔的来源,二,他居然用才华两字来形容她。
  呵,车厢里的樊歆无声嗤笑。原来在他心里,除了厌恶与歉疚以外,他还有其它认知。
  她一时百味陈杂,后面汪姐见她久久不说话,以为她是累到了,忙道:“樊歆,比赛完了你就回去休息几天,反正秦晴这两天在米兰陪慕总看时装秀,你们专辑的mv也拍不了。”
  驾驶座上的温浅眉头微皱,“还有空去米兰?我不是让她快点把歌再录一遍吗?上次唱的根本不合格。”
  见温浅不悦,汪姐赶紧打圆场:“温先生您别生气,虽说秦晴歌曲功底不如樊歆,但我们慕总对她宠爱有加,她跟着慕总上了那么多期头条,知名度也是大涨,冲这人气,这歌曲也是有市场的。”
  温浅的回答*,“我不认名气,我只认歌喉。如果秦晴不行,我会取消合作,哪怕毁约我也不要一个垃圾来糟蹋我的音乐。”
  汪姐:“……”
  ※
  回到y市是夜里十一点,温浅将樊歆与汪姐直接送到医院门口。
  跟温浅告别后,汪姐挽着樊歆的手轻声道:“这温浅性格真怪,你说他好接近吧,他硬梆的像个石头,说句话能噎死人,可你说他难接近吧,我请他帮忙救场时,他又毫不犹豫。”
  樊歆笑了笑,没答话,径直去了病房。
  赫祈躺在床上,看来已没什么事。他笑着拍拍她的手臂,“我没大碍了,倒是你脸上那黑眼圈,快回去补觉吧。”
  ……
  樊歆与汪姐出了医院的大门,樊歆正要拦的回去,汪姐却突然喊住了她。
  汪姐眼里有犹豫,却还是说了出来,“樊歆,有件事我瞒你几天了,怕影响你比赛的心情一直没讲。”
  “什么事?”
  “那个……高层把你的德里广告给秦晴了。”
  樊歆怔住。
  ——德里是全球最大的彩妆公司,但凡能与它合作的艺人,哪怕只是一个几秒钟的短广告,知名度都会大涨,所以圈里艺人们削尖了脑袋想跟它合作。
  这次德里的粉底液广告竞争激烈,樊歆没靠慕春寅的关系,毛遂自荐去的。为了拿到这支广告,她可没少想心思。如今高层们随手一挥,跟德里通通气,这个名额居然就给了秦晴。
  见樊歆不语,汪姐道:“你别太难过,毕竟高层有权调动员工的工作安排。”
  樊歆却问:“是哪个高层给秦晴的?”
  汪姐道:“这还用问,当然是高层里最高的那个,慕总啊。”
  樊歆抿唇沉默,好久后她答:“我知道了。”她向汪姐挥手,“很晚了,汪姐您回去休息吧。”
  汪姐走后,樊歆没有回家,辛苦得来的广告被慕春寅给了她人,她不可能没有气。想想慕春寅还在米兰,她也不需要人回家伺候谁,便返回了医院。
  赫祈虽然贵为天王级明星,可住院时身边除了助理与经纪人,连个亲人都没有,孤儿出身的她难免产生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再加上她入行后他帮了自己许多,她不忍心把他丢在医院。就这样,她在医院里陪了一晚上。
  ※
  她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回到家的,天气阴沉,浓重的乌云重重堆砌在头顶,显示还有雨要落。庭院里传来泥土的潮湿之气,空气有些压抑。
  她进了家门,走上二楼卧室。推开门的霎那,她的目光掠过一道身影,怔住。
  她的白色欧式小床上,慕春寅背对着坐在那,阴暗的光线里雕塑般一动不动。
  他竟然回了,他不是还在米兰吗?
  樊歆心下好奇,却没有开口问,广告的事她多少有些恼意,便视若无睹的走进房间,将行李箱往地上一放。
  慕春寅听到她的动静,扭过头来盯着她,表情很平静,“去哪了?”
  樊歆没理她,自顾打开行李箱,将换洗的脏衣服一件件拿出来,还未等她拿完,忽然“砰”地一声大响,床边慕春寅一脚踢了过来,整个箱子被他飞踹到门外,衣服乱七八糟散了一地。
  樊歆吓了一跳,旋即整个人便被一股大力拽了起来,重重推到墙上,慕春寅压着她的肩膀,眉心沉沉如窗外乌云密布,“说,整夜没回来,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樊歆不知他的火气从哪来,她不想跟他硬碰,当下便转过头去。
  见她好不理会,慕春寅揪住她的衣领,更大声的质问:“说,你是不是跟温浅在一起?”
  樊歆莫名其妙,“你瞎想什么呢!”
  “那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关机!为什么连你经纪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除了跟他苟且还能有什么!”
  “你胡说八道!”
  “是我胡说还是你心虚!整个报纸都在说,你昨夜上了温浅的车!怎么,旧情郎登台助你一臂之力,于是你旧情重燃,迫不及待就想爬上他的床了!”
  “慕春寅你够了!”樊歆本还想把赫祈的事解释一番,此刻再忍不住,她挣脱他的双臂,“你再这样疑神疑鬼,我没办法呆在你身边!”
  她转身朝外走,慕春寅站在房门口看她,眼神凛冽如寒冬腊月的北风,“你去哪?”
  樊歆扭头看他一眼,一半憎恶一半不耐,“我是个人,不是你的私有物品,我爱去哪就去哪!”
  慕春寅的脸色愈发难看,不怒反笑,“好啊,很好。”
  他一步步走近,高大的身影拦在她面前,挡住了窗外光线,投下一片压抑的阴影。他慢条斯理,口吻却极冷,“怎么,你想散伙?想跟我撇清关系好跟他重修旧好?”他笑起来,嗓门陡然拔高,震得窗户都在颤,“我告诉你,没门!”
  他逼近身来,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往门上推去:“如果没有我们慕家收养你,你早该流落街头!我们养你育你,可你是怎样回报的?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樊歆争辩道:“我过去是对不起你,可我为你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便是欠你再多,这笔债也该还清了!”
  “还?”慕春寅猛地吼出来,将她往床上一摔,“我爸睡在冰冷的墓地里!我妈还在医院!她像个活死人一样躺了十多年!樊歆!你拿什么跟我还!!”
  樊歆重重摔在床尾,还未回过神来,喉间一窒,一双手已狠命卡了过来,越收越紧,咽喉处的剧痛让她断断续续出声:“慕……春寅……放……放手……”
  “放手?”慕春寅的笑意像刀子,刮人的疼,“我的人生被你所毁!而你呢,你亲手把我推进地狱,然后装个死拍拍屁股去了加拿大!你知道你不在的五年,我过得是什么日子吗!你知道吗!”
  慕春寅薄唇紧抿,眼神凌冽,刻骨的恨意宣泄而出,那扣住她喉咙的指节绷成青白色,他一字一顿,近乎咬牙切齿,“你猜,这五年……我有多恨你?”
  “呃……”樊歆答不出来话,剧痛的喉里只能艰难地吐出单调的音节。慕春寅眸中恨意越来越深,手劲越发大,她几乎听到了来自咽喉深处骨节咔咔的声响,她又痛又窒息,抓着床单拼命想挣扎,身躯却被他压制得完全不能动弹。渐渐地,她缺氧的感觉愈发明显,眼前的世界模糊起来,灯光还在头顶上晃,却更像死亡的召唤——朦胧的意识里,她奇异地看见珍姨跟慕叔叔的脸,珍姨那张跟慕春寅神似的脸庞,正对她慈爱的笑,“我家慕心是世上最好的孩子……”
  慕叔叔也在那笑,“慕心,以后等我们老了,就归你照顾阿寅……你们一定要相亲相爱……”
  ……
  床畔慕春寅的暴戾还在继续,他身下的人却彻底停止反抗。她松开紧捏着的拳头,微微张唇,用微弱到近乎濒死的声音,低低吐出两个字眼。
  “阿……寅……”
  只那一霎,压在她身上的人的动作骤然一僵,随后,扣在她喉上的手一寸寸松开。
  下一刻,他迅速起身,“砰”地摔上门大步离开。
  慕春寅走后,死里逃生的樊歆直挺挺躺在床上。缓了会后,她挣扎着起身,捂住喉咙剧烈咳嗽。
  约莫在床上呆坐了半小时,她下床走到房间的角落,慢慢坐下去,双手抱住膝盖。
  地板冰冷,墙壁亦是冰冷,她将背脊抵在坚硬的墙壁上,缓缓捂住了脸。
  窗外雨声淅沥,她紧闭着眼,想起那个暴雨肆虐的深夜,大桥垮塌,车子轰然坠入湖中,呼救声,喊叫声……最终随着冰冷的水渐渐淹没……
  卧房内光线阴暗,缩在角落里的樊歆浑身发抖,“对不起珍姨,对不起慕叔叔……”
  ……
  晚上七点,窗外夜色幽静,办公室内灯光迷离,美人眼神也迷离,纤纤十指举着水晶杯,优优雅雅抿下一口香槟。见慕春寅走了过来,薄而精致的唇瓣勾起漂亮的弧度,娇嗔道:“慕少,从米兰回来您怎么就不高兴的样子?”
  话落,柔弱无骨的双手已经攀了过来,勾着慕春寅的脖子,慕春寅弯起薄唇一笑,顺水推舟地将秦晴放到了柔软的沙发上。
  柔软的床榻,愈发急促的喘息声,伴随着一件件甩在地毯上的凌乱衣裳,空气里荡漾的女人的甜与男人的香。
  □□暧昧旖旎,男人的动作却突然止住,他手肘撑在床沿,视线仍停留在身下楚楚动容的脸庞上,眼神却有些放空,像是在走神。
  “慕少。”察觉出他的异常,秦晴娇声唤道:“怎么了?”
  慕春寅保持着俯在秦晴身上的姿势,姿势仍很暧昧,可表情却无半分□□。三秒后,他翻身坐起,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身上一搭,就那么下了床。
  秦晴愣在床上,“慕少,您这是……”
  慕春寅头也不回地向侧房走去,“看电影去。”
  “看电影?”秦晴愕然——好事才开了个头,还没深入主题呢,他这就半途而废了?
  秦晴有些不安,她跟了慕春寅快一个月,还没摸透他的脾气,平日他虽待她亲昵温柔,搂搂抱抱频繁的紧,却从不正儿八经碰她,今天瞧见他这么热情,她正欣喜,谁知刚脱了外套他就不来了。
  她低下头,扫扫自己的身段,一身细腻肌肤,紧身性感连衣裙更显得曲线高耸起伏,怎么看都是令人血脉喷涌的妙曼身姿,为什么那人离去之时毫无留恋?
  秦晴心有不甘,裹起衣服,向办公室的侧厅走去。
  ※
  侧厅内空荡荡的,冷风从窗户刮进来,房内除开一个超大的led屏幕,再无多余摆饰。
  慕春寅就那么光着脚坐在地上,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往常散漫不羁的眸光在这一刻仿似有浪潮翻涌。
  秦晴看不懂他的表情,她的目光凝在led屏上。
  这大投影屏幕上放的是什么?不是电影,画面晃来动去的,像一段生日派对的录影,似乎是一家人在吃蛋糕,中年父母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笑眯眯道:“祝我们阿寅生日快乐!”另一个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端着蛋糕,跟着一起笑道:“阿寅生日快乐!”
  秦晴疑惑了——视频里那叫阿寅的小男孩眉目有些面熟,是童年的慕春寅吗?
  照这么说,视频里的中年夫妻应该是慕春寅的父母,而那个欢笑着跑来跑去的小姑娘是谁?慕春寅的姊妹?可传闻中的慕春寅是独子,并没有姊妹呀。
  “慕少,您在看什么呢?”秦晴笑着脸走到慕春寅身边,抱住他的肩。
  端坐的人却看也不看她,“出去!”
  他的口吻极冷,前一刻相偎的缠绵亲昵早已不在,秦晴一慌,却强装镇定将脸贴在他下巴上,摆出娇滴滴的模样,“怎么不高兴了?视频里的小女孩是谁?”
  许是女人的粘腻让人烦躁,又或是她提到了什么不该提的字眼,慕春寅眸光一沉,“听不懂人话吗?”手指向门外,一声厉喝,“滚!!”
  这一声滚吼得房梁都发颤,秦晴头次见到慕春寅这般模样,她打了个抖,慌不迭跑了。
  ……
  秦晴走后,慕春寅面上焦躁之色更甚,他咔擦一声关了视频,向门外走去。
  绚蓝色的顶级跑车飙出极致的速度,夜色中道路两旁的树影随着城市霓虹如流水般掠过,他不管什么红灯绿灯,一路高踩油门,流星追月般闯回了家。
  推开樊歆卧室的房门,房间里漆黑一片。慕春寅打开了灯,被光亮盈满的空间瞬时亮如白昼,慕春寅的视线扫到墙角的那团身影时,一怔。
  樊歆缩在墙角的地上,抱着自己,似乎自他拂袖离开后就没有再动过。
  房里静得让人可怕,慕春寅迈步走上前去,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樊歆的脸。
  她被迫仰起头,脖子上的伤痕还在,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
  慕春寅的声音透着不耐,“你为什么不哭!”
  樊歆默然无声,视线定定地落在房间的某处虚无,瞳仁没有焦点——那些年,慕家出事后,慕春寅痛苦时便要折磨她,泄愤也好,转移痛楚也罢,但她从不反抗,顶多就缩在房间墙角,将头抵在膝盖上一声不吭,不会哀求,更不会崩溃嚎啕,仿佛没有心肝没有感受。
  她没有反应,慕春寅的火气反而更大,将她一扯,“起来,去做饭!”
  她被他拎鸡仔般拎起来。像那些年一样,她倚着墙站着,胡乱的揉了一把脸,然后踩着楼梯一步步下楼,进了厨房。
  ……
  一个小时后,她将饭做好,端到了餐桌上,而她自己则回了房。
  她坐在梳妆镜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脖子上有红肿的掐痕,手肘被磕出血,膝盖亦在被掐时用腿压紫。浑身都在痛,她拿着棉签对着镜子上药。
  窗外夜色深深,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不绝于耳。樊歆涂好了药,紫色的药水抹在白皙的脖子上,深的刺眼,像她脸上曾经那道耻辱而丑陋的疤——那亦是他给的。
  那次也是这样阴雨蒙蒙的天,慕春寅向她举起疯狂的刀刃,剧痛在脸庞划开,那一霎的血腥飞溅中,她的人生从此堕入深渊……
  想起过去,她的手覆上脖子上的伤痕,指尖缓缓的摩挲下,她的眼角渐渐潮湿,不知是为这一刻的疼痛,还是为这伤痕累累的命运。
  ※
  此后几天慕春寅不在家,衣帽间消失不见的行李箱显示他出了y市。也许是出差,也许是旅游。樊歆知道,他不声不响就走,其实是不愿见她。
  就像那些年一样,但凡两人争吵,他就会用这样的形式冷战。
  她习惯了,也就习以为常。
  独自在家的几天,樊歆没有去公司,她脖子上的掐痕太明显,她不想盛唐的八卦们发现。再加上跟慕春寅这番一闹,她身心俱疲,也有些不愿见人。
  汪姐不知内情,在电话里关切的说:“休息两天就快来吧!盛唐门口围了好多记者,大家都对你这个歌手之夜的黑马充满了兴趣,现在正是提高知名度的好时机啊。”
  樊歆礼貌敷衍几句,挂了电话。
  没一会莫婉婉又打来,“我擦姐们,昨晚《歌手之夜》一播完,一觉起来处处都是你的头条啊,你可抢了慕春寅的位置啦。”
  樊歆无奈一笑。莫婉婉说的对,眼下无论是报纸杂志还是网络,齐刷刷刊登着她的消息,内容分为两大类,第一种是报道歌手之夜状况的新闻稿:《歌手之夜史上最强黑马出炉——樊歆半决赛夺冠》、《新秀樊歆实力不容小觑,总成绩仅次天后苏越》……第二种便是围绕着赫祈无故退赛,而温浅突现引发的爆炸性八卦话题,譬如《温浅亲临助阵,樊歆背景成谜》、《新晋歌手竟得国际巨腕到场相助》、《樊歆内定嘉宾天王赫祈中途退场,是旧疾复发还是另有隐情?》等等。
  除此之外,网上关于她的话题评论更是不计其数,因着两大巨星为她到场,她成功登上了人生中的第一回头条,在微博热搜榜上人气甚至超过天后苏越。
  名气来的太快,她一时还没缓过神。
  电话里莫婉婉还在喋喋不休,“姐们你这次可真是一炮而红啊,休什么假,赶紧的回盛唐,咱亲自去打小浪花的脸啊!啊呀呀呀,想想姐就激动的荷尔蒙雌激素飙升!”
  心情萎靡的樊歆哪还记得秦晴的事,漫不经心敷衍道:“知道了,我休息几天再去。”
  ※
  时间一晃过了好几天,在外出差的慕总回了家。
  见他回来,樊歆仍是受伤当天的反应,一言不发而神情倦然。
  慕春寅倚在门上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过来,而樊歆却拿着拖把来回拖地,像没瞧见他这个大活人,更别提主动上前将行李箱接走。
  慕春寅等了片刻没有回应,最后将箱子往客厅重重一推,开车出了门。
  车子启动的瞬间,他置气般将油门踩到最大,招摇的顶级大红色跑车“轰”一声流星追月般冲了出去,引擎声大到惊人。
  ……
  两个小时后,盛唐十七楼。
  慕春寅坐在办公室,将那份房地产楼盘策划案远远抛了出去——盛唐是个横跨多重产业的集团公司,影视业只是其中一项,除此之外还涉及地产及零售等各大领域,其中大头是房地产。近期有个楼盘项目已建成,迫在眉睫便是楼盘的营销策划,今早项目负责人将策划书送了过来。
  眼下的慕总跟往常截然不同,他一贯是散漫含笑的模样,不羁多变的神态常于雅痞之间完美互换,时而是英俊风流的优雅男子,时而笑如痞子般的纨绔子弟。
  而眼下的他面色冷冽,眉间沉沉乌云密布,他将策划书砸在房地产营销总监头上,暴躁道:“什么东西!重新再做!”
  营销总监捡起策划书,战战兢兢走出门。慕大人今天心情十分不好,他不是唯一一个被砸的,早在办公室门口候着时,他就听到里头的人在咆哮肆虐,吼完了影视业的再吼零售业,每个人出来都是耷拉着脑袋的。
  眼下,被吼的一群人噤若寒蝉站在电梯旁,零售业运营总监道:“慕总今儿怎么了,前些日子他还夸我计划书写的好呢!”
  影视业的高管跟着道:“他那天还说等电影票房超了三亿就请我吃饭。可我都三亿五了,他还骂我!”
  “是啊,到底是发哪门子火气,听说正得宠的秦晴去哄他,他直接让人家滚。秦晴哪受得了这话,捂着脸找她舅舅哭去了,她舅舅只有一句话——伴君如伴虎啊。”
  三人齐齐对视一眼,“的确,咱慕总的心……确实是海底的针。”
  ※
  临近下班的点,汪姐忐忑地站在总裁办里,不知盛唐最高boss为何突然召见她。
  听说慕总心情极度不好,为了人身安全,她隔着老板桌远远站着,以防他摔东西砸到自己。
  她摆出笑脸,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无辜无害不引起对方的火气,“慕总,您问樊歆的事么?她这周没来,是因为身体不适在家休息。”
  见慕春寅猛地坐直身体,汪姐担心是樊歆犯了错被总裁抓到把柄,忙道:“慕总您别生气,樊歆休息是情有可原,前阵子参加节目折腾好久,前天又在医院通宵照顾赫祈,我看她那么累,就允了假……”
  慕春寅的重点却跟她不在一个水平面上,他紧皱的眉头一挑:“赫祈生病是她照顾的?”
  汪姐道:“是啊,先前我也不知道,赫祈的助理才跟我说的。樊歆说赫祈帮她的忙,所以她回个人情在医院照顾。”
  慕春寅道:“那她上了温浅的车又是怎么回事?”
  汪姐道:“从c市回来时保姆车坏了,温先生顺路就载了我们一程。”
  老板桌后的慕春寅眸光微闪,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汪姐走后,慕春寅静坐在桌前,窗外落日彻底滑下,房间里的光线一寸寸暗下去,如被一张看不见的灰色幕布笼罩。阴暗之中,慕春寅的五官轮廓被无边的夜色所包容,凌厉的锋芒一点点舒缓开来,末了所有怒气与凌厉一霎消散,竟浮起微微的懊恼。
  ※
  墙上的挂钟指向下午五点半,樊歆做完最后一道菜,院子里传来布加迪的引擎声,慕春寅回了。
  樊歆将饭菜端上桌,两人对着吃,相顾无言。
  每次被慕春寅折腾之后,樊歆便会沉默多日。她一如既往的为他做饭洗碗,铺床叠衣,只不过全在无声的状态下进行,不笑也不说话,做完事就将自己关在房间,像只蜷回壳的蜗牛。
  慕春寅拿她没辙。她性子看似温温和和,实则倔强入骨。他可以打她骂她折磨她,却无法折杀她的固执。
  直到晚饭结束,樊歆仍然半个字都没讲,对桌的慕春寅终于忍不住,停下筷子看她,“那晚既然是跟赫祈在一起,为什么不早说?”
  她表情微顿,起身收碗——他的话,权当没听见。
  ※
  第二天,慕春寅在办公室忙碌了一上午,到了午时饭点,吴特助恭敬地将几个精致的饭盒送来,对慕春寅道:“这是樊小姐送来的,她说,您中午可以不用回家吃饭了。”
  饭菜放在桌上,色泽相宜的十分养眼,混着热腾的香气,连一贯沉稳的吴特助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赞道:“樊小姐厨艺好人也体贴,怕您累了,还特意送过来。”
  “体贴什么!”慕春寅全然没有食欲大开的模样,手一推将饭菜挥开,不知是愤慨还是颓然,“她就是不想理我!”
  半小时后慕boss午饭完毕,他以手支额,遥望着窗外,似有几分苦恼。
  良久后他拨通座机,吩咐道:“叫老张在楼下等我,我要去vivi安礼服店。”
  ※
  傍晚慕春寅回了家,手里提着什么东西,樊歆在厨房做饭,也没留意。
  等到两人饭吃完,樊歆回到自己卧房,视线一凝。
  ——床上不知何时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精致袋子,其中一件粉紫色欧根纱长裙被整齐摊开在床头,精致衣襟上的水晶珠花在灯下直闪她的眼。
  樊歆将衣物拿起来,丢进慕春寅的书房——那件漂亮的长裙她自始自终没多看一眼。
  彼时慕春寅就坐在电脑前翻看项目计划书,余光扫到她将衣服扔进来,眸光一黯。
  ……
  是夜,樊歆早早便睡下了。两三点时,她便被一墙之隔的脚步声扰醒。那声音就在她的房门外,一遍遍的来,一遍遍的去,脚步沉重缓慢,像含着满满的心事与过往,一下一下。
  樊歆自然知道是谁,扯了被子堵上耳朵继续睡。
  睡过去还没一会,房门吱呀一声轻响,有脚步声轻轻靠近,接着床榻微微往下一陷,来人坐在了床头。
  屋外乌蒙蒙的夜,未开灯的房间一片阴暗,来人就在黑暗岑寂中坐着,既不说话也不开灯,就那么静静瞧着她。床上樊歆已悠悠转醒,却不想睁眼,干脆装睡。
  两人缄默相对,来人突然伸出手去,触上了她的脖颈,他微凉的指尖摸索着她的那道未完全退却的掐痕,她瞬时睁开眼,条件反射般捂住脖子。
  她眼里有戒备与恐惧,慕春寅的手尴尬停在空中。借着楼道的微光,他一改白天的少爷架势,乌黑的眸子像是窗外的幽暗夜色,暗到她产生了错觉——他瞳仁里竟含着懊悔与怜惜。
  他凝视着她,声音沙哑的似含着歉然,“我不会再那样了。”
  她在夜色里看了他片刻,然后摇头。
  他凑过去,口气放得更软,“是我误会了,我不会再那样。”
  她盯着黑暗许久,眸里浮起悲伤,却更像是认命,房内被她压抑的情绪渲染到沉重的极限,像这阴雨夜潮湿而逼人的空气。她轻声道:“我总觉得,我迟早会死在你手里。”
  他猛地一怔。好久后他伸手摸到她的脸,指尖一点点下滑至脖子,在那掐痕上反复摩挲,有小心翼翼的歉悔。他再一次重申,“我不会再这样,我保证。”
  见她不语,他又喊出两个字眼,“——慕心。”
  她有一霎的恍惚,为着这个许久没出现过的称呼,这是她曾经的小名,养父母取的。
  “慕心。”他再次喊出来,嗓音低低混进这雨夜的淅沥中,带着些讨饶的意味,仿佛染着垂髫年幼两小无猜的柔软,她原本坚硬悲哀的心瞬间便融化下去,恼怒消散大半——念在过去的温情与愧疚,无论他做过何种伤害她的事,她从来无法真正计较。
  她在被子里闷闷地转过身去,像儿时两人闹过不快后一样,背对着他轻声说:“你说的话你要记得。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她似乎觉得这句话没有威慑力,又补了一句,“我就真不理你了,阿寅。”
  这称呼意味着谅解,慕春寅的眼神一亮,像是乌黑的瞳仁深处燃起了两簇小小的火苗。他将脸伏在她被子上,柔软的蚕丝被传来她淡雅的气息,是熟悉的仲夏莲花香,他颔首,“我不会了。”
  ※
  次日樊歆回了盛唐。昨夜慕春寅道完歉后说要给她出单曲,这是她喜欢的工作,于是她一扫前几日阴霾,一早便赶到了盛唐。
  还没迈进公司大门,远远便瞧见门口围着一圈记者——大多都是等她的。樊歆惊了惊,没料到距《歌手之夜》过了一个多星期,还有记者蹲守在这。
  记者一见她来便蜂拥而上,七嘴八舌将话筒塞过来,她礼貌的回答了几句,走进搂去。
  才甩开记者,一进盛唐大楼,又遭到同事们的围攻,莫婉婉在人群里高喊,“姐们,歌手之夜实在太棒了呀!”
  一群人跟着欢呼,有人笑道:“你丫深藏不露呀,平时看起来低调的很,参加比赛却有两大巨星作陪!”
  其余的人跟着起哄,“快从实招来,你跟温浅赫祈都是什么关系!”
  樊歆正要解释,汪姐不知从哪冲了过来,高举着手机惊喜地看向樊歆:“樊樊,你电话,温先生打的!”

☆、Chapter 17情债
  前阵子连绵不断下了好几天的雨,今日冬雨初晴,阳光淡淡的撒在地面,地下车库仍有股潮湿的水汽味。
  雅黑的保时捷内,cd低吟浅唱着一首英文老歌,舒缓的蓝调透着淡淡的忧郁,温浅倚在真皮座椅上,指尖轻轻在方向盘上合着拍子。
  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在方向盘旁的蓝色签字笔上,他拿起笔,放在手心把玩。
  饮水思源,像五年来一样,他握着这支笔,再次想起送笔的那个人。他想了很久,有些颓然。
  他对那个人的记忆太少,虽然她为他失去了生命,可他却连她的模样都没看清。如果非要找出点什么形容词,他对她大概只有两个感受。第一,丑陋,第二,才华。
  丑陋——是真的不好看,他晓得她暗恋她,因为她去琴房偷听他弹琴的频率实在太高。她胖胖的,戴着一个大口罩,口罩上面是一副夸张的黑眼镜,完全看不到相貌,后来他才知晓,她是脸上有疤才刻意遮掩。她经常来琴房,见了他便一副面容恍惚深情陶醉的模样。他厌烦却懒得驱赶,毕竟这样的人多如牛毛,赶也赶不完。
  至于才华倒是真的,就在他将她归类于打扰他练琴的讨厌粉丝之时,她意外展现的才华让他诧异。
  那是在他大三的某个下午,他正在琴房里练琴。夕阳穿透玻璃,为琴房的一切沐上辉亮的光。
  她又来听他练琴,约莫是怕打扰他,她屏息贴着墙从他身后走过,将脚步压得低低的。
  那会他正为齐湘不跟自己商量径自出国的事不快,本就心情不好的他再也耐不住脾气,抬头叱道:“你怎么又来了!烦不烦!”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如脆玉,眼神亦满是鄙弃。
  她没料到他反应这么激烈,啜喏着:“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弹得很好……”
  他无声嗤笑,视线从哑光黑的钢琴上滑过,再掠过旁边棕红的小提琴金色的萨克斯,高档的西洋乐器被落日镀上一层暖色调,像是油画里打了柔光的艺术品,他的口吻含着漫不经心的轻蔑,“好?你这种人懂什么叫好!”
  仿佛被他直白尖锐的话伤到,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慢慢朝外走。
  他瞧着她背影,不愿她日后再来打扰自己,干脆来了句狠话,“以后别出现在这,你无知的单恋,只会侮辱我的音乐。”
  她原本前进的脚步猛地顿住,许是最后一句话太过难听,她转身快步疾走,来到另一架钢琴前,一屁股坐下。
  她面带负气之色,他懒得阻止,等着她上演一出自寻其辱的戏码。
  然而他错了。
  她背脊笔挺的坐在那,随手翻了翻正前方的钢琴谱,几秒后,她肘部一压,十个指尖骤然在琴键上跳跃起来,如施展了精灵的魔力一般,轻快地流连于黑白两色之间。
  她专心致志的弹奏,旋律在艺术厅盘旋不休,过程足足持续了三分钟,从头至尾没有任何的坑洼停顿,一气呵成。
  一曲毕后,他的目光由轻视化为愕然。
  她顾不得他的眼光,随手拿起旁边的小提琴架在肩上,这次她连谱子都没要,琴弦已然开始拨动。
  他愈发诧异——这首曲子是罗马尼亚作曲家迪尼库的《云雀》,堪称小提琴高音e弦上绝无仅有的颤音名曲。
  斜阳弄影的艺术厅内,她那带着口罩没有丝毫美感可言的脸颊靠在小提琴上,音乐潺潺而出,时而婉转轻快如夜莺啼鸣,时而跌宕起伏若山泉飞溅。亮丽清悦的音色中,她对乐器轻车熟路掌控有余,那稳健的快弓功底及高把位的左手基础,还有急速旋律节奏弓法的灵活运用,赫然昭彰着她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没有多年的熏陶与苦练,绝不可能达到这个水准。
  两分钟后,音乐骤停。她放下小提琴,抬眸看他。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愕然,像看一个外星人。虽然她带着口罩跟大黑框眼镜,长到遮住眼睛的厚刘海,让人看不清真实的面容,但他能感受到那一刻她的眼神,明亮如夏夜寒星,大胆到罕见,直落落瞧到他的心底去。
  随即她笑了一声,“怎么?因为我丑陋,臃肿,卑微,所以,我就不配懂这种高级的玩意吗?”
  她话落将琴重重往椅子上一搁,起身就走。一旁吉他被她的动作震出“嗡”的低鸣,她却只是一笑,背影落寞。
  ……
  那次之后,他收敛了对她的轻视,爱才之心让他去打听了她的信息。她叫慕心,是小他两届的学妹。
  那时他的乐团里正巧缺一名小提琴手,而她无疑是最佳人选。
  三天后,他在自习室找到了她。彼时她背对他趴在桌上写着什么,他以为她在做笔记,没想到不是,她手下压着一沓他再熟悉不过的纸张。他趁她不注意抽了出来,下一刻便怔住,“这不是我废弃的曲谱吗?怎么在你这?”他瞅瞅上面潦草凌乱的音符,神情凝重,“我明明还没谱完,这后面是谁续的?”
  他盯着她,几分诧异几分疑惑,“是你?”
  她埋着头,依旧是那副大口罩黑眼镜厚刘海让人看不见脸的装束,“是我怎样,不是我又怎样?”
  “你……”他被她的话噎住。
  她搂着包包起身离开,他追了上来,拦在她面前,“你有才华,为什么要留在慕家?”
  她转过身,胖胖的身躯背对着他,“谢谢温学长关心,这与您不相干。”
  他眸里闪过忿然,清俊的眉眼在这微凉雨天里像淬着冷光的白玉,“你知不知道你的才华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她声音平静到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早已知晓,“可以被保送德国一流音乐学府m大。”
  他目光微闪,“那你为什么不?留在慕家做一个下人,你就这么心甘情愿!”
  她垂着头,粗大的黑框眼镜遮住了眉眼,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她这一刻情绪的悲伤与复杂。好久后她说:“让温学长费心了,这是我的事。”
  他不可置信地瞧着她,冷笑道:“原来是我一厢情愿……好,既然你自甘卑贱,我又何必操这闲心!”
  他临去时神色冰冷如霜,“慕心,以后,我就当没认识过你。”
  ……
  他一向清傲自负,从未被人这样拂过颜面,此后他再没去找过她。
  就在他以为两人再不会相见时,她再次出现。
  ——也是,最后一次。
  在那个炎热的午后,在那条通往音乐剧场的熙攘道路上,当失控的货车撞开栏杆与绿化带,呼啸携卷着死亡之气冲向他的一霎,有人闪电般推开了他,空中爆出大簇热烈的红。
  他被推到了安全地带,而她的身躯如软绵绵的布娃娃般飞了出去,街道上有人恐惧的尖叫,“撞死人了!撞死人了!……”
  混乱的街道,她躺在冰冷的路中央,身体里的血如涌泉般一*出来,模糊他的整个世界。
  她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后死亡。慕家的人不知道把她的遗体带到了哪里,他连送别都来不及。
  她离世之后,他才从莫婉婉口中得知。
  这个叫慕心的女生,不美丽,不可爱。却,爱他许多年。
  然而,当他知晓这一刻时,她已用整个生命为他燃烧殆尽。
  ……
  “温先生。”
  车窗外的地下车库潮湿阴冷,一团红色的影子站在车旁,轻敲玻璃窗,陷入回忆的温浅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透明窗外的女子。
  樊歆身姿窈窕的立在那里,桃红色的宽松毛衣是堆堆领的设计,她小巧的下巴蹭在绣着蕾丝花边的高衣领里,衬托得肌肤愈发的白。一头乌黑的头发柔顺及腰,什么妆饰都没有,却偏偏显得雅静如清水芙蓉。她隔着车窗问他:“温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温浅将手中签字笔放回去,慢条斯理拿出一副白色的耳机,道:“你耳机。”
  “哦。”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伸手去接,不想他手一缩,她扑了空。
  他将耳塞握在手心,话音里若有似无含了丝恼意,“前几天我跟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东西落我这了,自己不主动来拿,就等着我送是吗?”
  樊歆不知该怎么回答,前些天他确实跟她打过电话,那会她跟慕春寅正闹冷战,怕再次刺激慕春寅,她挂了电话。
  好吧,其实也不全是因为慕春寅,她自己也不想接电话,她害怕再跟他有什么瓜葛。于是她垂下眼帘,无辜又温吞地道:“您可以不送来的,直接丢了就行,我再买一副。”
  温浅气结,“我开车在城里堵了快一个小时,又这在这等了你十分钟。你连句谢谢都没有,就跟我说这种话?”他往外一指,“而且外面都是记者,你知道我有多讨厌被狗仔看见,多讨厌被胡乱编排吗?”
  樊歆想了想这几天的新闻,因为温浅上《歌手之夜》的事,她与温浅还有赫祈三人的关系,被八卦爱好者们编造了无数个桥段,狗仔们为了博收视率,还尽往暧昧处联想,这让她很是头痛。她一本正经说:“就因为记者把你跟我放在一起乱写,我才不愿跟你见面,我不想给你制造麻烦。”
  她口气真切,温浅气消了大半,道:“算了,反正我也习惯了。”
  樊歆摇头,“可我跟你明明没有什么,我不愿被别人乱写啊。”
  温浅一怔,她漫不经心的口吻隐带着嫌弃,仿佛跟他上新闻是一件多么不堪的事——这么多年,多少女人求着盼着都想跟他上报道啊!
  他没由来腾起了恼意,道:“彼此彼此,我也不想跟你这种人有什么。”
  樊歆居然很欢快的点头,“那就好。”说着她把手一伸,“那请温先生把耳机还我吧,谢谢你,我这就走,免得外面的狗仔队又看见咱俩在一起。”
  温浅再度气结,手里的耳机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一路上想着的正事也忘到了脑后——他说是来送耳机的,其实是想谈谈下一部电影插曲的事,有片商拜托他作曲,他觉得樊歆的嗓音适合那首歌。
  他忖度着如何开口,一只白皙的手却伸进车窗,樊歆已将耳机拿了回去,冲他弯唇一笑,唇畔两个酒窝再次显了出来,“谢谢啦温先生,我走了!”
  不待温浅答话,她一溜烟跑远。车内的温浅看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去,愣了半晌,最后用力一踩油门,车子轰的驶了出去。
  ※
  樊歆回到盛唐办公大楼,招立时又引起一片骚动,莫婉婉跟几个人围过来问:“那个高高在上的大牌温浅找你干嘛?”
  樊歆正要答话,叮咚一声响,不远处的电梯门开了,一张不受樊歆待见的脸走了出来——秦晴。
  她依旧是低胸敞领齐臀的性感装束,见了樊歆,她哼了一声,高扬起下巴走出电梯。一只手却在此时拦了过来——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赫祈。
  秦晴一愣,她与赫祈没打过交道,猜不懂赫祈的意思,但天王级的人物她自然是要巴结的,于是她摆起明艳的笑脸,“赫祈哥,有什么事吗?”即便是第一次打招呼,可她的称呼亲热到连哥都带上了。
  赫祈礼貌一笑,视线落在樊歆身上,“说一。”
  “你出院了?”樊歆先是惊喜,后是茫然,“你让我说一干吗?”
  人群中的莫婉婉已经明白赫祈的意图,催道:“你说就是。”
  樊歆云里雾里的说:“一。”
  赫祈满意的点头,同莫婉婉一起看向秦晴。秦晴更是莫名其妙,“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莫婉婉哈哈大笑,搭搭樊歆的肩,“樊樊啊,果然你说一,秦晴不敢说二了。愿赌服输,我们都是证人,以后这你想怎么使唤她就怎么使唤吧,她要是敢反抗,那就是打自己的脸!”
  樊歆哭笑不得,他们这是联手挤兑秦晴呢!秦晴的脸色难看到无法形容,“樊歆,你这是搞小团体吗?《歌手之夜》有什么了不起,如果不靠男人你丢人丢定了!”
  樊歆本不想跟她争执,听完这话再按捺不住,“秦小姐,第二场比赛没人帮,我也没输,而且论起靠男人,我想秦小姐比我更有经验。”
  秦晴被抓了把柄,还强自争辩,“我哪有!”
  莫婉婉皮笑肉不笑的接口,“别谦虚啊小浪花,你哪没有!在家你靠你爹,在盛唐白天靠你舅舅靠你表哥,夜里嘛,嘿嘿,最近就靠慕总……”她夸张的大笑几声,“也许在外你还靠一群干哥哥干爹爹呢!”
  众人哄堂大笑,秦晴的脸气得白一阵红一阵。汪姐从人群后走出来,止住莫婉婉没遮没拦的嘴,“围这干嘛,都干活去!秦晴,你不是要录《巴格达之恋》的主题曲嘛,怎么还没弄完?荣光那边都催几次了。”
  汪姐去推秦晴,秦晴却恼着不肯走,她猛地回头冲樊歆道:“我靠男人又怎样,我有资本!我才给慕总吹了几句枕边风,你辛苦得来的德里广告就变成我的囊中之物,有本事你抢回去呀!”
  众人被她赫然昭彰的无耻惊住,圈里勾心斗角虽多,各艺人间你挖我的广告,我抢你的影视角色屡见不鲜,但大多都是藏着掖着的,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如今秦晴挑衅般说出口,且理直气壮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不得不让人再一次刷新对她三观及底限的认识,便连最没有下限的莫婉婉都忍不住拍掌叹服:“小浪花,你的□□,超乎老娘的想象。”
  秦晴不以为杵,反得意一笑,“樊歆,你在《歌手之夜》赢了又怎样?即便你在里说一不二又怎样?我马上就不属于了,你就好好做你的光杆司令吧。”
  这话让汪姐亦是愣住,“秦晴,你说什么?”
  秦晴嗤笑,是个炫耀的眼神,“汪姐,你还不知道吧,我跟慕总说我呆在里不开心,慕总决定让我单飞。”
  ※
  半小时后,樊歆在莫婉婉的陪伴下去了化妆室,汪姐帮她接了一家杂志的专访,时间快到了,她得赶紧化妆打扮。
  莫婉婉闲来无事陪她化妆,趁左右无人时她担忧的问:“这小浪花要单飞,那岂不是要散?你们才刚闯出一点成绩,现在散伙不好吧?”
  樊歆揉揉眉心,也有些苦恼。老实说,她虽然不喜欢秦晴,也知道散伙是迟早的事,但她并不想这么快,毕竟的第一张专辑才出来,市场反响不错。
  莫婉婉还在继续叨,“这慕春寅怎么回事,居然把你的广告给了小浪花!擦!姐当初为了你那支广告可没少跑腿啊!”
  提起这事,樊歆心底亦是不舒坦,但什么也没说。
  ……
  就在女人们为了单飞的事各有所思之时,十七楼的总裁办公室里,头条帝也在跟赫祈讨论着女人的事。
  两人私交甚好,说话没什么老板员工之分,赫祈笑着说:“你今儿心情不错,该不只是为了我出院高兴吧!我猜……你俩和好了?瞧你那几天,脸色冻得死人!”
  慕春寅转着手中的签字笔,漂亮的指尖在阳光下暖如白玉,他不以为意的哼了哼,“谁要跟她和好,是她一直求着我哄着我,又给我按摩又给我做吃的,还巴心巴肝送到我嘴边,少爷我这才勉为其难和好的。”
  赫祈噗嗤笑出来,“你就傲娇吧!”他想起另一件事,问:“你真把德里广告给秦晴了?”
  “嗯。”头条帝点头。
  赫祈摇头道:“我真是弄不懂你,你看起来挺在乎樊歆的,为什么又要把她辛苦到手的成果给别人,这不是存心惹她不痛快吗?”
  慕春寅走到落地窗前,冬日的暖阳从玻璃窗通透落入,他立体分明的五官轮廓沐浴着温煦的金色阳光,如暖玉无暇莹莹生辉。他环胸悠悠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少爷可是为她好,你等着看就知道了。”
  ……
  是夜,慕春寅回家时饭菜已做完摆好,慕春寅慢条斯理喝着汤,向樊歆道:“这段时间除了出单曲还有杂七杂八的通告外,你还要拍个广告,是盛唐自己的楼盘广告。”
  提起广告,樊歆的脸色一沉,“我不要你的楼盘广告,我只要自己的德里代言,那是我跟汪姐还有婉婉辛苦争取来的,你凭什么给秦晴?”
  慕春寅摇头叹气,“女人果然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给你好的还不要!”
  樊歆一甩手进了厨房,“就不要!”
  ※
  两人闹归闹,但楼盘的广告还是被火速提上盛唐的工作日程。慕春寅为这事跟公司高层连开了几次会。
  会议上高层们反应不一,大多都是愁眉不展的。胆大的李副总道:“慕总,不是我们不积极出谋划策,是这个位置确实难以营销。”
  “对啊。”他身侧的张总监跟着道:“这位置不仅远离市区交通不便,而且您对它的定位是高端别墅房,价格比市场上其他别墅高出百分之四十!这价格更让人望而止步了。”
  慕春寅以手支额,懒洋洋转了下椅子,“所以,在你们眼里,这楼盘除开贵点,就没其他的优势了吗?”
  张总监道:“咱实话实说,我们楼盘周围的湖景看着不错,但其实就是个孤岛。虽说湖景房也有卖点,但市场上跟咱类似的楼盘并不少。y市的富豪虽然多,但越是富人越懂投资,他们更看中性价比与投资前景,性价比上我们的确不占优势。”
  张总监指着大屏幕上古香古色的中式园林建筑忧心忡忡,“而且,据市场反馈信息来看,投资者们对我们的建筑风格并不认可,我们中式园林的古典设计虽花了大价钱,但在市场上的受欢迎程度远不及其他类别的别墅。”
  “张总监说的是,我们早前的项目战略就错了方向,我们应该将别墅风格建成简欧风带花园的那种小洋房,不少人崇洋媚外就好这一口!如今修成了古典中式风,除开一些有底蕴的知识分子看得入眼,其他都不怎么卖账。照本月的数据来看,认筹率不达预期的百分之三十,这前景堪忧啊!不如……”他以一个试探性的眼光看向身旁的孙副总。
  孙副总极识实务的接口:“慕总,咱现在骑虎难下,卖别墅吧,不好卖,空在那吧,赔钱。不如把那地卖给九重得了,他们不是早就想拿用这块地做度假山庄吗?眼下我们的中式庄园正好适合做山庄!”
  一群人连连点头附和,“对,他们开的价还不错,我们卖出去,多少能赚一点,总比空在那亏钱的好。”
  “咱们虽然跟九重一直是竞争对手,但对手之间也可以有交易的呀,行商追求的就是利益,能赚钱咱就干呗。”
  ……
  一群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见,他们的boss慕春寅却只慢悠悠的坐在中间喝茶,那上好的英国伯爵红茶泡成小小半杯,放置在透明的杯子里,里头加了两块剔透的冰。远远看去,像是沉淀在潋滟果汁里的澄澈水晶,在夕阳下流转着晶莹的辉光。
  一群人讨论完毕,一起向慕春寅看去,慕春寅弯唇一笑,“你们说完了?”
  众人点头,“我们该说的都说了,就看慕总您的。”
  慕春寅颔首,手一指身后投影仪上的楼盘地理图,修长的指尖在阳光照耀下白皙如暖玉,他扫视全场,眉眼间俱是笑意,口吻却含着冷冽,“说让我卖地的,我只有一句话——少爷的东西,从没有让出去的。”
  见老板的脸色难看,一群人犯了难,踌躇道:“可是……”
  有机灵的立刻见风使舵,“那咱就不卖,还是按老计划来,先拍几个广告投入到市场再说。或许广告拍的好,销售额就噌噌噌往上涨呢?”
  另一个墙头草跟着附和,“对对,也许是咱前期的宣传不到位,咱这次广告来个狠的,y市乃至全省全面投放,什么广播电视,网络报纸,移动公交之类……要让大街小巷人人皆知。”
  提起广告,宣传部的方总监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积极地道:“不错,这次的广告可以策划一些噱头,提炼些经典的主题出来,漂亮点唯美点或者另类点,要让看者心动闻者心痒,产生亲临实景房的冲动!”
  慕春寅脸色稍解,朝宣传部总监微微颔首,是个“爱卿深知朕心”的意思。随即他就顺势下旨,“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那便集思广益,都去想想广告该怎么策划吧!”
  主管演艺部分的刘副总问了个关键问题:“如果这广告不是普通动画模拟宣传片,要是涉及到演员,慕总是想请外人,还是在自家找人选?”
  慕春寅眯眼笑道:“你认为呢?”
  刘副总是个直肠子,说话从不绕弯,“盛唐的众多艺人里,除了赫祈等几个大牌之外,最近风头正盛的就数秦晴与樊歆两个新人,她们俩一个去了米兰时装展在各国媒体下名声初展,一个凭借歌手之夜一炮而红……”
  刘副总的话没说完,有人便笑着道:“刘副总当然是想让宝贝外甥女上了,您三个儿子没一个丫头,这秦晴您简直是在当女儿养嘛!”
  刘副总频频在公司为外甥女出面拉关系也不是一两回了,一群人早已见怪不怪,见诸人打趣他,他干脆顺杆往上爬,“我的确觉得秦晴还成。”
  宣传部方总监掸掸手中烟,“可我觉得樊歆挺好,歌手之夜后她的名气一跃而起,眼下天天都有记者在公司旁伏击她,随便写点什么就能出新闻。”方总监说着看向慕春寅,是个奉承的口气:“慕总果然慧眼识珠,当初我们都说樊歆这个年龄出道已经晚了,是您力排众议让她进了盛唐,如今看樊歆在《歌手之夜》的表现,果然有过人之处。”
  慕春寅笑吟吟,刘副总却心有不甘的继续跟张总监争辩,“这樊歆虽在音乐上有些才华,但她毕竟没拍过广告,万一表现不好,这么大的项目可不是闹着玩的。而秦晴这阵子要拍德里的广告,相信在国际顶尖的广告拍摄过程中,一定能吸足经验好好表现。”他话落向慕春寅看去,是个探询的意思,“您说呢慕总?”
  最上面的慕春寅笑的高深,似乎是赞同。他迎着众人的眼光站起身,夕阳倾洒在他英挺的背上,于雪白的墙面投出一片斜长的阴影,他散漫的笑意里含着势在必得的精干,“都散了吧,广告人选我心里有数,当务之急是广告策划,要让广告的创意令客户心甘情愿掏钱。”
  ……
  这场会议之后,一则新的八卦消息迅速在公司里传开,人人窃窃私语,对某人嫉妒又艳羡。
  话题的主角仍然是最近风头正盛的秦晴,眼瞅她舅舅春风得意的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大家便知道,这秦晴又接上好活了。
  果不其然,秦晴在诸人面前炫耀完毕,便去了艺人培训室,樊歆正在那里练舞。宽敞的练习室四面皆是镜子,将秦晴踩着恨天高一步步走进的姿势照映得无比清晰,连带着她脸上那抹轻蔑的笑。
  她走到樊歆面前,一如既往的微抬下巴,说:“樊歆,知道刚刚的消息吗?除了德里广告外,公司决定将房地产的广告也给我。”
  樊歆下腰完毕后接着舒展双臂,反应很淡,“哦。”
  秦晴倚在镜子旁拨着指甲,故作幽怨,“唉,从前跟你在一起还挺闲的,如今单飞后,广告是一个接一个,忙得我连懒觉都睡不了。”
  她佯装艳羡的看向樊歆,“还是你好啊,《歌手之夜》后除了那些无聊的记者外,通告寥寥无几,可把你给闲的。”
  樊歆仍慢条斯理的练着舞——她的通告其实在《歌手之夜》后便成井喷式猛涨,只是她一心想着出单曲的事,推了一大半。
  见樊歆不理不睬,秦晴讥诮一笑,“别练了,即便你出了单曲出了唱片,成了小有名气的歌手又怎样呢?咱俩不是一个起点的,我舅舅之所以让我在各大广告面前露脸,就是为我的下一步铺路……你知道我下一步计划吗?影星!届时我歌坛影坛两栖发展,你还拿什么跟我比?”
  樊歆淡淡回呛,“没人跟你比,是你非要跟我比。”
  秦晴被她的话头噎住,“你什么态度?”
  樊歆抬头与她对视,温和如旧,“我倒想问问秦小姐什么态度?歌手之夜秦小姐对我做的事是什么态度?”
  秦晴脸色微变,抢白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略显心虚的反应,樊歆顿时了然——上次舞台遇袭事件她有跟汪姐讲过,汪姐汇报给高层后便不了了之。樊歆虽然怀疑幕后指使就是秦晴,但没有铁证她无法确定,但眼下秦晴慌张的模样,倒让樊歆终于坐实自己的判断。
  秦晴还在那里说:“你少含血喷人,有本事拿出证据来啊?没有证据那就是诽谤,按盛唐规矩,对中伤自己人的,一律雪藏严惩!”
  樊歆看着她,倏然笑了,眼底有冷意,“秦小姐尽管抵赖,但这事——我记着了。”
  “我怎么抵赖了?”秦晴又恢复到一贯的盛气凌人,“退一万步讲,是我又怎样?我如今是慕总的人,他对我百依百顺,你能把我怎么样?”
  樊歆正要答话,汪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插在两人之间打圆场,“行了行了,都是同一个公司的,少说两句……”
  秦晴斜睨樊歆,“谁想跟她说话!她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
  “秦晴。”汪姐忍不住提醒,“说话注意分寸,好歹曾经是一个组合的。”
  秦晴漂亮的长指甲在阳光闪耀着水钻的光,这段日子风头正盛,她底气愈发膨胀,从前还顾及着汪姐是资深经纪人,如今半分也不在乎了。她口气嗤然,“不劳汪姐操心,我单飞后就不是您的人了。你有这闲心就好好操心你的樊歆吧。”她唉了一声,惋惜道:“这经纪人啊,就是靠艺人吃饭,艺人没代言没片约,经纪人便跟着挨穷……我听说樊歆这阵子不景气,啧啧,真是可怜了汪姐……”
  她装模做样唏嘘几声,扭着腰肢走远。练功房里只剩汪姐跟樊歆两人,汪姐摇头道:“这秦晴做事真是越来越没分寸!”
  见樊歆若有所思,汪姐道:“别把她话放心上。”
  樊歆道:“汪姐,你知道那件事是她做的对不对?”
  汪姐再不好瞒她,道:“我向高层汇报了,但高层将它压了下来,有人说这是慕总的意思。可能慕总正跟秦晴好着在,不打算追究吧。”
  她摸着下巴困惑道:“这慕总现在对秦晴可是好得让人诧异,不仅德里的广告给她,连盛唐地产的广告也给她!我看他身边这么多情人,除了过去的苏越以外,他还从没宠哪个女人到这种地步呢!”
  樊歆将视线投向窗外的蓝天,半讽刺半感概,“或许这是真爱也说不定啊。”
  见她面有失落,汪姐拍拍她的肩,“别跟秦晴比,你们不一样,她是裙带关系,你是实力派。这个圈子本身就不公平,裙带关系的人看似离成功更近,但实力派的人一旦厚积薄发,将势不可挡。”
  樊歆深以为然,“我也相信光靠裙带关系不能一步登天,人最主要的,还是自我的向上。”
  “所以将那些暂时抛到脑后,把眼下的工作先做好,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单曲!”
  “嗯。”樊歆点头。
  ※
  夜里,慕春寅没出去寻欢作乐,他坐在卧室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看电脑。
  樊歆从一旁经过,视线不经意落在他的电脑上,屏幕里几张放大的照片,似乎是新楼盘项目的实地图,她问:“这是你那个卖不出去的楼盘项目图么?”
  慕春寅:“……”
  樊歆没顾他的眼光,拿鼠标点着浏览。片刻后她面露惊艳,“我收回之前的话,这房子挺不错的,虽然还未完工,光秃秃的除了建筑外没什么其它点缀,但复古的别墅很有味道,岛周围的湖水也好清。”
  慕春寅笑着摇头,“你傻啊,谁会为了湖水去花大价钱买房子,这种行为就像你们女人为了一根腰带去配一整套衣服。”
  樊歆仍是瞅着照片出神,过了会她问:“阿寅,你买这块地花了多少钱?”
  慕春寅笑,“问这个干嘛?”
  樊歆道:“如果不是很贵,等我出了名赚够了钱,你就把这块地卖给我,我要在上面种很多很多桃花,就像黄药师的桃花岛一样世外桃源。
  “你演电视剧呢!”
  “你别笑话,你不觉得这种想法很好吗?”樊歆道:“现在的人从小就在水泥钢筋的城市生活,我相信身处于噪音喧哗、雾霾污染的人们心中,都会有一个世外桃源的向往。”
  她双手托腮面露憧憬,学着电视剧里的台词,嗓音清脆如百灵婉转,“比如就在那片湖水环绕的岛屿上,远离尘世喧嚣,朝看落花细雨,暮赏湖水波光,天气好时钓鱼划舟……这日子跟神仙有什么区别吗?”
  慕春寅本是漫不经心听着,但随着她生动而诗意的描绘,他神色越发凝重,樊歆停下话头,瞅着深思的慕春寅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慕春寅勾唇一笑,拍拍她的头,“对极了!因为你的启发,广告策划案我想到了突破点!”
  慕春寅起身将茶杯往桌上一丢,继续加班去了。
  樊歆坐在那懵然自问:“我究竟说什么了?”
  没有人回答她,她亦不会知晓,她这句无心之言,给了慕春寅怎样的启发。
  她更不会在料到,在数日之后,当这个启发真正转化为广告创意,以极致的视觉冲击力呈现在世人面前时,她的演艺生涯,会随着这则独一无二的影视广告,以怎样的倾世之姿,惊艳全城。

☆、Chapter 18云雀
  这晚过后,慕春寅进入了忙碌阶段,一贯回家吃晚饭的他连着几天都留在公司加班。樊歆原本还很庆幸,以为这些天不用再伺候总裁大人,可以安心去揣摩新歌了,谁知慕春寅一个电话就把她召到办公室——让她在办公室自带的私人厨房做饭。
  盛唐的总裁办公室极宽敞,十七楼的一半面积都是他的。会客厅休息厅卫生间就不用说了,那什么健身厅娱乐厅花茶厅洗浴厅简直让人眼花缭乱,整个办公室就一华丽丽的豪宅!
  眼下,樊歆正在豪宅的厨房内给boss大人做夜宵。而外头的慕春寅,一晚上都在跟各路人马商量要事,主题就是那个不被看好的孤岛楼盘——看这动静慕春寅还真把那天她说的话放心上了,如今在他办公室里不仅有主管传媒的心腹,还有高薪聘请的国际顶级建筑师与园林设计师。
  一群人对着各种中式园林图片谈到夜里十二点才结束。散场后樊歆将夜宵端了出去,慕春寅斜躺在办公椅上,脸色略带疲倦,朝额头一指,道:“给我揉揉。”
  樊歆乖觉地将手指按上了他的太阳穴,眸光不经意扫过大屏幕上的园林图,一怔,“我那天就说说而已,你还真打算将楼盘开发成那样?”
  慕春寅道:“我觉得你这蠢脑子的想法挺好。”
  ※
  时间白驹过隙般过了一周,慕春寅一番深思熟虑后,召来各个高管,针对“孤岛”的项目召开会议。
  这次他不是来商榷的,他开门见山宣布自己的想法,随后雷厉风行指派各部门执行,一群下属还来不及提意见,便被总裁大人拍着肩膀予以重任了。
  会议结束后,几个身肩重任的下属在电梯里小声讨论,刘副总抚额道:“我觉得慕总那广告案不靠谱,什么桃源秘境世外蓬莱,忒虚幻了,又不是拍奇幻片!”
  另一个人道:“慕总一直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从前他的不少决策我们不认定,但大多都以完美收工。如今这事看似不靠谱,或许结局再次出人意料呢!”
  “从前是从前,这次太玄乎了,市场未必能接受。我原本还提了个保守的广告创意,可慕总完全不采纳,照他这样一意孤行,这项目恐怕要赔钱!”
  还有人淡笑着作壁上观,“你们急什么,慕总不都说了,等广告拍出来就能看见成效了吗?”
  大部分人都是消极的口吻,“那就拭目以待吧。”
  ……
  一群人心怀各异的散了。但不管他们怎么想,慕春寅的“孤岛”计划快马加鞭全面展开,此后一个月,慕春寅通宵加班,基本上吃睡都在办公室。
  于是乎,樊歆这个月也都在总裁办公室。白天,她偶尔练歌练舞,偶尔照汪姐的计划接受媒体的采访,保持足够的媒体曝光率与人气,其它时间就跑跑通告,工作安排的也算充实。
  夜里她就呆在慕春寅办公室,他在外厅工作,她在内厅休息。为了防止旁人发现她与慕春寅的关系,有人来找慕春寅时她便躲在里头不出来,好在她在总裁办公室混了大半个月,也没什么人看出她的不对。
  ※
  这天下午,樊歆接受某报社的采访,采访完毕后,离做晚饭的时间还差一会,她便去了五楼的乐器室。
  她在乐器室里晃荡一圈,不经意看见墙角靠着的小提琴,想起曾勤奋练琴的年少,心下一时动容,拿起小提琴就拉了起来。
  与此同时,乐器室外长长的走廊上,有人踱着步伐不紧不慢走过,在听到音乐的一霎,那人脚步一慢,看向旁边的助手,“阿宋,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耳力灵敏的助手颔首道:“我听到了,前面有人在拉小提琴。”
  盛唐大楼里来往的人多,声音有些嘈杂,温浅凝神听了一会,道:“似乎是那首《云雀》?”
  阿宋能被温浅挑中做助手,自然是音乐科班出身的,他聆听片刻,眼睛一亮,“还真是,这曲子这么难,拉琴的人肯定是个行家……”
  阿宋的话还没完,身畔的boss已经大步走开,脚步略显急促。
  片刻,温浅的脚步顿住,他站在乐器室虚掩的门外,静静地看向里面的人。
  乐器室内琴声袅袅,如泣如诉,光影自玻璃窗穿透而入,掠过蔚蓝如苍穹色的勾花窗帘,在棕红的地板上晕开一片辉亮的光。那个窈窕的身影正侧对着门,斜坐在窗台旁,肩上架着造型优美的小提琴,白皙的脸颊虚虚的贴着琴面,泼墨般的长发及腰。她全身心沉浸在缠绵的音乐中,连屋外并排站了两个人都恍若未觉。
  门外的阿宋压低声音道:“这不是那个樊歆吗?想不到她除了唱歌外,还会拉小提琴!”
  温浅没答话,他盯着房内弹琴的人,眸里不知是狐疑还是诧异。须臾身旁阿宋惦记着来此番的要事,附在温浅耳边道:“温先生,跟盛唐约的时间到了,我们还是上去吧。”
  温浅回过神来,最后看了一眼乐器室的人,踱步离开。
  ……
  门外的人早已远去,樊歆还陶醉在音乐声中。
  她连着拉了好久,直到做饭的点快到,她这才走出乐器室的门,趁人不注意,溜到了总裁专属电梯。怕人发现,这些天她进出都是总裁专属通道,因着保密工作做的不错,倒也没什么人发现。
  就当她自认为保密手段高超时,打脸的事来了。
  当她踏进电梯门的一瞬间,秦晴猛地从旁边拐角处冲出来,拽住她的衣袖厉喝,“樊歆,你竟敢坐总裁专属电梯!”
  樊歆被她的大嗓门嚷的耳膜发蒙,就见秦晴更大声的向左右喊道:“大家快来看呀!樊歆狗胆包天敢坐总裁专属电梯!”她揪住了樊歆的衣服,指着樊歆吼道:“说,你偷偷坐慕总的电梯,是不是蓄意接近他!别以为我不懂你下三滥的手段!你嫉妒我,就妄想用这种手段勾引慕总是不是?”
  秦晴话一落,围观的人眼神登时变了,樊歆的火气蹭地上来。她一贯脾气好,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稳妥做人,但不惹事不代表怕事,秦晴屡屡针对她,她没回击已算仁慈,如今接二连三挑衅,她便是再好的脾气也按捺不住了。
  她冷笑一声,用力拂开秦晴的手,这一下力气好大,秦晴的高跟鞋没站稳,踉跄了一下,不待她发作,樊歆一番话已经劈头而上,“秦小姐,你说我无耻,说我勾引慕总,拿出你的证据来,录音视频都可以。没有的话,你就是诽谤,我一样可以去公司申诉。别以为你家在盛唐有人就可以为非作歹!”
  大概没想过温和含笑的樊歆也有恼怒的时刻,秦晴怔了一下,随即她喊起来:“你还狡辩,我明明看到你走进了总裁专属电梯。”她环视周围人,“你们也都看见了对不对?”
  周围人疑惑的瞅着樊歆,“确实……”
  樊歆轻笑,“进总裁电梯就是为了勾引慕总?就不能有其它的事?果然心思龌龊的人看什么都龌龊。”
  “你少强词夺理!”秦晴目光鄙夷,往总裁电梯一指,“人人都知道,这电梯除了慕总平时使用之外,就只供盛唐最顶级的贵宾使用。你是吗?”她尖利一笑,半讥讽半奚落,“难不成你一个小小新人,还以为自己是盛唐的贵宾,有资格随意进出吗?”
  樊歆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声清越的话语穿梭而来——“当然有!”
  在场的人扭头向后看去,齐齐一惊。
  长廊那端远远出现一个人影,身形颀长,步履从容。上身着一件水清色的衬衣,那干净的色泽让人想起高原灵山上的水,随山峦而起,自溪涧而下,被日光月华与星辉沐浴,受林木花香的熏染,再润上雨后苍穹的空灵,故而淙淙纯净,脉脉澄澈。
  他慢慢踱步而来,清隽的脸庞五官分明的轮廓,漫不经心的眸光微显漠然,笔挺的走姿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清贵内敛。
  有人惊讶出声,“温……温先生?”
  温浅懒得答话,径直走入人群,抓住樊歆的手腕往前走,秦晴眼神微闪,似乎想出声阻止,可温浅的目光清清淡淡往这一掠,一霎浮起寒光凌冽,无声无息却又震慑全场,秦晴的话立刻咽回了喉咙。旋即温浅低声道:“我有资格,她就有。”
  他面上仍是风轻云淡,那原本围着樊歆的人却已齐刷刷恭敬退后几步,瞬间让开了一条道,秦晴亦是不敢吱声,一群人就那么瞧着温浅畅通无阻拖着樊歆走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众人才如梦初醒,有人愕然出声,“温先生把樊歆带走了?”
  有人客观点头:“他的确是我们盛唐的贵宾,每次来都乘总裁电梯的。”
  有人激动的语无伦次,“我天!今天这么近距离的见他,才明白为嘛圈里那么多腕,新闻却只将温先生跟咱慕总相提并论,只有他配啊!气场真的好强!不说话,淡淡看你一眼,你就觉得眼神可以杀人!”
  有人还在为先前一幕纠结,“他把樊歆带走了是什么意思?莫非他们俩有什么秘密关系?”
  一群人猜测,“不排除,不然他为什么在《歌手之夜》助阵樊歆?就樊歆这刚出茅庐的新人,怎能惊动温浅的大驾?”
  众人想入非非,早把樊歆私自搭乘电梯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秦晴脸色难看至极,原本她想让樊歆难堪,如今来了个温浅,还闹上这一出,她哪肯甘心,啐道:“温浅会看得上她,她也配!”说完这句尤不解恨,又道:“总之她私乘电梯的事我饶不了她!”
  有人回她,“算了吧秦晴,温浅是盛唐的贵宾,是他带樊歆进去的,那樊歆就不算私自擅用总裁电梯了。”
  秦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朝电梯恨恨看了一眼,一跺脚,走了。
  ……
  就在电梯外一群人叽叽喳喳之时,电梯里樊歆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
  空荡荡的贵宾电梯里只有两人,四面光滑的金属壁上清晰映出人的身影,温浅色衬衣墨黑西裤,简单的打扮越发显得身姿挺拔——这原本是极养眼的一幕,樊歆却既紧张又尴尬,被迫跟温浅呆在同一狭隘的空间里,她逃也不能逃,躲也不能躲,只得把脸低下去,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敢观温浅。
  她的局促引起温浅的注意,他瞟她一眼,“你每次见我都很紧张。”
  樊歆立刻摇头,“我哪有。”话虽这么说,她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些,闪烁不休的眼神透出她的不安。
  温浅没对这个问题穷追不舍,换了个话头,“你为什么私自擅用专属电梯?”他看向她,长眉轻挑,一贯沉稳的目光锐利若针尖,“难不成真像他们所说,为了博总裁的欢心?”
  “才不是!”樊歆一口否决,不自在的别开目光,胡乱编了个借口,“我只是享受一个人坐电梯的感觉罢了。安静,没有人吵,我可以在里面发发呆,想想我的歌曲舞蹈,就这样而已。”
  温浅清疏的面上掠过质疑,“是吗?”
  “当然是。”
  温浅微微弯唇,清眉俊眼,唇线扬起三十度美好,似乎是在笑,“那你去荣光,四十二层楼,可以在我的私人电梯尽情上下。”
  樊歆拼命摇头,“不用了,谢谢温先生的好意。”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樊歆如遇大赦,抬脚就想出去,不料温浅身子一转,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盯着她的眼睛,幽邃的眸里似浪潮翻涌瞬息万变,困惑、不解、最后转为隼利,“为什么会拉《云雀》?”
  他慢慢上前半步,两人的距离比先前拉近了些,她闻到他身上淡雅的气息。
  同慕春寅馥郁的大牌香水不同,温浅是雅致悠然的茶香,袅袅绕过鼻翼间,像是春深时节踏过一场细雨迷蒙的茶园。樊歆的心跳倏然加快,她绕过他的臂膀跑出电梯,兔子般逃了,边跑边说:“哪有为什么,世界名曲谁都喜欢!”
  她一溜烟离开,徒留温浅在电梯里怔然良久。
  ※
  樊歆一直在走廊外呆到天黑。她估摸着温浅是去找慕春寅的,毕竟盛唐与荣光合作频繁。碍着温浅在,她不敢送上门,等到六点后温浅离开,她才进了总裁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慕春寅一人,他对着笔记本屏幕看着什么,见樊歆进来,问:“去哪了,这么晚还不回来做饭!”
  樊歆实话实说,“我躲温浅。”
  慕春寅抬头看她,唇角含着一丝笑,“算你老实。”他说着又问:“想去荣光四十二层的电梯尽情上下吗?”
  “我去那干嘛!”樊歆说到这表情微滞,“你……你怎么知道?”
  “有这个自觉就好。”慕春寅哼了哼,电脑屏幕转过来,向上面一指,“你看这是什么?”
  樊歆的视线凝住,电脑里头放的正是楼梯里的监控视频,高清镜头中,她跟温浅的对白与动作,一清二楚。
  樊歆“啪”地关了视频,“你监视我!”
  慕春寅耸耸肩,神态无辜,“电梯里有视频是很正常的事。我不过是给你提个醒——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知道,所以,别妄想在我眼皮底下跟其他男人有什么来往。”
  樊歆气急,“你!”
  慕春寅转转身下的椅子,跷着腿一副惬意的模样,“不过你今天的表现我很满意。”顺手摸摸她的头,跟揉狗脑袋似的,“快去做饭,晚上我要吃蜜汁鸡翅。”
  樊歆又恼又无奈,拍开他的爪子,转身去做饭。
  ……
  晚饭过后,两人各忙各的。樊歆琢磨着自己的新单曲与mv。而慕春寅投入到繁重的工作中——这阵子为了“孤岛”项目,头条帝每晚熬到夜里两三点,甭看他平日在媒体面前一副吊儿郎当风流不定的花花公子模样,事业上可是一本正经。
  夜里来了几个高管,同慕春寅谈话的声因大到内室的樊歆都听得见。
  其中一人激动的道:“慕总,一切全安排妥当,只等您一声令下了。这次咱定要大获全胜,让那些说风凉话的看看!”
  另一人笑道:“恐怕他们万万想不到,咱在短短一个月内就将孤岛改造的天翻地覆!”
  第三个人鼓掌道:“这次我们的销售战略可谓环环相扣。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楼盘广告,此次走的是鲜明唯美的路线,相信拍出来后能惊艳y市!”
  一群人笑起来,“慕总的创意够好,传媒部的影视脚本也写的好,咱好好把握,争取轰动全城!”
  最后是慕春寅的总结,他似乎在跟几人在喝红酒,清脆的水晶杯碰撞中,他笑的优雅而干练,“预祝广告成功,楼盘售罄!”
  “cheers!”几人齐呼,“必须售罄!”
  ……
  半夜两点,慕春寅终于将一切部署完毕。
  几位心腹离去后,他揉揉太阳穴,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搞定了。”
  他起身走向内室,银灰色的简约沙发床上,樊歆早已趴在上面睡着了,慕春寅俯下身瞧了她半晌,替她整整额上的刘海,道:“好好睡,明天有的忙。”
  ※
  翌日清晨,樊歆一睁眼,就见慕春寅就坐在沙发旁,将她的衣服丢过来,“快起来。”
  樊歆瞅瞅窗外的天,乌蒙中透着淡淡的青蓝,像冷色调的油画,显示着还未日出的光景。她又将头埋进了被子里,“还早呢,再睡会。”
  慕春寅手一伸,将她从暖烘烘的被褥里揪出来,“还早?保姆车都在楼下了。”
  “保姆车?”樊歆眨巴着惺忪的睡眼,“去哪啊,我今儿又没通告。”
  “是没通告,可你要拍房地产的广告。”
  樊歆瞪大眼,“啥?!”
  ……
  二十分钟后,樊歆赶到了保姆车,映入眼帘的便是汪姐与莫婉婉同样惊讶的脸,汪姐道:“樊歆,我刚刚收到通知,今天陪你去岛上拍房地产的广告。”
  樊歆坐进车内,一脸茫然,“这广告不是给秦晴了吗?”
  汪姐颔首,“我也这么认为呀,但今早高层突然下达通知,说秦晴另有安排,楼盘宣传片你上。”
  莫婉婉在旁大笑,“哈哈哈!樊歆,你没瞧见刚才的好戏!小浪花一早就盛装打扮,人都挤进了保姆车,结果消息传来,说让你上岛,而她去拍一个三流健身器材的广告!”
  莫婉婉挺着胸双手握拳,猥琐的做了个扩胸运动,笑得在座位上打滚,“据说是那种扩胸器材!啊哈哈哈,当时她跟刘副总的脸都绿了!”
  樊歆:“……”

☆、Chapter 19古装
  抵达项目楼盘是在一小时后,车子长驱直入岛内别墅区。
  保姆车停下,车上的人漫不经心推开车门,三秒钟后,所有人齐刷刷蒙在当场。
  第一个出声的是莫婉婉,她的惊喜唯有爆粗才能表达,“擦嘞!擦嘞!擦嘞!这慕春寅是神笔马良啊,这楼盘三个月前我来过,没觉得有啥亮点,如今天翻地覆改头换面,美的老子只能爆粗啊!”
  第二个出声是汪姐,她的讶异比女汉子莫婉婉正常一些,她捂住唇,纳闷道:“我的天,这慕总是怎么做到的呀,现在是冬天啊,他居然让桃树开花了!”
  樊歆亦怔在当场,周身一片浓郁的花香,一望无际的桃林灼灼耀眼,疏阔的天地间似晕开大片胭脂红,连湛蓝的苍穹亦似染上桃花的色泽,延绵到视线的极致,在这湖泊中央渲染出惊心动魄的美。
  云蒸霞蔚的落英深处,隐约可见仿明清风格的中式复古园林,那红墙碧瓦朱色轩窗,那庭院回廊曲水小楼,尽数掩映在纷繁摇曳的桃红之中,只露出一星半点的飞檐转角,仿佛掩面半遮的娇羞美人儿,欲诉还休的引人想入非非。
  桃林边缘便是一汪湖水四面环绕,那湖水原本是澄清的潋滟,如今在的桃林映衬下,连波光倒影都似含着醉人的花香。
  那一瞬,樊歆的脑中蹦出一句话。
  ——倘若世上真有世外桃源,或者,有武侠小说里的桃花岛,应该就是这番模样……
  三人站在桃林之中,一时竟没人回过神来。
  半晌有人走近,碰了碰汪姐胳膊,“汪姐,您可来了,快带女主角进化妆室吧,拍摄准备早已做好,就等你们了。”
  “哦!”三人这才反应过来,跟着说话的剧组场务进了不远处临时找的化妆间。
  ※
  妆镜前,樊歆一边由着化妆师上妆,一面看着手中的拍摄脚本,不一会瞪大了眼,“拍古装?”
  陈导演道:“对,樊歆你有没有拍过类似广告?”
  樊歆摇头:“我只拍过平面跟音乐mv。”
  陈导道:“真没拍过啊?原本我想早些跟你沟通的,但慕总说没必要。”他翻开摄影脚本,“那这样吧,时间仓促,我跟你快速的讲一下。”
  樊歆摆出好好学生的模样,“嗯。”
  “这广告不同于平时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十几秒短广告,就专业性质来讲,它叫房地产宣传片,时长约五分钟,概括的内容会很多,广告里我们不仅要展示楼盘的外观景象及建筑内在,向客户推销我们与众不同的卖点,更要展示我们的营销理念,即,我们的房子可以提供一种怎样的生活。如果客户被我们的观点所打动,勾起购买**,我们的广告就成功了。”
  樊歆之前拍过的都是平面广告,对这种宣传片还是头一次涉足,她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所以,这其实可以当作一个房地产影视的mv或者微电影?”
  “可以这么认为吧。”导演道:“这广告的情节很简单,你要忘掉你现在所想——我们所在的这个岛,不再是现实中的楼盘,在宣传片里它叫桃花坞,是一个类似仙境的地方,而你的角色,就是仙境里的一名神女,你在桃花坞里过着诗意的神仙生活,我们通过神女日常的片段,譬如舞蹈、赏花、煮茶、作画等一系列场景,去多角度诠释岛上的美景与惬意,从而巧妙的达到展示楼盘的目的……懂了吗?”
  樊歆点头,“那我现在是要赶快背台词吗?”
  陈导笑着摇头:“这种房地产宣传片没有台词的,靠的就是纯画面与音乐效果结合展现一切,你不需要耗多少时间预习。每场戏拍摄之前,我会告诉你具体的走位、动作、表情,你只需按着我的指示就ok了。”
  “比如呢?”汪姐在旁边插嘴,“陈导您讲得再细一点,我们樊歆悟性很高,讲清楚了争取她一条就过。”
  陈导道:“比如,下雨天你在院子里煮茶,我只要你做出煮茶的动作表情就成,比如在桃林之中跳舞,我们会有专业的舞蹈老师排好,你照着做就行。我们要的就是你以女主人公视角去展现场景的唯美与生活的惬意,让这个桃花岛的画面看起来更令人向往,引起观众对这种生活遐想与**,就够了。”
  樊歆点头,“明白,导演,我准备好了。”
  ……
  一小时后,化妆盘发换装从头到脚搞定的樊歆从更衣间走了出来,剧组在场员工面带惊艳。
  眼见她身姿窈窕的立在桃树之下,及腰乌发绾了个飞仙髻,几朵玉制的鬓花点缀发间,斜插一支流苏银步摇,精致的面庞上化着桃花妆,眉心贴花钿,一双清亮的眸子顾盼生辉,樱唇含着浅笑。身上一袭桃红宫装长裙,宽大的裙幅逶迤三尺有余,裙裾褶褶如落日霞光轻泻于地,使得步态愈加婀娜轻盈,倒真像桃林深处的仙子。
  莫婉婉拍手道:“哎哟我去,女人你真适合古装扮相啊!平时现装颜值打90分的,古装立刻飙升120啊!”
  汪姐连连颔首,“不错不错!没想到樊歆还挺适合古装来着!”
  导演若有所思的笑:“看来慕总没挑错人,樊歆小脸,五官精致,加上身材纤瘦,穿上这种宽袖长裙的古装,别有一番宋朝美人的意韵。”手一挥,“时间不早了,咱赶紧第一场戏。”
  ……
  导演对剧本讲说的简单,导致樊歆以为这就是个mv而已,只需拍摄一些古代女人的日常镜头就够了。谁知第一场戏,她就被惊住。
  她看着工作人员往她的腰背上不停绑着奇奇怪怪的东西,问:“这什么?”
  身畔汪姐说:“威亚。”她话落转头问导演,“威亚不是武侠剧里在天上飞来飞去的道具吗,为什么樊歆要这个?”
  导演说:“她现在的角色是神女,是仙子啊。影片需要一场天外飞仙的惊鸿一瞥,不然怎么能在第一时间就抓住观众的眼光?”
  樊歆懂了,莫婉婉却面有担忧:“导演,听说吊威亚很危险,你这么细的钢丝,万一半空上嘎嘣一声断了,她不得摔成番茄炒蛋!”
  汪姐跟着说:“这也是我担心的,吊威亚不仅人难受而且有风险,我这心里是七上八下呀。”
  导演递过一个宽慰的眼神,“没事,你们的担忧上头早就再三交代了,安全措施我会做的万无一失,而且通篇就一个吊威亚的镜头,拍完就没了。”
  樊歆摸摸钢丝,安慰莫婉婉与汪姐:“没事,这钢丝结实着呢,拍完就好了。”
  汪姐跟莫婉婉只好退到一旁。
  开拍打板喊“”之前,导演向樊歆细细嘱咐,“这威亚将人吊到天上去会很难受,你要忍住,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因为你是神女嘛,你必须保持自己是一个优雅飘逸的姿态。你有舞蹈功底,这是很有利的,你也可以当作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空中舞蹈。”
  樊歆颔首,“导演,我会加油!”
  这边樊歆被威亚拉到了天上,而那边莫婉婉拿着手机,精选一个漂亮的角度,拍了张樊歆的剧照发了出去。汪姐好奇凑来一看,哭笑不得。
  半分钟后,y市某公司的摄影棚,举着健身器材一遍遍广告ng的秦晴累得正呛,手机叮咚一声响,她打开一看,立时石化。
  手机出现一条微信图片,是樊歆的一张古装剧照,照片下,莫婉婉标着一行字:“小浪花,在做扩胸运动啊?累了就欣赏下新一届古装女神的美图。那啥,不用谢,老娘这么忙还亲自来伤害你,对你绝壁是真爱呀!”
  秦晴气得将手机一甩,下一刻哎哟一声惨叫——摔出来的手机盖弹到了她的脸!
  ……
  而岛上的片场里,在一遍遍的ng中,樊歆终于结束这场天外飞仙的镜头。被放下以后,她的脚步踩到坚实地面的那一刻,差点没吐。
  原以为就一个几秒钟的镜头,应该不会太难。谁知被吊到了半空中她才知道这折腾有多难受。捆在她身上的钢丝比鱼线粗不了多少,因为太细,虽然有护具隔着皮肉,但飞来飞去难以掌控的摇晃中,仍然将人勒得腰背疼痛。
  除了痛之外,更多的还有初次吊威亚的恐高感。人被吊在十几米的半空中,凌空悬着,脚底离地面足有两三层楼的距离,光看着就心里发慌,而在这种状态下,她还得做出潇洒的、优雅的表情姿势,轻松惬意的在空中舞水袖、扭纤腰,泰然的腾挪辗转,更是难上加难。
  而且,即便你忍痛挨罪做出飘逸的动作,落到地面之时,如果控制威亚的剧组人员没把握好,你不是“衣袂飘飘轻盈优美”的落到地面,而是用其它踉跄不稳缺乏美感的方式着地——那么,恭喜ng,返工再受一遍折磨吧。
  就这样,这一个镜头,樊歆足足拍了两个多小时才过。
  当脚步真正踏回地面的瞬间,樊歆捂着勒痛的皮肉,揉了又揉。可当自己透过导演监控器看到方才的表现时,浑身的痛楚顿时烟消云散。
  屏幕上,那灼灼妖娆的桃花之中,长裙翩跹的女子身姿盈然,自漫天花雨中流畅辗转,宽衣广袖飘飘如仙。众人忍不住都叫了一声好,导演夸道:“虽然第一场你ng了好多次,但画面表现力不错,加油!”
  樊歆备受鼓舞,信心百倍投入下一个镜头。
  ……
  忙碌的一天结束,收工已是下午六点。
  今天是樊歆第一次真正接触非平面的影视广告,新鲜劲让她并没觉得特别疲惫,回去的路上仍精神抖擞,跟着莫婉婉俩坐在保姆车最后一排,不住讨论拍摄的趣事。
  莫婉婉问了个问题,“我听说这广告片是有男主角的呀,怎么拍了一天还没见到?”
  副驾驶的汪姐答:“因为他今天来不了,人在外地,他的戏份明后天补拍。”
  莫婉婉问:“这男主是谁啊?今天我问导演,导演只是神秘一笑,说是个大牌,但慕总要求保密,免得记者堵到了岛上。”
  莫婉婉说完神色暧昧地看向樊歆,压低了声音:“又大牌又神秘,该不会是温浅吧。”
  樊歆否认:“不可能,慕春寅不会这么做。”
  “倒也是。”莫婉婉再次睁大眼,“我去,慕春寅该不会亲自上阵吧?”随即她推翻这个推断,“不会,剧本里的男主是谪仙般的公子,而慕春寅只适合出演百花楼的嫖客。”
  樊歆汪姐:“……”
  ※
  天黑之时樊歆到了家——广告的事可以暂时松口气,慕春寅终于从公司搬回了家,她亦结束遮遮掩掩上总裁办公室的日子。
  晚饭时慕春寅优雅的喝着汤,问:“拍广告好玩吗?”
  樊歆想起白天吊威亚的感觉,道:“还不错,挺新鲜的。”
  “那还不谢谢我,没少爷你能去?”慕春寅似笑非笑,拿筷子朝蛋羹的银色碟子颐指气使的一点,“少爷要吃蛋羹!喂我吃蛋羹!”
  樊歆扯扯嘴角,轻声抗议,“你是幼稚园的小朋友还是缺胳膊少腿的残疾户啊,吃饭还要人喂!”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乖乖舀了一勺蛋羹,送到慕春寅嘴边。喂到第二口时樊歆想起一件事,问:“这广告的男主究竟是谁啊?”
  慕春寅含着蛋羹,不咸不淡地道:“关心这个干嘛,你盼望是温浅吗?”
  樊歆被堵得没话说,只得换了个话题,“这广告你不是给秦晴了吗?怎么半道改成了我?”
  慕春寅茫然的眨眼,“少爷什么时候说给她了?”
  樊歆摸摸脑袋,“整个公司都在传啊!”
  慕春寅白她一眼,“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媒体还说我的情人加起来有四五百个呢!”
  樊歆点头,“这我还真信。”不然怎么适合演嫖客?
  慕春寅:“……”
  ※
  这方两人共进晚餐时,相隔半座城市的荣光总部,仍有人在劳碌。
  放置着钢琴的办公室内,温浅靠在沙发上,指尖啪嗒啪嗒在笔记本键盘上敲的飞快,头也不抬地问推门走进的助手,“怎么样,有她的消息吗?”
  阿宋摆首,“盛唐对员工的保密工作本就做的严实,再加上樊歆是从国外回来的华侨,国内能查的资料少之又少。目前只知道她是加拿大华侨,今年二月回国,于一次偶然的机会被慕春寅挖掘,精通歌唱、舞蹈、小提琴及钢琴,于4月中旬与秦晴成立女子组合。”
  温浅修长洁净的手指轻叩着咖啡色茶几,“一定不止这么简单……”他抚额沉思,“她给我的感觉奇怪又强烈……”
  阿宋摸摸脑袋,“或许是她歌唱的好,您起了共鸣,生起爱才之心呢?”
  温浅摇头,低头看着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电脑里是一张胖女孩的照片,带着大大的口罩与眼镜,臃肿的身躯在一堆青春靓丽的女孩中格外滑稽笨拙。
  阿宋瞟瞟笔记本屏幕,脸色一骇,“呀,这女的谁啊,这么胖!干嘛还戴着这么大的口罩,脸遮得严严实实,都看不到长相!”
  “我曾经的校友。”温浅逆光而坐,高鼻薄唇的侧颜透着几分沉重。
  阿宋哦了一声,又回到先前的话题,“您为什么要打听樊歆的消息,直接找她问不就得了。您堂堂国际艺术家,找个乐坛新人问问话还不简单。”
  温浅微微抿了抿唇,疏淡的表情透出忍俊不禁的意味,“她呀,是个怪人,别的女人遇到我都像见了金主,缠着还来不及,可她见我就像见到债主,要么退避三舍,要么撒腿就跑。我的话往往还没出口,她人已经不见了。”
  “啊?”阿宋思索片刻,“她是不是跟您玩欲擒故纵来着?”
  “欲擒故纵?”
  “对啊,也许她很喜欢您崇拜您,但是她为了引起您的注意,偏偏不像普通女人那样缠着黏着,她刻意对你不理不睬,甚至避而不见,其实是为了显得自己与众不同。说穿了,她就是在玩心机,剑走偏锋,反其道而行之。”
  “是吗?”温浅微蹙浓眉,质疑道:“我看她不像。”
  阿宋不屑一顾,“女人的心海底的针,何况是在演艺圈里爬摸打滚的演技派女人!”
  温浅没再说话,只摆摆手,“你回去吧,我再工作一会。”
  ※
  宣传片的拍摄期共有三天,翌日是拍摄的第二天,樊歆一早便赶往片场。
  岛上的剧组人员已准备妥当,樊歆意外的瞧见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人已化好了妆,穿着古装锦缎长袍,面容英俊,
  樊歆大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赫天王,原来是你啊!”
  赫祈无奈摇头,“没办法,慕总对这个项目十分爱重啊,所以广告的男主就钦点了我。”
  两人相视一笑,投入了紧张的拍摄中。
  ……
  接下来的一天里,两人合作了近十个镜头,或在庭院里凝神对弈,或言笑晏晏挽手赏花,或悠然煮茶倚栏听雨……
  远远望去,画面里身着锦缎长袍的男子,长身玉立丰神俊逸,娇俏秀丽的女子一袭桃红纱裙,容颜胜花,两人在漫天飞舞的桃瓣中携手并肩,衣袂翩跹,如果忽略旁边那么多摄影机与跟拍的工作人员,倒真像一对神仙伴侣。
  汪姐忍不住对着导演监控器自语道:“这两人真配啊!樊歆这死鸭子嘴硬还不承认,瞅他俩在镜头前眉来眼去配合的多好,肯定有情况!”
  她说着得意一笑,“我早就觉得公司对樊歆不一般了,现在想想才知道是因为赫祈……赫祈跟慕总好比拜把兄弟,慕总卖他面子,才对樊歆各种优待!”
  陈导附和道:“跟赫祈一起好啊,这圈里女人最想跟的男人排行榜里,除了咱头条帝慕总,国际名流温浅外,赫祈可是稳坐第三把交椅啊!”
  一旁莫婉婉凉飕飕的插嘴:“你们别踩着撒哈拉的沙漠想温泉了。”
  “什么意思?”
  莫婉婉道:“想太多啊。”
  汪姐笑着道:“去去,没谈过恋爱的人知道什么呀,这恋人眼中的暧昧与微妙,不是谁都能瞧出来的。”
  莫婉婉气道:“谁说姐没谈过恋爱!”
  “那你说说,跟谁谈过了?”
  莫婉婉拂拂短发,仰头望天,豪气万丈地道:“姐活了27年,谈过最长的恋爱就是自恋,姐爱自己,没有情敌。”
  整个剧组一起竖起大拇指,惊叹:“牛逼!”
  ※
  拍摄在第三天杀青,最后一场是夜戏,樊歆穿着流仙宽摆长裙在朱红瓦绿的亭谢里独舞。舞蹈是她的强项,这一段镜头姿彩异常。
  夜色迷离的桃花坞正中,月光如银霜洒满整座岛屿,那身姿妙曼的美人儿,沐浴在融融月华与桃红花雨中,着红衣,绾乌发,描花钿,点绛唇,纤纤素手挥水袖,盈盈踏步扭纤腰,时而旋转不休,时而婉转低伏,时而摇曳轻颤,时而作飞天之姿……
  机器拍摄的最后一个镜头是拉开的大远景,疏阔的天地间一轮饱满而空灵的月,月下是水波粼粼的澄澈湖泊,是延绵起伏的美丽岛屿,岛上有曲水回廊的园林,有精巧秀丽的楼阁亭榭。园林四周,环绕着如锦如霞的落英花海,桃红深处,美人红衣裙裾飞扬,而十步之外,抚琴的男主角白衣翩翩,深情相望。
  画面在这一霎的惊艳中定格。所有人鼓掌高呼,“杀青!”

☆、Chapter 20惊艳
  杀青过后,樊歆同剧组人员告别,踏上了返程。
  她原本是要坐保姆车的,赫祈却向她招手,道:“咱俩家住的近,我送你回去吧,不然保姆车要送你们三个女人,得在城里绕一圈。”
  樊歆深以为然,点头答应。一侧汪姐笑得高深,一副“你们绝对有□□”的模样,叫樊歆只能无奈摇头。
  ……
  樊歆上了赫祈的车,却见里头还坐了一个人,穿着酒红色呢子外套戴着骚气的棕色小翻边英伦羊毛帽,跷腿靠在后车座闲闲的看电影,身旁还放着蔓越莓小饼干跟红茶,吃吃喝喝看电影,怎一个惬意了得。
  樊歆有些诧异,“阿寅,你怎么来了?”
  慕春寅吃着饼干,漫不经心瞅她一眼,“来查岗啊,看你有没有跟片场的男人做违反合同的事啊。”
  樊歆:“……”
  赫祈坐到驾驶座上,笑着插嘴:“慕老板,您拿我做挡箭牌来接人,却偏要说查岗!”
  慕春寅哼了一声,扭头继续看电影。
  ……
  岛屿虽然四面环湖,但还是有条通往主城的路。好吧,说是路,其实是一条长长的桥。
  十一月末已经入冬,y市的夜间温度只有几度,湖泊周围更是寒冷,汽车行驶在窄窄的桥面上,湖风料峭呼啸,温度更是低到了零下。车内虽有开暖气,但樊歆晕车将窗户打开了些,夜风携卷着寒意飕飕吹到她身上,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身侧慕春寅瞟她一眼,脱下外套往她身上一搭,樊歆却将外套塞回去,“我闻到了小浪花跟其她女人的香水味,我还是要赫祈的吧。”说着将赫祈放在车里备用的一件棉衣搭到身上。
  慕总吃瘪,前面的赫祈哈哈大笑。
  ……
  车行驶在半道上,时间已是夜里一点,樊歆困到不行,靠在位置上沉沉睡去。
  车行至十字路口,赫祈方向盘往旁一打,车子一个急拐弯,睡梦中的樊歆重心不稳向旁滑去,靠在了慕春寅身上。慕春寅看电影正到精彩处,被樊歆压着胳膊难受,将她推开几次,可没几分钟她又迷迷糊糊歪了过来,慕春寅嫌弃地摇头,“女人就是麻烦!”怕她再动,干脆手一夹将她带进了怀里。
  车速平稳行驶,主城区半夜的道路上行人鲜见,唯有街道的霓虹绚烂变幻,像是夜色里闪烁的七彩星子,不眠不休的点缀着这城市的繁华。
  车内樊歆还在睡,大抵是靠在慕春寅身上足够温暖,她的手无意识搂住他的腰。因着这一动静,慕春寅握着平板的手放了下来,低头瞅她一眼。
  她的脸贴在他胸膛,很缱绻的姿势,乌黑的发散落他满怀,幽暗的车厢内弥漫着她发丝的香气,是仲夏的莲花淡香,明明不明显,却偏有种暗香袭人的感觉。他不由自主放开了手中平板,伸手将她的乌发捋了捋,轻声道:“女人就是麻烦!”依旧是嫌弃的口吻,面色却极柔和,漂亮的五官在灯光下舒展开来,长眉如裁,眸如墨点,清隽如玉的面容一反往常的骚包招摇,透出安静的俊秀。
  前座的赫祈从后视镜上瞅瞅两人,笑着接口:“可有人就喜欢自找麻烦。”
  慕春寅:“……”
  赫祈又问:“你喜欢她?”
  慕春寅不屑一顾,恢复了一贯的散漫,“笑话!少爷这是绅士风度懂不懂!”
  赫祈笑道:“好啊,下次你让我这样绅士风度一回。”
  慕春寅含笑的眸光骤然一凛,将樊歆往怀里一紧,“兄弟,别说我没义气,整圈里的女人你尽管挑,搞不定你微博艾特我一下,少爷二十四小时随时帮忙。”
  他话音拖长一转,是个郑重告知的意思,“——但她,你不能动。”
  “为什么?”
  “没了她,少爷会饿死。”
  赫祈轻笑,转了个话头,“我听说荣光的人在打听她的底细。”
  “荣光?温浅?”
  “对,温浅起了疑心,这几天频频派自己的人在查线索。”
  慕春寅嗤然一笑,眸光流转盈盈粲然,“我早把这女人的消息封锁了,她的过往也被我抹成空白,温浅想打探,没这么容易。”
  “可纸总是包不住火的,你瞒不了多久,届时温浅知道她就是当年的……”
  “没有如果!”慕春寅打断赫祈的话,眼里俱是冷意,“这女人跑了五年,打从她回国被我逮到的那天起,我就发誓,她这辈子,甭想出我的五指山。”
  赫祈耸耸肩,“希望如你所愿。”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慕氏大宅的门口。
  樊歆还在慕春寅的怀里恬静沉睡。慕春寅原本打算唤醒她,目光扫扫她的睡颜最终作罢。他脱下呢子厚外套将她盖好,径直打横抱起下了车。约莫是怕扰醒怀里的人,他的步履放得又慢又稳,月光融融牛乳般细腻温华,倾洒在他笔挺的背影上,竟显出难得的温柔。
  赫祈目送着慕春寅离去的背影,摇头笑道:“死鸭子嘴硬。”
  ……
  慕春寅将樊歆抱回了家,在给她脱衣服盖被子时,床上的樊歆咕哝一声,梦呓道:“陈导,又吊威亚啊……”
  慕春寅哑然失笑,“你还真是敬业啊,做梦都在拍广告。”
  他话落,走出房间拨了一个电话,面上再无前一刻的温情脉脉,盈满不可逆驳的雷厉风行,“吴特助,通知公司后期各部门,广告拍摄已经完成,剪辑配乐等后续工作即刻进行,一周内我必须看到成片。另外,吩咐宣传部公关部及市场营销部,平安夜的计划开始执行。”
  吴特助道:“好的慕总,我马上发布。”
  慕春寅挂了电话,回头看向樊歆的卧房。
  樊歆猫咪般睡在被窝里,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唇角挂着丝甜笑,脸蛋似秋日海棠果,红扑扑的格外可爱。
  慕春寅微微一笑,眸里含着希翼的光,“放心,你的付出不会白费。”
  他将视线投向遥遥夜色,斑斓而广袤城市映入他幽深的瞳里,他的语气有势不可挡的精干,“平安夜,你一定会惊艳全城!”
  ※
  一个月后的平安夜很快到来。虽然是西方的重大节日,但随着国际间逐渐融合,近年来平安夜在国内的喜庆程度早已与传统节日比肩。
  同往年一样,今年的平安夜热闹非凡,大街小巷处处可见挂满礼物盒的圣诞树与骑着鹿的圣诞老人,各大卖场不停播放着欢快的“as”,关于平安夜促销的广告海报更是满天飞。
  在这喜庆的夜里,y市大半的人都出来过节,道路上到处是拥挤的人潮,有甜蜜的情侣手牵着手,有一家三口拖儿带女,有三五成群的朋友结伴扎推。人流原本是分散着的,穿梭于各商业街之间,但在九点之时,漆黑的夜空中陡然爆出璀璨的烟花。
  随着强光与绚烂的色彩轰然绽放,整个城市的上空都被映亮,熙攘的人流齐齐停住脚,有人惊喜地喊道:“烟火!盛唐广场有烟火!”
  “好漂亮,我们快去看!”
  “走走走……”
  节日的夜里,有场盛大的烟火点缀是件多么喜庆的事,人流喧嚣着,自发向y市最繁华的商业广场围拢。
  随着人潮的汹涌而至,广场上的烟火越发夺目逼人,伴随着“砰砰砰”的炸响,花炮升腾五彩斑斓,时而像百花齐放,时而如巨龙腾飞,时而如流星陨落,时而像火树烂漫。
  在这欢腾热闹的深夜,广场上的人们仰头驻足,缤纷的烟火一**怒放,辉映得整个夜空如巨大繁盛的万花筒,不断交替的烟花将城市的灯光霓虹尽数倾轧下去,整个繁华红尘沉浸在节日的火焰盛宴中。
  烟火持续不休的进行了大半小时,一幕幕花样百出的姹紫嫣红轮番而过,在快接近尾声的霎那,天空中陡然出现一株华丽的红色花树,虽是烟火,却做的极为逼真,那褐色枝桠之上,托着一树灼灼鲜亮的桃花。妙曼的花树仿佛被倾注了无限生命力,伴随着枝桠不断蜿蜒生长。抽芽,长叶,结苞,最后绽放,那一支支一簇簇的桃花成群怒放,如红色的花海浪潮此起彼伏,似要撑满整个墨色苍穹,当一树繁花开到全盛之时,夜空亮如白昼。
  人们不由为之惊叹,有人欢呼雀跃,有人拿出手机拍照。不等按到快门,苍穹中那树桃花蓦然奇异飘落,夜空里仿佛有只看不见的神之右手,将花树用力摇曳,浩瀚的天地间泼下一场哗啦啦的桃花雨,千万道桃花瓣齐齐坠落,速度快的直扑人的眼帘,仿佛下一秒就触手可及。
  正当诸人被这神奇的“桃花雨”所惊艳时,广场周围的灯一瞬暗下,因着光线骤然降下,那桃花雨越发动人,夜色中那唯美的漫天花雨,似无数翩跹的红色蝴蝶,在人群上空飘落纷飞,久久不凋。
  悠然的夜,广阔的场地,飞舞的花瓣,这一幕如一场奇幻的梦境。
  无数人惊喜的放声大喊:“太美了!”
  然而这欢呼不过片刻,一阵悠扬的音乐如流水般潺潺响起,众人眼前光线骤然一亮,就见漫天的花雨正中,缓缓浮起一副辉亮的画卷,画卷里的内容不断变幻着,虚虚地呈现在半空中。
  有人不可思议的问:“呀,这也是烟花吗?好奇怪!还有做成画卷的烟花?”
  有孩子嚷嚷问:“妈妈,这是什么?科幻片吗?半空里出现一束光,里面还有动画呢!”
  有人用爆粗的形式表示惊叹,“我去!烟花呢?咋跟看视频似的?明明没有屏幕啊,这画面是怎么放出来的?”
  有资深人士看了片刻终于了然:“这你就怂了吧!这是一种国际顶尖的投影技术,这空中其实是有隐蔽的巨幅幕布的,只是设置巧妙,混在夜色里我们瞧不见,光束一打上来,画面自然就呈现了,眼下我们看到的都是光影协作产生的效果。”
  周围人恍然大悟:“哦,高科技!那就当看一场特殊的电影吧。不知道广场负责人想放什么,不会是圣诞节商场的打折活动吧?瞧这开头挺艺术挺吸引人的,不像是做推销!”
  “管他呢,来都来了,看着玩,只要安利咱就走!”
  ……
  广场上的观众七嘴八舌,而半空中的莹莹画卷,已徐徐展露内容。
  屏幕上显现的是副山水画,宣纸泼墨,典型的写意中国风。泛黄的纸上是一支狼毫笔,笔尖落下几处丹青,一滴两滴三滴,一点点渲染开来,殷红的色泽幻作桃花的模样,而宣纸的另外空白一角,被墨色狼毫勾勒出寥寥几笔,似乎绘出一个女子的侧脸,笔墨虽不多,却极生动传神。广场上有人喊道:“这是在画丹青仕女图呢!”
  众人跟着点头,就见画卷里的笔墨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不过片刻,一个古风美人跃于纸上,她玉面粉颊,墨发红衫,裙裾飞扬,手里别着一支娇艳灼灼的桃花,正拈花一笑。
  人群中有人啧啧道:“哎呀!这脸蛋可真美,可惜是画出来的,要是个真人还得了,这颜值,得是天仙啊!”
  一群人哄堂大笑,不等片刻,有人惊叫:“呀,刘老五,还真被你说中了!”
  先前夸赞仕女图的男人抬头望去,就见画卷上的丹青美人缓缓淡去,随着特效镜头转化,一张花般娇艳的真人容颜慢慢呈现。
  当她整个人全景出现之时,仿若方才的丹青美人栩栩如生,巨大的屏幕将她的容颜映得无比清晰,她着长裙绾青丝,目含秋波唇色嫣红,纤纤素手挽着一支鲜嫩的粉色桃花——远比方才纸上那个画出来的美人更鲜活明艳,饱满立体。
  众人还来不及惊艳,整个画卷陡然变了风格,那原本是山水画的泛黄背景逐渐隐去,豁然变成一望无际的实物桃花林画面。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屏幕外半空中的那场烟火桃花雨还在纷飞,一刹那,似是现实里桃花烟火与屏幕中的桃林交汇,漫天漫地都是粉色,整个世界沉浸在无边花海里。
  诸人刚要为这美景惊叹,就见那画面正中的红衣女子于花海中翩然起身,如彩蝶般轻盈踏进桃林,薄纱般的绯色长裙掠过枝桠,摇起簌簌嫣红飘飞。
  镜头仿佛为了这一刻的意蕴放得格外慢。悠悠坠落的花雨里,她盈盈立在半空中,风吹仙袂飘飘举,似凌波仙子渡临人间,那周身夭桃浓李,竟不及她回眸一笑。
  广场上的人群被这一刻的光影齐齐惊艳。
  多年后,很多人仍然忘不了这一幕,在这个人潮拥挤的平安夜,纷飞的桃花烟火中,有个唯美到令人屏息的身姿,在他们或平淡或琐碎的人生中,留下如梦如幻的印记。
  良久,有人缓过神来,轻声叹道:“天外飞仙!”
  没人回答她的话,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视线久久凝在那空灵艳逸的女子身上。
  他们看着屏幕上的她在花海辗转翩跹,看着她纤足轻点落在地面,踏着鹅卵石铺就的林荫小道,缓步前行,长长的裙摆逶迤在地,似天边云霞。他们的目光跟随着她的步伐,踏入桃林之中的精巧宅院,一点点看见园林里的中式风院庭楼榭,飞檐翘角,一山一石,一花一木。
  随着她的足迹不断延伸,众人渐渐发现,原来屏幕中播放的是一座岛的风景,岛外四面环水,岛上遍栽落英,花海中央是复式的雅致园林。
  很显然,红衣女子生活在这座岛上,日光晴好之时,她偶尔在林中散步,繁茂花树下是她窈窕的身姿;偶尔于湖泊泛舟,粼粼波光倒影着她妍丽的容颜;偶尔于庭院小憩,夕阳弄影的长廊转角,她倚着朱红轩窗,手中闲闲地捧着卷诗书。
  若碰上阴雨之际,她便坐在亭榭里悠然煮茶,她对面坐着位白衣翩翩的年轻男子,似乎是她的伴侣,两人品茗谈笑,袅袅的茶香充盈整个庭院,又是一番与众不同的意境。
  ……
  屏幕上的画面一帧帧掠过,众人在欣赏着美景的同时,有人好奇地问:“这地方是真实存在的吗?真美!”
  也有人轻声点评,“这简直就是世外桃源,要是能在这住,我还申请国外绿卡干嘛!”
  旁边人附和道:“是啊是啊,比好多国内外著名的景点漂亮多了。”
  还有人四处打听:“有人去过这里吗?叫什么?想去看看!”
  有女孩子对男朋友撒娇,“亲爱的,这是旅游景点吗?到时候如果咱们的婚纱照能在这里拍,这么美的风景做背景,肯定美爆了!”她满脸憧憬的指着屏幕里的红衣女子,“我也要穿着她那身衣服,好精致……”
  有人甚至将画面录下来上传网络,附上一句话:“发现一处绝美之地,极想亲临一探,有人去过么?求问路线。”
  ……
  众人被撩拨的无限向往,而缓缓播放的影片已接近尾声。
  红衣女子踏遍整座岛屿,回到了最初的桃林。清辉般的月华下,她长裙广袖,于亭榭中翩然起舞。
  最后一个画面中,她挥水袖,扭纤腰,在无边的花雨中纵情旋转,青丝如墨,长裙缎带飘飘欲仙……镜头缓缓由近拉远,从她的妙曼的身姿拉到整个桃林,再从妖娆的桃林拉到整座岛屿。
  飞机航拍的大远景让岛屿全貌展露无疑,人们仿佛身临其境——澄澈如镜的湖泊包围着连绵起伏的岛屿,岛上是艳艳如霞的落英花海,花海正中簇拥着红墙绿瓦错落有致的中式园林——湖泊与月色,岛屿与花海,景致与建筑,碧蓝的湖,桃红的花,银色的月,一切美景交相辉映,所有色泽极致冲击。伴随着富有感染力的音乐不断加强,视觉效果终于攀上巅峰,就在众人忍不住喝彩的刹那,屏幕骤然一黑。
  所有喧哗一霎归为静止,因着这忽如其来的黑暗,全场鸦雀无声,未待人们反应过来,漆黑的屏幕赫然闪现一行鎏金大字,熠熠如烟火之彩,以不可忽视之姿,烙入在场的千万双瞳仁。
  ——“《盛唐.桃花坞》”!

☆、Chapter 21火了
  当影片结束屏幕渐黑而全场沸腾的霎那,有人长身玉立站在广场最顶层,遥遥看向霓虹闪烁的城市夜景,与他的平静相反,他身后的女子兴奋之极,她隔着栏杆张望广场上的人群——广告已播放完毕,人们还沉浸在巨大的视觉冲击中,不断热情喝彩。
  虽是楼盘广告,但全片不见任何揉捏造作的刻意推销,只在末尾的字里行间画龙点睛般揭晓用意。因着推销的手段足够高明,人们压根没产生对普通广告的排斥感,反而为影片里的美景所吸引,活动散场时,他们三五成群兴致勃勃,谈论的全是广告里的美景。很显然,他们不仅接受了广告的内容,而且都被打动。
  “阿寅。”顶层的女子目视着广场上的人们,惊喜笑着,“大家好像挺喜欢我们的宣传片。”
  她身畔的男子迎风而立,英伦的立领长风衣将身形烘托得笔挺如松,他深邃的眸子盈满骄傲与笃定,“慕心,你信么?不出半小时,我们的广告就会占据y市各大媒体的头条。”
  “相信。”樊歆轻笑,“这些天你加了这么多班,肯定不会白费功夫。”
  慕春寅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笑吟吟道:“走吧,熬了两个通宵我困得不行了,回家睡觉!至于等会铺天盖地的头条就交给吴特助吧。”
  樊歆跟着他一道往回走,扬起的唇角两个梨涡若隐若现,过了会她喜滋滋说:“我头一次在这么大的屏幕里看到自己,还是穿着古装,好奇怪的感觉,哈哈。”
  慕春寅的声音却含着懊恼,“早知道就不让你拍了。”
  “为什么?难道我那装扮不好看?明明观众都是一脸惊艳!”
  慕春寅摇头,突然捧起她的脸左右端详,“就是觉得惊艳才后悔……”他忧愁的叹气,“唉,等广告上了头条后,你就会一炮而红,我担心别的公司会挖我的墙角。”
  樊歆乐了,推开他的手,“谁敢挖你慕少爷的墙角,就算他们敢挖我敢跑么?”
  慕春寅也乐了,伸手捏捏她的脸,“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两人有说有笑的离开,广场上的人亦渐渐散去,每个人的脸上还带着对广告的意犹未尽。
  广场最南边亦站着两个人,前头的一个人身材高挑颀长,夜色太暗看不清具体长相,五官轮廓却在模糊的光影里显出优美的弧度。
  他朝着屏幕的方向伫立许久,他身后的年轻人轻声提醒道:“温先生,广告已经放完了,我们走吧。”
  温浅回过头来,若有所思,“这广告里的女主角是……”
  阿宋的声音染着些许兴奋,“可不就是那个樊歆嘛!今儿她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先前我只觉得她歌舞不错,没想到古装扮相这么惊艳!”
  温浅颔首,是个含蓄的意思,“是还可以。”
  阿宋的神情含了一丝戏谑,“才可以?她出场后,您那视线就没挪开。”
  温浅一怔,“有吗?”
  “有。”阿宋点头,问起一件正事,“您不是有意找她唱下一部的电影插曲吗?盛唐那边为什么拒绝了?我当时打电话说起这事时,她的经纪人还很兴奋来着。”
  温浅道:“她经纪人同意,但她的老板拒绝了。”
  阿宋疑惑道:“奇怪了,盛唐为什么拒绝跟我们合作?音乐界我们荣光可是no.1,多少人想求我们都求不到,是不是因为您跟慕总私底下……”他后头的话没再说——在大众眼中,荣光这些年与盛唐在演艺圈并驾齐驱,一个是音乐界的no.1,一个是影视界的no.1,在业务交汇的领域,双方有不少合作。但撇开公事只论私人关系,明眼人却都晓得温浅与慕春寅是面和心不合,具体原因旁人不得而知,有小道消息说是为了一个女人。
  对于两**oss的纠葛,阿宋不好多说什么,便转了个话题,“既然盛唐不肯,不如咱干脆就把樊歆挖过来?您想让她唱即将开拍的那部电影,咱挖了她,她就是自己人,这事就简单了。而且她条件这么好,好好栽培,未来不可限量。”
  温浅轻轻皱眉,“挖?”
  “嗯,虽然挖这个词不好听……但圈里这事很常见,如今这樊歆会唱会跳颜值高,估计很多公司都眼红着呢。”缓了缓,阿宋叹一口气:“哎,其实我也就说说而已,瞧樊歆现在的人气,盛唐多半是不会放手的。”
  光线幽幽暗暗,温浅的瞳仁浓黑如夜,他沉默着,似乎在思索对方的话,又似乎在想着其它心事,最后他说:“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
  慕春寅的判断果然正确,一个小时后,关于盛唐的最新房地产广告立刻大篇幅登上y市的主流媒体。当然,这还没完,在樊歆一觉起来的第二天,她震惊的发现,除了y市本地媒体外,全国的互联网媒体,齐刷刷全刊登上《盛唐.桃花坞》的广告视频。大小网站纷纷转载,标题百花齐放——《本年度最惊艳的房地产楼盘》、《盛唐.桃花坞——不可错过的稀世之旅》、《盛唐倾情之作,绝美世外桃源》。
  除了楼盘以外,广告里的红衣女主亦惊艳网络,跟着广告一道被推上头条——《天外飞仙,惊鸿一瞥》、《桃林深处的惊艳面孔》、《本年度最惊艳的古风广告女主》等。
  随着新闻热度的不断攀升,勤劳积极的网民又将相关信息转到微博,在这个全民娱乐共同织围脖的时代,广告被热情的微博粉们不断转发不断艾特,在短短的一天内,消息的热搜度直奔微博排行前三。
  大量的网民在视频下发表留言,内容基本分外两种,一种是夸场景色优美心生向往之类的话,另一种是夸主角扮相美颜值高的。但这两种夸赞又可集中概括为曾因范爷而红火过的一句话——美的不像人间。
  一片赞誉中,有网友好奇翻查了女主的资料,这才惊喜的发现女主名叫樊歆,正是《歌手之夜》那个以舞蹈与歌喉惊动全场的新晋歌手。
  舆论再起波澜。在此之前,樊歆的成名只因为在《歌手之夜》上展露歌喉,有部分网友并未观看过《歌手之夜》,对于那个拿了比赛第二,成为本届最大黑马的新人事迹,他们只是从新闻上略有耳闻,而如今,当他们从桃花坞的广告注意到这张面孔时,才真正被这个人所惊艳。
  倘若说,《歌手之夜》让樊歆打开了在演艺圈的星光一角,那么《盛唐.桃花坞》,便是实实在在让樊歆深入大众视野,一炮而红。
  ……
  网上热议声汹涌如潮,而这位一炮而红的女主角此时正被无数记者堵在盛唐大门口脱不了身。
  “樊歆,接拍了盛唐的广告在全国引起热议后,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樊歆,据新浪的数据显示,你在广告播出以后,粉丝量一夜间暴涨几百万,你的心情如何?”
  “樊歆,针对网上最美古风广告女主的话题,你有什么看法吗?”
  “樊歆,听说你个人的新单曲即将发行,接拍广告是为了歌曲而造势吗?”
  “樊歆,这次广告是你继《歌手之夜》后再次与赫祈合作,能谈谈你对赫祈的态度吗?”
  ……
  密密麻麻的记者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无数个话筒七手八脚的塞过来,樊歆应接不暇,一旁的汪姐跟保安拼命阻挡,却拦不住热情的媒体大军。
  一只手忽地伸了过来,将樊歆往身后一拉,记者群再次引发一阵骚乱,“赫祈!”
  狗仔们的眼光瞬时转到了这位人气天王身上。
  “赫祈,你与樊歆在微博上频频互动,是否对她有特殊感觉?“
  “赫祈,接拍桃花坞的广告,你虽然是男主,镜头却不多,如此甘当绿叶,有什么因由?”
  “赫祈,听说你与樊歆早在三年前就相识,能透露一下你们真正的关系吗?”
  ……
  发问一句接一句,赫祈却只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敷衍道:“谢谢大家关心,我跟樊歆现在不方便接受采访。”
  他撂下这句话,拉着樊歆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留下一群被保安拦住的记者,在可惜的哀叹中,端起相机对着两人的背影一阵猛拍。
  ※
  终于甩开那些记者,走进盛唐办公大楼的赫祈对樊歆说:“在记者面前你要强势一点,不然这种情况很难脱身。”
  樊歆为难道:“总觉得人家也是工作需要,不好意思拒绝的太强硬。”
  赫祈笑道:“当初我就是跟你一样的想法,后来有一天遇到的记者太多,我不小心被推倒,差点被记者们踩死!”
  樊歆:“……”
  两人正聊着,莫婉婉从一旁冲了过来,抱住樊歆一顿大笑:“姐们,圣诞节快乐!昨晚的平安夜因为你的广告轰动整个y市!晚上咱吃饭庆祝!”
  赶来的汪姐跟着笑:“可不是,今天我接电话快接疯了,不仅有无数的媒体要求采访,还有很多厂商想洽谈合作。”她拍拍樊歆的肩,“他们看了桃花坞的广告,都夸你很有镜头表现力。”
  “真的吗?”樊歆又惊又喜,“那有合适的广告,汪姐就帮我留意着吧。”
  汪姐手一挥,“那是必须的。”
  一群人乐成一团,不住有盛唐的其它同事走过来跟樊歆道喜,只有一个人脸色难看。
  这人当然是秦晴,她哼了一声,扭头便走。
  莫婉婉追在后面挑衅,“小浪花你别走啊,跟我们谈谈扩胸运动的感想嘛!”
  小浪花站住脚,挺起傲人的胸脯,努力将平时的自信端了出来,扫扫莫婉婉一马平川的胸,傲然道:“跟我谈胸部,你不自卑吗?”
  莫婉婉答的痛快,“胸大无脑!”
  秦晴再次瞅瞅莫婉婉的胸,“你还没有呢!”
  莫婉婉大咧咧将发育不良的胸部往上一托,“眼瞎啊,你是胸器,老娘这是暗器!”
  一群人举起大拇指,“牛逼!”
  ……
  这厢一群人笑闹不断,而十七层的总裁办公室里,慕春寅斜斜坐在真皮座椅上,周围一圈面带殷勤的盛唐高层。
  这些原本全不看好楼盘销售的高层,在蜂拥而至的记者踏入盛唐大门时,才对慕春寅的营销计划刮目相看。
  地产部的一位高管拍着马屁道:“慕总,还是您英明啊,这广告真是让人拍案叫绝,整个网络火成一片,看过的人都叫好。”顿了顿,递了一个试探的眼神,“刚才不少投资房地产的资深人士来电问楼盘价格,您觉得该怎么回?”
  旁边的高管接口,“当然是赶紧告诉他们,让有意向的人快来认筹啊。”
  “不!”又一个人制止道:“我们先看看情况,如果楼盘的消息继续火下去,我们就提高原有房价。这房价不就是趁热提价嘛!”
  “对对,咱可以将价格提高百分之三十试试。”
  “如果要的人多,咱就继续往上提,届时大赚一笔!”
  ……
  一群人七嘴八舌,老板椅上的慕春寅却悠悠转了转椅子,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告诉他们,我不卖。”
  “啥!”一群高管蒙了,“您不卖?”
  慕春寅摩挲着手里的水晶杯,上好的伯爵红茶在透明的杯子里闪烁着流转的光,他弯唇笑得高深,“按我的吩咐去就成。”
  ※
  次日晌午,一条爆炸性消息震惊y市——盛唐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慕春寅宣布,盛唐桃花坞归私人所有,不对外出售。
  此消息一出,业内一片惊呼。
  纳尼,花心血建那么大一块楼盘他不卖?这得浪费多少钱啊!再说,足足十六幢中式园林的极品别墅,他一个人住得完吗?莫非他还真打算给自己建个三宫六院,将那几百号情人全部接过来,供他享帝王之福?
  舆论掀起质疑的浪潮,民众们一面猜测一面看着八卦新闻,反倒对桃花坞的兴趣愈发强烈。而媒体显然深知民众的心理,为了迎合广大八卦分子茶余饭后的需求,不少媒体自发去桃花坞的岛上实地探访,甚至有高调的报社在微博上放话:“亲们,等着小编亲临桃花坞给各位奉献第一手资料吧!”
  网友们翘首以盼,谁知一天之后,所有去桃花坞的媒体都灰溜溜回来了,原因只有一个——主人看管森严,谁也不让进。
  这消息在网上一方出来,更是炸了窝,原本广告里唯美不似人间的桃花坞立刻在大众的心中更添几分神秘,它渐渐由一个普通楼盘变成一块如被重兵守卫的世外桃源天外仙岛。
  大众的好奇心越发旺盛,有种邂逅绝世美人,想端详美人的脸,奈何美人却死活也不肯揭面纱的欲求不满感。
  要求得不到满足的大众生气了,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抗议,有在网站留言呼吁的,有在贴吧爆粗的,还有在微博上艾特头条帝慕春寅、艾特盛唐员工、艾特广告男女主赫祈樊歆的……总之,网友们的言论只有一个内容。
  ——我们要看看传说中的桃花坞长什么样!是不是真像广告里辣么美!

☆、Chapter 22疯狂
  对于网友们铺天盖地的呼吁,盛唐公司做出了应对。
  ——既然大家这么诚心诚意,那我们盛唐就从人性化的角度,满足大家的要求,对外开放桃花坞。但由于桃花坞面积有限,无法容纳太多人上岛,所以每天只供二十个名额,开放时间为三天。
  这消息一出,网友们又碎碎念了一阵——特么的太小气,居然只给这么点名额。但没多久又觉得平衡了,毕竟桃花坞是人家盛唐老板的私宅,那慕春寅完全可以不理会社会大众的呼吁及看法,就像古代的皇帝官员,那紫禁城或者官邸是普通老百姓能随便进的吗,老百姓们在城墙外叫嚣一番,皇帝就会让他们进宫?
  于是网友们想着想着,便觉得盛唐挺够意思的了,好歹他还顺着大伙的意开放了三天是不是,怎么地也给了大几十个名额呢!
  得,到时候只要这几十个名额里去几个记者摄影师,多拍些高清照片传上来,就当自己去过了。
  老百姓们想了想,再次高兴起来,等着那六十个幸运儿进场。
  当然了,这六十个幸运儿也是社会大众选出来的,因为盛唐公司为了顺应民意,在网上开启了一轮投票问答——“以下十类,您最想哪类人去参观桃花坞?答案至多选三种。”
  选项依次如下:“1.政治名流2.学术精英3.商界大腕4.影视明星5.媒体记者6.建筑专家7.旅游达人……”等等。
  民众依次勾选,最后得票最高的三类是:媒体记者,商业大腕,建筑专家。
  眼睛雪亮心思慧敏的民众当然不会选错,排在第一的媒体记者是必须得去的,他们不去,谁拍照片传回来呀?
  至于商业大腕,他们金钱无数财富惊人,豪宅美景见的多了,他们能说好,那就是真正的好。
  至于最后一项建筑专家,民众选他们的心态很客观——既然是参观建筑,那怎能少得了专业班子的点评?让中外的专家团凭着过硬的技术水平审核审核,检验检验,是好是坏,火眼金睛立见分晓。
  就这样,智慧的人民群众踊跃地选出了这三类代表,雄赳赳气昂昂地目送代表们上岛了。
  ※
  上岛参观分为三批,一天一批。第一天进入的是媒体团,媒体们上午上的岛,傍晚下的岛,正巧卡着吃饭点。
  于是抱着碗无聊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或者呆在电脑前刷电视剧的y市民众们就看到了来自媒体狂轰乱炸式的报道。
  媒体们的报道专题几乎全洋溢着鲜明又诗意的赞叹之情:《盛唐桃花坞,此景只应天上有》、《梦里寻香去,沉醉不愿醒》、《落英胜景,盛唐桃花》、《山泉散漫绕阶流,万树桃花映小楼》……
  一篇篇报道满带热情,盈满赞美之词,将桃花坞描绘的天上有地下无。除此之外,媒体们还拍摄了大量照片。高清镜头下的桃花坞处处是美景,幕幕惹人恋,直看的全国人民眼都红了。
  待媒体团参观完毕,第二天去的是建筑专家团。
  专家们参观完毕后,大篇大篇的学术论文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与媒体团的噱头范宣传范不同,专家们站在理性的立场,以批判剖析的态度,对园林的建筑、美学、艺术等多方面进行认真研讨严肃分析。老夫子们得出以下学术结论——《桃花坞的建筑特色报告》、《桃花坞古园林赏析心得》、《从桃花坞的建筑美学分析对传统文化的继承》、《桃花坞园林设计的空间美感简析》……诸多报告涉及专业名词众多,内容文绉绉且不好理解,但观众们还是看出来了。
  他们的核心内容就一个字——好。
  这不仅好,还涉及到了传统文化,因为唯一一篇看得懂的分析报告出自一个洋人建筑艺术师,这位老外的研究报告没有中国老夫子们那般深奥难解,他以西方式的表达方式,用亢奋的、奔放的、激动的口气总结道——“桃花坞的园林设计是中华建筑文化的复苏与新生!是华夏文明精华的传承与突破!”
  人们瞬时为这段话沸腾了!这不仅中国人说好,连老外都说好,而且好到已上升为振兴中华传统建筑文化的高度了!咱能不高兴,能不喝彩吗?你要是不喝彩就是不爱国,不尊重国粹,不支持民族文化!
  民众岂能做这种人,于是微博上各种转发,各种点赞留言,热度瞬间飙升榜首。
  ……
  最后一天去的是商业巨腕。作为这个社会的顶端阶层,民众对他们的反馈翘首以盼。
  然而民众等啊等,从早上巴巴等到了夜里十二点,都没见任何信息反馈过来。
  民众疑惑了,莫非这桃花坞其实不咋的,只是媒体与专家都被财大气粗的盛唐收买了,才拼命为其鼓吹?
  民众的小心思们酝酿了一晚上,就在他们决定第二天发微博质疑一下时,早上七点,又一条爆炸新闻轰动全网络!
  那些商界巨头哪里是嫌不好,他们是压根没从岛上回来!
  为什么?因为那地太好了,他们吃喝玩乐一整个通宵,没一个人舍得回来!
  民众的心再次沸腾!从此再没人质疑,全国上下十几亿人口异口同声确定,桃花坞就是一个天堂般的地方!
  ……
  至此,桃花坞事件已由一个单纯的楼盘炒成全民参与的实事热点,全国各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个人提起它,便面带憧憬微抬下巴,以四十五度的仰望天空,幻想着心中的世外桃源。
  因着名气爆棚,此后几天各种话题随之而来,其中呼声最大的便是桃花坞的私有化问题。有媒体指出,桃花坞最初的开发,是商业性质的别墅建筑,并不是慕春寅的私家紫禁城。如今慕春寅一个人独霸整座岛屿十六幢绝美别墅,是不是太过奢侈?
  此言论一出,立刻得到社会各界的支持,其中呼声最强烈的是富豪阶级,他们要求盛唐将十六套别墅面世出售。
  富豪们个个理直气壮指责慕春寅不该独占稀世资源,在社会主义,好的资源应该共享——好吧,他们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原因只有一个,他们想买。
  这些顶级富豪们在岛上呆了一天,在那别致的、富有浓浓中国贵族气息的园林里,领略到与寻常别墅截然不同的奢华与高端,理所当然生出占有的念头。
  他们在岛上提过购买的要求,但盛唐没有回答。要风得风的富豪们哪甘心就此作罢,他们通过网络通过媒体给盛唐施压。而围观的八卦民众,同样认为这样美的世外桃源作为一个人的私宅,委实太浪费奢侈,便积极响应富豪们的建议,不停艾特头条帝慕春寅,呼吁他将别墅出售。
  面对各层阶级的呼声,头条帝表示十分为难,他不愿忍痛割爱。但鉴于民声浩荡,他最终松了口,在微博上表示要回去好好考虑几天。
  见他态度动摇,民众们在微博上集体欢呼,只差没说上一句“恭送头条帝,望陛下三思,天大地大不过民最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还请陛下顺应民意”之类的话了。
  ……
  那边,网络上就等着陛下想通心意开卖紫禁城。而这边,盛唐的高管们围在办公室一个个乐不可支。
  工程部的张部长夸赞道:“慕总,您的欲擒故纵用的真妙!咱明明要卖,偏要装作不卖,这些人便求着我们卖!”
  宣传部的胡总监跟着笑,“这次要买,我们可以把价格狠狠的抬一把。”
  市场部的主管道:“对,起码抬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工程部的摇头,“抬一倍。”
  市场部的微惊,“那也忒高了点?咱原本预计每套卖两千五百万左右,抬一倍就是五千万,都达到了半亿的数额,买家肯?”
  胡总监亦跟着担忧道:“抬一倍是不是有些冒险?”
  有人轻笑出声,“一倍算什么?”
  众人抬头望去,便见他们的boss身姿笔直的立在落地窗旁,双手环胸,看着窗外的风景。落日斜照入室,背着光可以看到他发梢剪影,淡淡的金色,同他的为人一般高调漂亮。他微抬的下巴盈满骄傲,视线居高临下投向极远的尽头,让人联想起高瞻远瞩一词。
  须臾,他薄唇勾起优美的弧度,向众人伸出右手,比了一个数字。
  众人倒吸一口气。
  ※
  是夜,慕家宅邸里的两人吃过晚饭,斜靠在沙发上刷微博。
  樊歆指着微博的热度排行笑道:“慕少爷,你的热度已经超过桃花坞广告上升到榜首了。”
  最近因着桃花坞事件持续发酵,连带着跟楼盘相关的人事都成了热门话题,眼下热搜前三位依次是桃花坞的拥有者慕春寅,桃花坞宣传片,桃花坞宣传片的女主角樊歆,而男主角赫祈紧跟第四位。
  慕春寅眉梢微挑,颇有些洋洋自得,郎朗春风似乎随着他的笑盈满一室,“那是当然,不然头条帝是白叫的?”说着张张嘴,朝沙发旁的蜜饯一指。
  樊歆狗腿子的喂了一颗给他,慕春寅慢悠悠嚼着,“你前几天不也微博热度榜首么?怎么样,被全民关注的感觉如何?”
  樊歆老老实实答:“有好也有不好。好的就是我的身价暴涨了几倍,我马上就要成为有钱人了!哦,广告代言跟通告活动也多的满天飞……不好的就是,到哪都有记者拍,还有,网上冒出了我跟赫祈的绯闻……我跟他就上了一次节目,拍了一回广告而已,可到哪都有人问我跟赫祈进展到哪一步了……”
  慕春寅扯扯嘴唇,“网民们都是什么眼神!”
  樊歆笑道:“网民们眼神可好呢,这个月你带着小浪花又看了一次秀,去澳门溜了一次街……微博上都在追问你啥时候能给小浪花正宫的名分。”秦晴近期作品虽然不多,但因着与慕春寅的关系也成了网上火热的话题。
  慕春寅笑吟吟看她,“你觉得我该给吗?”
  樊歆想了想,眸里突然迸出希翼的光亮,“如果你结婚了,有人伺候了,是不是就不需要我了?”
  慕春寅陡然绷直身体,含笑的脸瞬间如乌云凝重,“你在盼着这一天是不是?”
  见他表情阴郁,樊歆低声道:“又生什么气,我就说说而已。”她怕慕春寅脾气发作,转身去玩平板电脑,再不吱声。
  慕春寅缓和了下脸色,说道:“准备下,过些天还有个广告你得去。”
  樊歆抬头,“什么广告?”
  慕春寅轻抚她的发,是个骄傲的神色,“我费了那么大的心思,会只甘心赚桃花坞这一笔吗?”
  樊歆道:“可桃花坞的广告虽然火,房子你还没卖出去呢!听说公司高层都在喊着抬价,你打算卖多少?”
  慕春寅摊开手掌,比划出一个五字。
  “把价格抬高五千万?”樊歆一惊,“原价是两三千,你再抬高五千那就大半个亿了,这也忒贵了,再有钱都会掂量掂量的。”
  “我说的是,”慕春寅神色不动,将手掌晃了晃,灯光在他指缝明晃晃的漏下,他声音放慢,“抬、高、五、倍。”
  “你疯了!”樊歆倒吸一口气,“这贵得恐怖,谁肯要!”
  慕春寅弯弯唇角,眸里浮起全盘在握的笑意,语气满含着势在必得,“你等着看。”
  ※
  第二天一早,再一条关于桃花坞的重磅新闻震惊网络,这次不是什么媒体发言,也不是什么专家建筑研究论,而是一篇石破天惊的揭秘文——《解密盛唐老总为何不肯割爱桃花坞》。
  该解密文甚长,作为文章的男主慕春寅,作者花了好大一番功夫研究他的为人处事及生平过往,至于桃花坞不能出售的因由,作者循环渐进,从桃花坞的地理位置,历史来源,发展经过多角度,慢慢抽丝剥茧,最终将慕春寅不肯卖地的根本原因分析通透。
  文章其中有两段是这样写的。
  “桃花坞位于y市上风上水之处,天赋臻稀,坐拥数千亩原生态山湖盛景,独享山、林、湖、岛多重得天独厚的地理资源,“藏风聚水,负阴抱阳”,堪称千年风水福地。
  而慕春寅在岛上所建的宅院园林皆在此基础上斟酌而行,房屋坐方朝亥,向方是丙,坐方亥是天皇星和紫薇星所在方位,向方丙是太微星所在方位,紫微照龙,太微照向,周围有四神八将分别护卫,可谓坐金銮,纳盘龙,镇宝塔,聚宝盆,此乃风水中顶级方位。好风好水结合好方位,堪比百世龙脉之所……”
  此言论一出,舆论哗然。
  原来慕春寅舍不得卖出去,是因为风水太好,他想独霸龙脉宝地!
  众人一面唏嘘,一面又觉得玄乎,风水之说一般人都不懂,谁晓得这是不是胡编乱扯,也许是哪位江湖骗子想借桃花坞自我炒作一把呢!
  众人正猜疑着,可一看网站名,立时愣住——《传奇在线》,国内网站佼佼者,旗下内容包罗万象但作风严谨,从不胡乱编造,绝不可能容忍一个江湖骗子大放阙词。
  好吧,既然文章来自权威网站,那看看作者是何方神圣吧,敢说这样的言辞,应该不是等闲之辈。
  于是观众扫了扫文章的署名,这一看,更是惊掉了下巴。
  占通天!
  东南亚最神秘最传奇的风水大师!名声赫赫信徒无数,据说就连东南亚某国的国王大婚,都请他去新造的王宫指点风水。但凡受过他指引的人,无不消灾解难趋吉避凶,他在民众的心中那就是神一样的人物。
  而如今,这位神人言论一出,人们对风水宝地的态度即刻由最初的半信半疑,变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舆论再起掀然大波,这回炒得最凶的不仅是普通的民众,便连社会顶尖的商界巨贾,政治名流都搀和进来了。
  当然,普通民众吱声的原因是对风水宝地的艳羡,那是看热闹形式的八卦,而商业巨贾政治名流们的心思却截然不同了。
  ——不少社会名流都信奉风水或命理一说,他们有人曾受过占通天的指导,远比普通民众更信奉占通天的话,对慕春寅的桃花坞是更心痒难耐。
  再回想慕春寅这些年来的路程,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他年少执掌盛唐,不过十年经营,盛唐便由一个普通的上市公司跻身国内顶尖商业巨头,他凭什么?谁知道有没有风水的原因!
  商业巨贾们越想越眼红,越想越难安,这么好的风水宝地,凭嘛就让慕春寅独占了?
  如此一来,他们愈发变本加厉的向盛唐施压,软硬兼施什么手段都有,看着社会顶层的大腕们一闹,底下的普通民众便跟着起哄,不断有网友在微博上艾特头条帝——“陛下,您想好了没?桃花坞卖不卖啊?”
  甚至还有网友发起“请愿书”的帖子,希望头条帝顺应民意,好东西该大家分享才是社会主义。此举赢得微博一片点赞。
  面对社会大众轰轰烈烈不依不饶,盛唐公司表示压力山大。最后头条帝出现了,他自拍了一张照片上传微博,照片背景即是灼灼耀眼的桃花坞,头条帝坐在落英缤纷的桃树下,抿着潋滟的柠檬红茶,像喝苦酒般蹙着眉,英俊的脸上含着一泡热泪,依依不舍地说:“那朕就顺应民意,将朕的紫禁城,出手吧。”
  此微博一出便遭到疯狂转发,一夜之间转发次数高达百万。民众欢呼声一片——高高在上的盛唐老总向他们妥协了,这简直是无产阶级对抗资本主义的胜利啊!
  正当微博民众们品尝着胜利的果实之时,问题又来了——盛唐松口同意卖出桃花坞的别墅,得到消息的买家蜂拥而至,这里头有商业大佬,政治高官,黑道老大,影视名流甚至还有慕名而来的国际友人,来人这么多,区区十六幢远远不够分啊。
  僧多粥少可怎么办?盛唐犯难了!
  这天,头条帝慕春寅站在十七楼的办公室,看着公司门口为了争夺岛东面最好的那套别墅,带着小弟们火拼第六回的斧头帮与菜刀帮,在一片斧头横飞菜刀闪耀的惊心动魄中,头条帝苦恼地揉揉额头,自拍一张照片上传微博。
  “——大家说说,我的房子到底卖给谁才合适呢?”
  很快,无所不能的网友们集思广益,迅速化身头条帝的谋臣智囊,提出一条可行之策。
  ——拍卖!价高者得!
  此策略一出,无数人疯狂跟评。
  搜嘎!这么好的房子,这么绝佳的地,当然是有能力者有财富者得之。不是社会最牛逼,怎配住这神仙地!
  民众越想越深以为然,甚至还有一个狂热的网民以资深专业拍卖师的身份,谋划出一篇《桃花坞拍卖策划案》。
  此策划案将房地产拍卖流程方式及一切大小事务全部策划安排妥当,可谓万事具备只欠盛唐点头。网友们过目后皆认为策划得十分完美,纷纷狂转再艾特头条帝,“陛下,微臣等针对桃花坞一案,已上奏微博,烦请陛下过目。望陛□□恤臣等一片忠心,千万准奏。臣定生当陨首,死当结草。”后头还有句更搞笑的——“臣等,在线坐等陛下回复。”
  微博笑抽一片,不曾想,半小时后,盛唐还真的回复了。
  策划案下面,头条帝轻轻点了个赞,评论里留下两个字——“准奏。”
  ※
  在社会大众的热情推动下,房产拍卖会很快开始。
  拍卖位置设在y市最大的会展中心,因为拍卖会的社会关注程度高,为了体现政府的爱民之心,满足全市人民对此八卦的围观心理,电视台都出动了,数台摄像机龙门阵般摆开,将拍卖会的实况全程同步直播。
  在高清摄像机的记录下,y市有史以来最奇葩、最牛逼、最别开生面的拍卖会开始了。
  十六套桃花坞别墅,不设起拍价,不设封顶价,任由各个买房者随意喊价,价高者得。
  第一套别墅的缩小模型被推了上来,拍卖师配合着屏幕上的视频介绍了房屋的位置地址面积等具体情况后,y市烽火集团的老板第一个举牌,“四千万。”房子虽然没设底价,但开的太低,旁人未免笑话,他开了个比市场价高出一些的价格。
  台下盛唐的几个高管对视一笑,是个高兴的意思——这首开价就比他们原本定的两千五百万高出一截,看来今晚得大赚一笔了。
  他们笑着,看着场上的第二个举牌人,“四千五百万。”
  烽火集团再次加价,“五千万。”
  随即有人压价,“五千六。”
  “六千。”
  烽火集团的老板一愣,想加,又觉得价格贵了点,但碍着房子实在太好,他狠心道:“六千三。”
  另一家公司再次加价:“六千五。”
  烽火老板犹豫片刻,不想再加,但看着斜对方的何氏集团小开正对着自己似笑非笑,烽火大老板肚里的火气突然噌了噌——那小开曾跟自己抢过女人,还嘲笑烽火集团经营不善,他越想越气,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对方小瞧了去。于是他喊道:“七千!”
  何氏小开摇摇牌子,故意跟他抬杠:“七千一!”
  而左边的运城钢铁负责人好像也看何氏小开不爽,喊道:“七千二。”
  何氏小开仗着家底雄厚,再次呛声,“我图吉利,七千六!”
  运城钢铁负责人想着曾在某个工程中吃了何氏的暗亏,眼下自然不肯再让步,于是喊道:“我也图吉利,七千八!八八大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贯爱慕虚荣高调招摇的何氏小开当然不肯罢休,喊道:“八千!”
  这价格太高,烽火的老板打算放弃,可他家的宝贝千金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道:“爸爸,快加价啊!你说了要把它买给我做嫁妆的!我同学海伦结婚爸妈都送了一亿的豪宅,我可不能比她差!”她说着抢过老爹手中的牌子,一下子将价格飙到新高度,“九千!”
  那边另一家大型制药厂的老板夫人掐了掐自家男人的腰,“快点,压死烽火国际,谁让他老婆上次嘲笑我寒酸……哼,一个小三上位的娘们,戴个几百万的珠宝就了不起吗,老娘随便一套物业就是一亿!”
  ……
  压价声一声高过一声,此后两个小时内,拍卖会陷入了彼此起伏的举牌浪潮。在这大腕云集,处处巨贾的现场,人的初心原本都是为了挑一所好房子而来,而如今却在暗潮汹涌的攀比之下,变成了勾心斗角有钱人争霸赌气的会场。
  豪宅陆续被一掷千金的金主们买走。到岛屿东面的最后一套园林时,竞争越发激烈,因着詹龙王曾断定这套是全岛风水最好的宅子,在场的大腕便抓住这最后机会,卯足劲往上砸钱。
  在现场直播的镜头下,没有人愿意低头认输——房价有限,人的虚荣心与好胜心无限,更何况是这些风流光鲜的公众人物。这些资本巨鳄们上电视参加拍卖,在全国观众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下,代表的是自身企业的财富与实力,代表的是斗志昂扬的气势与决心,倘若连一幢房子都争不过,日后商场上还怎么混?
  事到如此,几个买家拼的都不再是房子,而是各自的资本与家底了。一席人紧追不舍没人肯松手,价格越炒越高,越争越狠,终于,将这最后的一套别墅炒成了天价。
  一亿八千万!
  y市有史以来房价最高!
  当锤子落下敲定的一刻,全场哗然!
  那边的会展中心一片哗然,而慕氏大院里,电视机前的樊歆也吓了一跳,她从没想过桃花坞会拍出这么高的价格,简直高的离谱。
  一亿八千万,抵得上y市的十套普通别墅!
  她瞅着屏幕里的电视直播,主持人正在宣布拍卖会的结束,两个小时内,十六套别墅被哄抢而空。镜头前竞拍到房子的买家丝毫没有被宰的感觉,反而一个个笑脸盈盈,仿佛大胜而归。
  全场唯一一个愁眉苦脸的就是盛唐的老板慕春寅,他站在主持人身边,含着一泡热泪,捂着胸口做出肉疼的模样,依依不舍地向桌上的楼盘模型挥手,“哎,我真是舍不得我的紫禁城啊。”
  电视外的樊歆噗哧笑出声,“装,你给我装,两小时进账二十多亿,心里早就美的冒泡了吧!”
  ※
  口是心非美得冒泡的头条帝回到家已是深夜十二点。那会子樊歆已经睡了,头条帝将她的被子掀起来,兴冲冲道:“走,我们出去庆祝!”
  樊歆迷迷糊糊翻个身继续睡,“唔……你找小浪花嘛……我好困……”
  她话还没说完,身子陡然一空,慕春寅将她连人带被子从床上抱了起来,扛麻袋般往肩上一放,兴冲冲往楼下走。
  樊歆的睡意顿时全无,她像个被裹在面皮里的饺子馅,不住在被子里折腾,“你干什么,放我下去!”
  慕春寅脚下不停,推开大门直奔车库,这次他没有选往常两座的布加迪超跑,而是选了个后车厢宽敞的商务豪车,下一刻,他将樊歆塞进后车座,随后哄地一声引擎响,车子远远地冲出门去。
  外面乌蒙蒙的天,仿若被幽深的墨汁晕开过,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后车座的樊歆只穿了件薄睡衣,她狼狈的缩在被子里,欲哭无泪,“大少爷,这大半夜的您要去哪?”
  “带你去一个地方庆祝!”

☆、Chapter 23倾谈
  一个小时后,缩在被子里再次睡着的樊歆被一只手摇醒,“女人,快看。”
  樊歆睡眼朦胧的扫扫车窗外,霎时被一阵冬日的冷风吹到了脸,她打了个抖,“这哪啊,好冷。”头一缩钻回了被子内。
  “这是湖心岛。”
  “啥?”樊歆的睡意再次一扫而空,“慕春寅你脑子有问题,大半夜的不睡觉把我带孤岛上来干嘛!”
  “让你看看。”
  “我看过了啊,拍桃花坞我看了三天。”冷风嗖嗖,樊歆缩着脑袋不出来。
  “不是桃花坞。”
  “啊?”樊歆一愣,将头伸出窗外瞟了一眼,四周没有灯,所幸天上的月亮极圆极满,月华如纱般倾洒整个人间,将周身事物照出淡淡的轮廓。
  借着柔柔月光,樊歆瞧见一块她从未见过的岛屿,与已经开发的桃花坞不同,桃花坞的桃花都是慕春寅从别处移植的,烙上了人工开凿的痕迹。而眼前的岛屿似一块浑然天成的璞玉,透出天然未雕琢的纯粹之美。那岛外澄澈的湖泊,那岛上葱郁的花木,那如白糖般细软的沙滩,叫人一眼便心生喜欢。
  樊歆渐渐来了劲,裹着被子轻声道:“好美,比桃花坞还美。”
  “还有更美的呢。”慕春寅再次发动车子,又前进了上百米,车灯如光炬般扫过眼前,茂密的丛林里似乎有乳白的水蒸气袅袅腾起。樊歆疑惑道:“那是什么?”
  慕春寅握着方向盘得意一笑,墨黑的眸里竟似落进窗外月华,明亮到妖娆,“天然温泉。”
  樊歆不敢置信,“什么,这里居然有温泉?”
  慕春寅扭头瞅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不信你现在可以下水试试水温。”
  樊歆没下去,抱着被子哧哧笑。慕春寅方向盘一转,朝着另一条路驶了过去。
  车子停在岛的另一处开阔之地。慕春寅坐到了车后座,跟樊歆一起并肩看窗外的风景。
  眼前的视野极开阔,疏阔的天地间是大一片轻漾的湖水,连绵蜿蜒的湖岸线上,一轮圆月当空悬挂,让人悠然想起“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诗段。
  夜色静谧,微风清幽,星月下的湖泊粼粼似水银,空气中氤氲出湖水清甜的潮湿之气,这醉人的美景里,两人都沉浸其中。
  许久樊歆问:“这岛你也打算开发成楼盘吗?”
  “嗯。”慕春寅颔首,“不过只开发一幢。”
  “啊?这么奢侈,那谁买的起啊,光桃花坞里的十六分之一,你就卖了近两亿,这个要是只做一幢,那你岂不是要收几十亿?”
  慕春寅悠然一笑,“给自己住能不奢侈吗?”
  樊歆一怔,“留给自己的?”
  “当然。”慕春寅弯唇一笑,“这地比桃花坞还好,我怎么舍得给别人。”
  他憧憬地环视四周,“届时我就只建一个大宅子,前面花园,后面温泉,闲的时候在花园里玩闹,累了就去泡温泉。”他摸摸她的头发,幽深的眼神在这一刻无限柔和,宛若远方粼粼轻漾的湖水,“就我们俩,好不好?”
  樊歆点头——照他这种花心贪玩的性子,这两年要收心娶个老婆几乎不可能,目测他们会以眼下的状态持续很久。她没觉得有什么,这种状态她不欢喜也不排斥,反正从小到大两人都是这么过的。
  见她答应,他笑的眉梢弯弯,指指夜空,“这里看星星是不是特别美?”
  “嗯,很美。”
  慕春寅的面上浮起恍惚,像是追忆起很久之前的事,“你知道吗?你不在的那些年,我常一个人来这个岛,想着也许有一天会找到你,带你来这,一起看这片星光,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并肩坐在后花庭的秋千上,看天上的星星。”
  他说这话之时,目光看向车外,樊歆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微弱的光线里,他唇角上扬,是个笑的表情,口气却有些落寞,幽幽的月光透过车窗覆在他身上,泛出淡淡的凉意,仿似晚秋迟暮里的霜。
  她蓦地难受起来,无法言喻。
  她让他失去父母双亲,本该用一生偿还,而她却因温浅的事迫不得已离开。那些年,她不在的那么长一段光阴,足足一千七百个昼夜,他一个人孤寂的过着,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只身孑立,形影相对。她无法想象他面对这片湖面时的孤零与无助。
  她的歉疚自责霎时无法压抑,却不知如何表达,外面的风一阵阵的吹,她掀起身上的被子,分了一半给他,“冷,你盖着点。”
  他缩进了被子里来,两人挨在一处,像是幼年时同睡在一个被窝,她摸到他的指尖冰冷,将他的手合在掌心,不住揉搓,想将自己的温度都传给他。
  他被她握着手,目光里有动容,他轻声问:“慕心,那几年的经历,你还要瞒我多久?”
  她在车祸后失踪五年,奇异到达加拿大,这段空白的过去她从来只字不提。回国后他无数次追问,她却只是表情忧伤一言不发。他亦私底下派人追查许久,得到的却只是零散的片段。
  樊歆盯着窗外的夜色沉默好久,缓缓开口,“我是被我妈妈接过去的。”
  慕春寅愕然,“你妈妈?当年的渔民?”
  樊歆摇头轻笑,“不,我不是渔民的孩子,我有爸爸妈妈,当年是因为意外我们一家被迫分开,而渔民只是刚好捡到了流落的我,渔民正愁着怎么处理我,你爸妈就出现了,将我抱走……反正事情很复杂,一时半会说不完,总之我跟亲生父母虽然分隔多年,但我亲生妈妈最后还是找到了我,就在我出事的当天。”
  樊歆神思一转,想起五年前的那天。
  那天,她去图书城买新出的王菲cd,在那条车水马龙的街道尽头,她看见了多日未见的温浅,想起他那次拂袖而去,撂下就当从未认识过的话,她低头转身,不打算碰面。
  在她刚迈开脚步的霎那,耳畔忽地传来剧烈的急刹车声,一辆失控的小货车狂按着喇叭,呼啸着朝人行道飙去。
  路上行人纷纷躲避,只有温浅依旧在马路上——他戴了耳塞,听不见喇叭。
  小货车越来越快,疯狂撞开栏杆与绿化带,即将碾过前方的温浅。
  危机扑面的霎那,她脑中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人已如闪电般扑过去将温浅推开。砰一声震耳巨响,她瞥见自己的身体爆开一簇热烈的红,整个人如软绵绵的布娃娃般飞了出去,剧痛传来的瞬间,街道上有人恐惧的尖叫,“撞死人了!撞死人了……”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体里的血涌泉般从口里一*出来。马路上有人被吓得大哭,有人打着电话报警,救护车鸣着笛子呼啸而来,温浅震惊地看着血泊里的她——她用整个生命,终于换来他一眼回眸。他发疯般抱起她冲出人群,却被赶来的慕春寅夺走。
  慕春寅在怒吼,他似乎恼到了极点,眼睛都是红的,他咬牙切齿地说:“你这蠢货,他压根不爱你!”他骂着骂着,却又俯下身来抱紧了她,力气大的恨不得要捏碎她,有什么湿漉漉的液体落到她脸上,“你欠老子的还没还,给我撑住!不许死!!”
  ……
  车厢那畔的慕春寅亦陷入回忆,那天他将重伤的她送到医院抢救,抢救成功后医生让他回去收拾些她的换洗衣物生活用品来,手术完后住院用的上。他遵从医嘱回家去拿。可谁知等他拿着东西赶回医院,医院的人竟说刚刚送入病房的她失踪了!
  他疯了一样到处找,没有任何结果,他报警立了案,可医院当天所有的监控似乎被人为的毁掉,警方根本无从查起。他一怒之下将医院砸了个稀巴烂,然而天大地大,他却再也没有找到她。这一切诡异的像一场阴谋,而她如人间蒸发般,彻底失踪。
  ……
  窗外幽凉的风一阵阵吹进车窗,两人的思绪从往事回过神来。慕春寅问:“你究竟是怎么失踪的?”
  樊歆低笑一声,“我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我当时重伤昏迷,等我一醒来,床边坐着一个痛哭流涕的女人,自称是我妈妈。那会我的伤势很不好,几乎都在昏睡,为了得到更好的治疗,她想办法将我带到了加拿大……在国外,我进行了大大小小好几场手术,后续的恢复治疗持续三年多才慢慢痊愈。过程很痛苦,但因祸得福——曾胖到160斤的身材在那几年的复原理疗里,慢慢瘦下来。”她摸摸脸颊,“脸上的疤痕也是在加拿大一起祛的,妈妈给我找了一个非常好的医生,他的去疤手术效果一流,如今只有淡淡的印子,拿厚重点的遮瑕霜一遮便看不见了。”
  慕春寅还在纠结先前的问题,“为什么你在医院失踪后我就断了任何信息?”
  “那是我表舅找人做的,我妈妈的表哥,他是个华裔大商人,非常有权势,我急救的医院刚巧与他有点渊源,所以他才能悄无声息把我转走,让你们查不到任何信息……在他的帮助下我跟妈妈去了加拿大,在国外他也很照顾我们。”
  慕春寅沉默许久,又问:“因为找到了亲生母亲,所以就不回来了吗?”
  “不。”樊歆道:“我中途想过回国,我挂念你,但妈妈不让我回。”
  “为什么?”
  “我的身世很复杂。我爸是个黑社会,跟我妈结婚后因帮派斗争进了牢里,仇家趁他不在抓我跟妈妈报仇泄愤,他们把我们母女残忍沉湖,那时我才出生一个月……表舅的人救了妈妈,却没找到我,其实我是被渔民救走了,可妈妈不知道,以为我淹死了,在国外伤心很久……十几年后知道我没死,她回国找我,刚好碰到我送医急救的那天……她通过表舅帮忙,给我换了身份将我带到国外,担心国内仇家得知我的身世还会找我,她让表舅将我转院后的所有信息都封锁,去了加拿大后也坚决不让我回国……”
  她静了静,低头轻声道:“而且,出车祸前你我关系很紧张,我想,你应该不想再看到我吧,或许我的离开,对你我都是个解脱,所以我便没联络你了……”
  慕春寅不说话了——在出事的前一天,他跟她曾因温浅大吵一顿,他让她滚,永远不要回来,还说了些更难听的话,她红了眼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抱着膝盖在房间缩了一整晚。那个晚上,他听见她在黑暗里压抑的抽泣,而他站在房门口,没有只字片语。
  提起往事,两人都陷入缄默。半晌慕春寅问:“这名字是你妈妈给你取的?”
  “我妈妈说,这是我爸爸在我还没出世时取的。”提及温厚的亲情,樊歆眉眼柔软唇瓣含笑,神情微含恍惚,“我妈妈……真的很爱我,虽然分隔了这么多年……”
  慕春寅又问:“那你爸呢?”
  “不知道,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没死,反正二十多年不知所踪……”樊歆说着在脖子上掏了掏,拿出一块碧玺坠子给慕春寅看,“但我有他的东西,如果他还在,凭坠子可以相认。”
  她自嘲一笑,“像电视剧吧!反正只要我没得到他确定的消息,我心里就会存着希望,宁愿相信他还活着,也在找我,也许有一天,我们会见面……”
  慕春寅静静听着,被这温情所触动,他问:“你妈现在还在加拿大?”
  这个问题很寻常,樊歆却意外沉默很久,她低声道:“还在……只不过已经永远睡着了。”她垂下眼帘,微光透过车窗洒进她的眸里,弥漫出淡淡的水汽,窗外月光融融而湖水粼粼,她口吻里盈着苦涩,“她在一个学校做美术老师,去年年底,死于一场校园枪击案。”
  慕春寅脸色一变。
  回忆起曾经那一幕,樊歆低下头去,不知是轻笑还是哽咽,“我赶到医院时,她已经被蒙上了白布,我拼命喊她,求她不要把我抛下,可她再也听不见了……送她走的那个晚上,我坐在月光下,唱了一整晚的歌,唱给天上的她……”
  她抿唇微微一笑,乌密的眼睫里却有水光泛起,“就这样……我再次沦为孤儿。”
  她话落,再没说话,阖上眼睡去了,也不知真睡还是难过不愿开口。
  时间过了好久好久,起码有一两个小时,她终于睡着了,去梦里见她至爱的母亲。半夜三点多钟,正是人深睡之时,她脑袋一歪,抵到了他的肩。大概是睡姿不稳,她顺着他的肩膀一滑,又滑向了他的胳膊。一只手伸过来,稳稳托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重新靠在他肩上。昏黄的车厢投出两人偎依的身影,慕春寅瞅着那道缱绻的阴影,幽邃的眸光宛如窗外的湖泊,浪潮翻腾。
  怕风吹的她冷,他小心翼翼关了窗,又将被子把她裹得严实了些。她睡的沉,并未因他的动静而醒来。她倚在他肩背,光洁的额头贴着他的下巴,平稳的呼吸拂在他脸上,空气中氤氲着她的香气,不是人工合成的香精气息,是一种淡雅而独特的莲花香。只有她才有。
  他将脸贴在她额上,忽然便想起幼年时诸多往事,儿时两人嬉戏玩耍,她累了倦了不开心了,也是这般靠他身上,轻轻软软的,似一片温静的云。
  他伸手搂过她,将她放在自己的怀里。
  良久,他淡淡笑了笑,面向夜空里的那轮明月,银色清辉洒满整座岛屿,他吐出几个字,声音清浅如此刻的月光,却又坚定如山岳不可动摇。
  “傻,你还有我。”

☆、Chapter 24单曲
  一夜过后,樊歆腰酸背痛的回到盛唐——她竟跟慕春寅在车里坐着睡了一整晚,胳膊腿都麻了。
  公司上下还弥漫在两小时狂圈二十多亿的兴奋里,昨晚上拍卖会结束后,盛唐全部员工再次刷新对自家boss的敬仰值——慕春寅说要把价格翻五倍,还当真做到。
  而网络因着这场史无前例的拍卖圈钱会,亦是炒成一片。网友们热议着一夜售罄的桃花坞,又将广告翻出来重温,这一重温,话题便从桃花坞与头条帝瞬间转回了广告女主樊歆身上。
  热心的网友们不仅将视频里的樊歆截图做成精美签名档,还将她从前在《歌手之夜》的歌曲翻出来听,不少网友评论樊歆的歌喉优美,是新生代里的出类拔萃。得知樊歆的新单曲《盛放》即将面市,他们纷纷留言加油打气,表示十分期待。
  看到微博上的话,樊歆心中一阵暖流涌过,她在微博上留下一句话。
  ——“当你的努力被所有人期待,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
  这边樊歆对着微博无声感动,隔着半座城市的荣光总部,温煦的暖阳倾洒在九楼的玻璃窗里。
  宽大明朗的办公室内放置着不少乐器,有人坐在茶几前,时而瞅瞅墙上led屏里的广告,时而低头看看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
  阿宋拿着资料走过来,先看看led屏幕的桃花坞广告,再瞟瞟温浅笔记本上那张熟悉的胖女孩,“温先生,您怎么一边看着樊歆的广告,一边看着校友的照片啊?”
  温浅若有所思,“你看这两人的照片有什么感觉吗?“
  “感觉?简直南辕北撤啊!樊歆很美,越看越想看。至于这胖妹嘛,戴着口罩也看不出来长啥样……”阿宋努力将话说的婉转,“但她这身材,一般人恐怕是承受不了。”
  温浅静了静,道:“我看樊歆的第一眼,就无故想起她,这感觉越来越强烈。”
  阿宋莫名其妙,“啊?这两人有什么联系吗?模样天差地远,简直不是同一个星球的产物。”
  温浅没说话,直到阿宋出去以后,他拨出去一个电话。
  十秒钟以后,电话接通,那边的大嗓门一如既往响起,“啥事温浅?”
  “婉婉,你空间访问密码是多少,我要进去一下。”
  莫婉婉一怔,“你进我□□空间干嘛?”
  温浅开门见山,“我找一些照片,关于慕心的。”
  莫婉婉像被食物噎住了喉咙,半晌后声音略带忐忑,“你要她照片干嘛?”仿佛是怕温浅多问,她急匆匆道:“那个姐还有事,先挂了。”
  温浅却紧追不舍,“等等,我周六回莫宅,你在家的吧,我有事问你。”
  “你要问什么?”莫婉婉越发惶然,“姐最近很忙,这周末下周末都不回家,挂了!”
  ※
  下午,樊歆跟汪姐一直在音乐制作部忙着单曲的事,单曲已制作完毕,眼下就是后期的宣传了,众人商量着拍一张什么样的照片作为宣传海报比较合适。
  胡总监道:“樊歆的这首歌名为《盛放》,那就去城西的花海公园拍一些外景吧,花朵背景点题应景。”
  汪姐点头,“对对,虽然是单曲,咱也得制作精美一点,争取拿个好成绩,公司才好趁热打铁出专辑。”
  胡总监笃定地道:“樊歆这首歌唱的挺好,发布之后应该会反响不错。之前解散我还挺惋惜的,可照樊歆的情况来看,单飞更适合她。从前唱歌都是两个人,她的声音混合在其中,不够突出,如今独唱了,效果果然好很多。”
  汪姐兴致勃勃,“单曲如果能登上mp音乐站的排行榜就好了,年底不是有个音乐盛典吗?在mp名次好的话,不管能不能获奖,都可以受邀参加盛典,届时人气会更上一个台阶啊。”
  胡总监一笑,道:“音乐界的风云盛典巨星云集媒体上千,任谁上去蹭个红毯打个酱油都会名气大涨的!趁着《桃花坞》的热度还在,咱好好宣传,一定得上!”
  ……
  那边的樊歆没听见两人的对白,她还在跟摄影师交流拍什么样的海报比较合适。其实海报只是单曲过程中的一小环节,她却慎重的像拍大片——就像她对音乐的要求。前阵子录歌曲时,胡总监说已经发挥的不错了,她却不满意自己的表现,一遍遍为了某字某句的完美不断重来。最□□具有爆发力的那一句,她甚至唱了不下两百遍。
  玻璃隔间外,汪姐看着专心致志的樊歆会心一笑。录歌时她曾问过樊歆为什么这么执着,彼时樊歆温文浅笑,说:“我相信越努力,上天越厚爱。”
  这话多实在,多少人投机取巧心存侥幸,妄想一夜成名,却不知脚踏实地才是最正确的方向。
  一只手拍拍汪姐的胳膊,打断汪姐的思绪,是突然冒出来的莫婉婉,“汪姐,樊歆人呢?”
  汪姐朝屋内一点,“她在商量海报的事。”又问:“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企划部开会吗?”
  “开什么会!姐就是盛唐最高级别的打酱油,慕春寅上周封了个什么海外开发主管给我做,可姐连英语三级都没过,开发个毛啊,顶多也就开发开发男人!”
  汪姐笑得捂住肚子,“就你这纯情又纯粹的女汉子,多半连男人都没碰过吧。”
  莫婉婉昂着头,一副气节被折辱的模样,“谁说的!男人有什么了不起,哪儿姐没碰过啊!”
  汪姐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真的?你牵过男人的手吗?”
  “扳手腕!”
  “你挽过男生的胳膊吗?”
  “怎么没有?过肩摔!”
  汪姐同情的摇头,“那你跟男人干过偷偷摸摸的事吗?”
  莫婉婉用力点头,“考试连作五科弊,哎呦我去,那个提心吊胆啊!”
  汪姐与胡总监异口同声,“牛逼!”
  莫婉婉骄傲的哼了哼,“不跟你们说了,我来这找樊歆有急事的。”她向里头招招手,“樊歆,你出来!”
  ※
  二十分钟后,两人站在公司无人的走廊看风景,早上还晴朗的天竟飘飘摇摇下起小雨,从高处望去,车水马龙的y市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雨幕。
  莫婉婉将方才的事告知樊歆,面有忧虑地问:“怎么办,温浅怀疑你了,咱瞒不了多久的。”
  樊歆道:“你把空间里的照片都删掉,别给他看到了。”
  “姐担心的不是空间照片,那些看到也没啥,照片里的你带着大口罩大眼镜还有帽子,根本看不到长相!我是担心他起了疑心去查你,到时甭管有没有照片,早晚都得查出来……他这人,你别看着淡漠冷清,其实做事最雷厉风行。”
  樊歆沉默着不答话。
  莫婉婉递过去一个试探的眼神,“老遮遮掩掩没意思,不如咱承认了吧,反正这事也过去了这么多年。”
  樊歆将视线落在窗外雨景之中,淅淅沥沥的雨从空中飘洒着,以决绝的姿势扑向地面,她问了一句让莫婉婉摸不着头脑的话,“你觉得雨可怜吗?”
  “雨?雨有什么可怜的?”
  “张爱玲说,等待雨,是伞一生的宿命。”雨丝纷飞扑入窗户,微微的凉意让人不由升起惆怅,像樊歆这一刻的表情,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我却觉得,雨一生的宿命,是为了等待伞的拒绝。”
  莫婉婉听得迷迷糊糊,“嘛意思?说人话!”
  飘扬的雨落进窗户,空气里有压抑的苦涩弥漫开来,樊歆低声道:“既然没资格十指紧扣,又何必再纠缠不休。”
  静默须臾,她轻轻一笑,“十年了,曾被他冷眼冷脸拒绝无数次,还不够我清醒吗?再说,坦诚我的身份,让彼此面对过去不尴尬吗?还不如只做陌生人。”
  莫婉婉不再勉强樊歆,叹气总结,“都是单恋是一种绝症,终身不遇才值得庆幸……哎,单恋苦啊,你想放弃,其实姐理解……”
  两人齐齐陷入沉默,许久,莫婉婉将话题换到了慕春寅身上,“这头条帝到底什么意思,桃花坞的广告完了后他就天天围着小浪花转,一会送豪车,一会带她出席慈善晚会,还让她拍了好几次著名时尚杂志的封面,靠,这可是一线的待遇啊。”
  樊歆摇头,“不知道。”
  前阵子慕春寅楼盘的事太忙,没时间玩女人,如今得了闲便本性回归,再度宠幸起小浪花。不仅带她出席各种场合,还送了一辆车牌尾号为886的宾利给她,惹出好一阵花边新闻,而秦晴得了豪车,便整日开着四处招摇,唯恐天下人不知道这档子事。伴随着慕春寅的宠爱,她的人气自然也是噌噌噌往上涨,在盛唐的一堆新人里,大有与近来炙手可热的樊歆平分秋色的势头。
  当然了,说是平分秋色,还是有区别的。樊歆是靠作品,而秦晴是靠男人。
  有人曾将这话说到樊歆那里去,彼时她不过微微一笑——慕春寅宠爱谁要捧谁那是他的事,她能说什么,每天做好饭菜让头条帝吃好喝好不发脾气折腾她就够了。
  想到这,樊歆向莫婉婉道:“你就别气了,慕春寅的事咱哪管得了。”
  莫婉婉愤愤不平,“我就没见过慕春寅对哪个女人好成这样,他往常玩女人从不超过一个月,眼下都三个月了还没分,你说,这慕春寅是不是真喜欢她?”
  樊歆反问:“如果他真喜欢,不可以吗?”
  “不、可、以!”莫婉婉捏起拳头咬牙切齿,“小浪花朝台上扔瓶子仇咱还没报呢,如果慕春寅护着她,这仇咱就报不了了!”她说着抓着樊歆的肩膀狂摇,“老娘的肺都成了气球,想想都要气炸了,可你怎么对这事不上心呢!你就甘心吗?”
  “我当然不甘心,但咱怎么报呢?爆她黑料,还是打她一顿?”
  “背后爆黑料不是老娘的作风!姐行事光明磊落,报仇也必须堂堂正正!至于你说打她一顿……我还真想打她来着,但照慕春寅宠她的态度,老娘不好下手啊!”
  樊歆脸色平静,“正因为那两条路都行不通,所以我正在用其他方式报仇。”
  莫婉婉反驳,“你哪有,除了工作外,你每天就唱歌跳舞,要不就弹琴拉琴看书学习!”
  “这不就是我的报复吗?打蛇打三寸,她最害怕什么,我就做什么。她一直忌惮我,见不得我比她优秀,我偏要比她优秀,优秀到她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了我的光芒。我是要回击,可我不屑于背地里阴暗的手段,我要公平竞争光明正大的碾压她。”
  莫婉婉静了静,突然想起半月前的娱乐节目,节目里樊歆气质温文多才多艺,而秦晴除开颜值身材,几乎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能,导致两人同台而立,一个光芒四射,一个鱼目无光,最后那期节目樊歆的镜头是秦晴的两倍多。
  想到这莫婉婉转怒为喜,“呀!你说得对!这样打脸更痛!肉痛几天就好了,精神摧毁才是王道!哈哈哈,我记得小浪花为节目的事怄得几天没吃饭,后来zq女装在节目上看中你的气质,签了你做代言,她生闷气把漂亮指甲都折断了,因为那是她跟刘副总要了几次都没拿到的一线代言!”
  莫婉婉越笑越开心,“还有,汪姐今早告诉我,又有几个广告商在小浪花与你之间都选择了你,小浪花知道了肯定要气疯!”
  “的确,秦晴这回损失惨重。”
  “哈哈哈哈!又不是你抢的,她自己没本事怪谁啊,樊樊你做得好!全面碾压她!”
  莫婉婉想了想又提了个问题,“你说慕春寅要真对小浪花有意思,一旦你跟她彻底翻脸,他是会护新欢女友,还是护你这青梅竹马?”
  樊歆摆首,看向玻璃上蜿蜒而下的雨丝,“他的心是海底针,我摸不准。”
  ※
  是夜,慕春寅很晚才回,据说是跟赫祈几个人去酒吧玩了。
  他一进门,见樊歆还坐在沙发上看书,乌眉一挑,“你怎么还没睡?”
  樊歆坐起身来,“我不是怕你肚子饿要吃宵夜吗?”指指茶几上的小碟子,“哪,你喜欢的柠檬红茶,还有酥软的蔓越莓点心。”
  慕春寅笑嘻嘻坐下了,沙发上的两人隔得极近,近到樊歆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那是秦晴一贯爱用的味道。
  樊歆合上,开了口,“慕春寅,你喜欢秦晴吗?真心的那种。”
  慕春寅俊逸的脸庞被灯光镀上一层暖色,清隽如玉,眸光黑亮幽深,仿佛能看见人的心底去,他嘴角噙着一抹散漫的笑,眼神却透着凝重,“你希望我喜欢她么?”
  樊歆想起白天的事,终是将那句话问了出来,“如果我跟秦晴有矛盾,你会帮我,还是护她?”
  她没有正面回答慕春寅的问题,慕春寅便也没回答她,他笑了笑,俯身看她,眉目间轻佻风流,“你认为呢?”
  樊歆打开他的手,颓然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他不回答,是不是怕真实的答案让她不高兴?
  她恹恹起身,上了楼梯,“我去睡觉。”
  窗外夜色幽幽,有小虫在庭院里低鸣。房内灯光柔柔,慕春寅仍在沙发上坐着,他闲闲地喝了口红茶,多层的水晶灯照在他的头顶,不晓得是不是逆光的原因,他往常熠熠的眸光掩映在浓密的睫毛下,竟显出些许黯然。
  ※
  日子一天天的过,樊歆除了忙碌单曲的事情外,还陆续拍了盛唐的另外几个楼盘广告。
  自桃花坞售罄后,绝大多数人抱有遗憾,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世外桃源的向往,但桃花坞的价格太过天价,他们承受不起。
  基于此点,盛唐便将早已开发待售的另三处楼盘炒了起来,这次不再是天价别墅,而是相对亲民的价格。房价虽便宜许多,建筑风格依旧延续桃花坞的唯美,虽不再以桃花为主打风景,但也各有千秋,或以莲花,或以木兰,或以樱花,倒也赏心悦目的很。
  当然,为了借桃花坞的势头,广告的名字还是延续之前的感觉,做成了系列广告,譬如《盛唐.浣莲阁》、《盛唐.木兰居》,《盛唐.落樱城》……拍出来的广告宣传片虽不如桃花坞那般令人惊艳,但也称得上精致如画。每个广告配不同的主题,女主妆扮也不同,譬如浣莲阁,樊歆穿着清色素衣长裙,效仿西施浣纱赏莲的场景,而木兰居,樊歆一袭雪色盘扣民国旗袍,优优雅雅倚在庭院,手中托着一朵雪白的木兰花……至于落樱城,是系列里唯一的现代风建筑,与之配套的广告,充满现代风格的甜美小清新,樊歆穿着裸粉色雪纺蕾丝连衣裙,绾了个韩式略微松散的蓬蓬麻花辫,别上欧根纱蝴蝶结,墨发粉颊裙裾飞扬,在樱花园内嫣然欢笑。
  因着桃花坞的势头还在,故而广告片一出,不仅楼盘再次哄抢一空,盛唐再次大赚一笔,连带着樊歆也在微博上火了一把。
  ……
  不得不说,这把火烧的很及时,不仅奠定了樊歆在广告界本年度最美花旦的位置,更让樊歆刚推出的新曲人气大增。
  ——樊歆的单曲在一月底正式发布,许多粉丝趁热而去。
  这首名为《盛开》的单曲是一首抒情路线的歌,樊歆明亮婉转的嗓音与拿捏适中的感情,将它诠释的恰到好处,果不其然招来业内外一致好评。
  有不少听众在她的微博留言,表示自己的喜爱。因着樊歆的嗓音干净透明,甚至有人形容为“精灵的歌喉”。
  此比喻一出,得到不少人的点赞转发,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樊歆竟得了个“精灵歌姬”的美誉。
  汪姐得知后满意的点头,“这称呼好听,有灵气也雅致,比那什么时尚小魔女的好听多了。”
  莫婉婉亦是大笑,“那啥小魔女时尚个毛啊,就是整天不停的换衣服而已,从来都是低胸齐x小短裙,生怕别人看不到她的老底!”
  樊歆一笑,莫婉婉这是在指秦晴呢,因着秦晴最近常登时装杂志封面,她的粉丝就给她封了个“时尚小魔女”的称呼,而粉丝对自己的称呼就变成了“小魔头”……秦晴还特意跑到众人面前炫耀,因为她的微博小魔头数量破六百万了。
  听到这事时,樊歆扫了自己微博,只有两个字的回应“呵、呵”。——她的粉逼近八百万了。
  看完微博,樊歆又去刷新mp音乐榜单,她的单曲成绩不错,爬上了榜,汪姐每日都兴奋地瞅着榜单念念有声:“名次快点往上涨啊,入了前三就能进mp的音乐风云盛典了。”
  莫婉婉接口,“对啊对呀,一旦进了音乐盛典,走上红毯那叫一个美啊。”
  汪姐无限憧憬,“樊歆你知道吗?这盛典有音乐界的戛纳红毯之称,如果你上去了,那就是荣耀!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新人入行一年就能进去的!如果你打破这个记录,这走一趟下来,起码身价得往上翻一翻!”
  樊歆抿唇笑,“真的吗?那就希望如此吧。”

☆、Chapter 25红毯
  一群人笑嘻嘻的憧憬着,不想几天之后愿望成真。
  那天早上,樊歆正在接受一家报社的专访,采访结束汪姐接了个电话,几秒钟后她惊喜地说:“真的吗?那太好了,谢谢!”
  樊歆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汪姐笑得合不拢嘴,“音乐盛典给咱发邀请函了!咱们还真是心想事成!”
  “真的?”樊歆亦是又惊又喜,“太好了。”
  汪姐亢奋地说:“mp盛典还有十来天举行,咱好好想想要怎么打扮才能吸睛,到时候媒体如雨大腕云集,咱虽然是新人,可也不能被比下去!”她急匆匆翻着手中电话本,“我想想,给你联系哪个形象顾问才好呢!”
  樊歆噗哧一笑,目光看向窗外,大街上不少店子开始悬挂起中国结之类的装饰,红彤彤的甚是惹人喜欢。翻翻手机日历,原来还有大半个月就要过年了。
  ……
  因着收到了盛典邀请函,樊歆心情极好,当晚多做了好几个菜,还格外用心的烘烤了许多小点心,以至于吃撑了的头条帝走不动路,没法外出寻欢作乐——若头条帝日后有老婆,其实防止他夜里外出瞎玩的办法超简单,只要给他做一堆吃的,保准他乖乖在家吃东西,绝不出门。
  难得安分在家的头条帝在这个夜晚见证到女人可怕的纠结症。
  樊歆立在大大的衣帽间前,将头条帝过去给她买的几十条新礼服全部试了一遍——其实这事可以留给形象顾问的,但她喜欢亲自挑选的过程。
  筛选无数次后,樊歆在最后的两件衣服里再次纠结无数遍,对于到底该选那件优雅的绸缎黑色长裙好,还是选这件纯净的蕾丝白色小礼服好,她脱了试试了脱,末了一样样穿到慕春寅面前来问:“哪件好?”
  一面说吃撑了的头条帝跷着腿坐在电视机前,吃完了蓝莓味的布丁再换肉松味的点心酥,正眼都没看她一下,“穿那件粉紫色的。”
  樊歆一愣,“粉紫色?”衣服太多,她不知道是哪件。
  慕春寅走进衣帽间,从小山般的衣服堆里挑出那件粉紫色欧根纱长裙,裙摆上缀着无数珠花,胸襟上的水晶珠片在灯下幽光流转,灿若星辰——那是上次两人吵架后,他拿来道歉的礼物。
  樊歆好奇地问:“为什么要这件?”
  头条帝托着下巴,慢悠悠塞了一块点心酥到嘴里,“因为这件是我特意定制的,不会撞衫。”
  ※
  光阴如白驹过隙,盛典那天很快来到。
  果然如汪姐所说,红毯上巨星云集,大腕横飞,各路名人争奇斗艳,随便一个擦身而过的路人甲就可能是某个歌王歌后,随便哪个不起眼的角色,也许就是圈内顶尖的幕后制作人。
  到场的媒体还有观众就更无需多谈,红毯另一端,手持相机的记者们里三层外三层挤得的是水泄不通,而观众们则被保安远远拦在会场外,疯狂呐喊。
  按照mp的规矩,红毯上新人在前走,资历深或者重量级的人物居中,而压轴的巨星级别靠后。所以,作为新人的樊歆应该是先行上场的,但赫祈主动提出要跟她搭档一起走,而他又属于巨星级别,于是她便陪着等到最后。
  眼瞧着前面的嘉宾三三两两的出场,一时半会还轮不到自己的樊歆便呆在赫祈的休息间里休息——当天王就是好,休息间都是单独的。
  等待的时间她原本在与赫祈聊天,门外一阵尖叫突然传了进来。
  ——“你眼瞎啊,踩我的裙子!”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这裙子多贵吗?你赔得起吗?”
  “您别生气,我想办法帮你清理干净!”
  “清什么清!我马上要走红毯了,哪有时间清!这么脏你要我怎么走!”
  ……
  这声音太过熟悉,似乎是秦晴的。樊歆与赫祈对视一眼,将门略微开了些。
  门外果然是秦晴,她虽然没收到邀请函,却是慕春寅带来的女伴,所以也就顺便来蹭红毯了。站在她对面是个大学生出头的年轻姑娘,看样子应该是某个明星的助理,小姑娘将秦晴的长裙踩出了半个脚印,一个劲赔礼道歉,旁边亦有工作人员不停的打圆场,但秦晴就是不依不饶,“你知不知道我这裙子是从法国专门定制的,你看都不看就往上踩,眼珠子长着只是摆设吗?把你的老板喊过来!今儿不给我个交代,我就要你好看!”
  “还有完没完!”倏然一声高喝截住秦晴的话。秦晴的声音顿住,看向迎面走来的美艳女子。
  那女子身材高挑,长发盘起,凹凸有致的身材套着一件半镂空的黑色长裙,性感中透着冷冽强硬,微微上挑的眼角掠过众人自带睥睨之势,在这美女如云的后台,衣香鬓影的女星们无一人比得过她的气场。
  天后苏越。
  秦晴也愣在当场,“苏越?”
  苏越走到她面前,红唇勾起一抹冷然的笑,“她的主子就是我,你要怎么地?要赔钱还是赔衣服?”
  对方的名气毕竟如雷贯耳,秦晴的气焰登时灭了一大半,但碍着这么多人在场,她稳住了姿态,道:“你的人踩了我的衣服,本来就该道歉。”
  “她都道歉了,你怎么还骂个不休不停?”苏越不留情面,话说的极直白,“现在的新人都是什么来头呀,一没作品二没实力的来蹭红毯还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秦晴强压住的火蹭地冒了上来,“苏越姐,就算你是天后也别这么瞧不起人。我虽然是个新人,不及你资辈深,但我也不是普通新人,您要瞧不起我,也得掂量掂量我身后的人。”
  “你身后的人?”苏越抬起尖头细跟高跟鞋往前踩了一步,饶有兴趣的问:“谁啊?看这圈子里有几个我是不敢掂量的?”
  秦晴拨弄着亮闪闪的水晶指甲,将自己长而精致的晚礼服裙摆一撩,是个炫耀的姿势,“我是盛唐的秦晴,因为这件裙子是我的老板慕少亲自挑选亲自送的,所以被踩了一脚我心疼。怎么,苏天后想跟我们慕少叫板吗?”
  苏越原本是漫不经心的表情,在听到慕春寅这三个字时忽地一转,她瞅着秦晴嗤笑一声,眸光一寸寸收紧,透出一丝危险的意味,“慕春寅?”
  秦晴抬高下巴,双手环胸,洋洋得意的姿态像只骄傲的孔雀,“对,我是他的女人。”
  她笑吟吟看着苏越,以为苏越是忌惮了慕春寅的身份,口气越发张扬,“苏天后想说什么吗?是不是觉得我们慕少……啊!”
  伴随着秦晴的尖叫,“啪”的一声厉响掠过诸人耳膜,整个后台的人齐齐呆住。秦晴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瞧着苏越:“你……你敢打我!”
  苏越拍拍手,柳眉凤目间俱是冷意,“我打的就是慕春寅的女人!”
  秦晴脸涨的通红,想要还手,却碍着苏越身后的一排保镖不敢动,末了她哭起来,不住冲身边张望大喊:“慕少!慕少!”
  苏越好整以暇的坐在那,仿佛就等慕春寅出来。两分钟后慕春寅果然现了身,几个工作人员将他拥簇到秦晴面前,他扫扫眼红红的秦晴,再瞅瞅对面气场强大的苏越,问:“怎么回事?”
  秦晴一见他就扑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指着苏越道:“慕少,她……她打我!她居然打我耳光!”
  慕春寅皱眉,而坐着的苏越已经站起了身,她几乎是逼视着慕春寅,口吻里的笑意近乎挑衅,“我就打她怎样?怎么,慕总也打算扇我的耳光替她出气吗?”
  慕春寅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将秦晴往休息室一拉,“回屋去。”
  一贯被人捧惯了的秦晴哪肯吃这个亏,哭的更加梨花带雨,“我不依……慕少,您不能眼睁睁让她欺负我呀……”
  慕春寅不理会她,径直叫来几个工作人员将哭哭啼啼的她拖了回去,待秦晴离开后,他也跟着去了休息室,见他要走,方才还含笑的苏越突然敛住了笑,她挡在慕春寅面前,定定看着他,那一声客套的慕总换成了连名带姓的称呼,“慕春寅……你欺人太甚!”
  慕春寅闻言目光微闪,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休息室。
  vip化妆间里的樊歆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先前咄咄逼人的苏越,在慕春寅转身离去的那一刻,面上竟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凄然。
  樊歆关上化妆室的门,问沙发上玩平板电脑的赫祈,“苏越是不是还喜欢着慕春寅?”
  赫祈对女人的纷争没有太大兴趣,方才看到一半就折身回来。眼下的他正对着平板上全球美景纪录片看的津津有味,见樊歆发问,他敷衍地回答:“不知道,但她曾经很爱慕春寅,为了慕春寅,宁愿放弃如日中天的演艺事业。”
  “她这么爱慕春寅,为什么后来分手了?”
  赫祈摇头,“不清楚,好像是她发现了慕春寅的一个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
  赫祈抬起头,面有诧异,“咦,你还不知道吗?慕春寅有个特别的房间,终年上锁,据说里面有他最深的机密,他不让任何人进去……”
  “哦!”樊歆想了会,还真有这间房,那是慕春寅卧室里的侧室,他从不让任何人进去,包括她。
  “那里面有什么?”樊歆好奇的问。
  赫祈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跟他住一起吗,你撬锁进去不就明白了。”
  樊歆摇头,“我哪敢,万一打开全是尸体呢!从前有个童话故事就是这样,有个变态的国王,杀了自己的王妃藏在城堡的某个房间……妈呀,太恐怖了……”
  赫祈:“……”
  他正要继续说,手机铃声大作,他接通电话嫌信号不好,走出了化妆间。
  化妆间里只剩樊歆一个人,无聊之下她坐在沙发上看杂志,两分钟后房门被人推开,一个颀长的身影走了进来,樊歆背对着他,愉快地问:“赫天王你回来了?是不是快到咱俩走红毯了?”
  话刚落地,她的瞳仁倏然一紧。
  身后的人根本不是赫祈,而是另一张熟悉的面孔,浅色衬衣与笔挺西裤透出极好的风姿,樊歆却一霎绷紧了上身,放开手中杂志,“温……温先生……”
  温浅面上亦有疑惑,“你怎么在这?”他环视四周,“难道我走错了休息室?”
  樊歆只想他快走,赶紧点头,“是的是的,您走错了,这是赫祈的贵宾休息室。”
  她略显不耐的模样让原本打算离开的温浅脚步一顿,他慢慢转过身来,问:“你很想我走?”
  樊歆从沙发上起身,退后两步,将两人距离拉开,“我没有,我这不是怕您走错门跟我传绯闻吗?”
  温浅打量着她警惕的表情,一步步走近,“如果我不在乎绯闻呢?”
  “您名气大不在乎,可我只是个新人,我怕别人说我借着你炒作啊。”樊歆被他步步紧逼,逐渐退到了化妆台旁,她侧对着镜子,明净的镜面映出她娇艳的容妆,平日里柔顺的长发被镶满小碎钻的发夹松松绾起,微微烫弯的刘海下是精致的脸庞,眸光清亮,粉颊樱唇,身上穿了件及踝的粉紫色欧根纱长裙,一字露肩紧致收腰再加蓬勃人鱼尾的设计衬得曲线玲珑妙曼异常。
  温浅的目光轻飘飘扫过她全身,平静到什么表情也没有。樊歆却沉不住气,眼瞅着他越靠越近,她的背脊快贴到了化妆台上,只得出声道:“温先生,我们没那么熟,能不靠这么近吗?”
  温浅没答话,他淡淡笑着,忽地前进一步,一只手撑到镜面上,将樊歆逼到梳妆台那边的死角,清晰的梳妆镜映出两人的距离——他身子前倾,右手按在她肩旁,身子挡住她的前方,是个半包拢的架势。她被他突然而来的“壁咚”吓到,纤细的背脊贴近墙面,口吻有些忐忑,敬语都忘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浅浅一笑,英俊的脸微微俯下,越发朝她凑得近,直到彼此的距离只剩下十公分,他才停住动作,深邃的眸里透出戏谑的意味,“我倒要问问你什么意思?”
  “我?我什么?”樊歆不明白他的意图,却觉得此刻的姿势太过尴尬,她推了他一下,“你放开!”
  他看似略显削瘦的身型稳如磐石,纹丝不动,而他淡淡的气息缭绕在她身上,是极清新爽朗的茶香。她耳根没由来一热,又怕双方离得太近被他看出脸上那道被遮瑕膏掩盖过的疤印,局促扭过头去,道:“温先生,请你放尊重点!”
  她紧皱的眉头透出对他的抗拒与戒备。他先前戏谑的神情一瞬敛去,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靠着墙的樊歆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强硬的力量抬起下巴,她被迫仰头与他对视,他俊逸清癯的脸近在咫尺,疏淡的神色掠过嘲讽,“你是真讨厌,还是欲擒故纵?”
  “我不懂你说什么!”樊歆本就怕跟他接触,如此一来,她又脸红又气恼又局促,慌张之下抿了抿嘴唇,因着这个小动作,唇畔的两个梨涡若隐若现,衬在那粉玉般的脸颊上,倒显出几分可爱。
  温浅手劲一松,视线停在她唇畔的梨涡上,又从梨涡转到了她的乌眉长睫。她不知是紧张还是羞怯,目光有些闪烁,并不敢看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半垂着,随着她的呼吸轻颤,像是蝴蝶在风中的翼翅。
  两人以这样的姿势僵持了数秒钟,突然房门咔嚓被人打开,赫祈出现在门口,他狐疑地瞅着两人,“你们……在干嘛?”
  因着他的到来,温浅松开了樊歆,樊歆讪讪将头低着,跟温浅拉开了距离。怕赫祈看出猫腻,她随口胡诌,“没什么……温先生走错了休息室,看我脸上的妆花了些,就好心提醒……”
  她信口胡诌,却有人拆她的台,温浅站在梳妆台旁一笑,“是吗?”
  他笑容清浅,语气却透着高深,这一笑过后,他再不管房里人的反应,径直出了门去。屋外人声繁杂,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笔挺颀长,清疏淡然如遗世独立的竹,那人群喧嚣尘世纷扰,却无法侵染他半分。
  屋内樊歆还站在化妆镜前,并没看温浅的背影,只低着头,似乎有些促狭。赫祈瞧出她的异常,转了个话题打破尴尬,“温先生是此次盛典的东道主。”
  樊歆努力将语气放得平和,“怎么说?”
  “荣光是mp盛典的赞助商,这么多年没有荣光,mp不会在亚洲这么火。”
  “原来是这样。”
  “走吧走吧。”赫祈碰碰她胳膊,“该我们出场了。”

☆、Chapter 26往事
  这是樊歆人生中的第一次红毯,若要问她感觉,她只有两字——闪瞎!
  当她挽着赫祈的肩膀,迈着优雅的步伐款款上前时,扑面而来的是媒体们的喧嚣及“咔嚓”“咔嚓”不断连闪的快门声。不断有媒体向她招手,喊她的名字,示意她朝镜头看,此起彼伏的镁光灯几近闪瞎她的眼。
  入行快一年,她虽然跟媒体打过多次交道,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仗势,在一声声人潮的呐喊中,她拿着晚宴小包的手心微微出汗。
  察觉出她的紧张,赫祈轻触一下她的手臂,附在她耳畔道:“十六字真言。”
  樊歆瞬时想起赫祈上毯前交代的四句口诀,“背脊挺直,步伐优雅,面露微笑,手臂轻摇。”
  她笑起来,薄唇稍稍扬起,跟着赫祈一道从容并肩往前走。相机的快门声还在继续,她的紧张却消停了大半。
  她沿着红毯走向前,不断有人高呼着她和赫祈的名字,她露出得体的笑容,偶尔配合赫祈摆一下姿势。镜头中她一袭粉紫长裙,露肩设计让她精致的锁骨及天鹅般的脖颈显露无遗,那长长裙摆翩然及地,裙裾旁的无数颗水晶珠片闪烁在足踝,像逶迤至地的宝石,珊珊妙步间激起一路微光摇曳,迷醉了红毯两旁记者的眼,不住有人抓着相机就是几连拍。
  而她身边的赫祈一身淡蓝小西装,长身玉立的模样跟她映衬的很,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俊男美女相得益彰。
  两人走完后,后面的一对便是慕春寅与秦晴。
  同往常一样,头条帝走的是高调路线。他穿着玫红小翻领波点衬衫配墨蓝窄脚裤。那衬衣欢脱鲜亮而大胆的颜色,鲜少有男人敢尝试,他却这么做了,而且穿得漂亮至极,洋气、标致、英俊……再多男人的褒义词放他身上都难以描绘。他是一种奇特的混合气质,静默不语时,眉眼精致的五官轮廓与笔挺的身姿,拥有中世纪西欧贵族的优雅与清贵,而一旦他露出那种招牌式的,散漫而微带慵懒的的笑,便即刻化身巨富世家的纨绔子弟。雅与痞两种极端特质,在他身上结合的淋漓尽致。此刻他挥手朝各路媒体踱步走来,成百上千的闪光灯照耀下,不是明星却远胜明星。
  而他身畔的女伴秦晴,依旧走的是性感路线,宝蓝色抹胸长裙配十四厘米的鱼嘴高跟鞋,为了抢镜,她丰盈的胸被挤出高耸的丘壑,后背几乎全露,纤长笔直的双腿虽有长裙掩映,却在大腿以下开了个高叉,步履的摇曳生香中,直把一条雪白的右腿露了一大半,晃得记者拿相机的手都握不稳了。
  她穿的抢镜,可下台之时,跟她擦肩而过的樊歆却察出她表情不怎么好,似是强颜欢笑,眼圈隐隐泛着些红,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苏越掌掴的事。
  不做死就不会死,倘若不是秦晴对那小助理咄咄逼人,今日便不会被苏越掌掴,樊歆这般想着,也就没往心里去。
  ……
  走完红毯已是夜里,因为公司还有要事,慕春寅连夜坐飞机赶回y市。老板要走,下属们自然得跟着走,于是盛唐的人便集体占领当次航班的整个头等舱。
  飞回y市需要三个多小时,十一点临近半夜,一群人忍不住在靠椅上昏昏睡去。
  头等舱的最前排,有两个人没睡,两人对视的眸光明亮如常,半点睡意都没有。左边赫祈往后排瞟瞟,问:“怎么没跟你的新欢坐在一起?”
  慕春寅拨弄着衣袖上的铂金袖扣,修长的手指在灯光下白皙如玉,他漫不经心地说:“她啊,跟我闹别扭呢。”
  赫祈笑了笑,压低声音问:“你如今是个什么意思?这么积极的捧她,一会送她豪车一会带她走红毯,是故意么?”
  慕春寅将视线落在机舱外。窗外是茫茫的夜,飞机穿梭在云层中央,夜色如墨汁般浓郁。慕春寅看了半晌弯唇一笑,是个讽刺的意味,却是默认了。
  赫祈不急不慢喝着咖啡,转了话题,“我觉得,你该找个时机公开你跟某人的关系了。”眼风扫扫后方正靠在汪姐身上酣睡的樊歆。
  慕春寅原本倚着窗喝红茶,闻言散漫的眼神一霎凝聚,他抬头看向对面的赫祈,“怎么突然提这事?”
  赫祈想起下午化妆室那一幕,耸肩一笑,“没什么,只是怕你被人挖了墙脚。毕竟你的对手实力不弱。”
  慕春寅越发凝重,“怎么,今天她与某人见过面?”
  赫祈笑道:“我可没说,你别又找她闹,她也没做什么。我说这些,无非是给你提个醒,自己兄弟,我总是想你遂了心愿的,不然也不会给你做挡箭牌这么久。”
  慕春寅哼声,端起架子来,“心愿?少爷对她能有什么心愿,她这辈子把我伺候好就够了!”
  “哦?只想她做个厨娘伺候你,没想过其她的?”赫祈饶有趣味的点评道:“你果然像周珅所说,是属鸭子的。”
  “你才鸭子!少爷要是做鸭,有人给的起出台费么!”慕春寅不屑一顾,抱着毯子起身。
  他轻手轻脚走到后一排位置,樊歆睡得正熟,大概是觉得冷,她不住往汪姐身上凑,慕春寅将手中毯子盖在她身上,怕扰醒众人,他动作极轻。
  盖好毯子后,见她刘海睡的微显凌乱,他给她捋了捋,这才缓步离开。
  前面赫祈瞅着他一声轻笑,“属鸭子的,嘴硬!”
  而同一时刻,有人不经意从睡梦中醒来,她睁开眼,将慕春寅最后一个动作纳入眼帘,她明艳的脸登时一白。
  秦晴。
  ※
  诸人打道回府,毫不意外,第二天因着走红毯的事樊歆又上了报纸。当然,不是她一个人上,头条帝秦晴还有赫祈都上了。其中风头最盛的当属头条帝,毕竟名气最大,秦晴因为跟他一起也蹭了不少头条,时尚小魔女的外号是越喊越亮,粉丝由六百万飙升八百万。
  而樊歆,最近本就因盛唐一系列唯美广告的风头强劲,如今走红毯搭上了天王,俊男美女的组合更让媒体拍出好些漂亮的照片,再次俘虏大众的心。而网上也因为她与赫祈频频搭档越来越引起话题,从最开始的《歌手之夜》,再到盛唐楼盘广告,再到樊歆的单曲mv,最后到红毯盛典,网友们越看两人越顺眼,越顺眼便越觉得匹配,最后竟有人将两人的照片做成了情侣图片,上面写着“人气天王,精灵歌姬”,然后下面便是一大排评论,譬如cp值爆表,譬如高呼在一起在一起,有的更直接,干脆把樊歆喊作了天王嫂。樊歆哭笑不得,汪姐却兴致勃勃,还当着樊歆的面用小号在微博话题后回复:“在一起在一起……”
  樊歆更是哑然失笑,向汪姐解释:“我跟他真不是那样。”
  “少来!”汪姐撞撞她胳膊,“就算你对他没什么,他也肯定对你有点什么,你瞧他又是帮你出席活动的,又是帮你拍mv,走红毯还指定要跟你搭档!”
  她证据充分理由凿凿,樊歆百口难辨,虽然她想说其实赫祈做这么都是卖慕春寅面子,但她不能把自己跟慕春寅的关系给抖出来,当下只能讪讪一笑,毫无说服力的再挣扎一句,“我跟他真的不是……”
  汪姐不以为然,继续斗志昂扬,“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是,瞧他这攻势,还没对圈里的哪个女人这样过。”
  樊歆道:“以后也不可能是。”
  汪姐无法理解她的固执,“为什么呀?”
  樊歆一时找不出来理由,只得道:“因为我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谈恋爱。”
  汪姐惊了,过了好久她惊恐地问:“你该不会……”她惊恐的往后一退,扫扫旁边正玩手机的莫婉婉,“你们俩平时这么好……该不会有那什么百合之情吧?”
  樊歆:“……”
  倒是莫婉婉反应镇定,她抬起头拂拂短发,正气凛然道:“樊歆性取向正常。她不谈恋爱,是因为她太爱国。祖国迟迟未统一,她忧心忡忡不能自己,哪还有心找男人!”
  汪姐:“……”
  ※
  年关将近新春即来,盛唐在mp盛典五天后放了假。由于在年末卖空几个楼盘大赚了一笔,故而全公司上下都有大红包,辛劳一年拿到大红包的员工们一个个乐开了花。
  要说不乐呵的,那只有一个人——樊歆。她同大家伙一样劳碌了一年,不仅没有红包,就连自己赚的广告费代言费等各种酬劳都被慕春寅扣押下来,一分不给。
  极度郁闷的樊歆连备年货都不那么积极,她在厨房里看着腊鱼腊肉腊肠各种碎碎念,“小气鬼!给你吃这么多有什么用!葛朗台!铁公鸡!我的片酬都涨了十几倍,每天居然还只给我一百块的零花钱!”
  她对着冰箱里的年货嘀嘀咕咕,慕春寅却走到厨房外,声音*的,全然无平日半分的慵懒散漫,“出来。”
  樊歆从一大堆年货中不情不愿的抬起头,“干嘛?”
  慕春寅手中提了好些东西,又是衣服又是礼物的,表情肃穆,“去s市。”
  樊歆登时不说话了。
  ※
  s市距离y市四个小时的车距,樊歆与慕春寅每个月得去探望一两次。路虽然有些远,但规矩却是雷打不动。每到这个时候,樊歆都满怀极度的沉重与歉疚。
  ——他们要去s市的国际康复中心,而疗养院里,住着他的母亲许雅珍。因为意外变成植物人的许雅珍。
  康复中心位于s市郊区,远离城区空气清新,这里的康复科远比y市医疗条件更胜一筹,慕春寅将她送到这里来,自己时不时来探望。
  整洁宽敞的vip康复室内,许雅珍静静躺在床上,不会动弹不会说话,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说好听点叫植物人,说难听点就是个活死人。
  樊歆看到这一幕便眼圈一红,每次来到康复院的感受对她来说,不亚于凌迟。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是她过去一手造成的错,亦是她记忆里最不敢回首的深渊,这么多年,她与慕春寅共同挣扎在那场痛苦里,没有人得到解脱。
  她在许静雅身边坐了很久,慕春寅也坐了很久,没有人说话,这一刻的心情,像彼此缄默守着一个年深日久的伤口,任何言语,都是血淋淋的痛。
  房里的窗户格外的大,一群小护士来来去去,几个人正愉快的讨论着年货的事。房里樊歆听了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出了声,向慕春寅道:“阿寅,我们把珍姨接回去过个年好不好?”
  ……
  慕春寅同意了樊歆的提议,两人同疗养院一番商议后,用专车将许雅珍与平时贴身照顾的几个护工带回了y市。
  当一行人抵达慕氏大院时,樊歆鼻子一酸,对专车上的许雅珍道:“珍姨,我们回家了。”
  回家后,慕春寅的心情不大好,一直不怎么搭理樊歆,樊歆知道他的心结,心下有愧也不敢惹他,乖乖跟护工一道照顾许雅珍。偶尔护工不在,樊歆就陪着许雅珍说话,虽然她听不见。
  慕春寅也会过来陪许雅珍,不过多半是在深夜。
  好几个夜里,睡不着的樊歆爬起来,会看见慕春寅的房间是空的——他来到许雅珍的床边,不开灯,就那么静静坐着。阴沉沉的夜色笼罩着整个别墅,他的悲伤如此强烈却又如此压抑。
  昏暗的夜,樊歆立在房门口看着这一幕,心口某一处闷闷的痛。
  她缄默良久,回到自己的房间,在大半夜的翻来覆去之后,给莫婉婉拨去了电话,“婉婉,我睡不着。”
  那端显然也没睡,莫婉婉最近迷上了通宵打游戏,“干嘛?头条帝又折磨你了?”
  “不,他在折磨他自己,我心里好难过。”担心莫婉婉没听明白,樊歆补充道:“我们把他妈妈接回来了。”
  莫婉婉好奇地问:“你们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爸妈是怎么了?”
  长长的一阵缄默,樊歆终于将这隐藏多年的秘密说出了口,“我十四岁那年,跳芭蕾得了全国青少年银奖,全家都很高兴,慕叔叔和珍姨陪我去领奖。颁奖地点在c市电视台,我们开车去的,阿寅不舒服留在了家里,车上就我和慕叔叔珍姨三个人……那天下着暴雨天气很不好,我们抱着奖杯却很高兴,返程路上还在讨论回家怎么庆祝,可还没到y市就出了事。车子经过跨河大桥,桥面突然崩塌,桥上五六辆车全掉进滚滚水中……”
  樊歆紧闭上眼,用了很久才平缓心头翻滚的情感,“后来……我命大被救了起来,但慕叔叔没了,珍姨溺水过久,脑部缺氧受损,变成了植物人……”
  莫婉婉那边倒吸一口气,“我去!!”
  大概是太过震惊,她那边安静了好一会,而后才说:“可这也不能怪你啊,你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
  “话是这么说,可悲剧的确因我而起。如果没发生这事,慕春寅不会在十四岁失去父母,慕家也不会家破人亡……”樊歆低低笑了笑,“婉婉你知道吗?其实十四岁之前阿寅不是这样子的,那会他脾气很好,对我特别好,做什么都想着我……他是出事后才性格大变的。”
  莫婉婉感叹,“十四岁还是个半大孩子,没了父母不亚于天塌了,换谁都会性格大变……哎,所以你就是赎罪,不管他怎么对你,你都留在他身边。”
  樊歆低声道:“是。”
  莫婉婉道:“得了,你既然难过,就对他好点吧,反正你也回不到过去将悲剧阻止了。”
  樊歆深以为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Chapter 27温情
  挂了电话后的樊歆去了一楼,她拖地擦窗,弄完一切又去厨房打点明天的菜——明天是除夕,她得准备团圆饭。虽然这个家已经破碎的不再团圆,她还是想要制造多一点的过年气氛。
  一夜过后,慕春寅一觉起来,发现家的模样有了变化。
  客厅里纤尘不染光洁一新,窗帘与沙发套都被换上了喜庆的海棠红色,墙面挂着大红的中国结,屋外不知道从哪弄了两盆金桔树,黄澄澄圆溜溜的果子挂满枝桠,分外可爱。除此之外,院里的桂花树木兰树都挂有红彤彤的小灯笼,远远看去喜庆极了。而别墅的大门口,樊歆正垫脚踩在凳子上贴春联。
  见他走出来,樊歆面带笑意的招手,“阿寅,厨房里做好了早点,你去吃吧。”
  慕春寅转身走了,眼睛余光瞟到樊歆从凳子上蹦下来,又去挂门外的灯笼。
  等慕春寅吃完早饭后,樊歆已经打理完院子里的一切,又进厨房忙碌了——团圆饭得亲手做一桌菜才有意义,她得快点准备。
  ……
  夜幕降临,护工们都回家过除夕了,硕大的别墅里只有三人。慕春寅在许雅珍的房里陪着,樊歆在一楼忙碌年饭。
  六点半时,一桌饭菜终于做好。樊歆没有摆到餐厅,而是一道道端进了许雅珍的房间。
  见她将饭菜还有一大锅饺子有条不紊的搬进来,床畔慕春寅一怔,樊歆抿唇一笑,“除夕不是要吃团圆饭吗?当然要跟珍姨一起。”
  她盛了一碗饺子给慕春寅,又盛了一碗端在自己手中。她走到床头,凑过去对着床上的人温声道:“珍姨,慕心给你包饺子了,是你喜欢的三鲜陷,你闻闻香不香?”
  床上的人紧闭双眼,纹丝不动。
  樊歆毫不在意,仍是满脸笑容,她舀了一颗饺子送到许雅珍唇边,“珍姨,看看慕心包的饺子合不合格?都是您当年教的,哪,每个饺子要八个褶子,瞧我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还能入您的眼吧!”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樊歆的笑容却丝毫不减,她把饺子撤下,握住了许雅珍的手,柔声道:“珍姨,我跟阿寅陪您过年呢,您不是最喜欢这样吗?您快快醒来,慕心很乖,阿寅也很乖,我们一定会好好孝顺您……”
  她眉目温软嗓音糯甜,将头靠在许雅珍脖颈边,依稀还是多年前那个跟养母撒娇的小小女儿。一旁慕春寅看着这一幕,眸里有复杂的情绪汹涌闪过,最后他将手中的碗往桌上一磕,走了。
  慕春寅走后,樊歆坐在房间里出神。
  其实她是想好好吃完这顿团圆饭的,她也努力做出愉快的模样,但是躺在床上没有知觉的珍姨,是这除夕夜里根本无法忽视的伤痛。
  她强撑的笑终是维持不下去,扑到许雅珍身上,低低呜咽起来,“珍姨,对不起……”
  ……
  她无法控制的情绪在半个小时后结束。
  伴随着“砰砰砰”的声响,窗外乌黑的夜空爆出几朵粲然的烟花,将夜色点缀得姹紫嫣红,随之便是市民们的欢声笑语:“新春烟火啦!快出来看!”
  伏在许雅珍身上哀戚的樊歆抬起头来,“砰砰”的烟火声还在持续,阴暗的天幕被这蓬勃的光彩所照耀,整个y市笼罩在一片热烈的欢腾之中。
  桌上手机忽地震动大响,一声高过一声。呆看着烟火的樊歆接了起来,是汪姐的。
  电话那头都听得见轰然的烟火声,汪姐用愉快的口气祝她除夕快乐,樊歆努力压住因为长时间哽咽而干涩的喉咙,敷衍的应了。
  挂了电话,陆陆续续又有其他人打来,包括莫婉婉赫祈在内,都是盛唐的同事。一群人说七扯八,满含着新春的祝福暖暖道来,她先前胸臆间沉闷的痛楚,不知不觉冲淡不少。
  与同事们说完新春的祝福,她放下手机,正要去查看床上的珍姨,倏然叮咚一响,一条短信进来。她以为是其它同事的,随手点开了来。
  短信只有四个字:“新年快乐。”
  发件人:温浅。
  她握着手机,斟酌良久不知该回什么,便发过去两个字,“谢谢。”
  发完这条短信,她放下手机,走出房间。
  长走廊后是慕春寅的房间,门被紧锁,她敲了敲,里头没反应。
  她隔着门轻声道:“阿寅,开门。”
  那边不应她。
  他每每伤心之时便会把门反锁,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她有些急,用更大的声敲了敲门,“阿寅,都这么晚了,吃点东西吧,不然等下会胃痛。”
  门纹丝不动。
  “阿寅!阿寅!”她连叫了几声,在得不到回应之下终于忍不住转身找出备用钥匙,将房门打开。
  房里没有开灯,黑咕隆咚的一片。窗外有烟火不断腾起,肆意绽放的霎那,有光线映亮房间,显出屋内一个站着的身影。
  微弱的光线里,他背对着她,微仰着头,看墙上悬挂的一副大照片。
  没有灯光看不清照片上的内容,但凭这熟悉的位置,樊歆便知道这是幅什么照片。
  那是他们八岁那年照的全家福。珍姨跟慕叔叔坐在庭院的椅子上,珍姨抱着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她,而慕叔叔抱着小正太慕春寅。四人偎依在一处,头顶是珍姨亲手种的桂花树,繁茂的枝桠里漏出斜阳蜜色的碎光,背后是茵茵的草坪,那只叫天真的拉布拉多犬正在草地上趴着打滚——画面无限美好欢喜,这真正是幸福的一家人。
  此时那个孤零的身影正站在那张全家福下,举目凝望,眸光深深。
  窗外的烟火还在一波接一波,屋外的喜庆热闹明亮而喧哗,而这阴暗的室内,如此岑寂与压抑。
  他久久伫立,夜幕深深而他背影寂寥,没有任何言语与动作,却有无边幽凉的痛楚扑面而来,樊歆忍不住心头一颤。
  这些年,她不在的那五年,他是不是每年都是如此,在每一个万众欢腾的喜悦节日,在每一个合家欢乐的幸福时刻,将自己锁进这个幽深的、冰冷的房间。于旁人欢笑团聚的霎那,任由自己被吞噬在这寂寂永夜中。
  她的愧疚瞬如排山倒海倾轧而来,曾经他所给的折磨与伤害,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她慢慢走上前,来到慕春寅旁边,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袖,“阿寅……”
  慕春寅恍若未觉,维持着方才的那个动作,一动不动地看墙上的全家福。
  樊歆不知该说什么表达此时的心境,毕竟这一切伤痛都因她而起。她只能用道歉来缓解这一刻彼此的痛,“对不起……阿寅……对不起……”
  见他没有反应,她握住他的手,“你别这样,你要是难过,你发泄出来……”
  他不看她,只慢慢将她的手挣脱,她内心的痛楚霎时翻倍,在他抬步要走的瞬间,她猛地从背后重重拥住了他,喊道:“阿寅,是我错了……”
  窗外沸腾的烟火映出她自责愧疚的面庞,她双臂加劲,将脸更近的贴到他的背脊上,在这回国的大半年后,她第一次道出心底的歉疚,“我错了,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我不该在国外呆那么久,我应该早点回来……”
  她的哀戚越发强烈,都快哭出来,哽咽着道:“阿寅……以后我不会再这样……”
  他漠然的神色终于有了改变,他缓缓转身,俯首去看她的脸,“真的?”
  唯恐他不相信,她用力点头,“我保证,我以后会对你更好……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我们好好在一起,我们一起陪着珍姨,等她醒来……好不好……”
  她的抽噎含着急切,手臂紧紧抱着他,扬起的脸满是祈求,大眼睛里漾着蒙蒙的水汽,像那一晚上湖心岛的月光。
  他终于倾身,亦回搂住她。窗外烟火还在不眠不休,雪白墙面投出屋内相拥的身影,他的高大她的窈窕,他的苦楚她的慰藉。
  她紧搂住他的腰,恨不得将这一身的温暖统统过渡给他。而他的怀抱首次没有莺莺燕燕的奢靡气息,干净一如曾亲密无间的豆蔻年华。他将脸附在她耳畔,低声道:“你要记得你今天说的话。”
  她将头抵着他的肩,再一次重重颔首,“嗯。”
  ……
  安慰完慕春寅已是夜里十一点,屋外下起了小雪,飘飘洒洒似雪色的盐,院里的树木渐渐变白。
  两人呆在窗前看雪,屋外虽然一派深冬的寒冷,屋内却温暖如春。樊歆见慕春寅仍是闷闷不乐,便一直找话题博他开心。过一会她下楼捣鼓半晌,捧着一个小小的透明杯上了楼。
  她将杯子献宝似的端到慕春寅手里,“你尝尝。”
  “这什么?”穿着薄毛衫的慕春寅斜靠在沙发上,挑眉看了一眼。
  透明的杯子里有金黄液体潋滟荡漾,里头可见两个黄澄澄的小金桔。樊歆得意一笑,“我第一次做金桔茶耶!”她拿吸管喝了小半口,舔舔唇舌做出诱惑的姿势,“我加了你喜欢的蜂蜜,再配上一点点桂花,超级好喝!”
  她的举动引发了他的兴趣,慕春寅接来喝了一口,共着同一根吸管,“还不错。”
  樊歆抿着唇笑,“你要是喜欢我还可以做无数杯!”她往院子里一指,“茶的食材就是我们家树上的金桔!我刚刚去摘的!哈哈,我买的时候只当是观赏,没想到还可以吃,而且下了雪,它变成了冰冻金桔,味道更好了!”
  慕春寅:“……”他微蹙的眉头终于松开,瞟她一眼,见她唇角的两个梨涡笑得不住荡漾,忍不住也弯起了唇角,“傻气!”
  见他展颜,樊歆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讨好的凑过去问:“晚上你都没吃,现在饿了吧,想吃什么?”
  慕春寅道:“除夕当然是吃饺子,我要虾仁的。”
  ……
  樊歆下了一锅饺子,送到慕春寅的卧房。
  窗外雪势逐渐增大,庭院已经白了一片。暖烘烘的房间里,慕春寅再不见先前的低落,他一面看着电视,一面露出往常纨绔子弟的表情,张嘴道:“阿。”
  樊歆正是哄他的关头,自然不会拒绝,舀起一粒饺子,微微蘸了一点醋,送到他嘴里。
  慕春寅连着吃了几粒,樊歆怕他噎到,又体贴的送上汤。一刻钟后他吃饱喝足,摸摸肚子躺到了沙发,往肩膀一指。
  樊歆立刻双手捏拳,不轻不重的锤了上去。慕春寅被她伺候的极舒服,眯着眼躺了好一会,忽然说:“我们公开关系吧。”
  樊歆捶背的手一顿,微蹙的眉头显出她对这个问题的纠结,须臾她往墙上时钟一指,将话题迅速转了开来,“呀,快十二点了,咱得准备去放迎春炮!”说着往屋外走去,“我把炮放储藏室了,不好拿,你快来帮我……还有,现在不是禁炮环保么,咱们意思意思下就成了,放一小小串就够了。”
  慕春寅不满地嘀咕,“每次说这个话题就打岔……哼……”
  嘀咕归嘀咕,他还是跟了上去。
  ※
  屋外大雪纷飞,飘飘洒洒的雪花柳絮般落在人间,停在枝桠树木上,撒在楼宇建筑上,倾于连绵的街道上,在一声声炮竹的声响中,勾勒出不同风景的雪线。
  两人在院外放完迎春炮,路过前院的深雪,慕春寅继续之前的话题,“年后我就对外公布咱俩的关系,不然……啊!”他话没说完,“啪”一声响,脸上骤然一下冷痛,原来是一个雪团子砸了过来。
  樊歆在几步之外嘻嘻笑着,手里另一个雪团子又砸了过来,道:“哈哈哈,笨蛋你怎么不躲?”
  慕春寅头上肩上砸出一大片雪渣子,他跳起来,方才没说完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抓了两把雪去追樊歆,“你真是不得了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樊歆咯咯笑着往前跑,一面躲慕春寅一面拿雪团子回击,两人一来一去,像回到了曾经亲密无间的年少,满院子回响着欢快的笑声。
  最终樊歆败下阵来,她被慕春寅逮到,慕春寅报复性地将一小块雪塞到她衣领里,冰凉的雪顺着脊椎往下滑,冻得樊歆打了个哆嗦。见慕春寅还要再来,樊歆蹲在雪地上,将头抱着缩成一团,孩子气地嚷道:“停住停住,我是蘑菇我是蘑菇……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这么幼稚的游戏让慕春寅噗嗤笑岔了气,手里的雪团也笑丢了,他弯腰去拉她,她耍赖不肯起,还将他也拖到了地上,最后两人一屁股坐在厚厚的雪地里,浑身沾满了雪,变成两个雪人。
  屋外不时传来鞭炮声噼里啪啦,这除夕整点的最后一幕,穿得厚厚的两人躺在雪地上,安静地看远方的烟火,飞舞缭绕的雪花中,雪地上的她与他,肩挨肩,头靠头,亲昵如一体。

☆、Chapter 28有悔
  热闹的喜庆声中,数公里之外的莫氏大院,有人站在天台,仰头看四周苍茫的雪景。有飘摇的雪花落到他肩头,他不管不顾。
  他的手机还亮着,显出最近的一封短信内容:“谢谢。”发件人樊歆。
  他看着手机,想起方才自己的举动,唇角有淡淡的自嘲。
  两个小时前,他站在这片宽敞的天台,目视着夜空中飞腾的烟火,倏然便想起那一日。
  那一晚盛唐广场的烟火远比此刻美的多,那美不胜收的桃瓣中,有一张容颜于广场正中如花绽放。
  他记得那宣传片的第一个画面,她的面庞自泼墨的山水画卷里隐出,镜头以特写的形式缓缓回眸,那一瞬的光影似乎就被定格其中,那满屏落英,不抵她垂眸一笑。
  那一会他确然有微微的惊愕,不知是因为那张脸,还是因为那烟火意境太美,此后很多天,他的脑海无意识便会浮起那幕特写画面。那灼灼连绵的桃花坞,她柳眉清目,如樱红唇。
  “叮咚”、“叮咚”!兜里的手机声响将他的思绪拉回,他掏出手机,不看便知那全是来自下属或者合作伙伴的春节祝福——每年的这个点都会这样。
  他漫不经心点开看,并不回,看一条便删一条。他是个不大重情的人,某些方面甚至略显寡情,他向来对这种节日祝福不屑一顾——都是些复制粘贴的机械操作,千篇一律的祝福语里有几个真心?
  他嗤然,目光却在其中一条简讯的发件人上凝住——汪和真。
  汪和真,樊歆的经纪人?看来挺懂得维护关系的,虽然没见过几次面,她却留心了,想来是为了樊歆日后的筹谋吧。作为经纪人,倒真是尽心尽职。
  他淡淡一笑,再次想起桃花坞里的那张面孔。
  她的经纪人都殷勤的跟自己发了短信,她会不会也识时务的给自己发一条?哪怕也是这种毫无诚意的复制粘贴。
  他忽然便好奇起来,指尖触到屏幕,顺着众多的短信一条条往下翻。
  然而他失望了,无数条短信他翻到了底,没见有她的。
  他没由来有些恼,虽然她的身份还没有查清,可好歹非亲非故的他也帮过她几次,她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居然连些节假日场面上的应付也不给!
  他越想越恼,翻出了她的号码,刚按下拨出键后,他立马又挂掉。
  他这是要干嘛?难不成他打电话质问她:“你为什么不给我发祝福短信?”
  他觉得可笑,但心里着实有些忿忿不平。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不公平”。
  是了,不公平。这二十多年来,他将自己关在高高的金子塔顶端,才华卓绝的背后是自负与孤傲,他很少主动对人示好,更很少主动帮助提携她人。樊歆是这极少数中的其中一个。他以为他难得的付出总会有点什么回报,譬如,她愿意唱那首电影主题曲,或者愉快的接受其它的合作。
  但她完全没有,相反,她一副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的模样,飞奔都来不及。这让他无法想象——他又不是吃人的魔鬼!
  他越发想不通透,端着架子又不愿打电话,干脆发了条短信过去。他不知道发什么,最后发了一条最普通的“新年快乐。”——反正这句话怎么讲都无懈可击。
  短信发出后,他想着,她应该也会礼尚往来的回一句什么祝福吧,哪怕复制粘贴也是句祝福是不是?
  一分钟后手机叮咚一响,他点开短信,瞬间一怔。
  屏幕上言简意赅两个字,通篇只有两个字:“谢谢。”
  温浅彻底无语。他还以为她会回句祝福,就算不回,跟他一样打个新年快乐也成,结果她就丢了两字过来,连句简单的四字祝福都吝啬!
  雪花还在飘摇,茫茫的夜空似有千万朵梨花簌簌飞舞,路面渐渐白了。他遥望着雪空与烟花的交织,胸臆间竟有些忿然,楼下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在院内炸响,“温浅,下来吃饺子!”
  他还没来得及答应,另一个稳重沉厚的男人声音响起,“婉婉,别没大没小,喊小舅舅!”
  “什么舅舅!”莫婉婉的嗓门在楼道里传来,“我连他姐的身份都不承认,还认他是舅?当年他姐硬要嫁进我们莫家,我可没同意!”
  男人劝道:“你这孩子怎么讲话的!你虽然不喜欢你温姨,她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妈妈是不是?听爸爸的话,别这么对你温姨,爸爸我夹中间不好做人。”又道:“温浅虽然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也只大你一岁,但他毕竟是你温姨的亲弟弟,不叫舅舅叫什么?”
  “就不叫!”仿佛是跟父亲抬杠,莫婉婉仰头再次冲露台大喊:“温浅!温浅!快来吃饺子!”
  ※
  温浅在十分钟后下了楼,他并不爱吃饺子,每年的这时候无非是顾及着姐姐的颜面来莫家吃一顿饭。相比起这种两家硬凑的除夕热闹,他更愿意呆在自己的办公室,对着黑白优雅的钢琴跟一杯加冰的水,弹上一整晚。
  不习惯客厅里莫氏家族人来人往的热闹,他端着饺子,走到内厅。
  巧得很,莫婉婉也在,他知道原因——她讨厌跟所谓的后妈坐一个桌。
  见他来,莫婉婉挪挪屁股,让了一点位置,她虽然讨厌温雅,却是对事不对人的性子,除了一贯直呼温浅的名字外,她没做过敌视温浅的事,平日里相处也算和气。
  两人安安静静吃着,莫婉婉边吃边玩手机,温浅无意中扫到她的屏幕,瞥见她的微信对话框里,一来一去都是跟同一个人。
  樊歆。
  想起这一阵的事,温浅起了疑,问:“你跟樊歆很熟?”
  莫婉婉立刻收了手机,撇开关系,“没有很熟,大家都在盛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普通同事罢了。”
  温浅眉头一挑,“普通同事第一时间送祝福?”
  莫婉婉瞟他一眼,“姐无聊行不行!”没有理由就是理由!
  温浅眸里波光如寒潭深水,犹然不动,“我很欣赏樊歆的才华,什么时候喊她吃个饭,交流一下对小提琴的心得。”
  “不用!”莫婉婉的反应格外大,“你喊她她不会来的。”
  “为什么?”
  没有理由就是理由,莫婉婉依旧理直气壮,“没有为什么,她就是不想来。”
  温浅神色淡然,“你跟她只是普通同事,凭什么断定她不会来?”
  莫婉婉被噎住,而温浅干脆挑明了说:“她有意躲我是不是?”
  莫婉婉不答话,微微躲闪的眸光印证了温浅的猜测。
  他曾想着樊歆是不是欲擒故纵,但那天在mp红毯后的化妆室,他将她逼在小小的角落,她长睫低垂,闪烁的眼神里透着慌张,抿出梨涡的薄唇显得格外紧张。那一刻他判断出,她是真的在躲他。如果她是个欲擒故纵的城府女人,她不会显出那样的忐忑。
  她为什么要躲他?温浅越发起疑,话锋紧逼莫婉婉,“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躲另一个人,樊歆躲我,是为了什么?”
  莫婉婉无言以对,秉承着没有理由就是理由的女汉子传统,她再次雄赳赳气昂昂道:“她想躲就躲,不行啊?”
  温浅移开话题,“空间里慕心的照片为什么删了?”
  莫婉婉眸光一变,格外警惕,“你干嘛?怎么又突然提到了慕心?”
  温浅毫不隐瞒,“我想看看慕心,我从没有仔细看过她的模样。”
  莫婉婉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谁让你当年不看!照片姐没了,一张也没有!”
  温浅将她的反应落于眼底,随后起身。
  走出房门的那一霎,温浅倏地顿住脚步,明亮的光线沐浴在他身上,镀出柔柔的光圈,他回头看向莫婉婉,容色清隽而神态笃定,他说:“婉婉,如果慕心还在,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她。”
  他眸光深邃而口吻真挚,莫婉婉的思绪居然就那样跟着他走了,“那你会怎么对她?”
  她话落才意识到自己泄漏了什么,忙扭头朝窗外看去,顾左右而言他,“12点快到了,我去跟老头子放迎春炮了!姐要祈求明年旺旺旺!”
  她匆忙逃离房间。
  “铛”的一声响,客厅的大座钟摇摆起来,新的一年终于来到,窗外的迎春炮噼啪响起,无数人在呼喊欢笑,“新春快乐!”
  侧厅一角,温浅注视着窗外的莫婉婉,随后拨去了一个电话。
  几秒钟后电话接通,温浅问:“阿宋,查得怎么样?”
  “查了,越查越古怪,樊歆的过往像被人抹去了一样,根本查不到什么有效的线索。”
  温浅若有所思,“查不到那就是最大的蹊跷,她一定有问题。”
  阿宋不解地问:“您为什么查樊歆?虽然她可疑,但我觉得她跟您的慕学妹不会有什么关系,慕心早就没了,慕家守着她的墓五六年您不是不知道。”说到这他轻声嘀咕,“我才知道您每年去墓地是为了看她……前年您还为这事跟盛唐慕总差点闹崩……”
  “好了。”温浅打断他的话,言简意赅丢下五个字,“继续查樊歆。”

☆、Chapter 29规则
  因着跟慕春寅守岁守到半夜才睡,第二天樊歆睡到日晒三更才醒。推开窗,屋外一片白茫茫的雪景。
  楼下传来噪杂的声响,似乎是慕春寅与一群人谈笑风生,樊歆揉着脑袋想,是慕春寅的远房亲戚来拜年了吗?她迅速起身,将自己梳妆打扮好下了楼,谁知刚走下楼梯,眼睛登时直了!
  一楼客厅沙发上,熙熙攘攘十几号人全是盛唐的同事!包括赫祈汪姐刘副总秦晴!
  见她从楼上下来,一群人齐齐睁大眼,樊歆也呆了……慕春寅该不会是昨夜要求跟她公开关系没得到回应,今天便直接喊人过来挑明吧!
  她隔着楼梯跟沙发上的人们对视,慕春寅也不说话,就跷着二郎腿笑嘻嘻坐在一旁,仿佛就等她的反应。
  汪姐第一个狐疑的出声,“樊歆,你怎么在这?”
  秦晴紧跟其后,“对呀樊歆,你为什么在这!”她都是第一次来慕春寅家,还是搭了舅舅的人情,可樊歆凭什么这么招摇的出现在慕春寅家?她想起那天飞机上的一幕,眼神越发敌意。
  听这话慕春寅还没将关系捅穿,樊歆松了口气,将问题推了回去,“你们怎么在这?”
  刘副总道:“大年初一,我们来给慕总拜年啊。”
  樊歆顺水推舟跟着胡诌,“我也是来给慕总拜年的呀!我看着房子太好,就在慕总的允许下,上楼参观了一趟。”
  慕春寅笑嘻嘻的脸僵住,瞬时晴转多云。而樊歆已经蹬蹬跑下楼梯,走到赫祈身畔,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拼命使眼色,“是吧赫祈!咱俩一起来的。”说着还装模作样摸了摸沙发,“慕总家装修真是寸土寸金啊。”
  慕春寅的脸色接着一沉,多云转阴。
  赫祈不忍当面拆穿樊歆,瞅着斜对面慕春寅的脸又暗暗好笑,难得有整蛊头条帝的时候,他干脆配合起来,“对,是我带樊歆来的。她喜欢这别墅的装修风格,慕总就让她去看看了。”
  见赫祈帮腔,一群人看樊歆的眼光又微妙了,特别是汪姐,一副“你们还说没有奸.情”的表情!
  慕春寅的脸已乌云密布。
  昨晚樊歆迟迟不答应自己的要求,他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今早轮流给下属打电话,大年初一的,下属们得了老板的电话,自然都积极的上门拜年。原本他以为公开关系十拿九稳,便带着一群人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楼,就等着樊歆穿着睡袍拖着拖鞋蓬头垢面睡颜惺忪的被抓个现行,谁知樊歆穿得体体面面的,还跟赫祈唱了这一出双簧。
  慕春寅气得转过头去不说话,偏巧这时秦晴撒娇道:“慕少,人家也想参观参观你的房子。”她拖长了话音,娇娇软软似蜜糖。
  慕春寅正在气头上,难得遇到一个出气筒,眉一挑吼道:“有什么好参观的!我家又不是动物园!”
  秦晴的笑尴尬地挂在脸上,众人也蒙在那,不明白言笑晏晏的慕春寅为何翻了脸,不愿大年初一冷场的樊歆忙打圆场,“那个……我刚上去参观时,慕夫人正在房里静养,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吧。”
  一群人这才了然,刘副总道:“原来慕老夫人回来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跟身边撅着嘴正委屈的秦晴递了个眼神,“秦晴,时候不早了,跟慕总告辞吧。”
  一群人见刘副总告辞,纷纷起身跟慕春寅告别,几分钟后,一圈人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慕春寅赫祈樊歆三个人。
  自知惹祸上身的赫祈忙脚底抹油,“我还有事,先走了啊。”看看慕春寅那张臭脸,走出屋时忍不住哈哈大笑。
  屋里只剩下两人,慕春寅气咻咻坐在沙发上,他不说话,樊歆便也不说,她忙着收拾桌上众人吃喝过后的茶杯与果盘。
  收拾到一半,手腕被人握住,沉不住气的头条帝盯着她,将她按到沙发上坐着,“我不想再跟你偷偷摸摸,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再说了,公开搭上我这棵大树,对你只有好处。”
  樊歆默然无语。慕春寅急道:“我就不明白了,公开关系不好吗?靠上我这颗大树,有人给你遮风挡雨不好吗?”
  “有树荫固然好,可是树大也招风,阿寅,我不想别人说我借着你炒作。”
  “他们爱说什么说去!反正我就是这圈的中心这圈里的太阳,难道闲言碎语多了,我这太阳还就不发光了不转了?”
  “阿寅,你的确像太阳一样光芒万丈,可正因你的耀眼,置身于你光芒下的人,会看不到自己的光……世人会说,那樊歆没什么真本事,无非是靠着头条帝罢了!那p什么奖,肯定是头条帝买的,《歌手之夜》也是打点过的……阿寅,你愿意别人用这样轻蔑的口气去揣测我吗?你愿意我做的一切努力,都因为这层裙带关系统统抹杀吗?”
  慕春寅恼了,“那你想怎样,难道一直这么遮遮掩掩?”
  樊歆扭头凝视着慕春寅,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郑重,“阿寅,再等等。等我取得更好的成绩,等我有足够的资格跟你并肩站在一起。”
  慕春寅断然拒绝,“我为什么要等!我这就去开新闻发布会!”
  “你开了我也不承认!”
  慕春寅气结,“你怎么这么倔!”
  谈话陷入僵局,慕春寅气得大口喝红茶,樊歆静默片刻,突然问:“那好,如果你现在开记者会,你要怎么说?我是你的什么人?我们俩具体是什么关系?”
  慕春寅微怔,他先头只是想着夜长梦多,早点公开关系对双方都好,但樊歆的话让他无言以对。
  他拍拍樊歆的手背,“知道了,我再想想。”
  ※
  三楼的小花园露台上,慕春寅靠在白色藤椅中,手中端着杯金桔茶,正跟赫祈打电话。雪早已停了,从露台往下看,整个院落一片银装素裹,樊歆穿着厚外套站在白色的雪地里,头上那顶绒线编织的红帽子亮眼极了。
  慕春寅看着那抹红影,口气却不甚愉快,他对着电话抱怨,“赫祈你说说,这女人脑子里究竟装的什么?多少女人想跟我有点关系,她倒好,偏不!”
  赫祈的声音懒洋洋从电话那端传来,“你还不明白她吗?她不喜欢靠别人,上次唯爱的香水代言就是,我同唯爱关系好,有心给她说说话,可她非要自己争取。”
  “总之我不管,等春节结束我就去公开关系……”
  “公开你们什么关系?”
  “我不是也在纠结吗?不然现在就公开了!发微博分分钟的事!”
  “有什么好纠结,你把她当什么,你们就是什么关系。”
  “我把她当什么?”慕春寅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雪地里的樊歆,“认真的说,我把她当一件物品,我的私有品。就像我的车子我的床我的内裤,别人要是动了,我就要发飙。”
  “内裤!老大,你怎么能那么形容她?你难不成要对媒体说,她是我的内裤?”
  慕春寅手托腮,陷入思索。
  赫祈问道:“你们一起长大,应该有家人的情分吧。”
  慕春寅点头,“有。”
  “可家人这个词太含糊,它分好多种,就像感情分亲情爱情友情。你把她当哪一种?爱情?那就是把她当情人或者当老婆。”
  “去!”慕春寅道:“谁把她当老婆了!”
  赫祈笑了一声,“那么,兄妹?”
  “去去!”慕春寅斥道:“最讨厌别人把我跟她说成兄妹!”
  “那还能有什么,你总不能真的说她是你厨娘吧。”赫祈提醒着,“你再想想对她的认知,想不出来的话,你就想想别人曾把你们当作什么?”
  头条帝默了默,一本正经道:“我小时候,别人都说她是我的童养媳。”
  “噗!”电话那头的赫祈将一口咖啡喷了出来,“童、养、媳!你特么逗我呢?难怪这些年到处玩女人却永远不给她们名分,是因为家里从小就有了!”
  他哈哈大笑,“那你就对着记者的话筒说:大家好,这是我的童养媳。怎么样,被少爷圈养的不错吧!”
  “……”
  赫祈又道:“还有件事你想清楚,如果你把樊歆跟你的关系公布了,温浅肯定会知道樊歆的底细,届时事情就很微妙了。”
  慕春寅漂亮的眉头皱了皱,“可不是!要不然我纠结什么?哎,这女人叫樊歆,还真让人烦心!”
  赫祈:“……”
  两人的通话还在继续,而城市的另一豪华小区内,有人坐在温暖的日头中央,玩弄着亮眼的水晶指甲,向身畔的人道:“舅舅,这樊歆肯定有问题。”
  刘副总双眉微挑,“哦?”
  秦晴附在刘副总耳边耳语片刻,随即眼神一厉,“我敢说,她跟慕总绝对有一腿!”
  刘副总眯了眯眼,是个危险的神态,他拍拍秦晴的手背,温声道:“你放心,舅舅绝不允许任何人挡你的路。”
  “谢谢舅舅!”秦晴弯唇笑起来,亲热地搂着刘副总的胳膊,“就知道您最疼我!”
  ※
  愉快的假期总是结束的特别快。对于艺人来讲,结束的更快——樊歆大年初三就赶通告去了,拼搏期的艺人就是如此,有通告就得上,从不分什么节假日,过年能休几天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初四那天,慕春寅将母亲送到了疗养院便去忙公事——海外有个大项目在谈,他要去一个礼拜。
  临走时他心有不甘地对樊歆说:“早知道就不要你进这个圈子了,眼下可好,一个星期见不着面,没人给我做饭,想想国外的菜我就要哭。”
  樊歆哑然失笑,“等我忙完通告,去荷兰给你做饭好吗?”
  她是玩笑话,慕春寅却当了真,“那好,我带你去荷兰看郁金香。”
  樊歆笑道:“冬天哪有郁金香!果然是学渣!”
  慕春寅得意洋洋,伸手刮了刮她鼻子,“少爷连冬天都能种出桃花与莲花,郁金香算什么。”
  见司机助理一帮人都在外面等他,樊歆忙跟他挥手,催道:“你快走啦,赶飞机呢。”她话落踮起脚热情的将脸凑过去,虚虚地贴了一下他的脸颊。
  慕春寅被这举动怔住,两人的关系虽如破冰逐步回暖,但这个动作她却很多年都没做过一一很久很久之前,她是喜欢这样的。每逢家里有人要远行,她便踮起脚跟对方贴贴脸,声音软糯的说:“拜拜慕叔叔,出差顺利!”或者“旅途愉快珍姨,慕心会在家想你。”再或者“阿寅,我们贴脸脸,你早点回来!”
  追忆过去,慕春寅的眸光柔软起来,他俯下身用拥抱做了个告别式,附在她耳边说:“我完事就回,给你带礼物。”
  轮樊歆愣了,其实她贴脸就是催慕春寅快走,她在国外呆了那么些年,贴脸作为日常礼仪在她眼里跟挥手拜拜没啥区别,她不明白慕春寅眸里的那抹动容从何而来。
  她还没想通,慕春寅的座驾已轰然远去。
  ……
  汽车越驶越远,慕春寅坐在后排往后看,车窗外街道的雪还未完全化完,那个红衣身影是白茫茫大雪里鲜艳的亮点,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小,最后再看不见。
  慕春寅收回目光,抬手摸摸自己的脸。
  被她虚虚贴过的脸颊有些热,像燃着一簇小小的火苗,这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惬意。
  汽车飞驰在道路上,两旁的风景倒影在慕春寅墨黑的眸中,斑斓如画。良久,他收回手自语道:“不管那么多了,等我回来就跟媒体公开关系!”
  说完他沾然自得,“估计这事出来又得成头条吧,少爷我果然是头条帝啊。”
  他轻笑着,万万没想到,几天以后另一件爆炸事件,将以轰动全国的效应,席卷各大娱乐头条,让樊歆陷入风暴般的桃色丑闻。
  那是慕春寅离开的第三天,樊歆为电视台的某档音乐节目担任嘉宾。
  节目录制完毕以后已是晚上七点,樊歆跟汪姐一道下楼,乘坐电视台电梯时两人与一波人擦肩而过,汪姐认出其中一个身材发福的男人,笑着打招呼:“呀,这不是马上要开拍大电影的刘监制刘哥吗,好久不见。”
  刘监制笑着跟汪姐寒暄,眼神时不时在樊歆身上扫来扫去,问:“这你的新艺人?好面熟。”
  刘监制身畔的一个中年男人认出了樊歆,道:“当然面熟,这就是拍桃花坞的女主角嘛!”
  樊歆微笑点头,算是应承。刘监制的眼光瞬间就亮了,口吻更加热烈,“我说是谁,原来是盛唐的新宠,果然漂亮,比广告还要美三分。”
  “刘哥过奖了,如果看好我们家樊歆,日后有什么事可以多多联系……”汪姐开始长袖善舞,而樊歆跟不熟的人不太爱攀谈,便站在电梯一角静听。没多久电梯的门开了,她走了出去,后面是跟刘监制告别的汪姐。
  电梯里刘监制的视线还落在樊歆身上,远远望去,那置身于夜景下的人儿穿着翠绿色贴身长毛衣,背影窈窕曲线优美,那不足盈盈一握的纤腰,那笔直细长的双腿……联想起她在桃花坞里广袖长裙扭腰旋转的舞蹈,满含赵飞燕式的风韵……
  刘监制眼神越发炙热,有人瞧出了端倪,戏谑道:“刘哥这眼神该不会是瞧上了吧。”
  都是自己人,刘监制也不瞒,他摸摸大腹便便的肚子,打着哈哈道:“这圈子里有女人被我看中,那是她的福气!”
  “那是。”有人附和,“咱刘哥虽然风流,可对女人一向不薄,跟他好过的女人,哪个没得好处?上次那个顾菲菲不就是么,没有刘监制,她能当上女主角?”
  “顾菲菲?”刘监制露出轻蔑的笑,“你看她平时一本正经,床上可浪着嘞,为了要那个角色,一晚上跟了我三次!”他挠挠自己的秃头,猥琐的笑:“这樊歆看起来清清纯纯,不知道到了床上是不是跟顾菲菲一样?”
  有人撞撞刘监制的胳膊,面带狎昵的怂恿,“您试试不就知道了。”
  有人踌躇着阻止,“那樊歆跟顾菲菲不一样,樊歆是盛唐的人,慕春寅可是不好惹的主!”
  “盛唐?”刘监制皱眉,冷哼道:“从前我倒是惹不起,可如今我是九重的人,我就不信盛唐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艺人跟九重翻脸!”
  ※
  夜里八点,樊歆跟汪姐在某茶楼用晚餐。两人吃着牛排隔窗欣赏夜景,苍穹是看不到边际的黑,不见星月。苍穹底下,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被斑斓的霓虹灯与广告牌,点缀得流光溢彩。
  “叮咚”一声,樊歆的手机响了。她看完后惊喜地对汪姐说:“刚才那个刘监制来短信,说他筹拍的电影有个角色我很合适,问我愿不愿意面谈。如果愿意,现在就去帝国酒店3021号房,剧组的导演策划都在那,正讨论着剧情呢。”
  汪姐一听来了劲,刘监制的作品一向都是大制作,如果能争取到合适的戏份,对樊歆这个新人来说,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于是她点点头,“那就去呗。”
  樊歆高兴后又踌躇了会,“可是在酒店……”
  汪姐道:“不少制片导演喜欢在酒店谈戏,你别太紧张。”她不想放弃这难得的机会,便挽住樊歆的胳膊:“没事,我陪你一起。”
  ……
  半小时后两人抵达帝国酒店3021号房,刚要进去,汪姐的手机一阵大响,她接了电话,脸色一变,“什么,小雯高烧……都39度了?你快送医院,快点……”
  樊歆看着汪姐一脸焦急,便道:“汪姐,你女儿发烧你就快去医院吧,不用陪我。”
  汪姐迟疑着,“可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正说着房里有人开了门,冲两人笑道:“汪大经纪人,我们剧组都在这,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还怕我们吃了你的人不成?”
  房门全敞,可见里面坐了五六个人,正笑吟吟看向门外的俩个女人,有几个还是圈里的熟面孔,两人略微放心,樊歆对汪姐道:“我就去坐坐,不合适我立马就走。”
  汪姐想了想,最终放手让樊歆进了房。
  樊歆走进房间,跟众人礼貌招呼后坐下。刘监制坐在沙发中央,客客气气给樊歆端来了水果,开始跟樊歆讲电影的事,樊歆看他有模有样,便认认真真的听。
  等她听到一半,才发现方才的一圈人渐渐都不见了,要么是出去打电话,要么就是有急事外出,总之出去的人再没回来过。察觉不对劲的樊歆扫扫墙上挂钟,时针指向十点。
  樊歆起身,笑着对刘监制道:“时间不早了,刘监制,谢谢您对我的厚爱,您早点休息吧,电影的问题咱们改天继续再谈。”
  刘监制笑着拦住她,话里有话,“知道我的厚爱,你就没什么表示?”
  樊歆目光微顿,而后笑道:“自然有的,明天我带上经纪人,请您喝茶。”
  刘监制慢悠悠起身,坐到沙发旁,跟樊歆就隔一步之遥,他拍拍樊歆的手背,是个含蓄的暗示,“喝茶……恐怕远远不够吧。”
  樊歆眸光一紧,往后退了些许,刘监制却向前挪了一大步,“樊小姐知道吗?顾菲菲当年一炮而红,就是因为我的厚爱。”
  他绕了一晚上的弯,再耐不住性子,干脆挑明了说:“她陪了我一晚上,我很满意。如果樊小姐也能让我满意,那么这个电影角色,就是你的了……”
  他眯眼笑着,一口黄牙在灯光下晃荡,樊歆胃里一阵翻涌,迅速站起身道:“抱歉,我不是顾菲菲。”
  她转身急走,还未走出三步,手腕被一股劲扣住,刘监制再不顾什么脸面,嚷道:“别假矜持,你这样的女人老子见多了!”
  樊歆用力甩开他的手,怒道:“请刘先生放尊重点,不然我要报警了!”
  她一面说一面向房门疾走,谁知身后一股大力袭来,她整个人被拦腰抱起,重重摔在屋里的床上,刘监制紧按她的肩,咧嘴冷笑,“婊.子,都出来卖了还装什么装?”
  这辱骂太过刺耳,樊歆“啪”地一耳光刮去。
  刘监制蒙在那,三秒钟后他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你这婊.子!”他抓起樊歆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叫你不知好歹!婊.子!贱人!”
  他这几下下手极重,樊歆额头被磕在坚硬的墙上,直撞得头晕眼花,耳膜嗡嗡响。她还没从剧痛中回过神,忽地一只手摸到她腰间,揪住腰带就往下扯,而耳畔刘监制猖獗的笑还在继续,他肥腻腻的脸俯在她的脖颈旁,手顺着她打底裤粗暴地往下摸。樊歆又羞又怒,一面呼救一面连踢带推,奈何酒店的房间隔音效果太好,无人听见她的呼救,而双方的力量悬殊又太大,他肥壮的身躯压在她身上,稳稳的似一座小山,她无论如何都挣不脱。情急之下,她的手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某个东西,顾不上多想,她抡起来朝着刘监制脑袋用力一砸。
  “砰”一声玻璃的碎响,紧接着就是刘监制杀猪般的叫。下一瞬便见刘监制脑袋上鲜血汩汩而下,而樊歆手里拿着个碎了大半的红酒瓶。
  刘监制捂住脑袋哭爹喊娘,鲜血顺着他的头蜿蜒到棕色的地板上,樊歆活这么大从未伤过人,吓得转身往外冲,那半截红酒瓶还拿在手上忘了丢。
  她慌慌张张打开了门,沿着走廊朝电梯撒腿狂奔,身后痛呼的刘监制捂着伤口紧追不舍,“臭。□□!老子跟你没完!”
  樊歆便跑边呼救,可30层居然一个侍应生都没有——她哪里知道,那些侍应生早就被心怀不轨的刘监制支开。而作为豪华套间的这一层,因为价格昂贵,极低的入住率也让樊歆陷入了无人可求救的地步。
  樊歆一口气跑到电梯口,狂按电梯按钮,电梯还在运行中,而刘监制快逼过来,樊歆抱起电梯旁的一盆绿植朝刘监制砸过去,绿植的瓷盆被摔碎,泥土植物骨碌碌散了一地,刘监制被绊倒,步伐慢了慢。
  千钧一发中叮咚一响,电梯门终于开了,里头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樊歆来不及看清,一个猛子钻过去,躲到男人身后,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喊:“救命!”
  电梯中的男人微微一怔,看着吓得脸色发白衣衫凌乱的樊歆,再扫扫满头鲜血的刘监制,右手无意识将樊歆往后护了护,蹙眉道:“怎么回事?”
  这清越沉稳的嗓音响起之时,樊歆从惊魂未定中回了神,她目瞪口呆看住护在她面前的挺拔身躯,脱口而出,“温浅?”
  她颤抖着,指着刘监制说:“他……他想对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刘监制高声打断她的话,却是一副义愤填膺冠冕堂皇的模样,“这疯婆子想演女二想疯了,勾引我不成,就拿酒瓶砸我!瞧把老子给砸的!”
  他心虚不敢多呆,亦不敢在温浅面前放肆,捂着脑袋转身快步走远。
  楼道中只剩樊歆与温浅,樊歆狼狈地缩在电梯角落,冲温浅摇头,“我……我没有,是他要对我……”她说了前半句,倏然觉得无比难堪——站在她面前,是她曾深爱多年的男生,他是她心底最痛亦最美好的记忆,她不愿这些龌龊污染那些美好。她敛住话头,最终摇头,“算了,没什么……”
  温浅打量着她,眼中有质疑,“真的没什么吗?”
  她抹了一把脸,将凌乱的头发理了理,强行压抑住翻腾的情绪,“没什么,误会而已。”
  电梯“叮”的一声提示到了一楼,樊歆道:“温先生,刚才谢谢你,再见。”
  她话落微微欠身告别。温浅立在电梯旁,注视着她一步步走出酒店大门。
  ※
  樊歆强作镇定的走出酒店,想起方才的事仍心有余悸。待走到无人的角落,她立马拨出慕春寅的号码,嘟了十几秒后却是吴特助接通的,吴特助礼貌的说,慕总正跟荷兰商人进行十分重要的会谈,不方便接电话。
  樊歆又拨汪姐的电话,可话筒里传来一个女声:“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樊歆无奈,收了电话走到最近的派出所。
  还未进派出所的门她便停住了脚,不大的派出所内挤满了人,原来是两伙小年轻酒后斗殴,大过年值班的干警本就不多,如今对着二三十个被抓的小年轻,更是忙得团团转,根本没人注意门外裹成粽子般的樊歆。
  嘈杂的人群正闹哄着,某个干警喝道:“都给我安静!谁的错有证据说了算,人证物证都在你们急个啥?”
  门口樊歆闻言一愣,原本她正纠结着众目睽睽下怎么报性.侵,这一句话后她当场怔住。
  是啊,证据!她要拿什么证据报刘监制强.奸?酒店房间内不会有监控,在场也没有人证。温浅虽然出现,但只出现在电梯里,他并没看到房内的场景。
  万一没指证成功被反咬一口怎么办?她拿酒瓶子砸破对方的脑袋,鲜血流了一地,对方大可以告她故意伤害。而且她跑出来时手里还拿着碎酒瓶,走廊的视频一定录了下来,这会成为她伤人的铁证。
  她脑中兵荒马乱,沿着派出所门口的小路浑浑噩噩走了出去,不知不觉走到繁华的商业街。
  思量再三,她决定谨慎行事,跟公司高层商量好再去报警,毕竟刘监制在圈内也算得上一个人物。
  想好以后她准备打车回家,不料一辆黑色保时捷停在了身畔,车窗摇下,一张清隽的脸庞露出来,他头一摆,“上来,我送你回家。”
  ※
  樊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糊里糊涂就上了温浅的车。大概是被刘监制侵害后的恐慌还在,相对自己熟悉的温浅,她有种略微心安的感觉。
  “你家住哪?”温浅握着方向盘,眼神清冽地目视前方。
  樊歆自然不敢报出具体的地址,那是整个y市最有名的富人区,她报出身份肯定会穿帮。于是她想了个离家近一点的普通小区,“康华花园。”
  温浅方向盘一拐,朝着康华小区驶去。
  一路上都没人说话,车里放着年深月久的英文老歌,街道两旁的树影与灯光不断投到车窗上,又如流水般往后飞快掠过。樊歆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窗外的风一阵阵吹,她的脑中仍是乱哄哄一片,仿佛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刘监制猖狂暴戾的脸,一声声咒骂着婊.子。
  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康华小区,樊歆还坐在位置上发呆。温浅原本想提醒她到点了,可侧过头见她失魂落魄的,也就没出声。
  车子停在路边,深夜十一点的街道安静无人,窗外凉风吹得樊歆打了一个喷嚏,她回了神,“哦,到了。”
  她跟温浅道谢后推门出去,临去时温浅忽然喊住她,“今晚的事,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脚步停下,摇头,“温先生这么忙,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
  温浅似乎有些失望。见她举步又要走,他再次喊道:“樊歆。”
  她扭头,就见车里的他端坐着,背脊笔直如竹,微黄的路灯打在他俊秀的脸上,像是年深日久的油画,显出一种静谧而色彩浓郁的美。他说:“你没必要这样。”
  樊歆的双眸猛地一睁,有浓重的悲哀如浪潮浮起,随后她垂下眼帘,将所有情绪埋在长睫底下,嗤然一笑,“呵,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
  这个晚上,樊歆等到半夜终于等到了慕春寅的回电,可电话里的他醉得一塌糊涂,听吴特助说,双方谈成生意把酒言欢,慕春寅被老外们灌得人事不省。
  跟一个醉汉没法商量,樊歆挂了电话,躺回床上继续想对策。
  这一夜她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一闭上眼就想起酒店里的一幕,她曾听人讲过这圈子的凌乱与污浊,彼时她并不全信,她甚至天真的认为只要行得正走的直,就能远离那些污秽不堪。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这个泥潭你保证得了自己,却保证不了别人。
  她望着窗外,盼望这乌沉的黑夜快些结束,慕春寅快点酒醒,而她快点去公司找高层商榷对策。

☆、Chapter 30袭击
  同一时刻,也有人望着窗外无法入睡。朦胧的月光从透明玻璃窗漏进房间,在纯黑的三角钢琴上投下一片微微的光,似皎皎白纱,似幽幽银霜。
  悦耳的钢琴声缓缓倾泻,潺潺如流水。温浅沐浴在柔柔月华之中,无需灯光,无需曲谱,仅凭十指对琴键的感知,一整首贝多芬的《月光》便完整奏出。
  音乐在静谧的室内悠扬回响,温浅的神情却透着恍惚,思绪似乎随着旋律飘到了别处。
  某个瞬间他想起樊歆临走的场景,脑海中的画面如慢镜头回放,她立在昏黄的路灯之下,小巧的下巴抵着衣领,嘴唇被夜风吹的发白,身后是狭长的小巷,四周矮墙影影绰绰。她侧过脸看他,很受伤的表情,盯着他起码有三秒钟,在她若无其事垂下眼帘的那一霎,他感觉出那乌密的睫毛下,是红了的眼圈。
  他莫名其妙,他记得在此之前他只说了一句话——“你没必要这样。”
  ——是的,她没必要这样,今晚的事她大可以跟他讲清楚,他清楚刘监制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她说,他不会不信。
  她不说就罢了,她还用那样悲伤的眼神看他,用自嘲的口吻说:“呵,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
  房内琴音依旧叮咚如泉,节奏却不知不觉在加速,弹到最后,竟显出几分罕见的凌乱,很明显,弹琴之人心绪出现波动。
  倏然,按住琴键的指尖一慢,月光下的温浅抬眸。
  她是不是误会了?她以为他相信了刘监制的话,以为他在说,你没必要这样,没必要靠引诱男人来上位?
  琴音骤然止住,温浅起身,对着窗外茫茫的夜色自语:“讨厌解释……但还是要说清楚。”
  ※
  次日一早,樊歆天一亮便去了公司。
  才七点半,远没到上班的点,办公大楼没来几个人,樊歆在盛唐旁的面包房用早餐。一群人闹哄哄的面包屋外走过,为首的是个人高马大的胖女人,身后有拿相机,有拿话筒的,似乎都是记者。
  樊歆没在意,毕竟盛唐这个造星工厂,每天都有无数的八卦记者或者热情粉丝在门口围堵,她司空见惯。
  她吃完了早餐起身离开,因为步伐比较快,她追上了狗仔队伍,与人群里的胖女人擦身而过。胖女人猛地回首,眼眸睁大,一声尖叫,“就是她!”
  正往前赶路的樊歆没反应过来,眼前人影一花,“啪”一声脆响,她脸上一辣,重重挨了一耳光!
  这猝不及防的变故将她打蒙在当场,而面前的胖女人已叉腰大吼起来,“就是她!就是这个没脸没皮的**!”
  “你凭什么打我!”樊歆回过神,像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她挨打之后条件反射便是回击过去,可她的手还没伸到中年妇女脸上,一群人将她扯了开来,“别打别打,有话好好说!”
  “老娘打的就是你!”胖女人被另一群人拉扯着,胸膛不住起伏,指着樊歆的鼻子吼道:“你这恶毒的婊.子,老刘不肯中你的计,你就砸破了他的头……”
  她破口大骂,周围的记者闻声而来,里三圈外三圈迅速围拢,七嘴八舌问胖女人,“静安姐,您跟盛唐小花旦有什么过节,为什么打他?”
  张静安冷笑,眼神像刀子,“我为什么?这女人为了当上新电影的女二,勾引我们家老刘,老刘不肯,她就拿酒瓶砸破了老刘的脑袋!”
  樊歆气得嘴唇发抖,“含血喷人也要有个底线!究竟是谁不怀好意色性大发,你搞清楚!”
  双方各执一词,记者们蒙了,一个大胆的问:“既然你们的意见截然相反,那谁有证据?”
  “证据?”张静安气汹汹道:“你们去问问《和平年代》的剧组,去问问帝王酒店,我们老刘可是跟着一群人去谈电影的,这□□自己巴巴找上门……还有,你们再去医院看看,我家老刘昨夜里缝了十几针,血流了一身,眼下还在病床躺着,不信现在就去拍照!”
  她信誓旦旦,记者转头问樊歆,“樊歆,你说刘志军先生侵犯你,那你有证据吗?”
  樊歆登时噎住。
  她打破对方的头是真,可对方强.奸她的证据,她没有。
  张静安趁机钻空大肆抹黑,“没证据吧!勾引男人还想反咬一口!”
  眼见樊歆空口无凭,周围记者们瞬时眼神微妙,有人轻声道:“真想不到,这盛唐小花旦长的清清纯纯,竟是这样的人。”
  “对啊……之前还对她印象挺好……”
  “这年头为了博出名,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一群人七嘴八舌,张静安在人群里谩骂愈发难听,樊歆怒不可遏,“你还有没有教养!”
  她的愤怒与喝止势弱如螳臂挡车——街道上的人越围越多,张静安带来的一帮人蓄意煽动,樊歆的声音压在里面根本听不见。好在不远处盛唐的保安闻风赶来,冲入人群保护樊歆,可张静安不依不饶带着人扭打过来,保安拽住她的胳膊往后推,大概是力度过猛,张静安跌倒在地,旋即她嚎叫起来,“打人啦打人啦!这臭不要脸的贱人指使打手打人了!”
  随着她的嚎叫,现场一片混乱,有大街小巷围过来看热闹的路人,有不停趁火打劫拍照的记者,还有跟张静安一方撕扯的盛唐保安。
  “住手!不要再打!不要……”大庭广众下动手绝非明智之举,樊歆试图制止,可张静安那拨人越闹越凶。
  敌多我寡,最后保安们护着樊歆想要撤离是非之地,没退两步却见看热闹的人群堵住了去路,不少路人轻信了张静安撒泼大哭的苦肉计,指着樊歆骂,“想出名想疯了吧,这种手段也做得出来!”
  “对啊……先前看她的广告,还挺喜欢她,没想到是个装纯的绿茶婊!”
  “啧啧……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为了出名,卖身求荣。”
  有人看着地上嚎哭打滚的张静安,“勾引男人就算了,还找人把人家老婆欺负成这样,明星就了不起啊!”
  张静安的人趁机高声辱骂,“呵,什么明星,就一婊.子!”
  一人带头,更多的人起哄大喊起来,“婊.子!滚回你的盛唐!”
  当这声□□响彻街头,场面越发失控,“啪”一声响,张静安旁边的一个男人猛地向樊歆砸过一样东西,哗啦啦一阵油水泼地的声音,竟是一小盆脏污的剩饭泔水,没泼到樊歆,却泼了她后头保安一身,樊歆原本快冲出包围圈,眼见那年轻小保安满身湿漉油腻地被人围堵哄笑,樊歆折身返回去拉小保安,她忍到极限,冲混乱的人群大喊:“你们无凭无据,凭什么这么做!!”
  “凭你这婊.子勾引男人!”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垃圾与塑料瓶,显然是张静安那伙人早就备好的攻击武器,而外圈的记者们抓紧机会,咔嚓咔嚓狂按快门,拍下樊歆的狼狈。
  “我没有!!”面对一**狂躁的人群,樊歆百口莫辩,她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受,愤慨、冤屈、恼怒……正在此时,手腕忽地一紧,有股强劲而不可忤逆的力道抓着她的手就往人群外走。
  她一怔,在拥挤的人潮中瞥见一张熟悉的脸。
  有人喊出来,“温浅?”
  众人皆是一呆,闹哄的人群像沸水里陡然加入了冰块,一霎安静下来。
  温浅面无表情立在人群,颀长身形如□□孤傲的乔木。晨起的阳光落在他身上,那白衬衣似冬日的雪般清雅洁白,连日光都不敢留下斑驳的树影。他牵着樊歆的手穿过人群,步履并不快,却沉稳如巍巍山川,许是敬畏他的身份,许是瞧见他眸里那丝冷冽,不少闹腾的人收敛下来,不由自主让开了道,便连先前撒泼的张静安都停下了动作。
  也有人仍不挪窝,还有人仗着人多势众继续羞辱,“哟,婊.子还找到了帮手……”
  他话音未落,温浅一眼扫过去,淡然的眸光瞬时凌厉迫人,那破口大骂的声音骤停,像被人掐住了咽喉,旋即几只粗壮的手伸过来,是温氏的人,他们径直将这满口脏话的男人麻袋般拉到巷子深处,见满大街无人出手相助,男人猖狂尽失一脸惊恐。
  因着这一番杀鸡给猴看,围观的路人瞬时噤声,只有温浅仍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他淡淡环视着人群,被扫过的男女老少,都觉得他视线掠过之地森凉如锋,不由自主退后几步让开了路,眼睁睁瞧着温浅将樊歆带离人潮。
  ※
  偏僻无人的地下停车场内,黑色的保时捷停在最角落,副驾驶上的樊歆呆坐着一言不发,左侧的温浅倒是神情平静,“刚才的事……”
  樊歆抬起头,乌眸里有愤然,“我没有。”
  温浅颔首,“我相信。”
  只这简简单单三个字,樊歆喉中猛地哽住。昨夜承受的恐惧与愤怒再忍不住,说出了口,“昨天刘志军叫我去酒店谈电影,我就去了,谁知根本不是这样……他强迫我,我不愿意,我挣脱不了他,就拿瓶子把他的头砸破了。”
  温浅点头,仍是那个词,“我信。”声音一转,“但外面的人不相信。”
  顿了顿,他接着说:“刚才那一闹,这事肯定已经轰动全城,现在整个y市都是想堵你的记者。你打算怎么办?”
  樊歆低头沉默,“我还没想好……”过了会她抬头看他,“我……我不想呆在这。”
  温浅的声音沉而稳,逐字逐句缓缓道来,“这不理智。眼下正是风尖浪口,你是个艺人,当名誉受到污蔑,第一件事就是做好公关应对。如果你这时逃了,大众会认为你是心虚。”
  “可是……”樊歆想起刚才那一幕,所有人把她围在路中间,高声痛骂,仿佛她十恶不赦。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遭受这样的暴力围堵,他们不分青红皂白谩骂侮辱,人身攻击甚至打砸袭击。如果说昨晚刘志军让她发现这圈里的卑劣无耻,今天的事则让她见识到什么是民众暴力……那些人的脸还晃荡在她面前,有张静安恶毒刻骨的,有记者们幸灾乐祸的,还有围观人群的,他们或讥讽或不屑,或嘲笑或愤慨,几百几千张面孔,嘴巴一张一合却是同一句话“婊.子婊.子婊.子……”一句句炸得她耳膜嗡嗡响,头痛欲裂。
  樊歆慢慢抱住了脑袋,“我头很痛,想找个记者追不到的地方静一静……”
  她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双手环着自己,像一只无助的小兽。温浅看了她一眼,微暗的光线中他侧颜鼻高唇薄,清俊又疏淡,依旧是平静如初的模样,半晌后他问:“你想去哪?”
  ※
  两个小时后,两人出现在飞往马尔代夫的航班上。
  宽敞奢华的头等舱内,机舱外是一朵朵飘过的白云,樊歆诧异看着坐在他身边的温浅——登机前一幕,温浅问她要去哪,她张口答:“哪趟航班先走就坐哪个,越快越好。”
  于是乎,马尔代夫。
  踏上航班的一刻,她以为是独自一人,然而坐下还未几分钟,旁边空着的位置突然来了一个人……温浅。此时飞机即将起飞,即便她不想温浅跟来,温浅也下不了机。
  她瞧着他慢条斯理施施然坐到身边,有些局促,“温先生,您怎么来了?”
  温浅眸色轻敛,黑眸幽深如水,口气却有些无奈,“小姐,你一没钱二没证件,如果我不出面周旋,你躲得过记者?上得了飞机?”
  樊歆无言以对。的确,她的证件都在慕春寅那,这次没有温浅帮忙,她哪也去不了。她现在对温浅的态度极度矛盾,明明不想跟他有瓜葛,处处躲着他,却偏偏三番五次纠缠在一起,如今还连着承了他几次人情……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事已至此樊歆只能说:“这次麻烦温先生了,但您让我上了飞机就好,没必要一起来。””
  温浅仍是疏淡又高远的模样,“樊小姐在我的酒店受伤,我感到抱歉,这就当补偿吧。”
  “啊?帝国酒店是你的?”难怪她在酒店遇到他!
  温浅从容换了一个姿势坐,背脊一如既往笔直,“所以你无需客套,有这个功夫,好好想想自己的事该怎么办。”
  樊歆默默将视线再次投向机舱外,隔着蓬松的大片云朵,万米高空之上的她看不见地面城市。
  虽然看不到,但她能想象到,眼下她的新闻肯定风暴般席卷了各大媒体头条。

☆、Chapter 31露陷
  樊歆的猜测完全正确。
  她的消息此时已经在网络上炸开了锅。在不到两个小时内,她的新闻以各种头条的形式满天飞,内容千篇一律刊登着今早街道的那一幕。
  ——《为争角色,樊歆□□剧组人员》、《盛唐小花旦美人计上位不成,反被监制老婆当街掌掴》、《桃花坞仙女竟是绿茶婊?为争角色打破监制头颅!》、《精灵歌姬为博出位,酒店□□剧组骨干》等等。照片上还多幅刊登着当时的场景,或是她被张静安当街掌掴,张静安打得她脸偏向一旁,十分狼狈;或者是路人围堵着她,将瓶子与垃圾狠狠砸她,她站在人群中央,愤慨又无助。
  随着报道的热浪掀起,网民的质疑与惊讶更是铺天盖地,有人迟疑着不敢相信,有人看着照片震惊不已,有人冷眼旁观作壁上观,还有人在煽动下肆意怒骂。
  而此时的盛唐更是乱成一片,几个影视部的高管不停往各大媒体拨电话,企图让他们删掉消息,但新闻的热点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媒体们哪里肯作罢。高管们一面焦急忙碌,一面暗怪樊歆霉——啥时候出事不好,偏偏赶在这几天。今儿才大年初六,盛唐总部还没到收春节假的点,就留了几个骨干员工跟保安在总部,而事情又发生在早上七点半,那几个骨干员工也没来上班,出了事后,几个保安闻风过去护卫樊歆,奈何人数太少,面对几百上千的暴民,完全无法抵挡。
  纸包不住火,高管们在两个小时后无可奈何的将电话打到了荷兰。
  那边慕春寅似乎酒意刚醒,听到消息后暴怒,“你们都是死人吗!这么大的事现在才通知!”
  座机电话按下的是免提键,在场五个高管将他的咆哮听得清清楚楚。高管们一面忐忑一面交换着不解的眼神。
  ——虽然这消息是丑闻,但对于硕大的盛唐集团来说,演艺公司只是其中的一个子公司,而樊歆这个新人,也只是小子公司里的几十分之一而已,区区的一个演艺新人爆出了点新闻,也能叫这么大的事?当年十来亿的楼盘卖不出去,慕春寅也没吼得这么厉害过。
  高管们摸不透慕总裁的脾气,将态度放得低低的,“是,慕总,是我们疏忽,那您看该怎么处理?”
  “汪和珍呢?”那边的声音吼得更大,“我把樊歆交给她,她是怎么看人的?!”
  其中一个高管啜喏着,“现在是汪总监的休假时间,她的电话打不通。”
  “还敢给老子休假!樊歆人在哪?”
  “回慕总,樊歆被温先生带走后就没了消息……我们也正在找……”
  “一群蠢货!”那边吼得电话都在抖,“给老子找,她要是少一根汗毛你们全滚蛋!”
  高管们被吼得耳膜嗡嗡响,他们斟酌着要说点什么,电话里传来慕春寅的声音,似乎是对吴特助的,“去机场,马上回国!”
  随即啪地一响,通话断了。高管们对着挂掉的电话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纳闷的问:“不就是一个新人吗?慕总至于那么紧张吗?”
  另一个人摸摸下巴,忽然一惊,“我曾经在吴特助喝醉后听到他嘟囔,他说,整个公司谁都可以得罪,就樊歆不行。”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
  有人提出另一个疑惑,“这事据说荣光少董也出现了,但媒体们不敢报,只拍了樊歆跟张静安……”
  “媒体们还不是欺软怕硬!咱慕总如果在场,看他们敢不敢造次!”
  最后一人不耐地拍着桌子,“你们别再这磨叽了!甭管媒体怎样,当务之急赶紧去找樊歆,不然还真等慕总炒鱿鱼?”
  ※
  樊歆是临近傍晚抵达的马尔代夫。
  马尔代夫是由大大小小的岛屿构成,她跟温浅踏上了一座名为幸福岛的岛屿。周身细白的沙,湛蓝的海,高大的热带绿植,还有单门独院的可爱小木屋别墅,樊歆跟温浅一人一间。
  风景相当不错,但樊歆却想哭。
  太热了!
  国内还在过春节,她穿着羽绒服上的飞机,下飞机时傻了眼——马尔代夫是典型的热带季风气候,二月份的天气又干又燥,温度直逼28度,不亚于国内的六月份!
  穿着厚厚冬装的两人对视一眼,温浅默默回到自己的小别墅,将厚外套脱了下来。他只穿了两件,里头一件衬衫,外面套着长款羊毛大衣,脱了大衣后衬衫刚刚好。
  可樊歆就没那么舒服了,在国内她怕冷,外面一件羽绒服,里头还有件加绒的兔毛打底衫——呃,脱了羽绒服,里面的厚打底衫依旧热死人。
  樊歆艳羡地瞅着只穿一件薄衬衣的温浅,将厚厚的羊毛打底裤卷起来,坐在空调房里吹冷气。
  温浅再次离开,半个小时后他回来,手里拿着一大包东西,“岛上商店随便买的,凑合吧。”
  樊歆扫扫袋子,里头全是夏季的衣物,她拿着衣服进房去换。
  进了房间她才发现袋子里头鼓囊囊的不止一两件,她一件件的拿出来,上衣、裙子、裤子、拖鞋、帽子、太阳镜,甚至还有防晒霜……她从不知道他孤傲的外表下,藏着这样一颗细致稳妥的心,她心头微微动容,换好衣服后走出去。
  屋外的他亦换好了新买的夏装,简单的白衬衣米色长裤,安静地坐在遮阳伞下看落日。海浪拍岸,潮声不绝,有飞鸟不时从眼前啾啾飞过,遥遥的海平面上,一轮日头落了一半,苍穹尽头云霞如锦。
  这原本是美丽而喧嚣的一幕,可他不言不语的坐在那,目光悠远而侧颜沉静,那翻卷的海潮,飞鸣的海鸟,徐徐的海风,沿岸一切有声的景物便融入他安静的气场中,时光像以温柔的节拍暂缓,夕阳下的海滩如慢慢拉开的长镜头,天地间一切疏阔的瑰丽化作优美的画卷,成为那白衬衫男子静默的背景。
  不忍打扰这美好的一幕,樊歆的脚步放得极轻,可他还是听见了,扭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那双幽深的眸子在蔚蓝海面的衬托下,湛湛如波。
  樊歆走上前说:“温先生,今天的机票钱酒店钱还有衣服的钱,回国后我会还给你的。”顿了顿,“虽然那酒店是你的,但这事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所以我还是要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多半还在y市被人追着骂吧。”
  温浅回头继续看海,声音在海风中淡淡地传来,“如果你坚持要谢,好,我告诉你我的原则。”
  “什么?”
  “我不会无缘无故帮一个人,今天我帮了你,你就欠我一个人情,下次我有需要,你就得还。”
  他声音冷静清晰,仿似在谈一桩明码标价的生意,樊歆是自找的话题,骑虎难下只得道:“好。”过会她说:“你已经把我送到这来了,你可以回去了。”
  温浅抬头望望天空,“既然坐这么久的飞机来了,就当度假吧,反正回国也不知道干什么。”
  樊歆好心的提醒,“今天大年初六,你回国在家过年啊。”
  “家?”温浅自嘲一笑,看向天边扑腾的飞鸟,眉间掠过不易察觉的黯然,“我的家,就是我的办公室。”
  ※
  已是深夜,樊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从窗外倾洒进来,耳畔听得见一阵阵的海浪声,海水的潮汽随风掠入房间,有些咸腥之气。
  樊歆起身出了屋,坐在院内长椅上,瞅着月光下的粼粼海平面,回想起今天的事,脑中有些凌乱。
  不知y市现在情况如何,还有远在荷兰的慕春寅,对这档子事知不知情。她倒是想给他打电话来着,但手机没电了,关机前她抓紧时间给他发短信:“我在马尔代夫幸福……”最后一个岛字还没打出来,屏幕一黑,自动关机了!
  樊歆:“……”
  “真是运气背啊。”她慢慢扭过头来,对着荡漾的海面,轻叹一口气。
  ※
  相隔万里的y市,盛唐十七楼灯火通明。
  慕春寅将茶几上的报刊全砸到地上,向汪和真吼道:“你这经纪人怎么当的?我把好好一个人交给你,现在就成了这样?”
  一圈高管噤若寒蝉,汪姐支吾着,“对不起慕总……我昨晚上是打算陪樊歆一起去酒店的,但我女儿发高烧,我就赶去了医院,今天她烧了一天,我都在医院陪着,手机放在家里,没接到你们的电话。”
  吴特助推门进来,向慕春寅道:“慕总,何部长那边查出温浅的行踪,他坐了上午十点的飞机飞去马尔代夫,随行的有个年轻女人,虽然带着帽子,但从身形上来看跟樊小姐极为相似。”
  慕春寅将桌上小山似的文件“唰”地扫到地上,冷笑,“好一个温浅!把我的人拐到马尔代夫!”
  他手一挥,“叫老何继续留意,还有,立刻订去马尔代夫的机票。”
  吴特助恭敬后退,“是。”
  ……
  半小时后,从总裁办公室出来的高管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传媒部的胡总监道:“我的乖乖,我越来越觉得这樊歆不简单了。我从没见慕总这么着急过!”
  “就是,一个新人而已,至于吗?”
  “新人?”抱着文件路过的吴特助高深一笑,“她可不是个简单的新人。”他同情的瞟瞟汪姐,“汪总监,樊歆跟公司签合同的那天我就暗示过你,好好看她,你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
  汪姐拽住吴特助衣袖,“你就别说了,慕总恨不得吵我鱿鱼!你快点告诉我,她究竟有什么身份?”
  吴特助神秘的摇头,“佛曰,不可说。”再次无限同情的看向众人,“阿门,你们快听慕总的吩咐去处理网上的乱七八糟吧,摆不平的话,大家都会死的很惨。”
  ※
  马尔代夫的天亮得极早,清晨的天空像蓝到极致的薄釉,薄得近乎透明,有着诗句一般,淡淡的、令人哀伤的美。
  温浅起了个大早,走到沙滩上吹海风。等到他走到西面的沙滩尽头时,才发现那正坐着一个人。他走过去,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问:“怎么在这?”
  海浪呼啸不绝,樊歆抱着膝盖瞅着海面,“我一晚上没睡,呆在这里想事。”
  温浅从容坐到沙滩上,疏淡的眼神透出几分兴味,“那想出了什么?”
  樊歆颓然低下头,“第一次从自以为是的世界觉醒,看到自己肤浅与天真。”
  是的,过去她的脑袋虽谈不上多灵光,但为人处世还算沉稳,起码娱乐圈爬模打滚快一年,没出什么差错。但万没料到,这猝不及防的事件才真正考验她的临场反应与把控能力,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天真与肤浅。在此之前,她没有过多的城府与手段,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往上爬。任何事她凭的就是一根筋,参加歌曲节目她就拼命唱,参加舞蹈节目她就拼命跳,她不会拉票刷水军,不会抢镜头博出位,更不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以至于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遇到这种龌龊算计,竟有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她轻轻叹气,望向一望无垠波澜壮阔的海面,万里无云的天空湛蓝如画,一轮饱满的旭日冉冉升起,海面波浪翻涌,霞光万丈。
  听得身畔的温浅道:“日出真美。”
  深有同感的樊歆点头,“如果拿音乐做比喻,它的壮丽只有交响乐才能形容。”
  温浅抿抿唇角,似乎在笑,清朗的眉眼沐浴在朝阳下,温润如暖玉。他点评道:“这个比喻很恰当。”
  樊歆扭头一看,就见温浅就坐在自己身边,两人只隔着一步的距离。
  她迅速将距离拉开,远远退后三步——她匆忙出门没带遮瑕霜,左脸上的疤痕虽只剩淡淡的印子,但隔得太近,仔细瞧还是瞧得见的。
  温浅见她急忙后退,眉一挑,是个不悦的表情,“你怎么回回见了我都像老鼠见了猫?”
  “呃……”樊歆顾左右而言他,她指着一**冲上沙滩的浪潮,迎着飞溅的浪花说:“我脚上沾了许多沙子,我去洗洗脚。”
  她说着还真往浅滩里走,装模作样在水里踢踢脚丫子。没多久突然大叫,“啊!什么东西扎我脚了!”随后在脚下一摸,哇了一声,“我……我踩到了一个螃蟹……”
  她将螃蟹丢进水里放生,又发现了好几个漂亮的贝壳,便举起来对着朝阳欣赏,每个贝壳里五颜六色的虹光都值得她品上好一会,仿佛那不是普通的贝壳,而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她自娱自乐,而岸上的温浅就那么坐在沙滩上,静听风声,欣赏着蓝天碧海,浪花海鸟。
  风渐渐大了,浅滩里的浪越来越激荡,樊歆却仍不肯出来。忽然一个浪潮打过来,她躲闪不及,“啪”地就被扑倒,她摔了跤却未喊痛,一骨碌爬了起来,温浅见风大浪起,担心出乱,便向她招手,“上岸吧,去吃早点。”
  “嗯。”樊歆一手提着裙角,一步一步向岸上来,曦晖打在她的身上,镀出一圈辉亮的光圈,她的容颜沐浴在金色的光线中,妍妍如春深之花。
  温浅漫不经心的看着她,忽然脸色微变,喊道:“小心。”
  ——一个浪潮“哗”地翻涌过来,直扑樊歆背后,来势又急又猛,似要将娇娇弱弱的她卷到海里去。温浅来不及多想,冲上去抓住樊歆往后拉。
  “哗啦啦”一阵浪头击撞的大响,水花四溅,两人来不及躲闪,齐齐被这巨浪冲到沙滩上。
  三秒后,被浪头撞得迷迷糊糊的樊歆回过神来,吓了一跳——她跟温浅俩落汤鸡般被冲到沙滩上,温浅搂着她的肩,是个护着她的姿势,而她的脸就贴着温浅的下巴。他的呼吸随着潮湿的海风拂到她额头,她的脸颊“轰”地红了。
  她慌慌张张起身,道:“对不起……”大概是太过局促,她撒腿飞奔回小木屋,“我……我回屋换衣服……”
  她飞奔离去,没注意到身后温浅惊愕的表情。
  海浪依旧哗哗不绝,他怔在那,脑中回荡着方才那一幕。
  她靠在他怀里,近隔咫尺的距离,她左脸上那道淡淡的疤痕,他看得一清二楚!

☆、Chapter 32教导
  温浅回到小木屋,沉思片刻,他拨通助理的电话,“阿宋,给我查慕心。”
  “您不是一直让我查樊歆吗?怎么又改查慕心了?她都过世了呀!”
  “去查。”温浅重申着,口吻越发坚定——他从前想问题就是进入了死胡同,见到樊歆总会想起过去的慕心。他想不通透,便不停的调查樊歆,却忘了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查慕心。
  他吩咐道:“老张不是认识一个黑客能人吗,你去让他用一切渠道查慕心。”
  “那黑客前几年因为破了国际金融网被抓去坐牢,才放出来呢,说是金盆洗手了。”
  温浅的话不容置喙,“只要他查出来,条件随他开。”
  “好,我这就去办。”
  ※
  国际顶尖黑客果然不是盖的。消息来的很快,下午四点时温浅便接到阿宋传给他的资料,阿宋的声音听起来震惊极了,“温先生,想不到她就是慕心啊……天哪,她竟没死,变化好大!”他感叹连连,又道:“您自己看吧,这些是沿着慕心过去学校出来的资料,都是老照片,网站早就删了,但那牛逼黑客居然将人家的数据库挖地三尺,翻出来了宝贵的两张。”
  海风舒适的小木屋里,温浅斜靠在沙发上,盯着邮件里的照片。
  慕春寅虽然封锁了慕心的消息,但有些事物一旦存在,必然会留下痕迹,譬如慕心的过去。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存在这个世间二十年,一定会在社会里各个角落留下印记,比如在人人网或者其他网站上曾经的资料——而网络的痕迹庞大而无所不在,慕春寅不可能将数以万计的信息全部删除干净。
  眼下,这些漏网之鱼便是阿宋发来的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高中毕业合照,大概是学校为了记住学生们的成长足迹,将照片曾留在了官网上。温浅一眼便认出左排第二个就是慕心,胖胖的,照片中与印象中的她差不多。因为是毕业照,没有带口罩,只戴了副黑框眼镜。将照片放大,能清楚的看到她脸上有道疤痕,位置跟今早樊歆脸上的那道一模一样。
  太巧合!
  温浅继续翻下一张。第二张是个少女的半身照,约十二三岁的模样,抱着小提琴倚在钢琴前。虽然已有心理准备,温浅的瞳仁仍是一紧。
  照片上的女孩年龄还小,五官并未完全长开,却能瞧出是极好的美人胚子,明眸皓齿,那雪白鹅蛋脸,大眼薄唇,活脱脱便是如今樊歆的缩小版。照片的位置似乎是学校礼堂,礼堂上挂着大红的横幅“热烈祝贺我校慕心同学获得卡美娜国际少儿小提琴赛二等奖。”
  卡美娜是国际少儿音乐界的一个重要奖项,能得到它的荣誉,实力不容小觑。
  温浅将照片凑近了些,照片上的人浅浅笑着,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两个极小的梨涡。
  只这一眼,温浅便能完全断定,这就是樊歆。那天他将她逼到化妆室的墙角,她尴尬抿唇,便露出两个梨涡,正如照片上的一样,小巧得近乎甜美。
  温浅将两张照片拼在一起看,一个十八岁的大胖姑娘,一个十三岁的清丽少女,截然不同的外貌却共着同一个身份——太古怪!
  他决定攻破一个人的堡垒,将真相剖出来。
  他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数秒钟后电话接通,不等那人开口,温浅开门见山的说:“婉婉,樊歆在我这里。”
  莫婉婉那边一愣,“啊?她在你那里?操,姐就回老家拜了个年,咋就出这么大的事!她还好吧,我担心死了,打她手机打不通,到处找又找不到她,急得一晚上没睡!”
  温浅接着她的话头问:“真一晚上没睡?”
  “那当然!”莫婉婉咬牙切齿,“她居然被那老娘们打了一巴掌,我擦,恨不得去把那老娘们狂砍一顿!敢欺负我姐们,老子掘她家祖坟山!”
  温浅风轻云淡的问:“你气成这样,还说跟她只是普通同事?”
  莫婉婉那边一怔,赶紧解释,“我……我跟她真只是普通同事,我无非觉得她人还可以,就关心一下。”
  她支支吾吾越发显出心虚,温浅早已了然,当下不紧不慢的说:“樊歆现在的□□是不是到了满城风雨的地步?”
  莫婉婉的声音垂头丧气:“是,这是她出道以来最大的风波,网上出现了许多谣言,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盛唐现在的应对情况如何?”
  “不怎么样。”莫婉婉道:“事发突然,高层们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早已全网皆知,再想要删掉所有的消息已经不可能了……虽然公司在尽全力补救,但我觉得结局堪忧。毕竟刘志军跟九重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这一闹起来,九重必然要出面,而盛唐跟九重势均力敌,盛唐想要打赢这场口水仗,没那么容易。”顿了顿,她叹气道:“现在整个网络的撕逼大战已经开启,原本只是樊歆与老娘们的,如今各自的后台都出面,就变成娱乐圈大佬们的对决了,再不快点搞定这破事,我担心樊歆的星途会在这场战役中就此陨落。”
  温浅总结道:“所以说,樊歆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岂止是危险,简直是火烧眉毛!再不救就完了!”
  温浅淡然道:“你想不想我帮她?”
  “当然想!”莫婉婉道:“盛唐对九重势均力敌,但如果你们荣光□□来,跟盛唐一起,那么九重多半就没有胜算了。”
  “可我为什么要帮她?”温浅反问,嗓音没有一丝波澜,“婉婉,我从不做乐于助人的事。我帮她,得有理由。
  急不可耐的莫婉婉脱口而出:“当然有理由,她曾有恩与你!”
  温浅的眸子一亮,口吻却依旧平静,“是吗?她什么时候对我有恩了?”
  “她……”莫婉婉在理智与冲动间摇摆,“她是……”
  见她迟疑,温浅悠悠补了一句,“算了,既然说不出来理由,那我就懒得费心思了,她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莫婉婉再忍不住,一声大喊,“她是慕心!”
  ※
  同莫婉婉打完这通电话已是一个小时后。
  时间已是下午五点,温浅走出小木屋。方才的电话里,他将这些年的事都问了个清楚,莫婉婉一心想他出手帮樊歆,自然是有问必答,毫不敢瞒。
  屋外海风轻拂,头顶的高大椰树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樊歆就坐在树下,遥望着远方的海面。
  温浅慢慢走上前去,随着步伐的一步一步接近,看着她的身影在眼前一点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倏然间便心潮翻涌,同那波浪起伏的海面一般,澎湃到静不下来,脑海中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声音在呼啸。
  六年了!她没死,她还活着,活的好好的。
  一霎之间,他喉中微咽,竟分不清是悲还是喜。
  六年来,他背负着她的死痛悔歉疚自责,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夜晚,他会想起曾经的那一幕,她被疯狂的货车撞开,空中爆出大朵殷红的血花。
  他在这梦魇里挣扎了近两千个日夜,仿似置身一片汪洋的黑暗,前无尽头,后无退路,或许这一生也无法得到救赎。
  时至今日,他终于可以结束那一段暗无天日的过往。
  他心潮起伏,而树下的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冲他一笑,“温先生。”
  他神情平静,“嗯。”
  ——莫婉婉刚才在电话里千叮万嘱,说樊歆对过去的事很抵触,如果他揭穿她的身份,她一定会逃之夭夭,与其尴尬相对,不如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听进了莫婉婉的这个忠告,所以内里即便风起云涌,面上仍镇定如初,“在这做什么?”
  樊歆戴着滚边的遮阳帽,耷拉着脑袋,口气有些颓然,“还不是在想自己的事……”
  温浅不忍见她这个模样,问:“你想到了什么。”
  樊歆摇头,看着天上的太阳说:“就因为还没想好,才在这晒太阳继续想啊!”
  温浅没再追问,他只是一指头顶的阳光,再指指她的影子,在樊歆莫名其妙之时,温浅丢了一个问句:“你以为,阳光下就没有阴影吗?”
  他转身迎向大海,风吹着他的白衬衣,而他看向温柔平静的海面,伸手一指,“你以为,平和下就没有危机吗?”
  樊歆一怔。
  “你以为,微笑背后就是良善吗?”
  “你以为,真诚背后没有伪装吗?”
  “你以为,你本分做人,他人就不会越轨吗?”
  他的发问一句接一句,声音清淡,丝毫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却如擂鼓敲打在人心坎,樊歆讷讷地看着他,竟哑口无言。
  温浅终于收住话头,总结道:“你最大的错就是没有戒心。”
  他一针见血,樊歆无法反驳,“是……”
  “你不仅没有戒心,还一步错步步错。”温浅坐到她身边,同她一道看海,“首先,你太轻信于人。你不该单独去酒店找他,在见到房间里有一群人之后,你也不该松懈,你有没有想过,万一那群人都是他的同伙呢?那你岂不是更惨?”
  “第二,张静安来找你之时,无论她对你做了什么,你应该迅速远离是非之地,将这风波按捺到最小。你没在第一时间撤离,导致事态越闹越大,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樊歆认可,“我当时是想走的,但人群把我围住了……再加上莫名其妙被打了一巴掌,谁会甘心?”
  “谁让你甘心了?我只是告诉你,再大的仇冤都可以日后再报。身在这个圈子里,你就要记住,你是公众人物,就算当场报了仇又如何,无论跟她的争执是输是赢,大庭广众之下,对你只会是负面影响。”
  樊歆深以为然。
  温浅继续道:“第三,出事后你没有采取积极的公关手段去回击,而是消极的一走了之。你一走,便给对方更多的可趁机会,也失去了宝贵的第一澄清时间,他们会大肆抹黑你,导致舆论越来越不利,风波越来越大。”
  樊歆将脑袋耷拉的更厉害,“你说的对。”她瞅瞅温浅,面有疑惑,“既然我都是错,你干嘛还带我来这。”
  温浅迎着波涛淡然一笑,海水粼粼,他幽深的眸光亦湛湛如波,“人生有谁不会犯错?错了,才会成长。”
  樊歆拨弄着地上的白色细沙,似在沉思。
  温浅也不扰她,就由着她一个人发呆。见樊歆低头将一个小贝壳埋进细沙里,埋好后挖出来,再埋,再挖……这种机械单调的动作十分孩子气,温浅看在眼里,却有些恍惚。
  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娇娇弱弱的女生,当年要拥有怎样的勇气,才能在生死的一瞬将他推出去。
  他忽然很是感叹,很想认认真真看着她的眼睛跟她说一句:“谢谢你。”
  但他没有,莫婉婉的叮嘱他没忘。
  他想,总有一天,他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说出这句话。
  头顶高大的棕榈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树下的樊歆还在挖沙子,哪里想得到温浅此刻的心思。过了好久,她似乎下定决定,抬头对温浅说:“温先生,你分析的很有道理,我不能再拖延了,我得回去把这事说清楚。虽然我没什么有力证据,但我一定会想法还自己一个公道。”
  温浅颔首,是个赞赏的眼神,“孺子可教。”再一看樊歆正亮晶晶的瞅着她,大眼睛里含着希翼,一怔,“你这什么眼神?”
  樊歆双手合十,是个讨好的姿势,“那个……我现在就回国……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钱买机票……我一回去就还你!把这两天花你的钱都还你!”
  她窘迫地抿着唇,唇畔一双可爱的小梨涡又冒了出来,温浅忍俊不禁,口气偏还装得淡淡的,“可以啊,但给你钱也没用,今天飞国内的航班已经走了,你得等明天早上。”
  “还要等明早?”樊歆眸中浮起失望,她把手一伸,“那好吧,把手机借我下行吗,我打个电话。”
  温浅把手机给她,樊歆拨了个号码出去,放在耳边听了很久,然后垂头丧气的还给温浅,“打不通,还是关机。”
  “你打给谁?”
  “慕春……哦,不,我的老板,我得跟他汇报一下我现在的情况,但他手机关机。”她踢踢脚下的沙子,沮丧地说:“打不通就算了,等下再试试。”
  ※
  天已近黄昏,两人在自助餐厅吃的晚饭。
  饭后樊歆沿着海岸线散步,既然现在回不了国,那她就只能当度假了,放松放松心境,兴许就能想出法子了。”
  温浅慢慢跟在她身后看风景,地上沙滩细腻,海岸波浪阵阵,夕阳西下,海鸟翩跹,樊歆长长的裙摆被海风吹拂得如绽开的花,温浅倏然觉得自己买这条裙子时眼光不错。
  他见过的美人太多,她此刻的样子在他眼里算不上美,但他却觉得这一幕的风景挺养眼,金色的夕阳,潋滟的波涛,纯白的沙地,沙滩上她桃红色的长裙逶迤。
  如果非要挑出点不好,那就是穿裙子的姑娘略微偏瘦,让人担心一个浪头打来,就把她卷走了。
  想到瘦这个字眼,温浅产生了疑问。
  她十二岁的照片跟如今的模样都偏瘦,足以证明她本身是纤瘦的体型,为什么到十八岁后会胖到不正常?这样忽胖忽瘦,是因为什么?
  他拿起手机慢慢走上前,跟她并肩而行。
  她本来在看风景,见他跟上来,再扫扫他紧皱的眉头,有些好奇,“温先生怎么了?”在她眼里,温浅从来便是淡漠而沉稳的一个人,她几乎没见过他皱眉。
  温浅揉了揉太阳穴,微显苦恼地看着手机,“我一个下属在闹自杀,说是因为体型瘦小,被女朋友嫌弃没有安全感要分手。”
  他的戏演得像模像样,手中逼真的回着短信,“我在劝他,可他说对感情绝望了……”
  “因为太瘦被甩?”樊歆目光微闪,似有所思。
  温浅面有焦虑,“大家都劝他,可他说减肥好减,增肥不可能。他要去跳楼,人已经站在三十八层的高楼上了……”
  樊歆大惊,拽住温浅的衣袖,“别让他寻死!我知道怎么增肥,有个偏方,服用含有激素的药或者治疗抑郁类的药物。”
  话一落地,两人都怔了怔,樊歆自觉失言,解释道:“这个……其实不是什么健康的途径,还是别用了吧,叫他去正常的膳食机构制定下营养菜谱,多吃多养就胖了!”
  温浅的注意力仍在她前一句话上,他紧追不放,“你怎么知道那些药物会长胖?”
  “那个……”樊歆有些慌,支吾了许久,“那个……我认识一个人,她以前也挺瘦的,后来她得了抑郁症还有其它的病,得吃很多的药治疗,因为病情很严重,药物都是过量在服用……天长日久,激素太多,她就一发不可收拾的成了一个大胖子……”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低沉,“还是别这样吧,长胖了后很悲哀的,会被所有人瞧不起……”
  夕阳彻底滑下,无边的暮色慢慢笼罩这一方天地,樊歆的面容渐渐隐在阴暗里看不清切,但她别过脸的刹那,温浅分明瞥见她眸光里有悲伤一闪而过。
  他什么也没说,但他为当年的讥讽感到无地自容。
  过了好久,樊歆回过头来冲他一笑,将话题移开,“温先生,这里的夜好美。”
  温浅跟着抬头,夜空广袤而深邃,幽幽的月光洒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粼粼如碎银。
  耳畔晚风徐徐,温浅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刚想答话,不想一声嗤笑响在此刻,“是啊,是很美,极度适合幽会。”
  温浅转身,便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十步之外,双手插在兜里,步态闲适,那唇角含笑,眉宇慵懒,可目光却在夜色中锐利如锋芒。樊歆脱口而出,“阿寅!”

☆、Chapter 33应对
  耳畔晚风徐徐,温浅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刚想答话,不想一声嗤笑响在此刻,“是啊,是很美,极度适合幽会。”
  温浅转身,便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立在十步之外,双手插在兜里,步态闲适,那唇角含笑,眉宇慵懒,可目光却在夜色中锐利如锋芒。樊歆脱口而出,“阿寅!”
  大概是她怕温浅察觉出什么,忙改了口,“慕总,您怎么来了?”
  慕春寅一步步走上前,月光将他容颜衬托得风流清隽,唇畔的笑意却越发冷冽尖锐,“温总都把我盛唐的人拐到了国外,我能不来吗?”
  这话刚落,就见慕春寅猛地挥拳向温浅击去,手臂“刺溜”擦过樊歆的耳朵,她甚至听到那力度携卷着风声呼啸而过,她吓得大叫,正要出手拉架,慕春寅的拳头堪堪停在温浅脸颊旁,离温浅的鼻翼仅隔两公分。
  温浅神眉目沉稳,那力道挥来之时他明明看到,却身形没移开分毫,他就那么直直看向慕春寅,不见任何慌乱或者急促,长身玉立从容如初。
  慕春寅讥诮一笑,“温总好镇定。”
  温浅淡淡瞥了樊歆一眼,“我只是讨厌在女人面前打架,你要真想打,去边上,我奉陪。”
  “别别!”见慕春寅挥拳又要上,樊歆冲上来抱住他的拳头,“慕总,这人来人往都看着呢,咱还是别闹出新闻来!”她说着拉住慕春寅的另一只手,将语气压得真切无比,满脸关心的连劝带哄,“再说打架不管输赢拳头都疼啊,上次您跟那叶氏太子爷打架,你把人家头打破了,可你手也紫了,筷子都拿不了,不疼吗?”
  她轻声细语以柔化刚,慕春寅的拳头不知不觉竟松了些,樊歆赶紧去劝另一个,“温先生,忙了一天您也累了,回屋歇着吧。”
  她一冲温浅说话,慕春寅的眉猛地一皱,手指骨节再次捏得啪啪响,樊歆见状立马转头安抚这一个,“慕总,你在飞机上吃了没?要是没吃好,我陪您去用餐,这里的红茶不错,烤鸡也很棒……”
  见慕春寅仍是牢牢盯着温浅,她满脸堆笑,越发体贴殷勤,“慕总,您坐这么久的飞机累了吧,如果不想吃饭,我去陪您开个房间,您好好休息下。”她说着去拽他的胳膊,笑里带着讨好,“咱快点去吧,最近是旅游旺季,酒店经常爆满,要是没房间就麻烦了……”
  在她一**的温柔攻势下,慕春寅面色稍缓,最后他哼了哼,以一个宣誓主权的姿势,重重将手落下,紧握着樊歆的手腕转身离开。被拖着往前走的樊歆回头看着夜幕里的温浅,挥手偷偷做了个告别的姿势。
  温浅仍是那抹淡淡的表情,转身离开。
  ※
  房间开好,小木屋门窗紧关,封闭的空间显出几分压抑。
  慕春寅坐在沙发上,不住叩着茶几的手宣泄出他内心的焦躁,“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跟他在这里。”
  “我当时被记者追得没处躲,脑子一乱就来这了。”
  “恐怕不是吧。”慕春寅抬头看她,眼神阴郁逼人,口吻满是嘲讽,“跟旧情郎私奔到度假胜地,或许你现在美得冒泡呢!”
  “我哪有!”樊歆解释道:“我来这真是形势所逼,他无非是好心帮忙而已,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形势所逼?”慕春寅笑着,“所以就一起坐在海边幽会?如果我不来,你们是不是就继续这样下去,聊天,牵手,拥抱,接吻,然后——”手朝房间里的双人床一指,眼神陡然一厉,“上床?”
  樊歆无法忍受他的无理取闹,转过头去,坐在床头默不吭声。
  她不说话,慕春寅怒意更甚,他霍地站起身,将她拽到自己面前,“为什么不回答?心虚?”
  “你够了!”樊歆打开他的手,“我如果真那样,我就不开两间房!”
  慕春寅手一松,却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她的额头。因着生气,她气呼呼将刘海拨到一旁,露出额上一道浅浅的血痕。
  慕春寅紧盯着那道血痕,“这什么?”
  “不要你管,反正你只在乎我有没有跟他上床!”
  慕春寅一手扣住樊歆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看他,他高大的身影站在他面前,将光线都遮去,眼神越发隼利,“这到底哪来的?”
  樊歆推开他的手,“除了那刘志军还能有谁!”
  她紧抿着唇,倏然站起身,这出事的两天来情绪第一次失控,“他抓着我的头将我往墙上撞,我死活挣不脱……我拿酒瓶砸了他,他老婆就带着一群人堵我,一圈记者围着拍照,大街小巷无数人看戏一样起哄谩骂,有人甚至拿东西砸我!”
  “我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被成百上千的人围攻,我害怕……我打你电话你醉了,打汪姐关机……我脑子里乱得什么都想不到,只想离得远远的……”
  她抱住脑袋,高亢的情绪一霎颓然,缩在床角喃喃自语,“我知道来这不对,可我不想再受伤害……我……”
  人影一晃,她的话音骤然止住,床畔的慕春寅倾过身,张开双臂将她纳入怀里。
  “对不起……”他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声道。
  这简简单单三个字,樊歆蓦地便静了下来,她将脸埋在他怀里,手攥着他的衣襟,像一个受了委屈必须得到慰藉的孩童,“阿寅……”
  她的脸贴在他胸膛,久久不再说话,屋外海浪翻涌风声不绝,而房间安静至极,只听到彼此的呼吸。
  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到墙上,他收紧了双臂搂紧她,他的指尖摸着她额上的伤,那一声叹息满含歉疚,“是我没保护好你。”
  ……
  一刻钟后两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樊歆拨开自己的刘海,慕春寅往上涂药。慕春寅一边涂一面问:“发生了那事为什么不报警?”
  樊歆道:“原本我是打算报警的,但事关重大,我想跟你商量下再去公安局,没想到他老婆那么快就来了。再说,我报案也没有人证物证……我怕到时无法自证清白,不仅惹一身黑还给公司带来麻烦。”
  “笨!”慕春寅推推她的脸,“你当公安局白吃饭的?就算没有人证,现场各种打斗痕迹都可以成为物证!一旦证据成立,就可以推断有罪。”
  樊歆一脸惊讶,“这样也可以吗?早知道我就第一时间打110了!”
  “拖了这么几天,那天酒店现场多半被人打扫干净了……”慕春寅无奈摇头,“算了,不怪你,这方面你没接触过,太单纯了。”
  樊歆默然无语,的确,某些方面她的确太过单纯。旋即她一声痛呼,“啊呀!你轻点!痛!”
  慕春寅恶狠狠看着她,手里药棉还在往下压,“叫你不带保镖助理!吃教训了吧!回头那七八个保镖助理你都给我带好了!”
  樊歆忍着痛嘀咕,“带了有什么用,几百上千的人堵着我呢!保镖能搞定这么多吗……啊呀,我错了错了,你别再按了,真的疼啊!”
  见她痛得倒吸气,慕春寅拿药棉的手收了回去,自知理亏的樊歆没再说话。慕春寅看她讪讪低着头,终是于心不忍,口气软了些,“以后受伤了要第一时间跟我说。”
  樊歆一脸委屈:“我是想跟你说,可你不是电话打不通就是喝醉。”
  “醉酒是我的疏忽,后来电话打不通因为我在飞机上,赶着来找你。等我下了飞机,你的手机又关机了。”
  “不是我要关机,是没电了。”
  慕春寅手中的药终于涂完,他凝视着她,突然说:“慕心,你并不信任我。”
  “有吗?”
  “有,不然秦晴的事为什么不说?舞台遇袭的事你明知道她是真凶。”
  换樊歆愣住,“你知道是她做的?”
  慕春寅仍是那句话,“回答我的问题,在外面受了欺负为什么不讲?”
  樊歆啜喏着,“你这么喜欢秦晴,我怕我讲了你也不信。”
  慕春寅一声哀叹,“你怎么能蠢成这样!”
  樊歆这几天不停被各路人马打击,自信心早已垮成了散沙,她抱着膝盖默默将脑袋埋下去,不说话。
  见她怏怏不乐,慕春寅将她再次捞进怀里,他暖暖的怀抱温暖着她,手轻轻抚着她的发,“慕心,你要记住,这世界再大,却只有你我是一家人。”
  他亲昵的姿势像回到了儿时。幼年的她每当心情低落或者做了错事,独自坐在沙发上不快,他便会走过来,搂着她说:“慕心别害怕,我在呢。”
  忆起往昔,樊歆心中一暖,“谢谢你阿寅。”
  慕春寅扭过头去,明明是愉快的表情,口吻却傲娇的硬邦邦,“不许谢!”
  “哦,那不客气。”
  慕春寅:“……”
  他又气又好笑,拿下巴重重往她肩膀上一压,换来她力气不支歪倒在沙发上,见她不住讨饶,他这才放开她,道:“我去洗澡,从荷兰飞中国,再从中国马不停蹄飞马尔代夫,累死我了。”
  他汲着拖鞋进了洗浴间,而房里的樊歆歪靠在沙发上,短暂的笑容过后,她再次陷入沉思。
  ※
  半夜两点,慕春寅在床上沉沉睡去。躺在沙发上的樊歆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窗外的夜。末了她起身,给慕春寅盖好被子后,轻手轻脚走到了屋外。
  月色正好,星光迷离,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有幽幽的灯,樊歆沿着小路慢慢走到沙滩,原本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看会海,下一刻眸光一顿,“咦,温先生?”
  海潮起伏的沙滩旁,一个身影坐在海风之中,他的背影沐浴在月华之下,透出遗世独立的清傲。
  听到她的声音,他扭头瞥她一眼,许是这月光太朦胧,他往常清冽的眸子居然显出些许柔软,他问:“睡不着?”他朝波涛一指,“我觉得夜里的海最有气魄,海潮大气磅礴的声响听在耳里清清楚楚,你要是睡不着就一起听。”
  樊歆原本要离开,可想着温浅三番五次相助,她直接拒绝未免太不给情面,当下只能客套几句再走,而且慕春寅睡熟了,她呆个两分钟应该不会被发觉,于是她便嗯了一声,找了个地方坐下。当然,为防误会,她坐到了七八步之外,跟温浅隔得老远。
  听得那畔温浅又问:“为什么睡不着?”
  “想事。想起看过的一本书,书上说,你要永远感激给你逆境的众生。以前不理解,现在倒是明白了些。”
  温浅来了兴趣,“怎么说?”
  樊歆笑笑,“在此之前,我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生活很单纯,做的最多就是跳舞练琴唱歌,不精通人情世故,也没见过什么勾心斗角大风大浪。在我认知里,只要足够努力,专注一个目标,总有一天可以达成。”
  这月色太好,这夜风太轻柔,她原是害怕跟温浅过多接触的,可一刻她将过往都抛开,像对着一个普通的老同学,心神宁静,“这事发生后,我曾恐慌过,怪自己没有防备,怪自己不懂反击,甚至怨自己太背。但今晚我想着这句话,渐渐不再埋怨了,甚至从某个角度,我感谢往我身上泼污水的刘监制夫妻,他们让我认识到这圈子的阴暗,让我从自我的世界里觉醒……演艺圈是光鲜的明星圣地,也是名利的角逐场,阴谋的滋生地,我想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就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温浅轻轻颔首,“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吸取教训,让自己变得强大,也许会是个漫长的过程,也许会遇到很多坎坷,但不要紧,头破血流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你想怎么应对刘志军?舆论对你很不利。”
  “不论多不利我都得回国,学会面对困境是成长的第一步。”
  温浅淡淡一笑,眼睫半敛,月光下容颜俊逸似清玉,“其实你不笨。”
  “这是……夸奖吗?”
  温浅一本正经的压压下巴,“是。”
  樊歆:“……”
  她转过头去,额上的刘海被海风掀了起来,温浅眸光一顿,瞧着她刘海下露出的创可贴,问:“你额头怎么回事?”这几天樊歆没贴创可贴,又戴着帽子遮着,温浅没注意到伤口。
  樊歆摸摸头,道:“还不是那刘志军弄的。”
  “他怎么弄伤的?”
  樊歆难以启齿,但温浅的眼神越发的紧,她只得道:“我不肯,他就揪着我往墙上撞……”后头的话她说不下去,便起身跟温浅告别,“温先生,我回去睡了。”
  温浅什么也没说,目送樊歆回小木屋后,他疏淡的眸光迎着海风一寸寸变冷,末了只有低低的一句自语,落入这起起伏伏的海潮声中,“好,好一个刘志军!”
  他起身走回小木屋,拿起电话,拨出一个号码。
  那边很快接通,“温先生,有什么吩咐?”
  温浅面容平静,“3021号房情况如何?”
  “放心吧温先生,那是我们自己的酒店,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现场什么都没动,仍保持着那晚出事后的场景。”
  “很好。”温浅道:“继续看好房间,明天我回国,除了我以外,谁也不让进。”
  “是。”
  ※hy
  翌日下午,一行人回到了y市。
  失踪了三天的樊歆回到盛唐,诸人反应不一。高管们都长长松了一口气,而汪姐则满脸自责,拉着她的手一个劲道歉,最猛的当属莫婉婉,她直接冲过狠劲一拍樊歆肩膀,“喂樊歆,你还把我当自己人吗?这么大的事你一声不吭!你知不知道老娘吓得两晚上没睡着!”
  樊歆道:“我看你回老家过年了嘛!”
  莫婉婉气哼哼,“那也可以喊我回啊!总之再有下次咱俩就绝交!”
  樊歆还没回答,慕春寅插话进来,“不会有下次!”
  他站在人群中央,忽然牵住了樊歆的手,目光环视全场,“宣传部、公关部、影视部,上十一楼开会!”
  樊歆当这么多人的面被他拉着,有些不好意思,奈何慕春寅握得紧紧的,她完全挣不脱,最后她就这样被牵着进了总裁专属电梯。
  这一幕让在场人的眼光齐齐微妙起来,但谁也不敢多问什么,一股脑走进另一班电梯。待人走得差不多,留在电梯外的秦晴抓着刘副总的衣袖,愤恨道:“舅舅,我就说吧,这樊歆肯定勾上了慕少!”
  刘副总轻声道:“稍安勿躁。”
  “我还怎么安心?”秦晴道:“刚刚慕少都拉她手了!慕少还专门去马尔代夫接她!她算什么东西,专靠男人上位,先是勾引赫祈,如今又是慕少,我从前还真小看她了!”
  刘副总拍拍秦晴的手,“你先别瞎想,我去会议室开会。”
  ※
  宽敞的大会议室里,遮光的厚窗帘被全部拉开,将光线全挡在外头,没有日光照明的空间里显出压抑的凝重。
  会议室是椭圆的大桌子,慕春寅坐在最上方,樊歆坐在他身旁,其他人依次坐在桌子两边。
  慕春寅让樊歆将当天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在场高管均露出愤慨之意,汪姐与莫婉婉尤其激动,汪姐道:“这□□的刘志军,太欺负人了!”莫婉婉跟着骂:“擦,老娘等下就去砍死他!”
  慕春寅摆摆手,制止了会议厅的骚动,向公关部徐总监道:“把现在要面对的情况讲一讲。”
  “是,慕总。”徐总监道:“刘志军张静安夫妇向各路媒体大肆宣扬这件事,他们扭曲事实,污蔑樊歆,对媒体说是樊歆索取电影角色不成而人身攻击,为了引起舆论的狂潮,他们还制造了一系列所谓的证据。”
  徐总监打开投影仪,将优盘里的资料放上去,一张张照片跟新闻报道一幕幕在投影上翻过,有刘志军在医院里头缠绷带血流满面的照片,报道加粗的大标题是《索要角色不成,盛唐小花旦怒伤刘志军》,报道还配有专业的伤残鉴定报告书,报道标题为:《刘志军后脑被缝十七针,专业机构称构成八级伤残》。
  照片继续往下翻,下一张是张静安对着镜头可怜兮兮的痛哭流涕,标题煽情的很:《刘志安伤势严重,其妻情绪一度崩溃》。还有张静安当街掌掴樊歆的照片,标题为《张静安发飙掌掴小花旦,为讨公道众人拍手叫好》。
  其他的报道更是五花八门,比如樊歆在街头被路人围堵的照片,标题是《张静安当街怒问,小花旦心虚不敢言》,还有些不配照片的报道《樊歆失踪两天,或因心虚不敢露面》,《樊歆无脸回盛唐,公司竟不知其去向》……
  ……
  报道一篇篇翻完,会议室里诸人神情越发凝重。徐总监道:“刘志军夫妻档苦情戏演的好,加上幕后有九重支持,目前舆论都偏向他们。尤其随着八级伤残的鉴定报告出来后,网络上的意见几乎是一边倒。”他看向樊歆,“在这件事彻底消停下来之前,建议您不要上网,更不要刷微博……网民们目前的状态很不理智。”
  莫婉婉在旁插嘴:“何止是不理智,简直是什么话都骂的出来!”
  樊歆静默不语,她猜得到网上的话会有多难听,绝对会比那天当街被骂的话更难听。
  徐总监继续道:“目前的舆论对我们很不利,如果我们找不到证据反驳刘志军,这场口水仗即便动用关系打赢,也会赢的很勉强。再加上九重对此事的介入,凭九重的媒体资源,想要扳回这局,不容易。”
  “九重么?”慕春寅的指尖轻叩桌面,眯眼沉思。
  徐总监道:“这事如果只有刘志军一方力量,我们强压下去不成问题。但他现在是九重的人,九重这几年与我们势均力敌,我们要与九重正面对拼,结局难说。”
  一群人皆面露难色,门忽地被敲响,吴特助走了进来,向慕春寅道:“刘志军来电话了,说要我们盛唐跟他公开赔礼道歉,另外索要三千万的人身伤害赔偿,不然他就召开记者招待会把这事当全国的面捅出来,然后以故意伤害罪将樊小姐告上法庭。”
  他话音一落,整个会议室瞬时躁动起来,莫婉婉跳上椅子大骂:“无耻!老子不砍他,他就不知道老子外号叫莫砍霸!”
  樊歆坐在慕春寅身旁,气得嘴唇微颤,“太卑鄙了!”
  慕春寅在桌底下握住她的手,递去一个宽慰的神色,而后向吴特助道:“回话给他,也传话给各大媒体,盛唐跟刘志军,记者招待会见。另外,让刘志军等着我的传票。”
  他站起身,眸光澄亮逼人,倨傲笑着,“要上法庭是吗?奉陪!”
  ※
  开完会已是夜里十一点,两人回到了家。
  夜里樊歆心神不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到隔壁有动静,她起床走了过去。
  推开房门,慕春寅还没睡,他坐在沙发前,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指尖不断敲着键盘。樊歆走过去,就见屏幕上是关于自己的新闻。慕春寅时不时托着下巴沉思,樊歆知道,他在操心她的事。
  她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将红茶送到他手中,又给他按摩肩膀,慕春寅顺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红茶,问:“怎么还不去睡?”
  “我睡不着。”
  慕春寅合上了电脑,揉揉她的发,“别害怕,我在。”
  “我不是害怕,我是想跟你一起想办法。”
  慕春寅道:“没必要,这次是我的疏忽,你不要留下阴影。以后我不会把你留在凶险的地方,你还是可以按照从前的方式生活。”
  樊歆摇头,“可我不想再做温室里的花朵。”
  “可我想给你一个安全的城堡,没有风雨,没有伤害,你不用操心任何事,喜欢什么就做什么,跳舞,唱歌,演戏,自由自在。”顿了顿,后面加了一句,“只要乖乖呆在我身边,什么都可以。”
  他瞅着一言不发的樊歆,倏然拿手捧住她的脸,笑道:“怎么不说话?被少爷感动了?”
  樊歆将他的手拨开,大眼睛里盈满郑重,“阿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经历这事后我想了很多,自从我进入这圈子以来,都是你或者其他人保护我,我不能再这样依赖你们。我想要经受磨练,我需要蜕变,我想要学着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
  她表情凝重,慕春寅嬉笑的神情渐渐敛去,他说:“我不支持你的这个决定,这个圈子太阴暗,看的那么清楚不是好事。”
  “可当初你同意让我进来,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既然来了,就得接受这里。”
  慕春寅沉默良久,有些无奈,“你啊,就是这么倔!”
  见他默许了,樊歆高兴地掏出手机,言归正传,“我在房间里想了很久,如果我们真要告刘志军就得有证据。这是那天他给我发的短信,约我去酒店的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证据,但我留了下来。”
  “很好,不要删。”慕春寅颔首,又问:“你在房间里想了这么久,想告他什么?”
  “告他强.奸……虽然未遂。”
  “强.奸?”慕春寅思索着,“你是公众人物,这个罪名……恐怕对你的名声不利。”
  “可我不能因为顾及名声就放过他,这是懦弱的表现。再说清者自清,我又没被他怎么样。如果我现在畏畏缩缩,放过这种人渣,日后还不知道他会干多少更人渣的事呢!”
  “好,随便你告什么,我都支持。”
  樊歆道:“听你这口气这么肯定,那我要是告他故意杀人呢?你有证据告赢吗?”
  慕春寅笑道:“不是正在想证据吗?”他将腿往沙发上一跷,“来,给按摩一下,边按摩边给我再讲讲那天的事,从头到尾仔细讲一遍,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错过。”
  “头脑风暴啊?”樊歆道:“一起来。”
  ……
  二十分钟后,樊歆事无巨细的又讲了一遍。慕春寅若有所思地问:“你跟他第一次见面是在电视台的电梯里?”
  “是。”
  “你觉得他当时看你的眼神奇怪?”
  樊歆电梯,“对,他盯着我看,看的我心里毛毛的,但我那会没往那方面想。”
  “电梯里的其他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但看起来都跟刘志军很熟。后来我去酒店时,那些人也在房间,只不过都半道借机走了。”
  慕春寅手指轻叩着茶几,“如果电梯里是他的熟人,或许就会有证据。一群男人在一起,喜欢对某个女人品头论足。”
  樊歆似懂非懂,“你这话的意思是?”
  慕春寅弯唇一笑,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樊歆看着他拿起电脑,慢条斯理地冲那边说道:“张台长。”
  那边接电话的人似乎从酣睡中被扰醒,蒙了一会后反应过来,“什么事啊小子?”听声音两人十分熟稔。
  慕春寅道:“我要三天前电视台电梯的监控视频。”
  那边笑了笑,“这关系到不少明星的**,别人我可不敢给,但你小子例外……”话音转了转,“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成。”慕春寅问都没问,答应得痛快。
  张台长哈哈大笑,“监控视频明早上班就给你发过去。答应我的事到时可别反悔。”
  “知道了老头子!小爷什么时候食言过!”
  两人挂了电话,樊歆有些担忧,“你跟他很熟?你都不问他是什么条件你就答应!”
  慕春寅歪靠在沙发上,笑得笃定,“他是自己人。”
  ※
  次日清晨,一条爆炸性新闻登上娱乐头条,瞬时席卷各大媒体。内容亢奋的让为娱乐圈操碎心的广大网友们热血沸腾——粗黑字体的大标题是《是蓄意伤害还是强.奸未遂?刘志军约架盛唐讨说法》,小一号的副标题:《双方出席新闻发布会,谁是谁非即将揭晓》。
  对于这场酝酿已久的撕逼大战,八卦网民们兴奋至极,而因着新闻发布会还没召开,无所事事又亢奋的媒体们便为了迎合舆论的狂潮,自发跑去炒作更多的新闻。譬如采访刘志军所在的剧组,采访刘志军所在医院的大夫护士,当然,也有采访樊歆身边人的,譬如樊歆曾经的助理,樊歆保姆车的司机,甚至盛唐门口的门卫跟保安……总之,记者们逮着谁就采访谁,唯恐不发出一点通稿出来,娱乐版面就不热闹。
  在外面的八卦新闻满天飞的时刻,当事人樊歆就坐在十一楼的办公室,同盛唐的高管一道开会。
  慕春寅开门见山,“徐总监,对眼下的情况做个简短汇报。”
  徐总监站起身,环视办公室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到樊歆身上,“各大媒体挖掘出了更多的新闻,局势对我们越来越不利。”
  慕春寅挑眉,“怎么说?”
  徐总监将投影仪打开,大屏幕上一则则播放最新的滚动新闻。
  “有记者采访刘志军剧组人员,几个人对着话筒信誓旦旦的表示,当天剧组人员都在酒店,大家一起商谈电影的事,刘监制并未对樊歆做过什么,更不存在对樊歆实行任何骚扰,樊歆遭侵一说,实乃无稽之谈。”
  “有记者采访了刘志军小区邻居,左邻右舍皆表示刘志军平日同妻子感情十分融洽,不可能在外意图性侵女艺人。”
  “有记者采访某娱乐圈资深前辈,该女星不评判是非,只面带高深的表示,这个圈里想要大红大紫,三分靠打拼,七分靠炒作。此话似乎暗指樊歆蓄意借刘志军一事炒作上位。”
  “还有人有幸采访到与樊歆同台参加节目的天后苏越,天后面带讥讽:有其主必有其仆,慕春寅是什么人,他手下能出什么人?此话似有嘲讽盛唐之意。
  “甚至有记者采访了曾与樊歆同组合的秦晴。秦晴似笑非笑:樊歆么,才华有的……但其它方面我就不评价了,各位自己想吧,毕竟我跟她不熟。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一阵哗然,作为曾经的团友,秦晴居然表示彼此不熟悉,还让记者自己想,这是暗指樊歆人品不佳还是顾及公司颜面不好戳穿真相的敷衍之词呢?”
  ……
  报道一条条的过,会议室里的诸人脸色越发凝重。直肠子的汪姐终于忍不住出声埋怨,“这秦晴怎么说话的?同一个公司,就算有什么私人恩怨,也不该这时候说这话呀!”
  慕春寅晃着手中水晶杯,亦是冷笑,刘副总忙打圆场,“这孩子无心的,她从小就是口无遮拦的性子,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育她。”
  没人答话,诸人对刘副总耳聋目盲的护犊无话可说。慕春寅朝徐总监递过去一个眼神,“继续说。”
  “是。”徐总监道:“刚才看了这么多报道,但请各位稍安勿躁,这些都只是媒体们东拼西凑的言论,没有决定性的说服力。说到底,刘志军虽然一个劲往我们身上泼脏水,但他没有关键的证据,所以网民们也不敢完全信他的话,我们还有翻身的余地,只要……”
  “不好了!”徐总监的话没说完,会议室的门被人突然推开,徐总监的助理急匆匆走进来,看向慕春寅道:“慕总,事情不妙,就在二十分钟之前,刘志军发了一个视频到网上,现在在各大网站疯传,原本不相信刘志军的网民,瞬间都倒戈了……”
  “慌什么?”慕春寅镇定如初,下巴朝大屏幕一抬,“把视频放出来。”
  视频开始播放,一群人紧盯着屏幕,樊歆亦有些紧张,她不知道刘志军会玩什么花招。
  下一刻,她在屏幕上看到自己的身影。
  她略微一怔,在场的其他人也一怔,唯有慕春寅怀抱双臂,唇畔含笑,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屏幕中就是当天酒店长廊的监控视频,视频只是最后一小段,樊歆从走廊快速穿过去,手里拿着半截红酒瓶,面色仓皇的像犯下了什么命案,而刘志军在后头追赶,头上鲜血淋漓,两人一前一后的跑到电梯口,樊歆如亡命之徒般躲进电梯,而刘志军则义愤填膺的大骂:“你这疯婆子想演女二想疯了,勾引我不成,拿酒瓶砸我!”
  视频的最后一霎镜头,刘志军惨痛的捂住脑袋,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里汩汩流出,而樊歆急忙忙将那半截破碎的红酒瓶丢到了垃圾桶,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瞧出,那半截尖锐的红酒瓶,就是凶器。
  视频放完,会议室里一片静默。
  小助理见没人说话,小心翼翼地问:“后面还有网友的评论,要继续放吗?”
  “放。”说话的人不是慕春寅,而是他身边的樊歆。
  见慕春寅点了头,小助理将鼠标往后拖了拖,评论区的各种言论扑面而来。
  【盛夏的太阳】:“我去!原本还不敢判定谁对谁错的,现在一看着视频,人赃并获瞬间了然!要角色不成就拿酒瓶子砸监制,盛唐小花旦真是刷新了我的三观!”
  【警院小逗逼】:“(⊙o⊙)作案时间、地点、凶器及伤人动机在视频里看的一清二楚,樊歆故意伤人罪名成立!”
  【小丸子】:“/(tot)/~~樊歆,我本来是你的粉,想不要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果断粉转黑!”
  【秘密花园】:“同粉转黑!可惜了桃花坞的好广告!”
  【猪的队友】:“绿茶婊长得清清纯纯,手段这么肮脏,想靠勾引男人上位反被扒!刘志军老婆打得好!”
  【风一样的骚年】:“樊绿茶,视频都出来了,还有什么好抵赖的,快出来道歉!”
  ……
  评论还在源源不断的刷新,越来越多。铺天盖地几乎大半都是辱骂,会议室里的高管们脸色越发凝重,有人忐忑不安地向慕春寅看去,“慕总……舆论几乎一边倒了。”
  有人跟着附和,“是啊,此前还有很多人支持我们盛唐的,现在看来……”
  碍着慕春寅的脸色,他后头的“大势已去”四个字没说出口。但他没说,在场的每个人却都心知肚明。
  一时没人出声,都将视线落在慕春寅身上。慕春寅却只微微一笑,薄薄的唇角扬起三十度的弧度,吐出两个字:“很好。”
  很好?在场的人都有些蒙,还未等诸人反应过来,慕春寅关了视频,手一摆,“散会。”
  “可是……”刘副总阻拦道:“慕总,我们连方案都没有计划好,您现在散会……不好吧。”
  樊歆跟着去拉慕春寅的衣袖,“对啊,明天跟刘志军约见记者招待会了,咱什么都没有……合适吗?”
  慕春寅漫不经心地看看手表,“到点了,我要吃晚饭。”
  一群高管:“……”随后他们面面相觑的目送boss拽着小花旦走出会议室。

☆、Chapter 34忍辱
  夜里七点,城市的夜华灯初上,璀璨如星辰落入人间。
  盛唐大厦十七楼的总裁办公室里,慕春寅正斜靠在老板椅上,慢悠悠吃着御用厨娘做的饭后小点,而他的厨娘坐在一旁疑惑不解,“阿寅,你就这样散会了,是不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砰砰”地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樊歆道:“我回避一下。”
  慕春寅拉住她,“都这份上还有什么好回避的。”他扭头朝门喊道:“进来。”
  来人正是刘副总。他面有担忧地向慕春寅道:“慕总,明天下午的记者招待会您打算怎么应对?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刘志军似乎胜券在握。”他扫扫旁边的樊歆,声音压的更真切,“虽然秦晴跟樊歆有些不愉快,但我毕竟是主管影视业这一块的,樊歆曾是我负责的艺人,她如今出了事,我也很担忧。”
  “还折腾什么呀?”慕春寅手扶着额,无奈地道:“他都把视频放出来了,咱还有没什么好说的,越抹越黑。”
  刘副总一愣,一旁樊歆亦是不解,她刚要开口,暮春瞥她一眼,在不可察觉的角度对她眨眨眼。
  常年的默契让樊歆立刻噤声,而慕春寅还在那说:“那刘志军不就是为了钱嘛,少爷钱多,就当买肉包子喂狗了!”
  他转头拍拍樊歆的肩,“樊歆,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但咱没有证据驳他,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
  樊歆温顺的答:“是,慕总。”
  慕春寅满意颔首,扭头向刘副总道:“那这事就不烦刘副总操心了,明天记者发布会我会亲自去说明。”又客气的笑,“没事的话刘副总就回家休息吧,这几天你们也够累的了。”
  刘副总一见如此,只得退了。
  空无一人的电梯缓缓往下滑。刘副总在五楼停下,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房间里灯光明亮,他一推开门秦晴便凑了过来,她明艳的脸满是急切,“舅舅,怎么样?”
  刘副总关紧门,压低声音道:“明天的新闻发布会,我们盛唐应该会选择和解。”
  秦晴问:“怎么?我们没有证据可以扳倒对方?”
  刘副总点头,“这事以后,无论盛唐明天怎么去发布会圆这个场,樊歆的名声都会一落千丈,发展到这地步,你也该满意了,就别在背后捣鼓那些小九九了。”
  “舅舅!”秦晴娇嗔,“我又没做什么事,无非是找些人去微博上说了一些正义之言而已。像她这种人,靠男人上位,脚踩多条船,本来就该得到教训!”
  “好了。”刘副总道:“姑奶奶你就消消气吧,你的水军刷的太多,再刷肯定会引起别人注意。”
  “我能消气么?你看看慕少现在多宝贝她呀,到哪都把她带着捧着,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的新欢!而我呢,我算什么?走完红毯后就把我给忘了……”她说到此处,眉目渐渐染上苦楚,旋即眼神一厉,“我不管!我一定要把她赶出娱乐圈!”
  “但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慕总这些天对她很是宠爱,他要护她,谁能把她赶出娱乐圈?”
  秦晴不依不饶,“反正我不管,慕总越被她迷惑,我就要越揭露她的真面目!”
  “好啦秦晴!”刘副总拍拍她的手,“你就别再任性了。樊歆好歹是同事,别赶尽杀绝,没事就回家吧,舅舅有事先走了啊。”
  刘副总走后,秦晴独自呆在办公室。片刻后她拨出去一个电话:“喂,风动网络工作室吗?我要求加派人手继续刷……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一定要引导舆论,一定要煽动网民的情绪……”
  十分钟以后,她再拨出去一个号码:“是刘监制的助理吗?给你们一个可靠消息,盛唐这边没有证据可以驳倒你们……对,是的……你们可以尽情索要赔偿……呵,你问我为什么帮你们?我只有一个条件,希望你们向演艺协会要求封杀樊歆……”
  ……
  夜幕深深,秦晴挂了电话,对着城市的七彩霓虹露出快意的笑,“樊歆,我看你这次还怎么翻身!”
  这厢秦晴得意欢笑,而十七楼的总裁办公室内,樊歆面带疑惑的问慕春寅:“为什么当着刘副总的面说那些话?”
  慕春寅笑笑,“先不告诉你,过几个小时后再说。”
  “为什么要过几个小时?”樊歆不能理解,她挥着手机,转了个话题,“网上好多人看了那视频后,跑到微博上来骂我。你不是把电视台的那个视频弄到手了吗?你说那是我的证据,为什么不公开?如果公开事情就能说清楚了。”
  慕春寅摇头,轻摇着杯中的红茶,“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候。”
  “可微博上的人骂的好难听。”
  “你别管网上怎么看,总之现在不是拿出证据的最好时机。”慕春寅勾唇一笑,捏捏她的脸,饶有趣味的问:“你不是说要学习怎么在这个圈子存活吗?”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的玻璃窗,将视线遥遥投向窗外。从十七楼的高度俯瞰整个城市,夜幕下的灯火辉煌车马不绝。慕春寅双臂环胸靠在窗前,身姿挺拔如玉树,唇畔的弧度盈满骄傲,“我现在就教你,什么叫忍辱负重,绝地一击。”
  ……
  夜风渐渐大起来,盛唐十七楼窗帘拉上,两人的对白渐渐隐去,而相隔半座城市的帝王酒店,几人在舆论中心的三十层长廊走过,最后,他们停在3021号房门口,先前一人推开了3021的门。
  “温先生。”阿宋向身畔的男人道:“这就是那天发生纠纷的房间,我们看管的很好,从没人来过。”
  房里灯光明亮,温浅带着鞋套缓步走入。房里果然被看管的很好,窗台上浅薄的尘埃显示这几天无人进入,可以称作是保护完整的第一现场。
  温浅缓缓扫视房间,茶几上凌乱的放着一些啤酒瓶,堆着如小山丘般的烟头堆,茶几的对面就是双人床,床上被褥乱七八糟的皱着,显然是有人在上面挣扎过。
  “温先生小心!”随后跟进来的阿宋指着地上的残渣,提醒道:“地上有好多碎玻璃渣,当心割到脚。”他又指指床,“呀,被子上也有!”
  温浅停住脚,戴上不会留下指纹的透明手套,捻起地上的一个玻璃渣查看。阿宋在旁说:“这好像是红酒瓶的碎片!”
  温浅点头,沿着玻璃渣的方向往前看。雪白的墙面有大片浅红色的液体,呈喷射撞,他走了过去,俯身查看了一会。阿宋问:“这墙上什么东西?颜色好奇怪,不是血,又是红色的!”
  温浅指指手上的玻璃碎渣,“墙上的就是红酒。”
  他话落,又往床的方向走去,阿宋眼尖,发现床畔的墙上有一条红印子,手一指,“温先生你看,好像是血迹。”
  温浅盯着血迹观察片刻,忽然围着床走了几圈,似乎在丈量着什么,阿宋问:“温先生,您这是?”
  温浅不答话,拿着红酒瓶玻璃渣,视线看向对面墙上的红酒渍。静静沉思半晌后他恍然大悟,随后摇头淡笑。
  “您笑什么?”
  “笑她太傻,这现场只要报警,即便没有人证,可有这么多物证在,警察一来便能破案了。”
  他头一摆,向阿宋道:“把房间里的一切录个视频,墙上的血迹跟红酒渍,一定要着重拍几张,然后发给盛唐。”
  “给盛唐干嘛?”
  温浅走出房间,面无表情地道:“让盛唐做个柯南的游戏罢了,这么明显的证据给他们,如果还想不通,那就没救了。”
  “万一他们怎么都想不通呢?”
  温浅摘掉手套,手扣住金色的门把轻轻一带,慢条斯理的像是指尖抚过琴弦,他淡然撂下一句话,“那就该我英雄救美。”
  阿宋:“……”
  ※
  半小时后,盛唐十七楼的总裁办公室内,蓦地传来一阵手机铃声。
  慕春寅一边接电话,一边打开电脑,邮箱里有封新邮件,点开一看,是个视频。
  他挂了电话,将视线聚焦在视频之上。樊歆闻声过来,目光触及到视频的一霎僵住,“这……这不是那天酒店里的那个房间吗?”
  慕春寅没答话,他全神贯注将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四五遍,而后轻笑:“我知道了。”
  樊歆一脸茫然,“你知道了什么?”
  慕春寅转转身下的椅子,面带高深,“这是我们的第二份证据。”他再次一笑,“原本我对明天的发布会只有八成胜算,如今,十成十。”
  樊歆仍然没明白,“这视频究竟什么意思?哪有证据了?”
  慕春寅正要答话,办公室门一响,吴特助走了进来,他将一沓文件放在桌上,“慕总,您要查的事已经查到了。”
  慕春寅掀掀眼皮,“说。”
  “慕总,你猜的不错,果然有两股势力同时在幕后恶意操纵舆论,一股是九重驾驭的媒体,还有一股……”他指指文件,“都在报告上面了。她雇佣水军公司,恶意攻击樊小姐的微博及其他门户网站,虽然这家水军公司使用了ip转换器,但我们还是查到服务器的根本所在,就是风动传媒工作室。”
  慕春寅抿了口红茶,颔首,“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吴特助走后,樊歆云里雾里,“吴特助的意思是,除了九重外还有其他人害我?”
  她伸手想去翻桌上的报告,慕春寅却拦了下来,“你猜?”
  “我猜……”樊歆小心翼翼地问:“秦晴?”
  “不傻嘛!”慕春寅斜睇她一眼,“知道了就去睡觉,明天记者招待会上,打脸戏咱得精神饱满才行。”
  樊歆点头,若有所思地道:“那好吧,以前政治课学了,一旦多种矛盾同时发生,先集中精力解决主要矛盾解决。秦晴这个次要矛盾,等我们干掉刘志军再说。”
  慕春寅:“……”最近醒悟真的很快啊。
  就当盛唐的两人熄灯就寝时,y市的另一个地方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洋溢着酒香的豪华包房内,头上包裹着厚厚纱布的刘志军道:“刚才收到可靠消息,盛唐找不出证据扳倒我们,明天的记者招待会十拿九稳!”
  他举杯向九重传媒部的高管致敬,“这次多亏两位鼎力相助!刘某人感激不尽!等事情了结之后,我得了赔偿金,一定少不了大伙的好处!”
  众人一起碰杯,飞溅的酒液里,齐声大喊:“cheers!”

☆、第35章 Chapter35 开战
  二月二十七日,记者招待会如约召开,为了更好的展示事情经过,地点就设在帝国酒店的商务会议厅,也就是发生纠纷案的那家酒店。
  因着这件事影响力太大,以至于宽敞的商务会议厅内挤爆了人,除了纠纷双方的出席外,各大报刊网络的记者们更是蜂拥而至,劈里啪啦的闪光灯密集如骤雨,直晃得人眼睛都打不开。
  “受害方”刘志军先声夺人,他顶着头上厚厚的绷带,一脸愤慨的说了洋洋洒洒上千字,总结起来就是,作为一个资深电影人,他本着提携后辈扶助后辈的爱才之心,在电视台遇到樊歆后,认为她是一个可塑之才,便好心邀请她参加那晚在3021号房召开的剧组探讨会。整个过程中他一直对樊歆礼貌相待,不曾有任何越轨的举动。会议结束后,樊歆主动找借口留下,说要继续探讨电影角色。而待众人离去只剩两人单独相对时,先前规矩端庄的樊歆却变了样,她频频语言挑逗,甚至投怀送抱,希望刘志军能提供女二的角色给她。当遭到刘志军言辞拒绝后,她竟然撕破自己的衣衫,声称如若刘志军不答应,她就报警告他强.奸。刘志军被逼无奈,与樊歆起了争执,在争吵一再升级的情况下,樊歆竟然举起桌上的红酒瓶,砸向刘志军的头,造成刘志军当场头破血流。专业机构鉴定为八级伤残。
  这一番话说完后,会议室屏幕上开始播放那天走廊上的视频,樊歆拿着破碎的红酒瓶仓皇心虚地往前跑,而刘志军满头是血的在后追。
  张静安站在屏幕旁边,不时攥着纸巾擦泪,指着刘志军的伤口向记者道:“在座的记者同志,我们家老刘可真是冤啊,被砸了那么大的口子,在医院缝了十几针,医生说,砸的头骨都露出来了!”
  她说着拿出医院开具的伤残鉴定书,向大厅里传送阅览,那白纸黑字上盖着清晰的钢印,绝非弄虚作假。
  与此同时,刘志军同来的剧组成员也一个个接过话筒表明,那天他们几人跟刘志军同在酒店,都能作证刘志军并未对樊歆做任何不理智的举动。而樊歆因为索要角色不成便出手伤人,让他们异常气愤,他们要求严惩樊歆。
  发布会进行到此处,“受害人”刘志军的人证物证皆到齐,证据确凿下在场记者的眼神都变了,一群人将目光投向盛唐那边,“樊歆,对于刘先生的指控,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樊歆坦坦荡荡,“我承认,我拿瓶子砸了他。”
  诸人齐齐愕然,她承认了?这么快就承认了!她一点说辞都不找……这态度,是要自首?
  张静安在旁边抹着泪说道:“视频清清楚楚,你当然得承认!如果你认罪态度好,我们可以考虑网开一面不上诉,私下和解,只要你……”
  樊歆截住她的话,冷冷道:“我不觉得我是犯罪。”
  在场一片哗然,都把人打到八级伤残还是不是犯罪?!
  有记者发问:“樊歆,照您的意思是,伤人是合法的咯?”
  张静安将泪一擦,一指樊歆,“大伙看好了啊,这女人伤人还这么嚣张!”
  樊歆没理她,对着话筒道:“正常情况下伤人的确不对。但在极个别情况中,伤人是情有可原。”
  张静安再顾不得哭,嗤笑道:“真够没脸没皮的,把我们家老刘伤成这样,还说情有可原。”
  有记者问樊歆,“樊歆,那你的情有可原可以说具体点吗?”
  樊歆环视全场,对着记者席道:“今天我来,就是想堂堂正正告诉大家,不是我故意伤害他,而是他意图侵害我,我所作所为不过是正当防卫。”她看向刘志军,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无畏,“刘志军,你刚才的话颠倒是非抹黑无辜,不管今天结果如何,我都会保留追究你诽谤的权利。”
  刘志军愤愤然,“我哪里颠倒是非了?”
  张静安跟着骂道:“樊歆你还要不要脸?你无耻勾引我家老刘,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你还狡辩!”
  “勾引?”正中静默许久的慕春寅将手中茶杯往桌面一磕,茶沫的飞溅中,他唇畔的笑意挑衅而倨傲,“不想少爷现在砸场子的话,就把这话给我吞回去!”
  刘志军夫妇显然被他的态度激怒,对记者道:“大家看看,这盛唐慕总是打算仗势欺人吗?”
  “如果少爷想仗势欺人,你们还能好手好脚坐在这?当年那谁谁诽谤盛唐,我可是挑了他手筋脚筋丢进后湖!”
  他微微笑着,五官俊朗如暖玉,眸光却极冷,扫过的视线森凉如冰,现场的人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场震慑,不由都缩了缩脖子。
  刘志军夫妇亦是一凛,张静安讪讪道:“我们没有诽谤你,你恐吓我们也没用。
  “没有诽谤?”慕春寅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悠悠问道:“刘志军,你们的证据只能显示樊歆有嫌疑伤人,但有哪个证据能证明她勾引人?有视频吗?有照片吗?有录音吗?没有就是诽谤!”
  他看向剧组几人,口吻的平静下是逼人的锋芒,“你们只能证明在场时刘志军没对她动手动脚,你们能证明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吗?你们根本不在场,凭什么在这里大放阙词!”
  剧组几人表情一僵,有人略显心虚的辩解道:“反正老刘是真心想跟樊歆讨论电影的,他肯定不会对樊歆有什么想法!”
  见己方气势全然被压制,张静安忍不住回呛,“慕总如今扯东扯西是想转移话题吗?你扯这这些有什么用,你说我家老刘侵害樊歆,你的证据呢?拿出来呀!拿不出来我也可以告你诽谤!”
  慕春寅转动着手中的水晶杯,道:“证据当然是有的,不过在拿出来之前,我要问问刘志军,你说樊歆砸破了你的头,请问,她怎么砸到你的?”
  刘志军想了会,道:“还能怎么砸,就那样砸的呗!”
  慕春寅道:“那你能说说,你们当时都在房间哪?坐着还是站着?是怎么砸的,姿势如何?”见刘志军不答,他笑着:“怎么,刘先生回答速度这么慢,是被砸的失去记忆了吗?还是脑中忙着编慌话,所以一时半会回答不上?”
  刘志军辩解道:“谁编谎话了,好,今天当着这么多人,我就说的明明白白!当时我跟她站在沙发旁吵架,她趁我不注意,抡起瓶子,迎面就是一下。就这样砸伤的!”
  慕春寅问:“所以说你们当时是面对面?”
  刘志军莫名其妙,“吵架当然是面对面,谁背对背啊!慕总到底想说什么,不服气就上证据啊。”
  慕春寅笑着看向记者席,“大家都记着他刚才的话了吧?面对面!”他手一摆,对身后下属道:“好,放视频。”
  屏幕上的视频开启,慕春寅向记者们说道:“大家看好了,这就是我的证据。”
  记者们紧盯着屏幕,就见屏幕里出现一个房间,看情况应是某酒店的豪华客房,房内东西凌乱,地板墙面污秽不堪。
  记者们看得云里雾里,慕春寅介绍道:“这就是那晚上发生纠纷的3021号房,出事后,酒店担心纠纷的双方要报案,便将这间房封锁起来,随时等待警察勘察现场,所以这现场还保留着发生纠纷那晚的场景。”他扭头看向刘志军,“刘监制,这是那天的房间吧?睁大你的狗眼,没错吧。”
  刘志军脸色微变,忽地转头看身旁的助理,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你不是说这房间又租出去了吗,怎么现场还保留着?”
  助理面色焦急,“咦,怎么会这样,我那天来问,酒店明明说房间打扫干净有新客户入住了。”
  听得那边慕春寅洋洋笑道:“刘监制,怎么不回话啊?”
  刘监制回头,强自镇定的道:“我不明白慕总把3021号房拍下来是什么意思。”
  “那你就在旁边看着吧。”慕春寅举起手打了个响指,眸光流转笑意荡漾,“各位记者,现在进入发布会最好玩的环节,你们可以把这个房间当做一个悬案现场,我们且不说谁是真正动手的人,房间里既然有打斗就会落下痕迹,而这些痕迹,会告诉我们一切——有柯南细胞的人,不妨瞧瞧这个房间有哪些不对劲。”
  台下记者群顿时一阵骚动——记者原本就是好奇心旺盛探索欲强烈的群体,这话落地,便有人举着相机点头赞同,人群里更是有个小年轻兴致勃勃地说:“慕总,我是半路出家才做记者的,当年可是警校出身,我对您这事有兴趣,但您就给个视频,也忒抽象忒不好观察了,能带我去现场走一遭么?反正房间就在楼上!”
  “对对!我们也想去看看。”更多的记者们来了兴趣,毕竟能拍几张纠纷现场的照片才算没白来。
  “好。”慕春寅朝外一指,“大家跟我来。”
  刘志军却拦了出来,挡在众人面前嚷道:“慕总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柯南,什么悬案?是想故弄玄虚转移话题么?”
  慕春寅一笑,“刘监制反应这么强烈是心虚么?不心虚又拦什么呢?”
  张静安鼓动着,“老公,去就去,反正咱没做过,怕什么!”
  刘志军脸色难看,又被慕春寅的话噎住无法反驳,眼睁睁见众记者跟着慕春寅走了,最后他一跺脚快步跟上。

☆、Chapter 36对决
  一大波人浩浩荡荡上了三十层,还没走到3021房便齐齐顿住脚。
  ——3021号房门口拉起一排醒目的警戒线,几个着制服的警察正表情严肃的进进出出,看样子是在勘察现场。
  慕春寅见状解释道:“哦,忘了告诉各位,就在今早我报了案,我们的人民警察相当负责,立刻就来现场侦查了!”
  他话落扭头看了樊歆一眼,两人默契点头——既然打算狠狠反击,不冠冕堂皇搬出法律来,舆论又怎会彻底改向?所以今儿一早慕春寅就陪着樊歆去了公安局,做好笔录后公安局便出警赶到了现场。
  长长的走廊上挤满了记者,侦查现场不允许警方以外的人进入,也不允许随便拍照,记者们只能远远隔着线,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见警察一会拍照,一会戴着手套用镊子采集一样样的证物,人群里的刘志军略显慌乱,慕春寅瞅着他笑道:“刘监制还真奇怪,被打破了头也不肯报案!”
  张静安语气尖酸的替老公回击,“是我们太大度了,想着大人有大量,给你们机会私下和解!但你们既然不知好歹报了警,那咱就撕破脸皮没啥好说的了!”
  “是大度吗?”慕春寅慢悠悠开口,“我曾听说刘监制酒席上与人争执,就因对方踢了他一脚便闹上法庭……这点小事就打官司,如今头破血流砸出伤残,却怎么连警都不报啊?可真不像刘监制眦睚必报的作风!”
  周围记者闻言连连点头,“是呀……好反常!”
  慕春寅身旁的樊歆温声接口,“原因很简单,心虚。”
  刘志军脸色微变,摆出委屈的模样,“我有什么心虚的!你们搞清楚好不好,我可是受害者!”
  慕春寅双手环胸讽刺一笑,而那边3021号房的干警们都陆续走了出来,似乎是勘察工作已经完毕,慕春寅迎了上去,冲领头的警察道:“有结果了吗张警官?”
  张警官四十来岁,一身笔挺的警服,黝黑的四方脸庞,透着一股军人的威严。他轻压下巴,目光不露痕迹的向刘志军一扫,沉声道:“我大概有了结论,只等将证据拿回做技术鉴定,便可确定真相。”
  张静安嚷嚷道:“还等什么鉴定,这女人打伤我老公有视频作证,你们快把她带走!”
  慕春寅讥诮着反驳,“张大妈你净长岁数不长大脑啊?警方自有结论,你急毛啊?”
  全场因为这句张大妈“噗嗤”笑起来,张静安气得面红耳赤,她一拉刘志军的衣袖,“老刘!你也不说句话!这慕春寅太欺负人了!”
  刘志军没理会她,他一直在盯着警方的动作,面色透出惶然。
  这边慕春寅不愿再啰嗦,开门见山向张警官道:“警官,既然现场已经侦查完毕,我们的记者同志能进去看看吗?虽然你的最终结论还没出来,但大家都非常关心这个案件。”
  记者群围在警戒线外等待已久,早已按捺不住,纷纷欢欣鼓舞的附和道:“对对,我们想了解真相,我们想捍卫正义,请让我们亲临现场看看!”
  “警官,不违反规定的话就行个方便,一会我给您拍个正义又帅气的正面特写,让你威风的身姿登上我们y市晚报!”
  “警官,我们法制要闻是传媒界里真善美的代表,致力于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创造和谐社会不懈努力,这案子是目前的时事热点,如果有第一手宝贵资料,相信我们一定能写出为正义呐喊的报道!”
  ……
  张警官保持着警方的威严,面对七嘴八舌微点了点头——取证工作已经完毕,案发现场不需要再做过多保护。
  两分钟后,有人撤掉了警戒线,正当记者们争先恐后欲一拥而上时,慕春寅站在人群最前,朗声道:“各位,为了让案情真相早日大白天下,我请张警官多留片刻,张警官在职多年,不仅破案如神更是铁面无私。他一贯以事实说话,绝不会偏袒任何一方,相信大家一定信得过!”
  记者们兴奋鼓掌,“信得过!”
  ……
  一切准备就绪,众人推开了门,厚重房门后一股淡淡的尘埃气息扑面而来,显示这些天房间处于封闭状态。
  记者们围在门口,“啪啦啪啦”按了好一阵快门才陆陆续续进了房间,刘志军紧紧跟在人群后面。
  房间摆设果然跟视频里显示的一模一样,地面脏污,桌上堆着啤酒瓶,茶几上烟头处处,床上被褥凌乱……记者们搜索着蛛丝马迹,还真有那么点破案的感觉,不由都有些亢奋。
  慕春寅走在最前面,指着沙发问:“刘监制,你当时就是跟樊歆在这发生争吵,然后她拿瓶子面对面砸了你?”
  刘志军目光闪躲,口中却硬撑着,“对。”
  樊歆冷冷扫了一眼刘志军的头,冲记者道:“各位媒体朋友,大家不觉得刘监制的伤口很奇怪吗?”
  慕春寅跟着笑,“的确奇怪极了。”
  刘志军摸摸头上的绷带,“你们觉得我这伤口是假的么?我可以当场拆开绷带给大家看,里头可都是针印,我可没弄虚作假!”
  “对对!”张静安道:“那天缝针时血都流了一地,不信你们去问医院!”
  那位自称出身警校的记者提出质疑,“是有些奇怪,面对面的砸,怎么砸到了后脑勺?”
  “对啊!”他这话一点拨,一群记者都好奇起来,“面对面应该砸到额头或者脸啊。”
  慕春寅冲记者递了一个夸赞的眼神,笑眯眯道:“记者同志有道理。”
  轮张静安也愣了,刘志军急忙忙辩解道:“是她搂住我的脖子,把手伸到我脑后砸的!”
  慕春寅瞅瞅樊歆,再瞟瞟刘志军,“我们樊歆身高一米六五,你刘志军身高体壮一米八,身形差这么多,她想把手伸到你脑后得踮起脚尖吧,谁这么砸人?踮起脚不累啊?”
  记者们跟着质疑,“就是,哪有这样砸人的,面对面直接朝额头砸就好了,拿这么重的瓶子,伸手绕到脑后,这也太牵强了。”
  刘志军随即改变说辞,“不不,是我记错了,我当时坐在沙发上,她趁我不注意,拿瓶子跑到我背后,对着我后脑砸的。”
  警院出身的记者笑出了声,“刘监制你这话不符合逻辑吧,两个人面对面吵架,她又不是空气,你怎么可能忽视她,让她这么大的人拿着瓶子从您面前过,绕到你身后给你一击?”
  “我……”无法自圆其说,刘监制干脆抵赖,“我当时跟剧组的人在一起喝多了,神志有点不清,那段我记得不清楚了,反正她砸了我。”他扭头看向外面剧组人员,“对吧,那晚上我们吹了两箱啤酒,大家都醉醺醺了。”
  剧组人员称是,还指着茶几上的空啤酒瓶道:“哪,那些是我们那晚上喝的,的确都喝的有些高。”
  张静安跟着道:“对,醉酒的人某些细节记得不清楚很常见,你们不要对这点紧抓不放。”
  慕春寅耸肩,“那我就按刘监制说的吧,我家樊歆脑袋被鸡踢了,砸人绕个圈子跑到到身后砸。”他又问樊歆:“你当时拿瓶子砸他时,瓶里有没有酒?”
  张静安抢道:“当然有酒,不然哪能砸这么重!在医院包扎时头骨都恨不得看得见!”
  慕春寅问:“既然有酒,那么砸的时候,肯定会有酒液溅出来,这房间没有打扫过,酒液即使挥发也会留下痕迹,大家看到酒液在哪了吗?”
  众记者的目光立刻雷达般满屋搜索,须臾有人往窗户下的墙面一指:“那红乎乎的一大片是吗?”
  有人凑过去在那灰红的污浊上闻了闻,“是,一股酒味。”
  警校毕业的小记者挠挠头,“怪了,在沙发那边拿酒瓶伤人,酒怎么能溅到这里来?”
  众人一呆,瞅瞅沙发,再瞅瞅窗户下的墙面,两点间距离隔了八.九米,液体怎么能喷出这么远?
  警校毕业的小记者走到窗台下,仔细观察墙面上的红酒渍。红酒渍成喷溅状,地板上也有一些,小记者看了半晌道:“不对,红酒不是从沙发那边喷过来的,从留在墙上及地板上的痕迹来看,酒液是从这边溅过来的。”他手一指,正是指着床的方向。
  他快步走到床边,将团成一团的雪白被褥一抖,果然,床上有些斑斑点点的红酒渍。
  慕春寅将被子往众人面前一抛,问刘志军,“刘监制,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在沙发那起的争执么?怎么又转移到了床上?”
  “对呀!”有记者疑惑的道:“刘监制的话怎么老前后矛盾呢?”
  “就是,说不通啊!”
  樊歆道:“刘监制的话还会有更多的矛盾,大家可以继续找。”
  刘监制强自镇定,“我都说了,我当时喝醉了……我真的记不得那么多细节了。”
  “咦?”又有人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指着床角旁的墙面道:“这是什么?”
  众人目光齐齐投过去,就见床角的雪白墙面上印有几个古怪的红色痕迹,几道痕迹零散的聚在一团,每条痕迹长约三厘米左右,形状相似。上面还有些刮痕,应该是警方取证过后遗留的痕迹。
  见有古怪,几个记者爬到床上去看,几秒钟后其中一人喊道:“好像是血迹!”
  “怎么会有血迹?”他们转过身来,“多半有人在这受了伤,然后把血迹蹭到了墙上。”
  “是我。”人群正中的樊歆出声,手掀起头上的刘海,额头上刚巧有道细长三四厘米的伤口,“是我头上的伤留下的血迹。”
  有个查看过血迹的小伙子爬下来对比了樊歆的伤口,点头道:“确实是她的,伤口的形状吻合。”旋即不解地问:“你们不是在沙发上谈话吗?怎么会在这受伤?”
  樊歆将视线落在刘志军身上,“因为我抵死不从,某人便抓着我的头发,将我的头往墙上撞。”
  有人研究着血迹,道:“这血迹不止一道,这么说,他拽着你的头撞了许多下?”
  樊歆点头,“对。”
  刘志军额头微微出汗,视线不自在的左顾右盼,“不知道你们在乱七八糟说些什么?”
  床内侧某个记者突然一声喊:“樊小姐,这是我从床角找的,是不是你的头发?”他在床里侧翻扒了半天,在隐蔽的角落深处捻起一根细到透明的发丝,拿来跟樊歆的头发做对比。
  樊歆看后点头,“是我的头发,我在一个月前为了拍广告,曾将发根烫过一次,那里有些受损的痕迹,所以显出一点卷曲,不信我从头上拔一根你们对比。”
  众人对比樊歆拔下的那根,齐齐认同,“的确如此。”
  检验头发后,捡到头发的记者担心发丝算遗漏的证物,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走出房间交由警方。而房内警官学院的记者托着下巴问樊歆:“床上有你的头发,墙角有你的伤痕,所以说,你曾在这个床上呆过?”
  樊歆点头,“我被他强行拖上去的。”
  “老子拖你上床干嘛!明明……”刘志军的话没说完,警官学院的记者猛地一拍脑袋,“我知道啦!”
  他走到房间转了一圈,蓦地哈哈一笑,指着刘志军的脑袋道,“我知道真相了!我知道为什么他的伤口在后脑了!”
  由着众人找证据的慕春寅极是时候的给个梯子让小记者往上爬,“怎么说?”
  “对啊!”一群人都好奇的问:“是怎么回事?”
  警院小记者道:“这事说简单也简单,我找个人现场演示一遍大家就知道了。”
  人群里有个身量小巧的女记者一拍手,“我也明白了,我跟你来演示。”
  两人话落,把一个开了瓶口的易拉罐啤酒放在床头柜,小记者笑着对女生说“咱模拟一次,有对不住的地方你包涵一下!”
  女生笑得爽朗,“尽管来!”
  两人立刻入戏,小记者做出凶狠的模样,将女生从沙发旁直接拖到床上,见女生不住反抗,他抡起女生的头发,按住她的头往墙上磕。这一番暴力下,他终于制服住女生,将女生压在床上。女生虽被压住,但仍不停挣扎,反抗中她伸手摸到了床头柜的瓶子,此时女生在下,男人在上,女生抡起瓶子,刚好砸向男人的后脑。而瓶子里的酒液随着力度的冲撞,恰恰泼向床位的墙面——也就是那块溅满红酒渍的墙面。
  一切再明显不过,众人恍然大悟,均震惊的看向刘志军,便连刘志军的老婆也跟着问:“老公,这怎么回事?”
  刘志军脸色难看至极,嚷道:“你别看他们瞎演,他们血口喷人!”
  警院小记者指指墙上的血,“这墙上的血迹,是你暴力对待她而留下的痕迹,那喷溅的红酒渍跟你后脑伤口,都是她反抗你的证据,我哪瞎演了!”
  其余的记者跟着附和,“证据都摆在这了,哪瞎演了?”
  “对啊,我瞧他推理的合情合理,比那什么绕到背后再用瓶子砸正常多了。”
  “还有那墙上的血,真够狠的,这么对一个女人……”
  刘志军焦躁地吼道:“你们都胡说八道!那点血迹谁知道是什么?搞不好是打死了几只蚊子赖到我头上呢?”
  门口一直沉默的张警官面无表情的接口,“究竟是不是蚊子血,我们警方会有专业的技术判定。”
  张静安首次显出慌乱,“老公,这怎么回事啊?”
  刘志军甩开她的手,向全场急切的解释,“刚才他说的都是猜想而已,他肯定是被盛唐收买了!大家别相信!”
  就在一群人面面相觑时,张警官再次开口,“他的推断是正确的。”
  刘志军怒吼,“那只是推断!再说了,我没有动机啊,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动机?”慕春寅笑着:“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这话可不能瞎说!”刘志军脸涨得通红,气得胸脯不住起伏,一副比窦娥还冤屈的模样,“我刘某人一向在圈子里洁身自好,从不乱搞男女关系!而且我都五十了,樊歆才二十多,她跟我女儿差不多大,在我心里,我把她当孩子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对!”张静安高声力挺,“我家老刘不是这种人!你们别污蔑他!”
  刘监制剧组的几个人跟着道:“的确,我们跟刘哥认识好多年了,你们可不能平白无故抹黑他的名声!”
  有了老婆跟同僚的帮衬,刘监制脸色缓和了一些,底气也足了些,“总之你们的污蔑我是不会认的,这些推论只是你们的臆想,有种你就拿铁证,咱靠事实说话。”
  张警官不想再兜圈子,原本今早樊歆做完笔录他就该传唤刘志军查问案情,只是担心打草惊蛇让刘志军跑了,才不动声色挨到了现在。而如今现场侦查完毕,证据充足,是时候将嫌疑人带走了,于是张警官冷硬的笑了一声,“法律不会污蔑任何人,你多说无用,跟我去局里走一趟吧。”
  他一摆头,外面就有干警往这冲,不料慕春寅却拦了下来,他一声短促的笑,“张警官您稍等,我手上还有一条视频证据,您看了保准能更加深入了解犯罪嫌疑人的动机,相信回局子审讯起来会省事得多!”他手一招,向记者群道:“大家跟我来。”
  ※
  十分钟后,一群人重新回到商务会议室。
  会议厅里人头躜动,墙上大屏幕里播放着一段电梯里的监控视频。
  电梯里拥挤着一群人,最左边的是刘志军还有四五个剧组同仁,右边的是樊歆跟她的经纪人汪和珍。
  画面放到这里,会场里的刘志军脸色一变,他猛地窜出来,双臂张开拦住了屏幕:“这是假的!大家不要看!”他的呼声立刻咽进喉咙里,因为慕春寅头一摆,几个保安立刻将他推开。
  而屏幕上的内容还在放。
  视频里的刘志军跟汪和珍客气的寒暄,而后汪和珍跟樊歆离开。
  封闭的电梯间,刘志军对着樊歆的离去的方向久久挪不开目光,有人戏谑道:“刘监制这眼神该不会是瞧上了小花旦吧。”
  视频里的刘志军面带倨傲:“这圈子里有女人被我看中,是她的福气!”
  有人附和,“那是,咱刘监制虽然风流,可是对女人一向不薄,跟他好过的女人哪个不是得了好处?上次那个顾菲菲不就是么,没有刘监制,她能当上女主角?”
  “顾菲菲?”刘志军露出轻佻而狎昵的笑,“那娘们看起来斯斯文文一本正经,床上可浪着嘞,为了要那个角色,一晚上跟了我三次!”他挠挠自己的秃头,目露邪光,“这樊歆看起来清清纯纯,不知道到了床上是不是一样?”
  ……
  视频定格在刘志军最后一抹淫邪的笑意中,而会议室已全场哗然。
  其中反应最大的当属张静安,她呆呆看着刘志军,脸色一点点变白,她的嘴唇不住颤抖,忽然暴怒起来,扯住刘志军的衣领吼道:“刘志军!你这天杀的!你怎么跟我说的!枉我这么信任你,你……”
  刘志军苍白的辩解,“静安,我没有……这都是他们陷害……”
  张静安哪里肯信,不顾众人在场,对着刘志军就是一阵厮打扯咬,“你这老混蛋,给我说清楚……”
  刘志军夫妻两扭打作一团,在场的记者们亦是议论纷纷。
  “我去!想不到这事居然是刘志军贼喊抓贼!意图强.奸还反咬樊歆一口!”
  “混娱乐圈这么多年,这么无耻的少见啊!真是可怜了樊歆,流年不顺,碰到这样的老淫棍!”
  “咱们先前都误会樊歆了……等下赶紧道个歉。唉,刘志军这老色鬼真是太令人发指!!”
  “什么老色鬼,就是禽兽好吗!刚刚他还说把樊歆当孩子看的,他就这么当的?赶紧给这禽兽拍几张淫.荡无耻的特写!”
  “给他老婆也来几张,先前她在街头掌掴樊歆的时候,你可没见那泼辣劲啊!不分是非的母老虎!悍妇!”
  ……
  记者群们抓紧时间按快门,而会议室中间,刘志军还在被老婆骑在身上,不停的推搡。
  见记者一顿狂拍,张静安这才从怒火滔天中反应过来,她指着记者道:“你们拍什么拍!这是我的家务事!”
  慕春寅在台上悠悠的接口,“对,这是你们的家务事,你回家再揍他。现在少爷我要谈谈公事了。”
  他话落扭头朝众记者拍拍手,“各位记者朋友请注意,现在进入本招待会最刺激的环节!”
  “还有刺激的环节?”记者们纷纷将目光投过来,面带好奇。
  慕春寅双手插兜,一步步向张静安走去,张静安正在火气上,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慕总要谈什么公事?”
  慕春寅勾勾手指头,眸中含笑,“你来,我们借一步说话!”
  张静安整整衣服走过去,刚要开口,陡然一声厉响——“啪!”声音脆的像是苍蝇拍用力拍到了玻璃窗!
  全场倒吸一口气。张静安踉跄倒退几步,捂住脸,不敢置信地指着慕春寅,“你……你敢打我!”
  “恭喜你!”慕春寅双手环胸,笑得仪表堂堂又风流不羁,那春风得意的劲像在台上给艺人颁奖似的,“少爷以为这辈子不会打女人的耳光,但你让我破了例!”
  全场被这嚣张的气场震住,樊歆也吓了一跳,她愤恼张静安的嚣张跋扈,打算用法律手段回击,却没料到慕春寅居然当众掌掴。而更没料到的是,三秒钟后众媒体竟“啪啪”鼓起掌来,此起彼伏久久不绝!
  有女记者一边鼓掌一边低声道:“作为“妇女权益报”的记者,面对打耳光的暴力事件我应该高声制止的呀!但我居然鼓起了掌!嘤嘤嘤……好羞耻……但实在是爽啊!”
  “作恶就得受报!打得漂亮,手掌完全不想停下来……”
  “靠,老子刚巧抓拍了头条帝那一巴掌的流畅干脆帅气迷人……老子都要被掰弯了!”
  ……
  众记者们议论纷纷,下一刻慕春寅身形一闪,掌心闪电般掠过,又是一巴掌!“啪”!声音比刚才还脆还响!
  记者群再次震惊!
  “你欺人太甚!”连着被慕春寅力道彪悍地赏了两巴掌,从未吃过亏的母老虎脸都打肿了,她冲过去想要还手,却被三五个身强体壮的盛唐保安团团架住,她吼道:“你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慕春寅盈盈笑着,将樊歆往身旁一带,“你当街打了我的人一巴掌,我自然要还你两巴掌,一巴掌是本,一巴掌是利,少爷从不做亏本生意。”
  “你仗势欺人!”张静安扭头想叫人,却见张警官跟一群干警站在门口,将刘远山跟剧组里的几个人都架住,张警官一脸肃然,“刘志军,都到这地步了,跟我走一趟吧!”
  刘志军面容灰败,还在试图垂死挣扎,“我没有!警察同志,我是被陷害的!”
  母老虎也愣了,当银色的手铐靠在刘志远手上时,她顾不得脸颊高肿,冲警察大哭起来,“警察同志,我家老刘没有□□,刚才那些所谓的证据都是别人栽赃嫁祸!因为他这几年拍的电影票房都很好,难免树大招风……”她向樊歆一指,“这次的事肯定是她设计的,一个十八流的戏子,想要接拍大制作的电影,就靠这种手段!我瞧她……”
  张静安的话没说完,两个声音同时打断她。
  “闭嘴!”
  “闭嘴!”
  这两人异口同声,方向来自一前一后,前面说闭嘴的是慕春寅,而右面……在场的人像是一群被提起脖颈的鸭子,齐齐向右一转,惊呼:“温先生!”
  大厅门口,有人逆着光影立在那,薄荷色的风衣将身型烘托的颀长如修竹,容颜清隽而神色沉稳,举手投足浑然一派清贵。
  他环视全场,原本闹哄哄的记者席登时鸦雀无声,台上慕春寅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去观察身畔樊歆的脸色,樊歆将头别开了一些,表情有些不自然。
  门口的温浅踱步走进,站到张静安面前,面色沉静,口吻却毫不留情的鄙夷,“你太把你男人当回事了,区区一部电影的女配而已,樊小姐没必要用这种手段获得。”
  方才看温浅不顺眼的慕春寅懒洋洋地接口:“的确,一部烂电影的女配,哪里能入我盛唐的眼。”
  樊歆跟着点头,“是,我虽然是个新人,渴望成功,渴望得到更多人的认可,但我绝不会出卖自己来获得成功。”
  三人一来一去,记者的镜头不住狂拍,须臾有记者好奇地发问:“温先生前来,是否也跟此次的案件有关?”
  温浅从容道:“樊小姐在荣光旗下的酒店受伤,我代表容光表示歉意。在这里我郑重宣布,荣光将秉承着良善正义之心,积极配合警方的工作,大力支持受害者讨回公道。”
  哗啦啦一片掌声,只有张静安面色灰白——一个慕春寅已将他们夫妻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如今再加一个重量级的荣光少董,这次就算九重的三爷亲自来,也是无力回天了。
  张静安两腿发软,慢慢靠倒了墙角。这一刻的她头发蓬乱,面容萎靡,脸颊高肿,先前母老虎的架势再也一去不复返。
  收拾完母老虎后,台上两男一女静对着站着,没有人开口,气氛却渐渐微妙起来。终于,站在右侧的温浅瞅了慕春寅一眼,打破了这缄默,“温某有一事想问慕总,盛唐的人是否一诺千金?”
  慕春寅歪着身子斜睨着他,既倨傲又戒备,“这是当然,不知温总问这话什么意思?”
  温浅面带高深的笑了笑,却是看向樊歆,清晰的上百镜头之中,他像强调般重申,“这是慕总亲口说的,盛唐的人一诺千金。”
  樊歆听懂了,心里咯噔一跳。
  而温浅丢下这莫名其妙的话后便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摄像机噼里啪啦将温浅优雅的背影录入快门声中,台上的慕春寅狐疑的低声问樊歆:“他什么意思?”
  “我……”樊歆心虚不敢答,讪笑着,“我哪知道。”
  碍着记者都还在,慕春寅敛住心神走到大厅中央,继续办正事。他居高临下对着墙角张静安冷笑道:“刘太太,替我转告你的老公及他背后的保护.伞,我将以强.奸罪、诽谤罪、敲诈勒索罪、还有故意杀人罪,将你的男人告上法庭。”
  有记者问:“慕总,告强.奸与诽谤我们认同,这故意杀人……不至于吧?”
  慕春寅哼了哼,“法院认不认可这项罪名现在不好判断,但他把我的艺人卯足劲往墙上撞,这么危险的动作便存在致人死亡的风险。他是个成年人,应该有这种危机意识。但他不仅这么做,还不止撞一两下,这不排除有恼羞成怒冲动杀人的企图。”
  分析的虽然牵强,但不无道理,记者啪啪啪鼓掌,又问:“那敲诈勒索呢?”
  “昨天我接到刘志军的电话,他为此事向盛唐勒索三千万,电话录音我会提交检方,相信法律会给我们一个公正。”他看向张静安:“你男人数罪并罚……等着牢底坐穿吧!”
  记者再次掌声如雷,而张静安崩溃大哭,捂着脸冲出了门。
  慕春寅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对着话筒做总结语:“各位媒体朋友,事情到这总算是水落石出,我一直相信正义不会迟到,今晚有幸同你们一起见证。”
  樊歆跟着起身,向媒体微微欠身:“大家辛苦了,我一直认为公道自在人心,感谢你们为我提供了一个沉冤得雪的机会。希望在今后的道路上,各位能继续支持我!谢谢!”
  记者席一片掌声,“噼啪”的快门声中,台上的慕春寅倏然手一压,场上的所有声音瞬时小了下来。
  慕春寅道:“各位,现在要进入今晚最重要的环节。”
  “啊?”台下有记者疑惑的自语:“今晚似乎设置了很多环节嘛!”
  有记者笑着接口,“这可是世上最花样百出的记者招待会了!有悬疑的破案环节,刺激的掌掴环节,现在又来了最重要的环节……看慕总一本正经的样子,是要宣布什么爆炸性消息吗?”
  “是的。”慕春寅笑着道:“从这一刻起,我宣布,我将成为樊歆的经纪人,樊歆也将成为盛唐唯一一个直属于我的艺人。”
  记者们倒吸一口气,果然是重磅消息!盛唐艺人虽多,但慕春寅从不亲自打理,只有一个例外——天后苏越。她是慕春寅唯一带过的人,慕春寅曾经将盛唐最好的资源都拱手给她,一手一脚为苏越奠定了演艺圈一姐的地位。
  而如今他将樊歆捧得这么高,是打算要打造第二个苏越吗?
  记者越想越兴奋,而慕春寅却再次压了压手,全场安静。
  慕春寅扭头看向樊歆,先前散漫的笑在这一刻尽数敛住,他向樊歆招招手,墨黑的瞳仁郑重而认真,唇畔却含着微微的笑,“过来。”
  镜头前的樊歆看起来有些蒙,似没料到慕春寅突然做出这番决定。那端慕春寅大概是嫌她磨磨蹭蹭,长臂轻舒,径直搭上她的肩,将她捞到了身边来,一个亲昵而宣誓主权的姿势面对镜头。
  台下人瞅瞅两人的姿势,有人疑惑地问:“慕总这动作……只是经纪人吗?”
  有人压低了声音回:“我猜这樊歆多半是新欢,不然盛唐也不至于跟刘志军搞出这么大动静!”
  ……
  台上慕春寅看穿众人的疑惑,笑着道:“不错,我跟樊歆的关系确实不止经纪人与艺人这么简单。”
  见他主动放出风声,有记者便大着胆子问:“那两位具体的关系是?”
  台上的樊歆瞬时因这个问题脸色微变,在记者看不见的角度,她伸手轻掐慕春寅的后腰,可慕春寅不管不顾,对着台下无数个话筒,唇角漾满笑,“樊歆是我的……”
  后面的三个字还没说,樊歆陡然抬高声音压过来,“我是他的管家!”
  她怕他反驳,语速加快又一本正经的补充道:“没错,我除了是公司的艺人以外,还兼任慕氏府邸管家一职,负责打理慕宅的日常琐碎。”
  这年头各大豪门的生活中,再小的事都是大事,普遍都会配备管家。管家们负责日常管理,生活起居甚至家庭理财,同佣人司机一样,是必不可少的角色。于是各路媒体恍然大悟,先是“啊”了一声,而后又“哦”了一声。“啊”是略微带一点惊讶,他们以为樊歆是慕春寅的新欢,随后的“哦”略有失望,但顷刻他们又斗志昂扬——头条帝这些年新欢旧爱一箩筐,但漂亮的女管家嘛……还头一次听说,也算是新闻了。
  于是一群记者又开始卖力的拍。而台上的慕春寅瞪着樊歆,看着她平和的眼底透出不妥协的倔强,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脸色难看极了。
  就这样,这场记者招待会在慕少爷一肚子憋屈的火气中结束。

☆、Chapter 37管家
  发布会结束后,两人在众多媒体的追逐中钻进了豪华商务车。
  司机在前面架着方向盘,慕春寅与樊歆坐在后头。车子在马路上飞驰,道路两旁的树影随着灯光一同掠过车厢,混着城市的霓虹绚烂,倒映出斑斓的风景。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闷,记者会上樊歆让慕春寅下不来台,她自知理亏,便主动哄了几句,慕春寅却只扭过头去,将视线落在车窗外风景上,一言不发。
  半小时后回到了家,慕春寅步伐重重的上了楼,“砰”一声将自己关进了房里,樊歆瞅瞅紧闭的房门,想着气头上多说无益,只得回了自己的房间。
  莫婉婉一个电话打过来,话都来不及说一阵狂笑,“啊哈哈哈哈,管家!管家啊!你是怎么想出这词的!拍电视剧哪!”
  樊歆道:“我当时只想堵住他的话,怕他真说什么童养媳,脱口而出就这两字了。这词虽然牵强,总好过头条帝的女人吧!”
  “啥?童、养、媳!头条帝居然想说这个!”莫婉婉笑得更加丧心病狂,“啊哈哈哈,姐现在脑中就一个画面,地主儿子穿金戴银坐在土炕上抽大烟,而你穿着红肚兜包小脚,小媳妇似的捏脚捶背伺候他!”
  樊歆:“……”
  莫婉婉笑了好久终于止住,问:“公开关系的事你俩没商量好吗?姐看那一刻你的表情都僵硬了。”
  “商量过了,我说了暂时不公开,谁知他今天突然来这一出!”缓了缓,樊歆微带恼意,“他这人就是这样,凡事都自作主张,从不问问我的意见!”
  “得了!你现在介意,没一会气消了就去做吃的哄他。”
  樊歆老老实实承认,“你说的对,我的气的确快消了,这管家一词听起来奇葩又好笑,但他并没有反驳我,也算是顾虑了我的感受。”
  莫婉婉又笑了片刻,这才将话题转开,“今儿温浅也去了,他那一诺千金是什么意思?看起来是针对你的,你答应了他什么?”
  “上次在马尔代夫他帮了我,我答应要还他人情。”
  莫婉婉恍然大悟,“啊!姐懂为什么温浅要把这话放在招待会上分别问你跟头条帝了,就为了防止你俩反悔!那上百个镜头拍了下来,到时你们想赖也赖不了!”
  樊歆:“……”温浅这一手……她都想点赞了!
  “你说,他会让你怎么还人情呢?”
  樊歆道:“我怎么知道,到时候再说吧,我去厨房给慕春寅做点吃的,这家伙生气不肯吃饭,一会胃又要疼了!”
  莫婉婉:“……”果然所料不差,没十分钟就心疼了……
  ……
  这边是女人们的电话,而一墙之隔的主卧内,男人们的通话也在进行,赫祈像吃了炫迈般,在电话那端笑到停不下来,“哎哟,发布会最后一幕笑得我肚子疼,樊歆说是管家,你脸都绿了!我知道你想说童养媳的!哈哈,这词这么荒谬,你也真够有勇气……”
  “笑什么笑!童养媳多贴切啊,她从小就养在我家,从小就跟我在一起,从小就围着我转……我就想说给温浅听听!”
  “那你怎么就不反驳她呢?你要是坚持说出来,她也没辙!”
  电话这边的慕春寅一霎沉默,他想起那一幕,噼里啪啦的摄像机快门声中,她站在台上,就在他身边,隔着一步的距离仰头看他。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有对他突然公开关系的惊愕,有不愿接受的抵触,有不轻易妥协的固执,剖开所有坚硬而倔强的外壳,他却清楚看到她眼底那丝卑微的哀求。
  她不愿意。不愿以这样尴尬的身份,暴露在大庭广众流言蜚语之下。
  他的心倏然一软。她不愿意,那他就不强迫。
  那头赫祈听话筒里久久无声,打破了沉默,“我懂,你是在乎她。”说着安慰道:“得了,你也别闷闷不乐,接受现状吧,没准哪天她想通了,会主动公开关系呢?”
  “我想接受,可她说什么关系不好,偏说管家,这词谁信啊,哪个艺人忙得昏头转向还要去做管家?简直不靠谱!”
  赫祈笑道:“虽然我也觉得不靠谱,但其实这词挺形象的。”
  “哪形象了?”
  “你换个角度想……管家管家,你把后面加个婆字,是什么词?”
  “管家婆?”慕春寅紧拧的眉头松开,“呀,你别说,还真贴切!家里柴米油盐里里外外都是她在管!不是管家婆是什么?”
  “所以你就消消气吧,她虽不愿公开关系,但她给自己的定位是正确的。”
  慕春寅情绪稍缓,过会想起另一件事,眉头再次拧了起来,“温浅那什么一诺千金,我事后想想,横竖都有种被阴的感觉……”
  赫祈哈哈大笑,“你当年还不是阴了他,樊歆没死你做个假墓地,把温浅骗了五六年,让他背这么久的罪孽,这可不好受啊!”
  两人思索片刻,赫祈道:“他说这话一定有原因,要真有目的怎么办?”
  “我懒得理他,他能把我怎么地!”
  “可你当着这么多摄像机一诺千金,难不成要食言?”
  “没食言啊?他要一诺千金,少爷就给他一千斤金子!他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子就弄四匹马送去!总之一句话,要阴我,没门!”
  “你牛逼!无赖功夫果然无人能比!”
  “哼,对这种人讲什么君子!不说了,我饿了,找管家婆要吃的去!”
  ……
  慕春寅挂了电话,一推门就见那纤瘦的身影刚好走了过来,左手端着果饮,右手端着肉丝面,脸上挂着笑,“阿寅,我做了你喜欢吃的香菇笋干肉丝面。”
  慕春寅的气明明消了一大半,却偏将姿势抬得高高的,一副不情不愿的架势,“拿进来吧。”
  樊歆端着点心进了房。
  柔软的沙发上,慕春寅不急不慢吃着面条,樊歆在旁察言观色,道:“阿寅,对不起嘛,我是担心媒体误会……他们要是把我想成是你的女人,那就说不清了。”
  慕春寅喝了口果茶,不耐地道:“知道了,管家就管家吧,总之咱俩光明正大的住一起了,以后不用再遮遮掩掩。”
  ※
  因着对战刘志军的记者发布会大获全胜,第二天的盛唐热闹地像是过年。
  围在门口的一堆记者就不说了,一见到慕春寅的布加迪,迅速以包抄的形式堵过去,车上的两人连车门都推不开了。
  车窗外是记者们对着话筒一张一合的嘴,嘈杂声一片。
  “樊歆,针对刘志军侵害你一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慕总,有法律人士质疑您对刘志军的“故意杀人罪”是强词夺理,您怎么看?”
  “樊歆,之前网络上出现攻击你的舆论狂潮,据传是有幕后黑手在恶意推波助澜,此事是真的吗?”
  “慕总,听说您打算将以诽谤罪将张静安一并告上法庭,是真的吗?”
  “慕总,昨天您在发布会上公开与樊歆的关系,是希望打造第二个天后苏越吗?”
  “樊歆,你一面是艺人,一面是慕氏管家,外界都觉得不可思议,请问你是怎么同时扮演这两种角色的?”
  ……
  记者们的提问没完没了,驾驶座上的慕春寅扶额,“太吵了。”
  樊歆亦是无可奈何,“咱要怎么冲破重围?”
  “看着。”慕春寅猛地将喇叭一按,汽车喇叭刺耳一响,趁着人群吓得往后退的空档,慕春寅油门一踩,车子引擎大响,飞快穿过人驶向地下车库。
  ……
  两人好不容易冲破记者重围回到盛唐,谁知刚一走进大门,便又被盛唐的同事包围了。
  上至高管下至普通员工,全喜笑颜开的围住慕春寅跟樊歆,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大多都是祝贺盛唐发布会大获全胜,恭喜樊歆沉冤得雪之类的话。
  一群人热闹了好一会,拥簇着慕春寅进了电梯,电梯只够坐一小部分人,樊歆就在外面等第二轮,反正平日里她这种小艺人都是这样,万事请领导先走。
  可今天场景却截然相反,电梯里头的高管们瞥她一眼,齐齐让开位置,将她推进电梯,一个个摆着和蔼而亲切的表情说道:“樊歆,你跟慕总一起……”
  高管们突然而至的殷勤让樊歆受宠若惊,而慕春寅很满意高管们的识相,将手往樊歆身上一搭,懒洋洋没骨头一般,大半个人都靠在樊歆身上。这亲昵的姿势让电梯里的高管们顿时眼神微妙——昨天慕春寅在发布会上宣布同樊歆的关系后,他们都惊了一惊,虽然这管家一词怎么听怎么不靠谱,但从慕春寅飞到马尔代夫亲自接樊歆,以及怒发冲冠撕逼刘志军的事来看,这个管家在慕春寅心中的地位,绝对举足轻重。即便不是他的女人,也是他的心腹了。
  想到这,一群人看樊歆的眼光更加不同寻常,脸色最复杂的当属刘副总。
  电梯到了三楼影视部,门叮咚打开,樊歆习惯性跟着汪姐往外走,还没走出两步,衣领被人一拽,她被迫退了回来。慕春寅敲敲她的脑袋,口气轻快,“往哪走啊?你现在的经纪人是我,上十七楼。”
  “哦。”樊歆这才想起来,但她跟汪姐毕竟处了快一年,汪姐一直很照顾她,如今分开她还有些依依不舍,便朝着汪姐多看了几眼,而汪姐身旁的莫婉婉不停冲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慕春寅见状弯起唇角,松开了手,“算了,你没什么事就去找她们吧,等下记得回十七楼,以后你的大本营就在十七楼。”
  樊歆屁颠屁颠跑了,一手楼着高高瘦瘦的莫婉婉,一手搭着白白胖胖的汪姐,三个女人穿过人群走在走廊上,成为一道特别的风景。
  ……
  三个女人走在走廊上还正常,到了办公室以后门一锁就疯了。
  莫婉婉抓着樊歆的肩膀狂风暴雨般的摇,“姐们,老娘刚又把记者会的视频看了一遍,你跟慕春寅那打脸戏太棒了,瞧那刘志军跟张静安,哈哈哈……爽啊!”
  汪姐跟着掐樊歆的胳膊,佯装生气,“好你个樊歆,居然瞒我这么久……你跟慕总根本就是一伙的,还冒充新人呆在我手下……”
  她挠着樊歆的胳肢窝,樊歆一面笑一面求饶,“汪姐我错了!我以新人出道是想不受外界干扰认真拼搏一把,所以才瞒了跟慕总的关系。哈哈,你别挠我!”
  汪姐停下手,难以置信的端详她,“我的乖乖!这么说,你的后台根本不是赫祈,而是慕总。”
  樊歆讪讪地笑,“算是吧。”
  “发布会上你说你是他管家?真是啊?”汪姐围着樊歆转了三四圈,不住打量,“虽然你会唱唱跳跳,可你有啥本事能给慕总做管家啊?财务很牛逼?家务很牛逼?还是管理佣人很有一手?”
  莫婉婉笑道:“她是厨艺牛逼!头条帝那嘴可挑了,谁的饭都看不中,就中意她!如今每天都等着她投食呢!”
  汪姐:“……”
  想了想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做艺人这么忙,哪有时间天天做饭?”
  “所以啊,樊歆如果来不及做,就会将上一顿多余的饭菜热热,给头条帝将就……”
  “啥?!”汪姐惊得嘴巴能塞进一个鸭蛋,“堂堂的头条帝吃现饭!!!”
  “嗯,他宁愿吃现饭,也不吃外面的猪食。”
  “……”
  同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樊歆回到十七楼。
  慕春寅正同几个高管还有律师商榷起诉刘志军夫妻的事,见樊歆进来,他头一摆,“去给我泡杯红茶。”
  樊歆乖乖泡好,慕春寅喝着她泡的茶,道:“你去休息间上上网。”
  他这么说必然事出有因,樊歆便去了,慕春寅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低头一笑,杯中红茶投影出他眸里笑意柔软,而角落里刘副总的脸色越发难看。
  ※
  樊歆一进休息间就看见茶几上的报纸,几份报纸娱乐头条千篇一律全是昨天的新闻发布会照片,白纸黑字大标题再显眼不过——《真相大白:刘志军夫妇贼喊抓贼》、《结局神扭转,受害人樊歆沉冤昭雪》《刘志军侵害樊歆已成不争事实,头条帝连本带利掌掴张静安》……
  樊歆一张张翻着报纸,待看完以后,她拿起了手机。
  点开屏幕,手指触到微博,她却迟疑了片刻,不敢点进去。
  前几日她上过一次微博,那时候她因为“勾引”刘志军的事,被千夫所指,微博页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谩骂,她扫了几眼便匆匆关了。
  那谩骂太不堪入目,她多少有些阴影,可犹豫半晌后,她还是点开微博。
  当看清屏幕内容时,她微微睁大了眼——一夜之间粉丝量暴涨了一倍。许多人在她的微博里留言或私信,多到她根本看不完。
  【风中凌乱的小香菇】:“(⊙o⊙)~看了昨晚的新闻发布会好震惊!樊歆,对不起,前几天误会你了……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我向你道歉!”
  【来治猩猩的你】:“(^o^)/~我就说我的樊歆不是那样的人吧,啊哈哈哈……苍天有眼,该死的演技派欧巴桑刘志军,还有那欧吉桑张静安……牢底坐穿吧!”
  【非洲小白脸】:“冤枉樊歆了,为精灵歌姬面对老色狼的宁死不屈点赞!从前只是路人,现在是你的粉!你的专辑我一定会买的!(* ̄3)(e ̄*)!”
  【小小丫】:“/(tot)/~~……想想我娇弱美丽的精灵歌姬被那老淫.魔毒打,我的心好痛……嘤嘤……”
  【瞪谁谁怀孕】:“警察叔叔,能不能先把刘禽兽在外面放几天,让大家打他个半死你们再抓!”
  【带你装逼带你飞】:“看了昨天的新闻吓尿了!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只想问一句,刘志军你家老娘们昨天被头条帝打得爽不爽?为头条帝点赞!”
  【公正小判官】:“是是非非终于有了结论,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加油!我心中的精灵歌姬!”
  ……
  樊歆一条条的看,想起这几天所经历的一切,忽然间眼眶便湿了。
  那一刻她想,那句话说的真好。
  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
  中午,樊歆在办公室自带的豪华厨房里做饭,慕春寅在外面办公,一墙之隔的厨房里时不时传来锅碗瓢盆的协奏曲,看文件的慕春寅听在耳里,表情很愉快。厨房里的樊歆总算明白头条帝为何要急匆匆公布关系,说穿了就是因为吃——公布关系后她就只能呆在十七楼了,只要没通告没节目,她就得二十四小时贴身伺候他。
  这个厨娘保姆菲佣还真是做的彻底啊,樊歆一面切菜一面想。
  ……
  饭后是慕春寅雷打不动的午休时间,他往休息室一躺,向樊歆手一招:“过来给我捏捏肩。”
  樊歆领命而去。
  正是盛春三月,洒进休息间的阳光分外清透。慕春寅歪靠在沙发上,任由樊歆不轻不重的给他揉捏,那脸庞沐浴在温煦的日头中,润泽如暖玉。
  放松了片刻后他问:“你看了新闻跟微博,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冷不丁被这么问,樊歆想了想后答:“我沉冤得雪,不再被人冤枉辱骂,粉丝还暴涨了一倍,大家都来安慰我鼓励我,我很感动。其中有个人说,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我觉得说的很好。”
  “正义?”慕春寅嗤笑摇头。
  “难道不是吗?”
  “正义不会从天而降,如果这次我们没有做这么多准备,你认为,你会这么顺利得到正义吗?”
  樊歆若有所思,“你说的对,正义与公平固然或迟或早都会到来,但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态度。”
  慕春寅颔首,“很好。”又转了个话题,“那天你问我为什么不早点公开证据,现在想明白了吗?”
  樊歆点头,“你是担心提前把证据放上去,刘志军一害怕,就不去新闻发布会了,那样我们就不能当众揭穿他的真面目。”
  “有进步。”慕春寅黑眸中浮起笑意,凝视着她恬静的侧脸,“粗浅的原因想通了,那深层的呢?”
  “深层的?”樊歆倒是没想这么多。
  慕春寅坐起身来,身姿颀长舒展,右手自然而然搭在她肩上,“给你一句提示——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是说先把自己置于绝境,再出其不意的扭转乾坤?”
  “对,我故意不把视频放出来,就是让外界都以为我们没有证据,我们非输不可,当所有人都认定结局时,我们却忽然一个神扭转大获全胜。比起平平淡淡的真相,媒体们更偏爱这种始料未及令人大跌眼镜的事件。他们会大肆报道此事,吵噱头,博眼球,而作为获胜方的我们,便成了最终受益者。”
  “第二,我不过早放出视频让公众做出定论,是因为舆论酝酿的时间越长,猜疑越多关注越多,那么在真相解开的一霎,越具有爆发力与震撼力。这也是为什么原本只是一起普通的演艺圈事件,今天却以极高的关注度登上国家法治早报——没错,不论这件事是否宣判,你都以受害者的形象博得了政府的同情及支持,有了官方支持,刘志军将会受到法律更严厉的惩治。”
  “第三,你蒙冤的时间越长,受到的不公越多,你的粉丝就越心疼,这种心疼会加强他们的忠诚度。与此同时,曾误会你的路人,会为过去的抵制谩骂心存愧疚,为了表达他们的歉意,大多数人会变成你的粉——没错,我就是变相的为你圈粉……因为衡量一个艺人的价值,粉丝量占据重要因素,我在为你增加身价。”
  慕春寅换了个姿势,午后日光映出他眸里浅浅波光,眉宇灿然生辉,他喝了口红茶润喉继续说:“所以这事从宏观角度看,可以理解为一场自上而下,全民参与的炒作。我们曾是受害者,但我们最终掌控了局面,那么,我们就是真正的赢家。”
  这一席分析有条有理慢慢道来,樊歆轻轻点头,她虽经历这事后长进了不少,却远不及他目光深远,她由衷地说:“阿寅,你好厉害!”
  前一刻还一本正经指点江山的慕总裁一听夸赞就洋洋自得:“我什么时候不厉害了?”
  他的确是有资本的,樊歆深以为然,“也是,从小慕叔叔就把你带在公司耳濡目染,我刚学小提琴那会,你已经拿股票走势图当动画片看了,我钢琴四级时你学会了炒股,我钢琴六级时,你赚了人生中的一大桶金……反观我,从小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唱歌跳舞小提琴……咱俩虽是一个家出来的孩子,却真正截然相反。”
  慕春寅笑着答:“因为爸妈对我们的定义不一样,我是男人,男人站起来是座山,倒下是一弯桥,不仅要承担家庭的重任,还要光大家族门楣。而你是女孩子,父母的理念是名门淑女,这一生只要你衣食充沛快乐欢喜就够了。”
  提起往事樊歆沉默下来,心底隐隐作痛。过去珍姨慕叔叔将她视如己出百般疼爱,她却导致不可挽回的错。
  她静了半晌,忽地转过身去,低声说:“阿寅,这世上我最怨的人,就是我自己。”
  是的,至亲的死虽不是她有意造成,却的确是因她而死。这些年她怨恨,她自责,从未得过解脱。
  慕春寅亦安静下来,他沉声道:“我最恨的人也是你。”
  房里的气氛倏然转为压抑,彼此守着共同的伤口缄默无声。约莫两分钟后,慕春寅猛地将转过去的樊歆扳过来,将她扯进了怀里。
  原本站着的她被迫跌在沙发上,他搂着她的肩,力气大到她有些疼,他的下巴压在她额头,一字一句说:“你记着,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樊歆用力点头。
  慕春寅的呼吸温热的拂过她发丝,又问:“在加拿大的五年,有没有想过回来?”
  “有,有过很多次。”樊歆低声道:“想回来看你,但是怕你恨我……”
  “所以回国后跑到盛唐,躲在门口树下偷偷瞧我?”
  “嗯,就想来看你一眼,看看你过的好不好,谁知被你逮到了……”
  回忆那天,樊歆还十分诧异,她当时就在公司外晃了晃,想着他总要从大门过,她便乔装打扮蹲在门口的树下等。大概等了四五个小时,她脚都麻了,一辆招摇的布加迪载着衣香鬓影轰然掠过她面前。她一眼便看到车上的他,五年没见,她百感交集,看着他远去的方向好久,这才转身离开。
  那个下午,她回到酒店收拾好东西,决定离开y市投奔外地的朋友。可当她推开酒店房门的一霎,他颀长的身影就立在门外走廊上,正对着房间的方向,似乎在出神,他深邃的目光藏在袅袅烟雾中,看不真切,而地上一摊凌乱的烟头,显示他已来了许久。见她出来,他将手中烟头按在窗台上,微颤的指尖显出他内心剧烈的波动,他按了三次才拧熄。
  可他什么话也没说,径直拉起她的手,一个手铐便卡了过来,坚硬的银色手铐触在腕间冰冰凉,一个锁着她的右手,另一个拷着他的左手,像彼此纠缠的命运。
  她惊在原地,他却递来一把刀,雪亮的刀刃映出他盈盈笑的脸,乌眸浓睫里是鱼死网破的决绝,“想走可以,把手剁了。”缓了缓,再补一句,“连着我的这一只。”
  她自然是不敢的,就那样跟着他回了家。他房产众多,她以为他会换地方住,没想到他仍是住在过去的老别墅。院中沉淀着时光的墙壁与走廊,挂着他们幼年亲密无间的合影,花园里陈年的绛红色木质台阶,被岁月打磨出微微的光,踩上去吱呀轻响。
  家里一切都没变,包括她的房间都保留着她走时的模样。她的欧式象牙色衣柜,蔷薇花枝锦缎窗帘,米色雕花小床,梳妆台上她曾用的护肤品头花发夹一个不落的摆在那,柜子里打开全是她的衣服,五年的光阴就不曾流走一般。她静坐在房间,在这充盈着回忆的地方,禁不住红了眼圈。
  ……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将樊歆的思绪拉回,沙发上的两人同时回了神,樊歆挣脱慕春寅的怀抱,道:“有人来了。”
  慕春寅整了整衣服走到前厅,门一打开,刘副总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他看起来很是焦急,三步并作两步走的进来,“慕总,我有事跟您报告。”
  “什么事?”慕春寅慢条斯理坐到老板桌后。
  刘副总瞟瞟一旁樊歆,欲语还休,慕春寅瞧出他的顾忌,道:“直说无妨,盛唐的任何事樊歆都不用回避。”
  刘副总表情更加复杂,但还是说了出来,“那个……德里刚刚爆出丑闻,说是化妆品质量不过关,粉底跟口红都查出存在致癌物。”
  慕春寅长眉轻挑,显出几分不耐,“那关我们什么事?”
  刘副总急道:“您忘了,粉底的广告是秦晴拍的,现在这事波及到她了。”
  慕春寅漫不经心翻着手中文件,面无表情道:“哦,知道了,你下去吧。”
  刘副总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他走后樊歆问慕春寅,“阿寅,你早就知道这事了吧!”
  慕春寅端起了红茶,他摇晃着手中的杯子,光线从落地窗射出而来,穿过潋滟的茶液,那糖红色泽在剔透的杯里荡漾如美酒,而那握住水晶杯的修长手指,根根如同晶莹润泽的玉。
  “当然。”慕春寅盯着红茶杯,风轻云淡地说:“因为这个风声是我爆给媒体的呀。”
  樊歆愕然,“你早就知道德里化妆品有问题了?”
  慕春寅压压下巴,“不然我为什么把你换下来?”
  “所以从最开始你就是帮我的?”
  “你怎么到现在还在纠结这个蠢问题?”
  樊歆抱住他的胳膊,一半感动一半惭愧,“阿寅,我错怪你了,曾经我以为你重色轻我……”她说着想起另一个问题,“不过这秦晴好歹跟你好过一场,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会不会于心不忍啊?”
  慕春寅拍拍她的脑袋,“啰嗦!做好你的下午茶就够了!”
  樊歆:“……”
  下午三点半,樊歆给慕春寅上了下午茶后,拿着两小盆去了四楼——送给莫婉婉和汪姐。
  莫婉婉毫不客气将自己的那份扫了个干干净净,而汪姐则是用激动的眼光瞅着碟子里的蔓越莓蛋挞,像供佛似的捧着,“哎呀,我真是好福气,能跟慕总享用一样的下午茶!”
  莫婉婉吃完自己那份又来捞汪姐的这份,一面说一面笑:“不知道一墙之隔的小浪花现在什么表情!哈哈,德里的粉底让人毁容了!”
  “嘘!”汪姐道:“小点声,她刚刚才哭了一场的!”
  莫婉婉甩甩短发幸灾乐祸,“活该,谁让她抢樊歆的广告!”
  樊歆端着盘子站在中间,问:“德里的产品真出大问题了?”
  “可不是!”汪姐道:“听说为了达到美白效果往里面加了不少化学物质,不少买家用了后产生严重的副作用,事情就上了报纸。因为秦晴是这款粉底的代言人,一大波记者中午堵到了盛唐……秦晴脾气不好,不好好跟记者解释还发脾气,有记者就将视频发到网上,网友看了后都骂秦晴昧着良心代言有害产品,是缺德艺人,秦晴气得在楼道上闹脾气,哭了大半小时。”
  汪姐拍着胸脯一副后怕的样子,“樊歆,幸亏这广告给她抢去了,不然哭的人就是你啦。”
  “贱人自有天收!”莫婉婉点评,“这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爪!”
  三个女人正说着,门却“砰”地被推开,说曹操曹操到,来人正是秦晴。她两眼红肿,面容看起来很是憔悴,视线扫向樊歆之时满是怒意,她直奔樊歆面前,冷笑道:“樊歆,这下你满意了吧!”
  樊歆挑眉,“我满意什么?”
  “你别跟我装,从一开始你就是故意把广告让出来的对吧?你知道这产品有毒你却不说!你处心积虑的就是想陷害我!”
  樊歆对她的想象力无以为表,反正早就撕破脸皮,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了,当下便认认真真回了一句,“秦晴,你是不是一直有被害妄想症?可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我嫉妒恼火不择手段去陷害?”
  “你!”秦晴噎住,竟无言以对。
  莫婉婉叉腰大笑,噼里啪啦快板似的丢下一大串,“小浪花你是真有病!心理扭曲人格变态智商负数情商瘫痪!总结就两字,脑残!老娘给你一句劝——脑残不可怕,可怕的是脑残志坚!”
  秦晴勃然大怒,“你才脑残!你才有病!你们一个个……”她的话没说完,刘副总进了屋,急忙忙将她拉走,“好了秦晴,你别再闹了。”
  秦晴一边被他拖着走一边朝后喊:“樊歆莫婉婉你们等着,我跟你们没完……”
  ……
  刘副总一直将秦晴拖到了办公室才停手,他无奈地道:“姑奶奶,现在已经够乱的了,您就别再招惹樊歆了,她现在是慕总的人。”
  秦晴恨恨别过脸,手上的水晶指甲紧扣着茶几,“要不是她蓄意勾引慕总,她能爬这么快?反正我不管,我就不让她好过!”又哼了一声,“勾引了又怎样,慕总都说了,她就只是个管家,下人而已。”
  她忽然想起什么,拽住刘副总的手,“舅舅,您找慕总说我的事,他怎么表态的?我想去见他,可他不见!”
  刘副总道:“慕总说他自有安排。”
  秦晴问:“他表情如何?”
  刘副总的神情一霎凝重,却答非所问,“秦晴,你之前雇水军黑樊歆的事一定要藏好,我担心慕总已经知道了……”
  “啊?”秦晴略显慌乱,“应该不会吧……好,我知道了。”
  ……
  这天晚上,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秦晴破天荒的没睡好,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半夜,凌晨之时她迷糊做了个古怪的梦。梦里的自己回到了《歌手之夜》的现场,樊歆在上面唱着歌,观众席上不停有人朝樊歆扔瓶子,“噼啪”的酒瓶碎裂声中,樊歆惊慌后退,而站在观众席最后的自己,笑的快意。
  醒来后天已经大亮,屋外春深的阳光橙黄柔亮,她坐在床上纳闷,不明白为什么会想起那一幕。
  正发着呆,床头的手机蓦地铃声大作,她舅舅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响雷般炸起:“秦晴!你怎么做了这档子事!”
  她莫名其妙,“什么事啊?”
  “你自己看今早的新闻!”她舅舅似乎十分震惊,这一句话便撂了电话。
  她云里雾里的打开手机网页看新闻,猛地倒吸一口气。

☆、Chapter 38额吻
  同一时刻,数公里之外的慕家大院,樊歆一边吃着早餐一面惊讶的看新闻:“咦,这事怎么被翻了出来?”
  盛春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客厅电视机上,娱乐早报的主持人正用愤慨而震惊的声音道:“据报道,市电视台《歌手之夜》的袭击事件终于水落石出,三个在台下用酒瓶怒砸樊歆的嫌疑人被警方抓获,为首的称,他们是受了盛唐某艺人的雇佣而来。【鳳/凰/ 更新快  请搜索】而这个人正是过去曾与樊歆同一组合的秦晴,从嫌疑人的口供来看,秦晴疑似与樊歆不和已久,便采取雇凶恐吓对方的手段报复……关于秦晴与樊歆不和的传闻目前已得到不少圈内人的证实……”
  樊歆吃着三文治问慕春寅,“阿寅,是你做的吧。”
  慕春寅笑而不语,暖阳照在他鲜艳的柠檬黄针织衫上,映出辉亮的一片,他说:“再去榨点葡萄汁来。”
  ……
  两人是十点钟才到的盛唐,慕春寅将樊歆最近的通告全推了,理由是额上的伤还没好——其实早就好了,无非是有点血痂不美观。
  车子晃过盛唐大门驶向车库时,樊歆透过车窗瞥见外门围了一大圈记者,而中间被堵住的人正是秦晴,想来是因为今早的爆炸性新闻吧。见慕春寅骚包的亮黄色布加迪招摇而过,记者们放开秦晴朝布加迪蜂拥而来,将话筒对准樊歆,千篇一律的都是一个问题,“樊歆,关于秦晴陷害你一事,你有什么要说吗?”
  樊歆一笑,“你们去问秦晴吧,做没做过,她心里清楚。”
  车窗摇下,布加迪轰地又去了,记者们再次三圈外三圈的围向秦晴,“秦晴,樊歆刚才的意思是默认吗?你是否真的做过?”
  秦晴的反应近乎歇斯底里,恨天高的鞋跟踩在地上不住踉跄,还强撑着一个劲吼道:“我没有!我都说了不是我!”
  ※
  此后的一个星期,事件如风暴般继续席卷发酵。秦晴的更多往事被八了出来,譬如雇佣水军恶意攻击同行,勾结刘志军蓄意陷害樊歆,录节目迟到罢工耍大牌,机场彪悍掌掴记者,甚至通宵泡吧疑似沾染□□……一时间,娱乐圈像是掀起了一场丑闻盛宴,各大媒体的娱乐版块被秦晴一波接一波的猛料刷得无比热闹,网友们的三观也不断被秦晴的恶行刷新再刷新。刷到最后,昔日的“时尚小魔女”早已罪行累累劣迹斑斑,彻底变成毁三观的“嚣张歹毒心机婊”。
  对于心机婊,善良友爱的广大人民群众当然不能忍,无数网友围攻向秦晴的微博,各种指责讥讽的评论蹭蹭蹭往上涨,往往吃早点前评论还只有五万条,待喝完这碗稀饭再吃个小笼包,尼玛,评论已经满了六万。
  许多网友的评论十分经典,譬如:“心机婊,看着大家都来骂你,我就放心了。”
  譬如:“我把骂你的评价统统点了个赞!哎,手好累!”
  譬如:“早饭都来不及吃,就来微博打卡,心机婊,俺对你是真爱啊。”
  再譬如:“你说张杰不好,你可以查查他唱歌拿了多少奖。你说big棒靠脸吃饭火的,你可以看看一首ler打破多少记录。你说黄家驹去世了不火了,你走上大街却仍可以听到唱响几十年的光辉岁月。你说秦晴不好……呃,对不起,我确实无法反驳你。
  再再譬如:“秦莲花,你跟那刘志军就是天生一对,快去牢里找他吧,如果你们在一起,那就是为民除害。”
  再再再譬如:“秦晴——滚!”
  再再再再譬如:“楼上好文采!通篇虽仅一个“滚”字,却深刻表达出强烈的情感诉求,可谓言简意赅,妙笔生花,一字千金,扣人心弦!足见评论人扎实的文字功底以及游刃有余的写作技巧!再加上以感叹号收尾,点睛之笔,令人回味无穷!”
  ……
  对着这种神评论,樊歆在与莫婉婉喝下午茶时差点笑喷。
  莫婉婉还在秦晴的微博上回了一句:“小浪花,给你一个建议,快卖身把自己葬了吧!”
  樊歆这回是真将嘴里的茶笑出来。
  ……
  三楼的女人还在悠闲喝下午茶,而十七楼的总裁办公室,却有人急得额头冒汗。
  “慕总。”刘副总道:“秦晴的事,您不是说公司会出面吗?”
  慕春寅从成堆的文件里抬起头,无奈地道:“如果是一两件□□我还能澄清,可现在无数条消息遍地开花,我怎么澄清的完?”
  吴特助在旁打圆场,“刘副总,秦晴如今□□太多,就不说记者米分丝一些人的爆料了,连圈里一干大腕说她的不是,这众口一词铁证凿凿……我们再操作,无非是越抹越黑罢了。”
  刘副总急道:“慕总您不能不管啊,您不知道,秦晴这几天出门都被人指着骂……咱不能眼睁睁瞧着呀!”
  慕春寅漫不经心的看下一份文件,“那就让她暂时躲躲风头吧。”
  刘副总道:“可是……”
  “刘副总。”慕春寅打断对方的话,他慢慢坐直身体,脸上还客气的笑着,散漫的眸子却浮起淡漠与嘲讽,他缓缓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刘副总喉里的话蓦地堵在胸口,他怔怔看着老板桌后的那张散漫的笑脸,心中一凉。
  慕春寅知道!
  从一开始他就什么都知道!
  慕春寅还在继续说:“老刘,去子公司呆一阵子吧,等风波过了后再回。”
  温煦的阳光从大幅落地窗漏入,刘副总的表情迎着日光一点点僵硬——这是降级处分。
  “老刘。”慕春寅无视对方的反应,声音清冷的继续,“你跟了我五年,这五年里你跟你的三个儿子对盛唐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我全看在眼里,我感谢你为盛唐做的一切,所以秦晴的事对你从轻处理。”
  慕春寅唇角还是弯的,脸上却已没了笑意,他逆光而坐,斑驳光影下的脸庞薄唇微抿,显出与往日不同的清俊冷冽,那双幽深的眸子状似漫不经心投过来,含着警告的意味,“但如果再有借公徇私,我绝不姑息。”
  刘副总颤了颤嘴唇,终究一个字都没说。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慕春寅知晓了一切,别说是下调,就算是开除他也无话可说,从轻处理他只有感恩戴德的份。
  另一方面,慕春寅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自己的确将秦晴当亲生女儿,愿意为了她争取一把,但慕春寅直接拿他的三个儿子做警告。他们全家都在盛唐,三个儿子如今也拼搏到了公司中层管理,他不能为了一个秦晴葬送这一切。
  他脚步沉重的走出总裁办公室,来到偏僻无人的顶楼露台,抽了根烟,然后拿出手机给秦晴打电话,“孩子……舅舅现在帮不了你什么了,你好自为之。”
  ……
  当夜,樊歆与慕春寅坐在家里吃夜宵之时,电视上又放出秦晴的新闻,屏幕里一群记者围堵着秦晴,而秦晴狼狈地躲进商场的卫生间里不出来。
  昔日演艺红人如今成了过街老鼠,不禁让人唏嘘。樊歆摇头,换了个频道。
  慕春寅瞥她一眼,问:“怎么?同情她?”
  “有什么好同情的?我又不是圣母白莲花。我只是在想,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如今承受的,也是当初的恶报。”
  慕春寅起身,将她往楼上轻轻一推,“操别人的闲心干嘛,去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樊歆雀跃道:“你终于肯放我去工作了?是哪里的节目?”
  慕春寅毫不留情戳破她的希翼,“你想太多了,是去清迈。”
  “哦,拜佛啊!”
  “当然!十几年的规矩了!”
  ……
  主子下令,樊歆自然不敢怠慢,忙不迭去收拾东西,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在房里忙来忙去拿衣服装旅游用品,慕春寅笑了笑,拿着手机走到露台。
  墨蓝的夜空高远宁静,宽敞的平台洒满银色月光,晚风有微微的凉意,拂过庭院的米分翠盎然,在茂密的枝桠间破碎了无痕,却又摇曳出花香四溢。
  慕春寅立在风清月白之中,拨出去一个号码,不到五秒钟那边就接通,一个含着惊喜的声音响起,“慕少?”
  慕春寅的笑意染着庭院馥郁的花香,笑得蛊惑动人,“是我,秦晴。”
  秦晴那边都快哭出来,“慕少,您可想起我了!这几天我怎么打您电话都打不通……”她呜咽着,将嗓音压得愈发可怜兮兮,“慕少,出了这么大的事您也不帮帮人家!”
  慕春寅仍是笑着,显得格外诚挚,“我这不是在帮你吗?这样吧,你明天跟我去泰国,早上九点半,我在机场等你。”
  “去泰国干嘛?”
  “你最近运势不好,出去避避风头,再说了,拜拜佛也许能改下运。”
  秦晴那边踌躇着,“可我现在……”
  慕春寅打断她,“你不想去就算了。”
  他作势要挂电话,秦晴忙道:“去去,我去!明天我一定准时到。”
  两人挂了电话,秦晴握着手机站在房间里,清冷的月华洒在她的脸上,她擦干眼泪,露出欢欣之色,自语道:“虽然舅舅不帮我,但慕少心里还是有我的……我一定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翻身!”
  而同一片月光沐浴的慕氏大院,慕春寅站在阳台,居高临下的俯瞰整个庭院。庭中静到极处,除了小虫的窸窣与浅到低不可闻的风声,只闻花香悠远雅致。慕春寅仰起头,乌瞳被华凉的月色染亮,妖娆到极致。他缓缓弯起了薄唇,慢悠悠道:“清迈打脸之行,即将开始。”
  ※
  一夜过去,次日上午九点半,y市飞机场。
  两拨人面面相觑。
  莫婉婉、樊歆、赫祈异口同声,“她怎么在这?”
  秦晴亦是睁大眼:“你们怎么在?”
  慕春寅笑而不语,赫祈第一个反应过来,热情接过秦晴的行李,“来来,旅游人多才好玩嘛!”又用胳膊碰了碰樊歆跟莫婉婉,迅速递了个眼神,“人多热闹是吧!”
  樊歆瞅瞅那边的慕春寅,看懂了他的眼神,拽着莫婉婉走到登机口。
  那头秦晴站在原地,不懂慕春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想着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她忍了忍,跟着一行人登上飞机。
  ……
  飞机抵达清迈在数小时以后。
  清迈位于海拔三百米高的高原盆地,在这个被称为“北方玫瑰”的泰国第二大城市,是泰国北部政治、经济、文化教育中心,因着城市历史深远,商业繁荣,景色别致,是东南亚著名的旅游胜地。
  飞驰的专车沿着街道前行,几人饶有兴趣的看着窗外风景。城市车水马龙,人声鼎沸,随处可见景点,不时是古色古香钟声袅然的寺庙殿堂,不时有错落相间的白色唯美建筑,满目尽是泰北特色。
  莫婉婉是头一回来清迈,看什么都新鲜,跟樊歆两人凑在车的最后一排,一会拿相机拍风景,一会玩自拍,笑得不亦乐乎。慕春寅秦晴赫祈则坐在前一排,赫祈是酷爱旅行的人,自然是兴致勃勃,拉着慕春寅聊个没完,坐在最边上的秦晴看似想说点什么,但碍着赫祈的健谈,她全程都插不上嘴。
  汽车开了大半个小时,后面的樊歆突然看看两旁的路标,问前排慕春寅,“阿寅,我们去哪?”
  前排最角落的秦晴眸光一闪,为着樊歆这个亲昵的称呼——“阿寅”。
  慕春寅靠在车窗上头也没回,自然而然地道:“老规矩,先回家放行李。”
  秦晴的眼神再次一紧,为了慕春寅的那两个字:“回家。”
  她愕然微怔,可莫婉婉与赫祈皆是满脸平静,一副早就知晓见怪不怪的模样。
  ……
  十分钟后,汽车在一处幽静的宅子前停下,房子是典型的泰式风格,重重叠叠的白色建筑,飞檐转角处耸起高昂的棱角,像是将军肩头的盔甲,十分具有民族气息。
  几人进屋后,樊歆轻车熟路的将行李放进去,她顺手摸摸楼梯,跟慕春寅说:“幸亏雇人一直照看着房子,当地的工人真勤快,这房子打扫的干干净净。”
  她身后的莫婉婉透过琉璃窗打量着足有四五百平米的庭院,目光在那开阔的草坪及白色凉亭上转了一圈,说道:“呀,这房子挺阔气嘛!”
  赫祈的注意力都在屋内精致繁美的泰式装饰上,譬如那木制手工的镂空雕花博物架,那描绘着浓郁色彩斑斓花朵的厚厚毡毯,那茶桌上摆放的鎏金错银的高脚花瓶……他一面看一面赞:“啧啧,头条帝,你这房子花了不少钱吧。”
  慕春寅道:“我没花什么钱,这都是我爸妈置下的。”他打量着屋内摆设,眼神有片刻的恍惚:“这房子有些年纪了,我爸妈在我八岁那年买的。”
  樊歆站在楼梯上,亦是同样的神色,过了会她看向慕春寅,“还是按老规矩,先休息休息,再去拜佛?”
  慕春寅点头,道:“我有点饿,我们去超市买食材回家做饭,我吃不惯当地的菜。”
  四人深表同感,笑嘻嘻向外走去。秦晴像个局外人站在门边,从始自终没有人看她一眼,见一群人走远,她这才奔过去,“慕少,等等我!”
  ※
  一群人去了大型超市,虽然几人在国内是公众人物,随便一个走出去都会引起轰动,但此刻在这异国他乡,又戴着墨镜,倒也没什么人认出来。
  头条帝轻松惬意的走在最前头,樊歆推着购物车悠悠在旁,秦晴想跟慕春寅呆在一起,不住往两人中间挤,非要将樊歆挤开,樊歆懒得理她,自顾自挑自己的。倒是慕春寅轻飘飘瞅秦晴一眼,毫不客气将她推开,顺手将一大篮水果往樊歆的购物车内一丢,“别挡购物车啊秦晴,我挑东西呢。”
  后头的莫婉婉赫祈轻笑,秦晴被推到一旁好不尴尬,只得讪讪走到最后。
  障碍物没有了,慕春寅又跟樊歆挨在一起,他随手拿起一包牛柳丢进车子,道:“我要吃青椒牛柳。”
  樊歆点头,唇上含着淡笑,“好,等下记得去前面拿青椒。”
  慕春寅打了个响指,“青椒牛柳配柳橙汁!柳橙在哪?”
  樊歆目光往后一瞟,“在你后面,你多拿一些,挑那些外皮摸起来软硬适中的,这种甜一些。”
  慕春寅依言照做,拿了小半篮子,高高兴兴丢进购物车,顺手又在右侧柜台摸了一盒子鸡肉,“再来个宫保鸡丁。”
  樊歆拿起左边黄瓜跟胡萝卜丢进来,“好。”
  慕春寅瞅瞅胡萝卜,不满道:“你明知我讨厌胡萝卜。”
  樊歆嗔他一眼,两个梨涡浅浅荡漾,“平时不放可以,可今天家里有客人,婉婉喜欢吃胡萝卜。”
  莫婉婉在后喊道:“对呀对呀,姐要胡萝卜!”赫祈故意跟着起哄,“我也要我也要!”
  慕春寅扯扯嘴角,丢了一包鱼片进来,“那我吃水煮鱼。”他凑近樊歆,得意一笑,“我从国内带了川味的麻辣水煮鱼配料,今晚可以煮一锅!”
  樊歆反应淡淡的,“放在行李箱夹层的那两包调料吗?我送公司门卫了,口味太辣,不合适你。”
  慕春寅:“……”
  樊歆看都没看他,自顾拿了一大包娃娃菜,“这么辣你的胃受得了吗?以后胃疼可别喊我!”
  慕春寅:“……”
  两人一来一去,虽然偶尔拌嘴,却透着无法言喻的亲昵与温情。几步之外的莫婉婉赫祈早已见惯所以一脸平静,唯一脸色不好的是秦晴,她恨恨别过脸,啐道:“一个下人,不买菜做饭还能干吗?”在得知樊歆是管家的身份后,她心里愤恨不平,哪怕现代管家是平等自由的雇佣关系,她仍刻薄的按照老封建思想贱称为下人。
  她的啐骂很低,带着自欺欺人的意味。赫祈莫婉婉听见了,赫祈轻笑,莫婉婉破天荒的没有顶她,只是面带怜悯的看了她一眼。
  而最前面的两人压根没听到,他们买完菜又转到服装区,樊歆道:“我忘了带睡衣。”她扫扫柜台,“算了,懒得去商场,就在这买吧。”
  她说着挑了一套橘黄色的,上面印有可爱卡通图的睡衣,还没等她拿下来,慕春寅一声哀嚎,“你放过我好吗?少爷不想穿卡通!”
  “我穿卡通关你什么事?”
  慕春寅抗议,“喂!你这女人太自私了吧?我每次买家用品都是买两套,你一套我一套,你倒好,压根不顾我!”他大步上前,拿起柜台上另一套英伦风的情侣装睡衣,径直丢进了购物篮。
  赫祈笑着在后面插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声音放得有些大,“原来你们都是用情侣套装啊?”
  莫婉婉嗓门接得更大,虽然是看向赫祈的,但眼角余光不时朝秦晴飘去,“你还不知吗?这俩人用啥都情侣的,大到衣服鞋子,小到漱口杯压刷毛巾……”她狎昵的笑了笑,“姐怀疑他俩内衣内裤都是情侣的,不信咱什么时候扒了看看?”
  赫祈欢欣鼓舞,“好!今晚我把慕春寅灌醉,你来扒!”
  樊歆:“……”
  慕春寅却毫不在意,“不用费劲扒,我承认,今年过年我们的确买了一套大红情侣内裤!就是求来年红红火火……唔……”
  “不许说!”樊歆尴尬得一头黑线,拿起篮里的一个苹果塞住了他的嘴。
  ——那大红情侣内裤还真不是她买的,是买衣服送的……好吧,虽然不是刻意买的,可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种话题,她没法接受。
  被堵住嘴巴的慕春寅笑嘻嘻,后面秦晴的脸色却难看极了。
  ……
  几人采购完毕,大包小包走出超市。慕春寅将少爷做派挥发到淋漓尽致,手插在兜里悠闲的走在最前面,让后头的樊歆赫祈拎袋子。
  走在最左侧的秦晴扫扫轻轻松松一马当先的慕春寅,再瞅瞅后面被重物拎得气喘吁吁的樊歆,方才在超市里的不快瞬间一扫而空,轻声自语:“下人就是下人,活该受累。”
  她话落扬起一抹笑,娇滴滴的向慕春寅奔去,“慕少……”谁知此时樊歆一声喊:“慕春寅!”连名带姓,没有任何顾忌,前面的秦晴惊了惊。
  慕春寅回过头,似乎习以为常,“干嘛?”
  樊歆拎着两个鼓囊囊的大袋子,低头瞅着自己的脚,“我鞋带松了,快给系一下,我腾不出手来。”
  一行人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最愕然当属秦晴。
  系鞋带?樊歆这女人竟然使唤高高在上的头条帝系鞋带!
  慕春寅坐拥美人无数,凭什么给一个下人系鞋带?秦晴哼了一声,看着樊歆嗤笑,“做梦吧。”
  下一刻她表情僵住了。
  慕春寅走到樊歆面前,蹲下身给她系鞋带。他个子高,蹲下来背脊笔直,这种寻常男人不屑一顾的琐碎小事,他做起来却极认真,他拉着细细的鞋带十指翻飞。远远看去,阳光透过他栗色的头发映出一圈辉亮,他的侧脸沐浴在温煦的日光下,脖颈处的皮肤白皙如瓷,从鼻尖到下颚的轮廓棱角分明又流畅优雅,竟有种童话里王子给公主穿水晶鞋的美感。
  赫祈在旁边笑,“哎哟,想不到堂堂的头条帝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
  “啧啧……”莫婉婉跟着起哄,“我要是把这一幕录下来放到微博,肯定会变成微博热搜吧!”
  系鞋带的慕春寅无奈地说:“她太笨,鞋带永远都松松垮垮,最高峰我一天给她系过六回。”他仰头面有嫌弃的看向樊歆,“你能不能哪天系紧一点,别让我再蹲下身啊,腰累!”
  “知道啦!”樊歆不负重荷,将拎着的购物袋往慕春寅手里塞了一个,“我的手更累,咱俩一人拎一个!”
  慕春寅佯装不满,“呀,你这女人,我系个鞋带就你就顺杆往上爬啊!”瞥见樊歆扭头瞪他,他立刻又补了句,“爬吧爬吧,谁让你这脾气是我惯的呢!没办法,我自找的……”一面哀叹着,一面认命的把樊歆手中两个袋子全接了过去。
  赫祈莫婉婉哈哈大笑,而秦晴咀嚼着慕春寅的话,脸色越发阴云密布。
  ※
  几人回了别墅,晚饭自然是樊歆做。厨房里就见她忙碌的捣鼓,而另外四个人悠闲地坐在客厅喝茶。
  樊歆不在,秦晴终于有机会能跟慕春寅套近乎,她刚凑到慕春寅身边,还没说上两句话,樊歆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阿寅来帮忙。”
  慕春寅抗议,“为什么本少爷要帮忙?”
  “我们好久都没来这,锅碗瓢盆什么都得洗,再这样下去今晚饭点就晚了,你快来帮忙洗菜,一会我直接切。”
  慕春寅低头看自己的手,他出生金贵,手保养的好,阳光下十指修长白皙,根根如莹润的玉。于是他傲娇的拒绝,“少爷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你要找人别喊我,找赫祈莫婉婉!”
  厨房那边沉默了,须臾后便见樊歆系着围裙一手锅铲一手菜刀的走到客厅,“阿寅,你今晚还想不想吃青椒牛柳?你要是不来,等下我就把所有的菜都加上胡萝卜。”
  头条帝衡量片刻,乖觉跟着樊歆去了。临走时他再次哀叹:“就知道拿胡萝卜威胁我……哼,果然这女人啊,不能惯!”
  樊歆猛地回头,手中菜刀银光发亮,慕春寅立刻立正站好,双手举起做投降姿势,表情温顺又温柔,“都惯了这么多年,也无所谓啦。”
  客厅里的赫祈跟莫婉婉再次大笑,唯有秦晴笑不出来,她站在楼梯上,端详着墙上的照片。在楼梯上逛了一圈后她略感无聊,下楼坐回了客厅,位置离莫婉婉赫祈远远的。
  莫婉婉赫祈见她来,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个眼神,随后莫婉婉状似无意的问赫祈,“听说头条帝还有一座私人的湖心岛,他打算开发吗?再开发我也去帮我爹搞一套,给他日后养老。”
  赫祈道:“你别打那岛的主意了,我问过头条帝,那岛比桃花坞风景还好,他不对外出售,只做私用。他计划在上面盖房,左面房子右面花园后面带温泉,建成之后他跟樊歆两人搬进去……啊,想想简直是神仙日子啊!”
  莫婉婉故意露出羡慕的表情,“啧啧,樊歆真是好命。”
  “哼。”秦晴一边玩着自己的指甲,一边冷冷插嘴,“就一下人,慕少带她过去也是为了使唤她做牛做马的,有什么好羡慕?”
  赫祈扭头,冷不丁问秦晴,“你知道吗?那岛的所有权姓名一栏写的是樊歆。”
  秦晴脸色微微一变,“你说什么?”
  赫祈神情淡然,“我说慕春寅买那座岛就是为了樊歆。”
  这回连莫婉婉也惊住,“我去,真的假的啊?”
  “骗你干嘛?”赫祈道:“这岛是四年前我陪慕春寅一起拍下的,交易流程我看的一清二楚,当时我还不认识樊歆,就问是谁,慕春寅说是他要等的人。”
  赫祈将目光投向夕阳遍洒的庭院,若有所思的说:“其实樊歆在国外这么多年,慕春寅等的很苦。”
  莫婉婉道:“毕竟这么多年感情嘛。”
  那边秦晴越发狐疑与紧张:“这么多年感情……是怎么意思?”
  赫祈神色平静,“你还不知道吗?他们俩一起长大。”
  “什么叫一起长大!”莫婉婉正色纠正,“他们俩就是一个家的。”
  秦晴坐不住了,“什么意思?樊歆是慕家的人?她不就是个下人吗?”
  莫婉婉丢过一记嘲笑,朝楼梯上的照片一指,“小浪花,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那一家四口的合照,中年男女是慕春寅的爸妈,背过去玩气球的两个孩子就是慕春寅跟樊歆。你觉得樊歆还是个下人吗?”
  秦晴不敢置信的看着照片,想起自己曾陪慕春寅看过的那场古怪电影,“这么说……樊歆是慕春寅的姐妹?”
  赫祈摇头,来了句更狠的打击,“不是姐妹。慕春寅跟我说过,樊歆是他从小内定的媳妇。”
  “对。”眼瞧着秦晴的脸色越来越白,莫婉婉强忍住笑,也不管赫祈的话是对还是错,顺着话头就瞎编:“樊歆也跟我说过,要不是她去加拿大深造,她肯定20岁就跟慕春寅结婚了,因为双方家长交代过,两人青梅竹马,成年就得结婚。”
  秦晴硬撑着自己反驳道:“蒙谁呢,如果他们感情真这么好,慕少为什么有这么多女人?”
  赫祈莫婉婉开动智商继续一本正经的瞎编,“慕春寅从18岁就跟樊歆求婚,那求爱频率比大姨妈还积极频繁!可樊歆考虑年纪小没答应,不顾慕春寅的反对去了加拿大深造音乐。她走之后,慕春寅为了气她,成天花天酒地找女人,想刺激樊歆回国。回国之后因为樊歆不愿公开关系,两人便不断闹别扭,而慕春寅这人情商低,一闹别扭就去找各种炮灰女人气樊歆。”说着向秦晴一指,“比如你。”
  秦晴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她嘴唇颤抖,伸着嫣红而尖利的指甲指向赫祈莫婉婉,“我不相信!你们说的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她猛地起身,跌跌撞撞冲出了门。
  ……
  一个小时后,等樊歆与慕春寅将菜端出来,就见莫婉婉跟赫祈两人好整以暇的坐在餐厅,瞅着餐桌旁秦晴空出的座位得意的对视。
  慕春寅问:“秦晴呢?”
  赫祈耸肩,学着电影《东成西就》里张学友的调调,调侃道:“她承受不住这失恋的打击……跑了。”
  “跑了?”慕春寅道:“爷还没开始秀恩爱呢,她就跑了!”
  莫婉婉鄙视道:“就这种角色还需要你们出马,姐跟赫祈随便几下就k了她。”
  樊歆:“……”
  ……
  夜深人静,沉沉墨色笼罩着异国他乡的夜。
  赫祈跟莫婉婉早已在客房睡去,樊歆睡不着,独自坐在庭院的凉亭看夜色,墨蓝的苍穹高远宁静,只是星子疏落,瞧不见几颗。
  慕春寅端了杯红茶过来,“在这干嘛?”
  “看星星。”樊歆指指天,惋惜地道:“只可惜太耀眼的城市不适合看星星。”
  慕春寅笑道:“你啊,从小就喜欢天上的玩意,什么太阳月亮星星,小时候爱坐在花园里的阳光下温书,而夜里,你就爱在露台月光下拉琴。”
  朦胧的夜色中,樊歆侧脸有种恬静的美,她的视线仍停在夜空,轻轻笑着,“因为我喜欢光啊,白天的阳光温暖,晚上星月光柔柔的也能照亮长夜……因为有光,世间的黑暗与寒冷,才不那么绝望。”
  慕春寅噗嗤一笑,想起儿时旧事,“你记不记得,从前你在阳光下看书,阳光走到哪,你就把凳子移到哪!看一天的书,椅子就从屋子东边一直移到西边,简直是追着光走!”
  “我要与光同行……凡是明亮温暖的,我都想靠近。”
  “你夸父追日累不累啊!”
  樊歆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月,浅笑的脸上是平和而坚定的双眸,“不累。在我心里,光是美好的存在,它代表温暖、明亮、朝气、希翼……好像有无限蓬勃的未来在等我,这是最值得憧憬的人生。”
  慕春寅道:“好吧,回头带你去湖心岛看个够,那里没有高楼大厦,视野很开阔,看星光月光最好了。”他说着转了个话题,“对了,你想要岛上栽什么花?”
  “睡莲,我最喜欢的花就是睡莲,红白两色的睡莲,还有翠绿的莲叶。”樊歆抿唇一笑,“如果人品爆发开出一朵并蒂莲就稀罕了,我还从没见过并蒂莲。”
  微风徐徐拂动樊歆的发,其中一撮飘到慕春寅手中,他将发丝握在手心把玩,唇角一抹微笑似月光温柔,“这有什么稀罕!不需要人品爆发,少爷绝对会给你种出来。”
  “少吹了!并蒂莲概率很低很低的,不亚于人类的三四胞胎!”
  “你等着看!”
  “好。”
  两人对视一笑,又静静坐了一会,夜风渐大,樊歆说:“不早了,回屋睡吧。”
  她起步要走,慕春寅原本正想跟着她一起去,余光却瞟到周围墙角有人影一闪,似乎有人顺着远处院墙往里进。慕春寅眸光微闪,忽地便抓住了樊歆的手,“等等。”
  樊歆扭头,“怎么了?你不困……”
  她话还未落,慕春寅搂住了她的腰,蓦地朝着她一倾身,樊歆只觉得眼前光线一暗,随即额头上落下一片温润的柔软,极轻,亦极温柔,含着微微的潮湿,似春风拂面,似落花沾身,似细雨脉脉。
  樊歆怔在那,还没回过神来,“你……你干什么?”
  慕春寅已施施然将唇移到一旁,目光却是望向墙角处那个影子,果然黑暗中那人影一怔,脸色一瞬苍白。
  慕春寅目的达成,心满意足的松开了樊歆,风轻云淡道:“生日吻。去年的生日吻补给你。”
  见樊歆捂住被吻的额头呆站着,他附在她耳畔答得理直气壮,“你忘了?小时候过生日,所有家庭成员都会给寿星一个生日吻。”
  “可我们都这么大了……”
  “大了就不是一家人吗?爸妈不在了我还在,这个吻,就当爸妈给的。”
  记起曾经的温情,樊歆心坎骤然滚烫——慕家是西方家庭的养育方式,至亲间的感情交流热情坦率,贴脸拥抱亲吻几乎是家常便饭。在她曾幸福的幼年,每年生日,她对着蛋糕许下愿望后便会收到来自全家的生日吻,那一个个亲昵的唇吻,怀揣着至亲最深的关爱与祝福。
  她心中暖流涌过,方才的惊诧散到了九霄云霄,点头道:“谢谢你阿寅,谢谢珍姨……”她双手合十,仰头望天,“还有天上的慕叔叔。”
  ※
  樊歆进了屋,男人婆莫婉婉趴在她卧房床上睡得正熟,姿势四仰八叉,打个呼噜比雷响。
  梳妆台上的手机忽然一响,怕吵醒莫婉婉,樊歆拿着手机快步走到露台,待停下来一看,就见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字——温浅。
  樊歆犹豫几秒,按下接听键,“温先生你好。”
  那边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从容,非常悦耳的男低音,像是大提琴最低音的奏鸣回响,“你不在国内?”
  “呃……跟公司里的人一起来泰国了。您找我有事吗?”
  她直奔主题,没有任何寒暄的意思,那边微怔,而后道:“合同我已经发到你们盛唐的邮箱,签好后送到荣光。”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命令式的话。
  “合同?”樊歆一时没想明白,“什么合同?”
  “关于下一部电影音乐的合作事宜。”
  见樊歆云里雾里,温浅又道:“你曾在马尔代夫承诺会还我人情,上次又在新闻发布会上亲口承诺一诺千金,该不会忘了吧?”
  “所以您的意思是,要我唱电影主题曲来还人情?”
  “对。”
  樊歆沉默了,见她不答话,温浅道:“签好合同,周五来荣光九楼。”
  电话“嘟”地切断,樊歆听着手机里头“嘟嘟嘟”的忙音,还在发愣——他居然不等她的回答就单方面拍板了!
  这边樊歆头一回见识到温浅的霸道。而电话那端,千里之外的y市,用清浅的口气下达霸道命令的某人正坐在办公室,慢条斯理的放下手机,端起桌上的水杯喝水。
  浅蓝色的水晶杯,无色冰块在透明的杯壁上氤氲出潮湿的水汽,握在掌心里冰凉一片,像是那些年抹不去的幽冷回忆。这原是不甚愉快的触感,温浅却矛盾地笑了笑。
  阿宋抱着资料从旁边经过,道:“温先生,关于跟樊小姐的合作合同,我已经发邮件给盛唐了,明天我会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不用。”温浅摇头,“我已经打了。”
  “啊?”阿宋一愣,“这种小事您不必亲自过问的。”他扭头瞥温浅一眼,瞧见他唇角弯起了弧度,饶有兴趣的问:“温先生看起来心情不错,跟智胜的单子谈成了么?”
  他笑一笑推门出去,留办公室里的温浅困惑自语:“我有心情很好的样子吗?”
  他的视线掠过桌上手机,想起刚才的那通电话。樊歆似乎不想跟他合作,在听到签合同明显为难起来,想拒绝又不好意思明说,隔着电话他都能感受到她的局促。
  说起局促,他记起那天红毯化妆间里她的模样,她被他一步步逼到墙角,紧贴着墙靠着。她不敢看他,目光闪烁,长睫微敛,米分色薄唇如初夏蔷薇,因为窘迫抿了抿,露出唇畔一对小小梨涡……
  收回思绪,温浅笑着摇头,埋首继续看文件。

☆、Chapter 39下场
  半开的窗后是朦胧的夜,清迈的月光清幽地撒进,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像铺上一层银色薄纱。
  樊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莫婉婉被她的动静折腾醒了,揉着眼睛问:“干嘛呢,这么晚了还不睡!”
  樊歆抱着枕头,说:“刚才温浅给我打电话了。”
  “啥?”莫婉婉一个激灵睡意全无,鲤鱼打挺般坐了起来,“他深更半夜跟你打电话干嘛?”
  樊歆捂住莫婉婉的嘴,“嘘!你小点声,被慕春寅听到我就死定了!”
  莫婉婉压低了声音,“他找你干嘛?”
  樊歆陷入沉思中,答所非问:“他最近偶尔会联系我,或者打电话,或者发短信……而且都是主动的!”她扭过头,忐忑地看向莫婉婉,“这太不对劲了!就算他突发善心帮过我,可他这么高傲的人,对我这种小艺人应该如浮云般掠过,可如今怎么老频频联系我呢!还让我唱电影主题曲!婉婉,你说他是不是知道我是谁了?”
  莫婉婉试探性的问:“如果……姐是说如果啊,如果他真认出你来了呢?”
  樊歆呆了片刻,迅速坚定地说:“那我就再也不见他,以后见他就躲。”
  “别!”莫婉婉赶紧阻止。
  她这一声“别”,反倒让樊歆紧张起来,“他不会真知道了吧?”
  莫婉婉立马瞎编,“他知道个毛啊!你别瞎想!”
  “真的吗?”
  莫婉婉一本正经,“真的!前几天他还跟我谈起过你呢,他现在对你之所以这么主动,是因为爱才。他一向惜才,对于有才华的人都会另眼相看,譬如那个胡芬兰,那么其貌不扬的矮黑胖土圆肥,没一家公司肯签她,温浅却替她写歌,就因为爱惜她的才华。”
  樊歆静默半晌,点了点头,“有道理,他跟我说过,觉得我歌喉还不错……”
  “咱俩什么关系,姐还能骗你!”莫婉婉信誓旦旦的继续蒙,“安啦安啦,温浅一直以为慕心死了,他不会对你有其它想法的。在他眼里,你就是一个有才华的艺人而已。再说了,人家当你是个普通人,你却反应强烈疑神疑鬼,这么心虚,就算没什么也会被他瞧出点什么的呀。”
  樊歆深以为然,“你说的对。”
  “照我说,你们在一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既然躲不了,你就放平心态,当他是个普通人好了。也许时间一长,你就释然了呢?”
  樊歆垂下眼帘,轻声道:“也许只能这样了。”
  “所以你就勇敢的跟他合作吧!你想想,他的歌哪一首不是经典?你好好把握,名气肯定会再上一个台阶,这样不就离你的梦想更近了吗?”
  樊歆踌躇着,仍对自己没有自信,“我真能把他当一个普通的合作伙伴吗?”
  “打起精神来!你要相信,时间就像一份牛逼的忘情水绝情丹孟婆汤忘忧草套餐,或早或晚,人都会看开的……”莫婉婉拍拍她的肩,“不信你看看你跟头条帝,先前的关系恨不得你死我活,如今还不是好的很!”
  “倒也是,那我就跟温浅合作一回,把他当个普通人看看,不行我就撤。”
  “对,试了才知道!加油!”莫婉婉说完拉过被子,翻身继续睡。
  樊歆关了灯钻进被窝,临睡前迷糊的想着一个棘手的问题。
  ——她愿意跟温浅合作,慕春寅肯吗?
  ※
  这方两个女人一番唠叨后睡去,而那方别墅的庭院里,一男一女正在凉亭中对视。坐着的是慕春寅,站着的是秦晴。
  秦晴是在樊歆离去后出现的,静谧的夜里传来小虫的窸窣,慕春寅还在凉亭喝茶,神情是一贯的散漫不羁。
  秦晴站到他面前,眼神几分悲哀几分忿然——她下午冲出门后,其实哪也没去,就一直躲在院子的偏僻角落。先前凉亭里的对白她隔得远听不清,但慕春寅落到樊歆额上的那个吻,她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慕少……”她听见自己此刻的声音在颤抖,“原来樊歆不是你的下人……”
  慕春寅对她的出现没有分毫意外,他摇晃着杯中红茶,漫不经心的笑:“我什么时候说她是下人了?”
  秦晴噎住话头,片刻后她哭起来,艳丽的面容梨花带雨,她上前抱住慕春寅的胳膊,“慕少,我现在都这样了,求你帮帮我……”
  “帮?”慕春寅推开她,浓密的眼睫在眼脸出投下淡淡阴影,薄唇扬起漂亮的弧度,表情真挚而诚恳,“我有帮啊。我将你找的打手丢进警局,我将德里的致癌广告拱手奉上,我还将你雇佣的水军公司悉数封锁,更将你的□□放给媒体……这不都在帮你吗?”迷离月色下他笑的越发迷人,“帮你悬崖勒马痛改前非啊!”
  秦晴的脸一瞬惨白。她怔怔后退几步,整个人似被一大桶凉水从头泼到脚。
  最冷不过人心,最凉不过人性。
  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圈套而已。
  他早就洞悉她的所作所为,却仍笑脸盈盈与她朝夕相对。他送她香车宝马,给她知名代言,挽她踏上风光红毯——他亲手捧她一步步到高处,无非是等她从云端跌落的这一刻。
  爬的有多高,摔的就有多痛。
  她负隅顽抗仍不死心,扑到他身上,削尖的蔻丹扣住他的衣袖,脸庞扬起,目光凄哀,“所以……你对我只是逢场作戏?”
  慕春寅摇头,“没有。”
  不是做戏,是否还有一点点真心?秦晴死灰般的眼里爆出一撮光亮,然而下一刻,慕春寅彻底摧毁她最后的希翼。
  他斜靠在纯白的凉亭上,幽幽天幕上星光闪烁,他乌黑的眸子似被星辉点亮,唇边一抹笑意坦荡而凉薄,“樊歆跟我吵架,我就找她不喜欢的人气她。”他站起身,揉着心口自语:“谁知她不吃醋……这没良心的女人,究竟把我当什么……”
  他咕哝着,口吻有些委屈,转身朝屋里走去。愣在一旁的秦晴猛地冲过来,抓住他的衣袖,眼泪大颗砸下,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水花,“慕少……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狠心!”
  嘟囔不停的慕春寅倏然转身,他拂开她的手,散漫的表情尽数敛去,月光映在他脸上,似镀上一层冰凉的霜。
  “还不滚?”他眯起眼,目光冷冽如冰锋,一字一顿如刀刃直割人心,“要我亲自下□□吗?”
  慕春寅转身离去。这初春湿寒的夜里,夜风料峭而他背影决绝。
  秦晴的身子绝望的晃了晃,一点点瘫软在地。
  ……
  一夜过后,月华落下,朝日初生。
  清晨的阳光洒满庭院,清迈的天空高远而澄澈,像薄而精致的瓷釉,呈现一种淡到近乎透明的色泽,温润的令人心生欢喜。
  宅院里的几人坐在餐厅吃早餐,对于秦晴彻底消失的事,几人心知肚明,因为今天国内的娱乐报已登出秦晴的头条:《昔日时尚小魔女凌晨现身机场,面容憔悴宣布退出演艺圈》。
  几人看到新闻俱是嗤笑,莫婉婉瘪嘴,“哼,恶有恶报。”吃了口燕麦又心有不甘的问慕春寅,“头条帝你就这么放过她了?她过去往台上砸瓶子伤害樊歆,咱可以以故意伤害罪告她,让她牢底坐穿!”
  “坐牢?”慕春寅眉头一挑,“牢里这么清静,太轻松她了吧,放在外面多好,身败名裂像过街老鼠,每天都被记者追堵!”
  莫婉婉想了想,伸出大拇指,“够狠!”
  慕春寅道:“总之这破事过了,别想了,有那心思不如想想明天怎么给我过生日!”
  莫婉婉惊道:“啊?头条帝,你明天生日啊?”
  “不然喊你来泰国干嘛,当然是要你送礼的。”
  莫婉婉:“……”
  赫祈在旁出声:“被充军国外的阿周说明天来陪你庆生。”
  “啊?他也要来!”莫婉婉高呼,“啊哈哈哈,三贱客要聚首了,明天肯定既□□又热闹!”
  “阿周是谁?”樊歆曾多次听慕春寅提起过,但具体的人她没见过。
  莫婉婉发狂般笑了出来,“阿周就是一个集“浪,骚,贱”与一体的奇葩男!”
  赫祈跟着解释,“阿周就是周珅,跟莫婉婉一样在盛唐打酱油的二世祖,人称史上第一情圣段子手!”
  莫婉婉的形容更是入木三分,“对,他的段子都超级好笑,以至于大家不得不看一场悲剧才能平缓下来。”
  樊歆仍没明白,“那三贱客是什么意思?”
  莫婉婉道:“你还不知道吧!哈哈……慕春寅,赫祈,周珅,这仨人没事就抱团耍贱,所以被称为盛唐三贱客。”
  慕春寅:“……”
  躺着中枪的赫祈:“我真不贱……被他俩坑的!”
  “停停!”慕春寅拍拍桌子拉回三贱客的话题,继续说正事,“明天生日这么安排,上午拜佛,下午庆生。”他指指手表,“趁今天下午有空,你们都出去给本少爷买礼物!没买好不许回!”
  三人:“……”
  没见过这么霸道要礼物的!

☆、第40章 Chapter40 生日
  翌日一早,双龙寺。
  清迈的双龙寺是一座充满传奇色彩的庙宇,供奉着高僧的舍利,加之门口有两只昂首向天的金龙而闻名泰国,每天来往的香客信徒络绎不绝。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庙宇内,正殿是释迦牟尼的金身佛像,殿外有一座高耸的塔,顶端一朵九世皇所赠的水晶莲花,传闻是由各界捐赠的宝石镶缀而成,引得无数游客驻足仰望。
  莫婉婉跟赫祈都是第一次来这,难免有些新鲜感。莫婉婉这碰碰那看看,而赫祈就端着相机,在允许的位置拍照留念。
  这两人略显兴奋,反观慕春寅与樊歆,自进了寺庙以来,两人便一反常态的肃穆虔诚,庙里的一干大佛小佛,一个不漏的参拜齐全。
  跪拜过程中,莫婉婉曾好奇地问樊歆:“瞧你们俩的架势,真信佛啊?”
  庙堂内不得高声喧哗,樊歆压低声音道:“受珍姨的影响罢了,她信佛,对这家双龙寺情有独钟。过去不管多忙,每年都会抽空来清迈拜佛。清迈的房子就是为了方便她拜佛才置下的。”
  莫婉婉恍然大悟,而樊歆又跟着慕春寅去其他殿堂拜佛了。
  几人来到正殿,即供奉着释迦摩尼的殿堂,宝相庄严的佛像盘坐正中,接受四方信徒的叩拜。
  慕春寅正对着佛像,双手合十,眸子轻阖,眉宇间再不见平日的散漫。樊歆知道,他在许愿——从前来这里,珍姨慕叔叔每人都会这样许愿,这已成了规矩。
  樊歆闭上眼,许下三个愿。
  第一个愿,希望珍姨快点醒来。
  第二个愿,希望自己早日完成九泉之下母亲的夙愿。
  第三个愿,希望慕春寅与自己还有身边在乎的人都平安顺利。
  佛像下的她凝神静气,闭眼默念心愿。殿外阳光温煦,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柔的蜜色,她柔顺的长发沐浴在光下,似一截泛着辉光的墨色缎子。
  许愿结束,她睁眼便落入一双深邃的眸里,慕春寅正在身畔看着她,她微微一笑,问:“阿寅,你许了什么愿?”
  慕春寅道:“不告诉你。”
  樊歆倒是大方,“那我告诉你我的愿望,我许了你的我的还有珍姨的……唔……”
  她的话没说完,慕春寅伸手按住她的唇,“从前妈妈告诉过你多少次,心愿不能讲。”
  他的指尖染着男士清爽的香水味,她的唇在他指腹下一张一合,“哦……我忘了。”
  她别过脸,唇瓣从他掌下移开,红唇触过他微凉的指尖,柔软若春日枝头的花骨朵,他眸光一瞬微闪。
  樊歆没留意他的反应,转身走向其它佛像,慕春寅垂下手,那拂过她唇的指尖有些滑滑的异样。
  他忽然便想起自己方才的那个愿望。
  ——要跟她好好在一起。
  ※
  上午拜完了佛,下午慕少爷的生日狂欢正式开始。
  蛋糕自然是樊歆亲手做的,虽然她菜烧的好,可做蛋糕的技术实在不敢恭维,上面的花朵都扭扭歪歪,但众人图的是气氛,围着歪瓜裂枣的蛋糕笑了一场后全乐滋滋接受了,包括一贯挑剔的头条帝。
  ——好吧,其实他没法挑剔,樊歆做的时候他不停折腾,一会嚷着我要那种花样……一会又是,刚刚的不要了,换这种……这一番折腾下来,原本还有可能做出合格产品的樊歆,彻底将蛋糕做成了四不像。总而言之,就是一大块蛋糕兼大坨奶油再盖上一堆乱七八糟的水果。
  等做完蛋糕已是傍晚,众人将蛋糕跟一大桌子菜全搬到顶楼娱乐室,那里的设计本是个露天家庭影院,被拿来做狂欢的场所再合适不过。
  一群人将场地布好之后,天已经黑了,樊歆想着再去榨点果汁,却见一个人影猛地窜到她面前,“哇!哪里来的妹子!好美貌!”
  樊歆抬头,就见变幻的灯光下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男子,模样比自己大上一两岁,正嬉皮笑脸的打量着她。莫婉婉从旁过来,一拍他的背,“三贱客聚齐!哈哈哈!”
  原来眼前的人就是传说中讲笑话必须看悲剧来缓和的情圣段子手二世祖周珅。
  周珅的注意力还在樊歆身上,他围着她转了一圈,上下端详,口中啧啧有声,“瞧这妹子鹅蛋脸大眼睛一头乌黑及腰的秀发……呀,笑起来还有梨涡!”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无比深情地道:“在下周珅,实岁二十八,有车有房有存款,不抽烟不赌博无任何不良嗜好,堪称富二代中的战斗机,战斗机中的歼击机……”
  樊歆哑然失笑,周珅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看妹纸的反应还挺喜欢我的,敢问妹纸如何称呼,芳龄几何,家居何处,是否婚配?”
  围观的莫婉婉已笑得喘不过来气,周围又凑过来两人,其中一个双手抱胸笑着作壁上观的是赫祈,而拿着红酒瓶对准周珅脑袋随时会砸上去的是慕春寅——他刚才跟赫祈去酒窖挑酒了。
  慕春寅眸光冷冽,扫扫他紧抓不放的爪子,“松手。”
  周珅眨眨眼,松开了手问:“干嘛这么小气,这你新欢吗?”他又看了半晌,猛地一拍脑袋,“啊,你就是个电视上跟他公开关系的管家啊,我说咋这面熟!”
  他说着又去握樊歆的手,“管家妹子你好,多亏你照顾我们家春春了,他偶尔会犯神经,喜欢乱发脾气,您多担待着点。”
  慕春寅挥着红酒瓶吼道:“把你的爪子放开!”
  “春春啊!”周珅慈眉善目苦口婆心,“当着美女的面你就不能脾气好点?瞧吧小美人吓的!”
  “闭嘴话唠!”慕春寅将红酒塞直接塞他嘴里,一招手,“吃饭吃饭!”
  ……
  因为来了一个奇葩,这顿饭前所未有的热闹。奇葩二世祖时而跟众人抬杠,时而大爆爱情语录,全程妙语连篇,樊歆快笑喷。
  譬如,他关切的对赫祈说:“祈祈啊,你都单身了五六年还不找老婆啊?”
  赫祈仰头望天,摇头,“没找到,你有合适的介绍吗?”
  周珅道:“没有,但我可以给你点拨——只要你对女人一丝不苟,女人就会对你一.丝.不挂!”
  莫婉婉嗤笑,“得了吧二世祖,整天把自己塑造成爱情大师,不也没找到老婆吗?”
  周珅不屑一顾,“男人婆,你这手都没牵过的懂个啥?来,哥给你一句忠告,风情万种的女人是打火机!请保持好姿态!”
  “姐谢你操心啊!”
  “不客气,你这种不解风情的是灭火器。”
  莫婉婉一脚踩到凳子上,“二世祖,老娘一年没揍你,你就忘了老娘文武双全是吧!”
  “来打啊,打不死哥瞧不起你!”
  “你特么还真是贱啊,把脸给我伸过来!”
  “你怎么就爱挑战别人的底线呢?你不知道我打哪都可以,就不能打脸吗!”
  “打脸是帮你整容!老娘是拯救你!”
  “你会不会聊天啊?哥这颜值需要整?哥这张脸完美到每天早上起来照镜子,哥都想对自己磕头!你看这剑眉星目,看着玉柱鼻小薄唇,这精致绝伦,这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只要给哥一双翅膀,哥就可以以神的姿势照耀人间,非诚勿扰!”
  “你这自恋已经到了神经病的地步了!”
  “你又没有行医资格证,凭什么说我神经病?”周珅说完叹了一口气,握着杯子跟赫祈喝酒,“算了,赫祈,咱来喝酒,跟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讲什么呢!”
  莫婉婉也跟着仰天惆怅,“谈恋爱有什么好,天下男女,合久必分,分久必搞基!有什么意思嘛!”
  赫祈一口酒喷了出来,“莫婉婉……你这是什么理论。”
  “我的理论再不济也比周珅那爱情骗子靠谱。”
  “骗子?”周珅跟赫祈碰碰杯,看向莫婉婉,“男人婆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最真诚的人就是骗子,因为他是真心骗你啊。”
  樊歆在旁早已笑得肚子痛,慕春寅则不耻地点评:“油腔滑调的二世祖!”
  莫婉婉过来把樊歆拉走,顺带还拽走了赫祈,“走,去唱歌……咱不要给他装逼的机会!”
  一群人拍桌大笑。
  ……
  一群人吃喝玩乐嗨到夜里十一点才结束。樊歆第一件事就是回房洗澡,刚才几人一阵疯闹,她脸上发上被抹了不少奶油,黏糊糊的太难受。
  等她从洗浴间出来,就见慕春寅坐在露台上向她招手。夜深风大,他的睡袍在夜色里微微翻飞,他指指腕表,“快十二点了,我的生日马上过完了,你的礼物还不拿出来?”
  “哦。”樊歆回屋去拿了个小袋子过来,“给,生日快乐。”
  靛蓝色金丝绒的小袋子,拿红线系成漂亮的结,乍一看还挺精致。慕春寅问:“里面是什么?”
  “自己看。”樊歆不好意思说,赫祈几个人要么送豪车,要么送古董要么送昂贵的品牌衣服——作为一个每天只有一百块钱零花的穷人,这些东西她一样也买不起。
  慕春寅打开袋子,看着袋里圆溜溜的莲花种子,眼一瞪:“莲子?”他气得戳她脑袋,“我过生日,你就送这个!煮粥啊?”
  “我也想送你贵的,可你每天只给我一百块,怎么买得起嘛……最后我路过一个寺庙,有人在外卖莲花种子,说是寺庙里栽的莲花,我就买了点。你想啊,湖心岛咱不是打算种莲花吗?这寺庙里的莲花受佛光照耀,我们种下去,如果开花了,那可是福气呢!”
  她这番说辞倒也在理,慕春寅气消了些,“得,瞧你这么诚心的份上,少爷收下了。”
  “嗯。”樊歆道:“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她没出两步被慕春寅拽住,慕春寅面有失落的看着她,“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樊歆茫然,“什么事?”
  “你再想想……”慕春寅心有不甘,看樊歆半天没明白,他指指自己的唇提示,“这里……很重要的一件事!”
  樊歆恍然大悟,“哦,你想吃夜宵?”
  慕春寅气得跺脚,“不是!再想!”
  樊歆随着慕春寅指嘴唇的动作努力想了会,期期艾艾道:“你太久没有女人……想摇骰子了?呃……这里的人妖倒是很漂亮,要不要把自己掰弯一次?”
  “掰你个头!”慕春寅一拍她的脑门,忍无可忍喊了出来,“生日吻!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忘记了,枉我在寒风中等了半天!”
  “生日吻?”樊歆一怔,随即踌躇着,“还是不要吧,我谢谢你前天那个吻。但咱俩都这么大了,我要吧唧你,你的女人们还不得砍死我……”
  慕春寅眉头一皱,噼里啪啦没完没了,“长大就不是一家人?长大就不相亲相爱?长大爸妈的规矩你就不放在眼里了?再说,我真心实意送了你满含祝福的生日吻,礼尚往来,难道你不该回赠吗?爸妈的生日吻我已经没了,就你这最后一个你也不给。说,你是不想祝福我,还是瞧不起我,还是不在乎我?你说你说……”
  樊歆:“……”这男人发飙起来变身机关枪,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于是她轻声道:“那好吧……就这一次,以后不这样了……”
  “这还差不多!”抱着亲一次是一次的心理,头条帝朝脸一指,“快来!”
  樊歆将脸伸了过去,慕春寅高她一个头,她将双手搭在慕春寅的肩,踮起脚,在离他面颊还有五厘米的距离处,她突然顿住了动作,不好意思地往楼下一指,“那有人看着呢!”
  慕春寅扯开嗓子冲楼下吼道:“二世祖你给老子滚回房间!”清除了障碍后,他向樊歆招手,闭上眼一幅满心期待的模样,“可以了,继续。”
  樊歆第二次踮脚将脸凑了过去,唇还没落上去,她突然伸手往他脸上一抹,“你脸上还有奶油没弄干净!”
  “不管啦!快亲!”慕春寅只差自己主动把唇挨上去了。
  “哦。”樊歆第三次踮脚,这次唇只差两厘米就要触到他的脸,她却再次顿住动作,问:“你喜欢亲左脸还是右脸?”
  “有完没完!”慕春寅几乎抓狂!他等了半天,姿势都摆酸了!他嚷道:“快点!再磨唧就罚多亲十下!”
  “哦哦。”樊歆这次不敢再耽误,“啵”一声,飞快将唇落在了慕春寅的脸颊上,唯恐他不满意让她重来,还用力发出大大的声音——老远望去,完全没有男女间的暧昧与浪漫,倒像是两个过家家的孩子,玩的开心了,就互相吧唧一下,最纯洁的感情。
  虽然这个吻没有想象中的轻柔浪漫,但慕春寅仍是满意的颔首,像饱餐一顿美味,还意犹未尽拍拍樊歆的肩,“下次劲小点,感觉跟吸盘似的,贴我脸上不好拔下来!”
  樊歆:“……”

☆、第41章 Chapter41 祸害
  两天后几人结束泰国之旅,乘飞机返回Y市。
  头等舱内被慕春寅包场了,几人坐在一起聊天,周珅笑嘻嘻来到樊歆身边,夸赞道:“哎呀管家妹子,你今天把头发弄起来更好看!”
  樊歆摸摸自己的头发,笑着道:“谢谢。”她今早把头发扎了起来,因为头发太长,她编了个韩式的蓬松麻花辫,往后一绾,团成一个花苞的形状。为了防止发丝松散,她在发上别了两枚水晶发夹,端庄又甜美。
  周珅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昨天你把头发放下来,脸庞并没有看的很清楚。今天你把刘海都梳上去,我才发现你额头也很漂亮,恰到好处的饱满!啊呀,听说这种额头的女人很有福气,能嫁个好男人,比如我这种多金又专一的好男人……”
  “好男人?”莫婉婉拆他的台子,“你都谋害了多少条人命?”
  慕春寅幸灾乐祸地补充,“对呀!这家伙到处玩女人,出了事又不负责,为他怀过孕的女人够他当几十个孩子的爹!”
  樊歆目瞪口呆,周珅却转去拆慕春寅的台,“我说春春,要玩可不是我一个人玩,你也玩了这么多年,怎么一次人命都没出啊?”他说着将目光往下一移,狎昵的挤兑,“是不是你那枪不好使啊!”
  这话一出,另几人瞬时将注意力转到了头条帝身上,几道视线下移到慕春寅装枪的位置,包括樊歆。一贯脸皮厚的骚包头条帝居然局促起来,“去去去!有什么好看的!”
  周珅紧追话题不放,“春春,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我记得你曾经封杀过一个小嫩模,原因是她为了博眼球对记者乱爆料,她说你找她陪了三个晚上,但就是没做正事……”
  唯恐天下不乱的莫婉婉迅速接口,“那做了什么?”
  周珅道:“说出来你们别不相信啊,我那会出于关心好兄弟的心理,就找小嫩模八卦了下,小嫩模接了支票就全招了,她说第一夜春春拉着她看了一整晚莫名其妙的电影,第二晚嘛……”周珅不敢置信地摇头,“第二夜春春就更莫名其妙,逼着人家下了一整晚的飞行棋……”
  “第三夜……”周珅拍着椅子大笑,“老子简直无语了,春春跟小嫩模玩游戏,美名曰玩得就是心跳!小嫩模高兴不已想入非非,觉得前两夜撑着瞌睡又是看电影又是无聊的飞行棋,眼下终于入了正题……她再一看头条帝往桌上码了一百万的现金,以为这是一夜的价码,更是喜得不行,热血沸腾正要脱衣服,谁知春春晃悠悠坐到了沙发上,说,来讲个冷笑话,如果少爷笑了,钱就归你,如果没笑,钱一分别想,你还得罚钱……啊哈哈哈,小嫩模哪罚得起,哭着求着溜了……”
  周珅讲完,指着慕春寅笑得疯癫,“哈哈哈……春春你一血气方刚大老爷们,找个女人三晚上啥也没做,你那方面真的健康吗?”
  慕春寅忍无可忍,一脚将周珅从椅子上踹下来,“滚!”
  周珅捂着屁股骨碌爬起来,躲一旁笑去了,那边莫婉婉赫祈樊歆三个人面带默哀之色,齐齐问头条帝,“真的吗?”
  慕春寅猛回头,眼神几乎可以杀人,“老子好的很!不信你们谁来试试!”
  三人一瞬噤声。
  慕春寅甩开众人坐到樊歆身边,臭着脸道:“记住了,二世祖说的话,你连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哦。”樊歆乖觉点头,给慕春寅倒了杯红茶,见慕春寅情绪平复了些,她期期艾艾压低声音问:“呃……那个……阿寅啊……你要不要……呃,去医院看看?”
  慕春寅一口红茶噎住,“看什么!”
  樊歆唯恐他生气,担忧又真切的抓住他衣袖,“我是关心你啊,慕家就你一根独苗,要是真那啥,要不了孩子,怎么跟天上的慕叔叔交代啊?”
  慕春寅只想掐死她,吼道:“我说了我没问题!”
  樊歆闷声嘀咕,“没问题怎么找了女人不睡?”
  慕春寅道:“家里太空老子睡不着,夜里找人陪着打发时间行不行!老子原来打算养只猫狗,可是天天出差顾不上,干脆就找女人,高兴就喊来玩玩,不高兴就让她滚!行不行!”
  樊歆呆住了,“那你跟小浪花……也没睡过吗?”
  慕春寅眼一瞪,“这种LOW货我看得上?”
  见樊歆仍是眨巴着眼不敢相信,他气呼呼说:“咱俩和好后,你见我找女人啦?家里有人气,我夜里睡得香,找女人干嘛!”
  樊歆想想还真是,又问:“你把那些女人当小猫小狗玩?那你把我当什么?”
  “你?”慕春寅横她一眼,“你就是个祸害!”
  樊歆:“……”
  慕春寅扯扯她的头发,命令道:“祸害,把头发放下来!”
  “好端端的为什么让我放头发?”
  因为扎起来比放下来好看,因为周珅的目光忒猥琐!——当然,真实的想法头条帝打死也不会承认,于是他傲娇地一扭头,“你不知道你额头生得丑吗?”
  樊歆:“……”
  ※
  飞机是下午四点到的Y市。樊歆跟慕春寅两人在回家路上还好好的,可一到家没多久便吵了一架。
  原因很简单,吴特助发来荣光的合同,慕春寅得知这事后火冒三丈,“什么一诺千金!老子就猜这家伙有阴谋!总之一句话,老子不认!”
  樊歆急了,劝道:“阿寅,我们俩都在新闻发布会上答应了的,当着这么多记者的面,不好反悔吧……”
  慕春寅道:“你还有脸说,背着我就敢答应他的条件!”
  樊歆低声抱怨,“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啊,这是我的工作,你为什么阻止?”
  “凭我是你的老板,我是你的经纪人。”
  “可我也有选择工作的权利。”
  慕春寅的脸色骤然一冷,他凝视她,浓眉轻蹙,越发显得鼻高唇薄,眼神阴沉又锐利,“你是急着跟旧情郎见面吧!”
  “我只想认真工作,去唱更好的歌,获得更好的发展,跟男女私情没有关系!”
  慕春寅骤然抬高嗓音,“呵,没关系你会离家五年!为了他你甚至愿意去死!”
  樊歆哑口无言,而慕春寅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门被他重重甩上,“砰”的一声大响,直震人耳膜。
  瞅着紧锁的门,樊歆无可奈何。
  ※
  夜里七点,樊歆守着一桌子的菜发呆。
  慕春寅还在房间生气,把自己关到现在,连晚饭也不下来吃。她上楼劝了几次,他毫不理会。
  一直等到八点多,慕春寅还不下来,满桌子菜早已冷了。
  兜里的手机忽然一响,是莫婉婉的电话,那边劈里啪啦问:“听说慕春寅对你跟温浅的合作死活不肯?”
  “可不是。”樊歆压低声音,“他为这事跟我吵了一架,晚饭都没吃。”
  莫婉婉沉思着,“其实我能理解他,虽然他有些神经质,平时对你呼来喝去,有点风吹草动就乱猜疑,但他心底很在乎你。他爸妈如今不在,他身边就你一个,如果你跟别人走了,那他就真是孤家寡人了,想想挺可怜的。”
  “我懂。那些年我在国外,他一个人过的不好,是那会的阴影太深,他是杯弓蛇影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毁约,不跟温浅合作了?”
  樊歆摇头,“答应的事怎么好反悔,我再去劝劝慕春寅。”
  ……
  两人挂了电话,樊歆起身去厨房下了一碗汤圆,端到慕春寅门口。
  这次她没有再敲门,拿了钥匙径直打开反锁的房门。
  ——她撬开他反锁的门,慕春寅肯定会发飙。但不管了,她必须跟他谈谈。
  果不其然,坐在沙发上的慕春寅闻声扭头,吼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房里只开了一盏小壁灯,幽暗的灯光下可见摆饰凌乱,地上有反光的玻璃碎片,很显然,慕春寅发脾气砸了东西。
  樊歆将汤圆放到茶几上去收拾房间。桌上打翻的水渍,地上的台灯碎片,她一点点逐步清理干净。见她半点也没要走的意思,慕春寅又吼一声,“让你滚,你聋了吗?”
  樊歆平静的收拾地上碎渣,“这是我家,我不走。”
  慕春寅起身,拽着她的手将她往门外赶,“少惺惺作态,你巴不得离开这里。”
  樊歆扣着门死活不走,“这是我家,除了这我哪也不去!”
  大概是她泼皮无赖的模样太罕见,慕春寅怒色稍减,一甩手坐回沙发。
  见他情绪略有缓和,樊歆走到沙发旁,在慕春寅身畔停住下,她忽然蹲下身,将下巴搁在慕春寅的膝盖上。
  慕春寅一愣,而樊歆就半蹲着身子,仰起脸看他,“阿寅,我们谈谈好不好。”
  “走开!谁要跟你谈!”
  他不耐地将她的脸推开,樊歆却固执的将下巴再搁上去。她又摆出那副仰头看他的姿势,半蹲在地,一手撑着沙发,一手撑着他的腿,下巴尖抵着他的膝盖,白皙的脸微抬,乌黑的瞳仁与他对视,像是依赖又像祈盼,目光却极郑重,“阿寅,你是担心我还会为了温浅做不顾性命的傻事吗?”
  她摇摇头,“不会的,过了这么多年,或许你还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但于我而言,已经成了过去……如今的我,只想把他当做一个音乐人,就像我敬佩的胡总监苏雅老师等人一样,只是业界资深的前辈而已。”
  慕春寅缄默不语,幽邃的眸光盯着她,似乎在度量她话语的真假。
  樊歆抓住他的手,是个保证的姿势,“我想跟他合作,无非因为他是音乐界的顶尖制作人,他创造的都是精品,任何歌手都不想错过,包括我——这是一个歌手对音乐本身的热爱与追求,跟私人情感没有半点关联。”
  慕春寅道:“你要精品,我可以给你大把的精品,优秀的音乐制作人不止他一个,你没必要跟他打交道。”
  “那你就一直让我避着他么?大家都在一个圈子,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能躲到哪里去?而我过分的躲避,是不是证明我心虚?我既然只把他当做一个普通合作人,为什么要心虚?坦坦荡荡面对才能证明我已经放下。”
  慕春寅没接话,房里一时极静,夜风吹进窗台,传来院里清雅的花香与窸窣的虫鸣。
  良久慕春寅打破这沉默,“我只问你一句,在你心里,是他重要,还是我?”
  樊歆端起桌上的汤圆,舀出一粒送到慕春寅唇边,“啊,张嘴。”
  “你不回答是什么意思!”见她不答,慕春寅怒色骤起,“啪”地拂开樊歆的手,勺子里的那颗雪白汤圆飞了出去,圆溜溜滚到墙角。
  樊歆默了默,安静地拿纸巾将地上的污物收拾干净,再次端起了盛汤圆的碗,“重不重要不是靠嘴上说,我每天跟你在一起,除工作以外,我想最多的就是下一顿为你做什么菜,你不吃饭我就担心,担心你胃痛,担心你不舒服……我想你的时间比想自己还多,我把你放在心头第一位,这么明显的事还要问吗?”
  慕春寅怔了怔,像是不敢确定,“所以……我更重要?”
  樊歆抿唇一笑,舀了一颗汤圆送到他唇边,哄小孩似的,“吃了这颗汤圆我就告诉你。”
  慕春寅张嘴吃下,嘴里咀嚼着,视线却从始自终凝在樊歆脸上。樊歆又喂了他一颗,微微笑着:“温浅早就是过去了,现在顶多是音乐圈的业界中人。而你是家人,过去、现在、未来,这一辈子都是……孰轻孰重这还用说。”
  慕春寅紧拧的眉终于终于舒展开来,“这还差不多。”
  房内气氛放松下来,樊歆极识时务的转了个轻松话题,笑着问他:“今天的汤圆是不是格外好吃?我往汤圆馅里加了新的佐料哦,很香吧?”
  “还成吧!”头条帝微板着脸,傲娇的小性子还端着在,可动作却泄露了心底的真正态度——一碗汤圆他一口一个没几分钟少了一大半,他还不满地指着汤碗说:“再去添点,这几颗怎么够!”
  “吃完再添。”樊歆又喂了他一颗,见他心情好转,笑嘻嘻凑过脸去,“吃完把合同签了?”
  慕春寅含着嘴里的汤圆白她一眼,“知道!啰嗦!”
  “那周五我直接去荣光。”
  “我跟你一起去,全程陪。”
  樊歆:“……”虽然答应,还是看管严厉啊。

☆、第42章 Chapter42 硝烟
  周五那天,慕春寅亲自将樊歆送到荣光。头条帝的大驾光临让荣光一阵轰动,荣光的员工们全躲在门后窃窃私语,花痴女人们集体躁动不安。
  “噢!头条帝比电视上还要帅!赶紧地偷拍一张。”
  “樊歆的命可真好,不仅我们得温先生钦点演唱,头条帝更是亲自保驾护航……啧啧……”
  “可不是,这派头,天后也不曾有过啊。”
  “听说她是头条帝的管家?我看不像,哪有主子亲自开车送管家的。”
  “是是非非谁知道,咱就当看热闹呗……呀呀,快来为我偷拍的这张点赞,头条帝站在电梯旁,身材一流,长相一流,气质一流……光背影就分分钟让人舔屏啊!”
  “wuli温先生也很帅啊,只是太清高难以接近……”
  “淡定,有才华的人都是这样,何况还是个天才……”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散了,而樊歆跟慕春寅已乘坐贵宾电梯,上了荣光九楼。
  ※
  温浅的办公室位于九楼最里面,宽敞幽静,齐地的落地窗旁是雅黑的三角钢琴,黑白两色的琴键在阳光下镀着微光。钢琴旁边放着几棵绿植,似乎是兰花,碧绿的茎叶雪白的花,于房间的一角幽幽绽放。
  温浅坐在沙发上,对慕春寅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只点点对面的沙发,略微表现出一点待客的意思,“坐。”
  慕春寅拽着樊歆跟他坐在一起,接过小秘书递来的茶,悠悠笑道:“你们谈音乐吧,我就在旁边陪着。”
  轮樊歆愣了,堂堂盛唐总裁平日里公务缠身,她以为他至多将自己送到荣光就会离开,没想到他还真全程相陪,那得多耽误他的工作呀。她推推他的手,道:“慕总,您还是先回去吧,公司里够忙的。”
  慕春寅翘着腿喝茶,“不用,今儿没什么事,我既然是你经纪人,就得陪着。”
  温浅眉目间掠过淡淡的讥诮,“那慕总就做好陪上十天半个月的准备,这首歌很难唱。”
  慕春寅扯扯嘴角,表情极不友好,“那就拜托温总效率高一点,我的艺人半个月后还有其他节目要参加,如果耽误了,温总就为我的损失买单。”
  “如果慕总不在旁边打扰,相信效率会很高。”
  两人一来一去,没说几句就硝烟弥漫,樊歆赶紧打圆场,“慕总,您还是回公司吧,陪我真的很无聊,我没准要在这呆一下午呢。”
  慕春寅拍拍她的头,“操这心干嘛!我愿意等你还嫌!”
  樊歆:“……”
  ……
  慕春寅果然说到做到,坐在沙发上等了樊歆四小时。起先樊歆还顾着他,时不时瞟一眼,后来歌曲的作词人也来了,三人对着歌曲积极讨论,樊歆不好再分神,全心投入音乐交流中。
  因着今天是第一天,温浅并没有让樊歆对着谱子试唱,为了让樊歆更好的找到感觉,除了给樊歆听歌曲Demo找乐感外,他更注重对歌曲的交流。他跟作词人一道向樊歆讲述歌曲的灵感来源、表达寓意及传达的感情,帮助樊歆更好的剖析理解。
  三人一番交流,就是几个小时,直到太阳滑到城市边缘,三人才结束对话。
  而沙发上端坐的慕春寅,已经等了整整一个下午。
  樊歆起身跟温浅告别,温浅对樊歆说:“明天还是这个点来,我在办公室等你。”话落瞟瞟那边的慕春寅,明明脸上忍俊不禁,却偏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慕总明天还来吗?”
  慕春寅起身,优雅的掸掸衣袖,那一身意大利手工小西装经过一下午的坐姿压迫,居然半条褶皱也没有,他笑的倜傥不羁,眼波于夕晖下粲然生辉,“不仅要来,还要带下午茶来。”
  樊歆:“……”
  ……
  次日慕春寅当真说到做到,把下午茶带进了温浅的办公室。除了下午茶外,他的笔记本电脑,工作用品,全被助理流水线般一趟趟往里送,导致荣光员工就看到这样一幕奇景,慕春寅大爷般翘腿坐在沙发中央,一面办公一面悠然吃着下午茶,俨然已将荣光少董的办公室占为己有,而办公室的正主温浅却被挤到窗台下的钢琴那边,陪着樊歆对着乐谱找乐感。
  第三天,慕春寅依旧如此。而樊歆已彻底熟悉乐谱开始试唱。其实一般拥有专业素养的歌手会很快适应谱面,基本上听伴奏跟唱几遍,再进录音棚尝试几遍便能搞定,所以樊歆录歌通常几小时到一两天便可完工。但此次截然相反,因着温浅的要求实在太高,发音、吐字、气息、强弱甚至包括断句都严厉到苛刻。樊歆只能慢工出细活,没达到要求之前不进录音棚,就在钢琴一角,对着谱子细细地逐字逐句找感觉,而温浅就在旁边听,时而提意见,时而用钢琴给她伴奏。
  不远处的慕春寅一边办公,一边时不时瞟瞟两人,一旦发现两人间距小于一米,立刻搬椅子挤到二人中间——目的很明显,就是不让两人靠太近。
  第四天慕春寅还想来,可盛唐突然有个紧急会议要召开,头条帝脱不了身,又放心不下樊歆去荣光。见好兄弟为难,周珅嬉皮笑脸地道:“春春你就去开会吧,这可是大项目啊!陪小美人的事就交给我了。”
  “交给你才危险。”慕春寅眼神扫扫一旁赫祈,道:“赫祈,樊歆暂时就交给你了,记住,不要让任何异性靠近她半米以内。”
  周珅,赫祈:“……”
  ……
  就这样,第四天天王赫祈亲自送樊歆上的荣光,还在那里陪了一下午,此事再次在荣光内部引起轰动,荣光的女员工们羡慕嫉妒恨,几乎人人都在问,这樊歆究竟什么来头,怎能惊动这么多大腕男神围着她转?难不成真是上辈子拯救了地球?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女士们急着去偷拍赫祈的背影了。
  ※
  当天的练习结束,樊歆回家后见慕春寅脸色不好,便小心翼翼问他缘由。慕春寅道:“有个重要的项目在谈,我必须去悉尼出差好几天。”他抓着她的手,两眼满是幽怨,“不然你跟我一起去,把你一个人扔在荣光,我不放心。”好吧,其实这话的意思是,把你丢温浅身边,简直不亚于把肉包子放在狗面前。
  樊歆为难道:“这不好吧,我的歌还没录完呢,预定的时间只差几天就到了,电影制作方催东西呢。”
  慕春寅焦躁道:“这温浅是处女座的吗?简直吹毛求疵,从没见人录歌这么折腾的,你都唱了多少遍了,还不满意!下次再不跟他合作,一首歌的时间恨不得可以录张专辑!”
  樊歆忙劝道:“他只是完美主义而已。我偶尔也觉得折腾,但我对这首歌的把控能力确实在他的苛刻下越来越好。”她抿唇一笑,“据说这部电影的质量可以问鼎国际奖项……如果我唱得好,会不会也跟着电影得个什么金曲奖?那可是国际级的荣誉啊!想想有些小激动呢!”
  她一脸憧憬,慕春寅忍不住也跟着弯唇一笑,他揉揉她的发,跟摸小狗似的,“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一个奖项有什么了不起的!想要的话少爷给你颁一百个!”
  “那不一样。”樊歆正色道:“我想靠自己的实力去争取。”
  慕春寅见她心意已决,只得道:“我不在的这几天本来想让赫祈继续陪你去荣光,但赫祈要参加Z市的节目去不了,我就喊了汪和珍,她会照顾你的。”
  樊歆腹诽:什么照顾,就是监视嘛。
  当然,她没有明说,只眨巴着眼问了另一个问题,“好奇怪,你对所有的男人都不信任,却这么信赫祈……”她惊讶的捂唇,“莫非赫祈是个弯的?”
  慕春寅一巴掌拍她脑壳上,“瞎想什么!”
  ※
  一夜过去,第二天早樊歆送走头条帝慕春寅,在汪和珍与几名保镖的陪伴下去了荣光。汪和珍谨遵主子的交代,尽忠职守在办公室里陪了樊歆一天。
  第三天,汪和珍正要陪着,却传来一个消息——她远在老家的母亲重病,她心急火燎,又不敢跟慕春寅请假,上次她休假樊歆就被刘志军摆了一次,这次要再请假慕春寅还不得开了她!最后莫婉婉提出了主意,“汪姐,你偷偷回老家,我跟樊歆帮你瞒着,至于送樊歆荣光的事,有我在你怕什么,你还信不过我?”
  汪和珍在无计可施下答应了,临走时一番千叮万嘱。
  汪姐走后,莫婉婉果然承担起经纪人的身份,领着樊歆雄纠纠气昂昂去了荣光,不过她一没带保镖,二也没去楼上,只将樊歆送到了荣光大门就闪人了,说是出去撸游戏。
  于是这一天,成了樊歆六天以来头一次单独上荣光九楼的经历。
  光线充裕的办公室内,透明的落地玻璃与白色纱帘,墙角的兰花吐露着芬芳,阳光在雅黑的钢琴上倾洒,温浅笔直端坐于钢琴旁,双手搭在黑白琴键上的姿势几乎优雅入画。见樊歆一个人来,他眉峰微挑,“怎么,慕春寅不把我当人贩子了?”
  樊歆哑然失笑,拿出曲谱走在钢琴前,说道:“时间紧迫,我开始了。”
  ……
  接下来的时间樊歆启唇而歌,温浅就在旁凝神静听,还没唱片刻,温浅手一顿,“停,最后一段再来。”
  “哦。”樊歆张张唇再唱。
  “爱是枫糖的味道,每次亲吻甜蜜的索要。
  拥抱剧烈的心跳,捂着胸口不敢让你听到。
  十指紧扣的依恋,要你掌心的温度刚刚好。
  .
  约会在浪漫街角,花香在风中飘摇。
  冰激凌香草,一口口吃掉。
  我的蜜桃味唇膏,印在你唇角。
  你眯眼微笑,唇角扬起三十度美好。
  骄傲的眉梢,是风景里最美的素描。
  wo~wo~
  期遇真心,宁可所有只换一个拥抱。
  期遇爱情,全世界相加不及你重要。
  期遇幸福,你是这命运恩赐的美妙。
  ……
  “停!”温浅压住琴声,再次打断。
  阳光下他清眉俊眼,如沐着暖阳的玉,可那微蹙的眉峰严厉得不像个合作者,倒像一位苛刻的导师。他正色看向樊歆,“这不是你该有的水平。”
  樊歆看着谱面沉思。唱了这么多遍,不论是音调方面倚音、颤音、转音的处理,还是音色方面或共鸣方式的调整,甚至双元音的过渡、含鼻音音节的吐词处理,她都没出什么差错。技巧上几乎挑不出毛病,但她总觉得还差点什么,却找不到原因。
  坐在钢琴前的温浅双手环胸,神情疏淡地说:“你的技巧接近完美,但你的歌声没有打动我。”
  樊歆默了默,面有愧色,“其实……也没有打动我自己,所以我一遍遍的练习,试图打破这种僵局。”
  温浅跟她一起看谱面,他玉白的指尖指向最后几句歌词,道:“这首《期遇爱情》,是一首描绘热恋的歌,在你的歌声里我听到了欢快雀跃,唯独没有情浓的甜蜜。没有感情支撑的歌曲是苍白的,再好的技巧也无法掩盖。”
  樊歆深以为然,“你说的对……”她揉揉额头,“容我想想……”
  见她苦恼,温浅提示道:“你想想热恋的感觉,把这种感觉灌输进去就好了。”
  “热恋?”樊歆摇头,有些茫然的模样。随后她起身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今天下午我不唱了,我出去找找感觉。”

☆、第43章 Chapter43 感觉
  熙熙攘攘商业街里人来人往。各大商场上悬挂着巨幅品牌广告,LED屏幕变幻着广告光影。虽然并非周末,但商业街依旧热闹非凡。
  街角的星巴克旁边,坐着两位打扮古怪的男女——全都带着帽子跟大大的墨镜。
  樊歆将帽檐往下压了压,向身畔男人道:“温先生,您没必要陪我来的,我一个人找找感觉就好。”
  温浅扶扶墨镜,摇晃着手中香气袅袅的咖啡,“来都来了,一起坐会吧。”瞟一眼周身的人流如潮,问:“你来这里能找什么感觉?”
  樊歆瞅着路过的一对小情侣,视线落在他们十指相扣的手上,再扫扫前方偎依在喷泉下自拍的情侣,“这里情侣多嘛,感受一下他们的热恋,也许我就有感觉了呢?”
  下午的阳光明亮如炬,倾洒在温浅薄荷色的衬衣与黑西裤上,更衬得他丰神如玉温润俊朗。他慢条斯理喝了口咖啡,淡淡问:“你看别人找感觉?你自己的感觉呢?”
  樊歆低下头,刘海碎碎的落下来,浓睫下是黯然的眸光,“我没有体会过热恋的感觉,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温浅瞬时噎住话头。
  他晓得她暗恋过他,但暗恋并不是热恋。所以她这话的意思是——除了暗恋他之外,她没有过任何的恋情?难怪她唱了几天感情仍然不够饱满,原来是无源之水。
  那边樊歆轻轻叹气,她说的是实话,她活了二十六岁,唯一的一段感情就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可维持多年,却只是见不得光的暗恋。属于情侣之间的热恋,她不曾体会过。
  她的内心百味杂陈,为着那段没能说出口的爱恋。从前爱慕的人相隔咫尺,微微倾身就可触碰,她却已决心将这一切葬在深凉荒芜的记忆里。
  ——曾爱到痛彻心扉死去活来,如今风轻云淡才是真。
  她无声叹息,而身畔的温浅却倏然眼神一亮,他说:“真正的热恋不在这里,跟我走 。”
  ※
  初春的江滩延绵到一望无际,寒冬已去,春风拂过,远方江水滔滔,脚下是蜿蜒的水泥堤坝,坝下大片青嫩的草与不知名的野花。一丛丛一簇簇,或粉红或雪白,点缀着早春三月,显出几分活泼之意来。
  因着阳光大好,许多情侣出了门,三三两两坐在草地上晒太阳——比起喧闹而物质的商业街,风景独好的江堤更适合做约会的场所。
  樊歆晃着腿坐在江堤边,视线落在前面一对情侣身上。春天的风略有些冷意,大概是拥抱能带来温暖,那对小情侣一坐到草地上就急不可耐的抱在一起,黏腻极了。
  樊歆认真托腮看着,像在观摩。身畔温浅的眸里有质疑,“你这样能找到感觉吗?”
  “我这不是在感受嘛。”樊歆目不转睛。
  温浅转过脸去,他不习惯这样注视他人,感觉像偷窥。
  “呀!”樊歆忽然低呼,“他们接吻了!”她惊讶之下冲温浅道:“人来人往的他们就这样接吻了……”
  温浅扭头一瞥,就见那两小年轻抱在一起正啃得忘我。温浅见怪不怪地道:“江堤俗称鸳鸯林,十对有九对会接吻。”
  “我知道啊,但别的鸳鸯都是躲在草丛里,他们就坐在路边呀!好奔放!”樊歆又一声低呼,像发现新大陆,“呀呀呀……他们是舌吻呢!舌吻!除了电视里的近镜头外,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别人舌吻……”
  温浅:“……”
  一个Kiss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枉她还在国外生活这么多年!
  身旁的樊歆悄悄往前又凑了一步,似乎想看的更认真,她还回头招呼温浅,压低声音道:“他们吻的好投入好甜蜜,我仔细看看……”
  温浅:“……”
  就在他打算劝说之时,前方小情侣猛地一回头,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两人。
  这一瞬小情侣们就看到这一幕,茂密的草丛后,一对戴墨镜戴帽子捂口罩的怪异男女坐在那,正睁大眼目光猥琐地偷窥着自己的亲热。
  情侣里的女人尖叫起来,“你们干嘛!”
  被抓个现行的樊歆窘迫一笑,“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女人再一声尖叫,“知道打扰就好!要Kiss就自己来啊!”
  樊歆讪讪道:“我……没有对象……”
  男的冲樊歆翻翻白眼,“没对象!你旁边那个是空气啊!”说着拽着女生气呼呼就走了。
  樊歆,温浅:“……”
  ……
  小情侣走后,樊歆对着温浅尴尬一笑,“那个……似乎我的方式不对。”
  温浅颔首,“是很奇怪。”
  话虽这么说,但这一刻他其实心里想的是——她奇怪,他比她更奇怪。在这个阳光晴好适合沐浴着太阳弹琴作曲的悠闲下午,他居然陪着她做一系列莫名其妙的事,在他厌恶的商业街看人声喧哗,在草长莺飞的江堤密林偷窥情侣谈恋爱!
  真是太奇怪了!
  他决定制止这种怪异,于是他说道:“你没必要这样,你可以想想自己的感情,就算没有过热恋,你也会有其他的感情。”
  樊歆懵然眨眼,“其他的感情?”
  “对,那些出现在你生命中,不一样的男人,即便你们没有热恋,但他带给你的触动,是特别的。”
  好吧,他这句话看似模棱两可,其实就一个意思——你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你暗恋过我啊。
  果然,樊歆似乎开窍了,她拨弄着身畔的一朵野花,粉嫩的小雏菊在她白皙的掌心里绽出娇柔几瓣,她沉思着,“不一样的男人?”她猛地一拍脑壳,“哦,有的有的。”
  她进入了回忆,开始描绘,“我从前认识一个男孩子,才华横溢。”
  温浅颔首,心里暗暗称是。才华是必须的,从小到大他被人称作天才,三岁弹琴五岁谱曲,十岁精通六种乐器……简直是音乐神童。
  樊歆面带微笑托腮憧憬,“他长得高高大大,英俊帅气,很多女生喜欢他。”
  温浅再次颔首。瞅着左右无人,他将大墨镜摘下来,目光扫扫自己,何止是英俊,是颜值逆天万众少女跪着舔屏好不好!
  想到这,他背脊挺直端正上身,下巴逆着光影微微抬起,摆出一个优雅而完美的侧脸Pose——从前有许多女人看着他的侧脸尖叫,他一贯嗤之以鼻。但今天,他愿意摆出姿势给她瞧瞧,他有多配得上她的描述与喜欢。
  樊歆还在讲,“他在学校里很有名气,读书也很好,经常拿奖学金。”
  温浅跟着点头,神情依旧气定神闲,眸里隐含着得意——读书时期他的奖学金拿到手软,都懒得看账户。
  樊歆扳着指头数第四个优点,“他人品也好,特别乐于助人,大家找他帮忙,他都不会推辞。”
  一直点头的温浅微怔。嗯?人品好?他人品还成……可是他有乐于助人过吗?
  樊歆还在说:“他记忆力也很好,那一年他跟我排话剧,我们演罗密欧与朱丽叶,台词我背了三天才背完,他只看了两遍就过目不忘了。”
  温浅的脸色僵了僵。他的记忆力是很好,可问题是,他什么时候跟她排过话剧?他从前明明正眼都没瞧过她!
  “那天晚上他请我跳舞,我们在花园里放着Johan Emanuel Jonasson的《杜鹃圆舞曲》,跳的很开心。”
  跳舞?温浅越来越不对劲。
  “哎,其实他真挺好的,可惜跟我不是一个种族。”
  温浅的脸彻底垮下来。不是一个种族……这女人到底在说什么?!
  他英俊而优雅的侧脸再维持不下去,扭头去看樊歆,就见樊歆对着手机上一个男人的照片出神。
  温浅:“!!!”敢情他刚才摆了那么久的姿势,她压根没正眼瞧过……
  手机上是个白人小伙子,笑的阳光灿烂,果然如同樊歆描绘的那般高大帅气。温浅的脸黑了黑,问:“这谁?”
  “丹尼尔。”读出这个名字之时,樊歆唇角上扬,脸颊梨涡微微漾起:“就我刚才提到的那个家伙啊,很帅吧!”
  温浅拿起身旁的水瓶,扭开喝了一口,面上若无其事,“你们什么关系?”
  樊歆似乎很纠结这个问题,想了半天道:“呃……他也算是我的男朋友吧。”
  温浅一口水呛进咽喉,他忍着剧烈的咳嗽之感,默默将水咽下去。
  樊歆见温浅的表情很奇怪,便解释了一句,“是过去的男朋友。”
  温浅面色平静的再次噎了一口水。
  过去的男朋友,难不成还有现在的男朋友?!看来除了暗恋他之外,情史还挺丰富!
  他将水放到一边,面无表情地道:“那你还说没有热恋过?”
  樊歆老老实实地答:“他追我的,我对他不来电,没有那种热恋的感觉……”
  听到那句“不来电”之时,温浅这才舒坦些,但总归是心理不平衡,便回了一句,“想不到你还有人追。”
  樊歆的眸光霎时黯然,像回到卑微落寞的从前,回到那个被他讥讽轻视的年岁——果然,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自始至终都是瞧不起她的。
  她听见自己的嗓音闷闷不乐地传来,有些自嘲,“他说看见我在礼堂跳舞就一见钟情,我也觉得挺诧异的……”
  原来是被舞姿吸引,温浅蓦地便想起樊歆曾在《歌手之夜》跳过的那支独舞。空旷的舞台,安静缠绵的钢琴乐,灯光幽静而她舞姿翩跹,她蓝色的长裙在灯光中轻颤起伏,像一汪蔚蓝而流动的湖……嗯,画面的确很养眼。
  微风习习的江堤,温浅扭头去看樊歆,她垂着脸,似乎有些沮丧,不住地拨弄着茵茵绿草上的小花,及腰的乌发滑落在她的颊旁,被她不耐地勾到耳后,嘴唇抿了抿,露出两个梨涡,显出几分孩童的可爱。
  温浅的眼神不由柔软了些,问道:“他这么好,你干嘛要分手?”
  “不喜欢,也不合适。”
  “为什么不喜欢?你不是说他又高又帅人品好智商好总之哪都好吗?”
  樊歆盯着脚下的茵茵草地,不答反问:“温先生,你今天好八卦,一点也不像平常的你。”
  温浅的视线落在遥遥的江面上,江水滚滚向东去,一轮斜阳缓缓向远方的山峦倾轧而去,映得水面似倾泻灼灼十里霞光。他乌黑的眸子被这霞光映染,瞳仁中有辉光流转,他的俊脸浮起一抹兴味,又拧开盖子喝了口水问:“那平常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樊歆思索片刻,扳着指头认真的数,“清高,自负,孤僻,傲娇,闷骚,面瘫,没有人情味……暂时只想到这么多。”
  “……”温浅第三次噎水。
  樊歆还要接着说,兜里的手机响起来,她按下接听键,对着话筒道:“婉婉,你来接我了?在哪?我马上来……”
  樊歆挂了电话,冲温浅道:“温先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明天我就不去荣光了,我要再找找感觉。”
  她告别之后,抓起包包向前小碎步跑去,狭长的堤坝尽头,她轻快的越跑越远,夕阳给她纤瘦的身姿镀上蜜色的轮廓,愈加显得窈窕动人。
  ※
  当晚,樊歆跟莫婉婉一起吃的饭,然后回莫婉婉家看电影。
  原本是打算好好看一部爱情剧找找感觉的,可当周珅也加入以后,这部浪漫文艺的法国爱情片彻底沦为闹剧。
  周珅欢喜的说:“哇!管家妹子,你居然请我来看电影!哥受宠若惊!好好好,你看得起我,我也不会让你失望!今晚你随意坐怀,我尽量不乱!”
  莫婉婉斜睨她一眼,“你乱呗,回头慕春寅就给你俩条路,一葵花宝典,二辟邪剑谱。”
  周珅不理莫婉婉,就看着樊歆,“妹纸你为什么要看爱情片啊?咱看爆笑剧行不行?看爱情片简直虐我们这种单身狗嘛!”
  樊歆解释:“我录歌遇到了困难,唱不出来感觉,所以看爱情电影找感觉。”
  周珅挑眉:“怎么,你碰到逆境了?没关系,向哥学习——自从学会了逆来顺受,哥就再也没遇到过逆境。”
  莫婉婉推他一把,“你大爷!你就不能正儿八经替樊歆想想办法吗?我说你脑回路怎么这么奇葩呢!老娘常常想不通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莫非你刚生出来时被人扔上去两次,只接住了一次?”
  周珅道:“我呸,你才被扔上去三次,每次还都是脸朝地呢!”
  ……
  三人笑作一团,爱情剧的浪漫氛围荡然无存,最后樊歆无奈换上了星爷的《美人鱼》。
  ※
  次日一早,樊歆独自去了江堤。
  昨晚她原本是打算好好找找音乐感觉,却在几个人的插科打诨下,看了一场爆笑连连的美人鱼,最后喝着啤酒吃着宵夜狂笑一整晚,歌曲的感觉还是半点也没有。
  如果温浅知道这事,照他这么苛刻的性子,肯定要气死吧。
  哎……樊歆坐在江堤的长椅上,三月的暖阳照耀着青青草地,她托腮沉默,在大帽子与围巾墨镜的伪装下,继续看周围谈恋爱的情侣。
  看到一半,身后忽然传来平稳的脚步声,紧接着眼前一暗,一道斜长的阴影投到她身上,她仰头一看,秀气的眉微微扬起,“温先生,您怎么来了?”
  温浅瞅瞅四周,“你还在这找感觉?找到没?”
  樊歆苦恼地摇头,“没有,看了半天,什么感觉也没有。”
  温浅坐到她身边,问:“你都是看什么?”
  樊歆道:“就看他们做什么啊。”
  温浅接着问:“看电影时,你最注意看什么?”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转换话题,但樊歆仍然答道:“人物的动作,台词。”
  温浅沉思着,道:“我喜欢看角色的表情,人最真实的感情,都是写在脸上。动作可以作假,语言可以说谎,但人的第一反应——表情,却无法隐瞒。”
  樊歆问:“你是要我观察那些人的表情吗?”
  温浅手轻轻往前面一点,“看前面那对男女。”
  樊歆道:“前面的男女我一来就看见了,应该是普通朋友而已,都坐在这半小时了,就只是单纯的看书而已,连话都说得不多。”
  “难怪无所收获,原来看的都是表象。”温浅摇头,“注意那他们的表情,虽然两人的身躯并没有挨在一起,中间隔了半米的空缺,但你再仔细瞧,他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吗?”
  樊歆凝神去瞧。那两人约十**岁,应该还是学生,规规矩矩各坐在长凳一端,低头翻着膝盖上的书本。看来与寻常温书的学生无异,可不经意间,女生抬起头,眼神顺着翻页的刹那,飞快瞅了身畔男生一眼,很微妙的表情,含着微微的羞赧,随即她埋头抿唇一笑,翘起来的嘴角有藏不住的欢喜。
  樊歆恍然,捂着唇低声说:“哦……这女孩子暗恋这个男生。”
  温浅反驳,“错,是互相暗恋。”
  樊歆抬头一瞟,果然,小男生也在偷偷瞟着小女生,顺带还不动声色的身子往女孩子那挪了挪。
  樊歆噗嗤一笑,“原来两个人看对眼了。呀,别说,看他们俩羞羞答答眉来眼去,还挺有意思。”
  说到这她由衷向温浅道:“温先生,你观察力真好!”
  温浅淡然纠正,“这不是观察力,这是智商。”
  樊歆:“……”
  温浅再往后面一指,“看那对情侣。”
  这对跟刚才那对“欲语还休”的小学生情侣截然不同,他们大大方方牵着手,没一会就吻在一起。女生抱着男生的腰,男生吻她的唇,两人都闭着眼,脸上的深情与陶醉一览无余。
  “这是热恋啊。”看着男女忘我的拥吻,樊歆道:“他们应该很喜欢彼此,吻了好几分钟还舍不得放开。”
  樊歆看了会扭过头去,艳羡道:“好甜蜜!甜得我都不好意思看了。”
  “那你看看那边那对,注意他们的神态。”温浅下巴略略一抬。
  樊歆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第三对情侣,就见前方不知何时搭了一个简易的小台子,上面扎满了粉色气球与飘带,气球正中,一个年轻男子单膝跪地,向女生说:“嫁给我吧,倩倩。”
  他将手中的大束火红玫瑰送上,捧出一枚戒指,道:“倩倩,今天是认识你的第六百二十七天,我希望把这幸福延长到这一生的最后一秒。倩倩,我爱你,我相信你也一样的爱我。我愿意跟你一起创造更多的幸福,请你答应我!”
  飘带随风纷飞,周围一群人加油打气,“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女生嘴唇不断颤抖,似乎是太过惊喜,又哭又笑,原本精致的妆都花了,睫毛膏被晕掉,看起来怪怪的,但那幸福感却满满地洋溢在脸上。她重重点头,接过戒指,在众人的欢呼中跟男生拥抱在一起。
  不远处的樊歆托腮凝望,为这一幕激动,“真幸福!”
  “前面还有更幸福的。”温浅指指江堤深处。
  “呃?”樊歆睁大眼看去,就见有人在树林里照婚纱照,新娘子手捧百合,纯白的大裙摆婚纱拖在茵茵草地上,像盛放的雪色大花。按照摄像师的吩咐,她微微仰起脸,她的爱人稍稍低下头,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
  这个吻轻柔而珍重,两人神态一片虔诚,仿佛身置肃穆的礼堂,在主的见证下,对彼此取下此生不移的庄重誓言。
  樊歆瞬时就被这无声的誓言感动,低声道:“太浪漫了。”
  温浅扭头看她一眼,嗓音低沉而柔和,“现在有感觉吗?”
  樊歆若有所思,“有。”又道:“你说的对,之前我观察的不够深入,很多细腻的情感都没领悟……”
  温浅颔首,“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激昂的歌好唱,而深情的歌需要一遍遍细腻琢磨。”
  樊歆对这话越想越深以为然。
  曾经她对热恋的领悟只来源于外界,书上将爱情比喻成蜜糖,她看的时候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因为除了苦涩的暗恋外,她不曾经历过真正的、两情相悦的爱情,便更别提沉下心琢磨。
  而方才几对情侣,恰巧代表着恋情的不同阶段,从羞赧而小心的暗恋,再到浓郁的热恋,再到惊喜的求婚与虔诚的步入婚姻殿堂……她只是局外人,却在这短短几个片段里,在那些男女的脸上,真实捕捉到爱情饱满充沛的感受。这甜蜜、惊喜、欢悦、满足、憧憬……种种感觉混合揉杂,充盈到蓬松,像半融的糖丝一层层裹成的棉花糖,入口甜软,余味绵长,含在柔软的舌尖一线下去,胸臆间洋溢着爱恋的滋味。
  她站起身来,冲温浅嫣然一笑,两个梨涡再次扬了起来,“谢谢你温先生,我找到感觉了!”
  温浅欣慰地点头,黑眸里微含了丝笑意,见她左顾右盼,问:“你在看什么?”
  樊歆往前面的儿童小吃摊奔去,“我要去买个棉花糖,我现在感觉棒极了,我得好好维持,哈哈。”
  温浅哑然失笑。
  几分钟后,樊歆跑了回来,一手一个棉花糖,她将左手的递给温浅,“哪,你替我找到感觉,我请你吃糖。”
  温浅向来不喜甜食,再说这种公众场合,他一个大男人怎好意思拿着根幼稚的儿童零食。于是他摇头,将目光落向远处松黄的涛涛江水,“你吃吧。”
  “哦。”樊歆也没劝,一面走一面开吃。棉花糖是彩色的,左手的那个是蓝色,右手的是粉色,她蓝色的咬一口,粉色的咬一口,蓬松的糖各被她咬出不规则的小小缺口,有些孩子气。
  她越吃越愉快,连着脚步都轻快起来,没一会走到了温浅前头。两人朝着落日的方向走去,天边夕阳一如金色巨轮,在对岸青黛色的绵延山峦中慢慢下沉。樊歆沐浴在斜阳光影之中,穿着红色斗篷大衣,驼色流苏小靴子,像是韩剧里的娇俏女主。微凉的风吹过,撩起宽大的大衣裙摆,在这初春傍晚渐暗的天色里,亮起一抹鲜红的暖色。
  温浅注视着她的背影,心情竟无端开朗起来,上午跟家人的郁结渐渐消散了些。那一霎,他的思绪回到马尔代夫的那个傍晚,在那优美的岛屿上,两人也是这般一前一后的走着,海滩上有风迎面拂过,耳畔潮声荡漾波涛不绝,天边的斜阳欲坠未坠,在水面洒下大片粼粼赤金色,整个场景恍如油画般浓墨重彩,被不朽的造物者一笔笔细致勾勒,再一遍遍反复着色,天空海水霞光沙滩,金黄鹅黄蜜黄橘黄,水蓝湛蓝海蓝墨蓝,色彩一层层渲染到极致,创出惊心动魄的瑰丽。
  彼时画面虽已随时间过去,但沉淀在泛黄的记忆里,仍有惊鸿一瞥的美丽。
  ……
  十分钟后,两人沿着路走到堤坝下,樊歆远远瞧见一辆车,跟温浅挥手道别,“我走了温先生,婉婉来接我了。我今天的感觉很好,回家再酝酿酝酿,你就期待我明天的表现吧。”
  温浅颔首,目送她上了那辆墨蓝色的卡宴。
  ※
  第二天樊歆的表现果然令人惊艳。她没有进录音房,就那样清唱,单纯的音色在没有任何乐器的点缀下,愈发干净透明,似冬日极地的冰,有清冽而澄澈的韵味。温浅在旁静静听着,最后略一点头,“可以正式录了。
  樊歆沉思了会,似乎还有什么没有领略通透,须臾她摇头拒绝,“暂时不,虽然现在感情充足唱得不错,但还不够完美……总觉得差点什么。”她对着谱子凝神观看,道:“我有个特殊的想法,暂时没办法跟你讲明白。这样吧,我回去琢磨好了再跟你说,总之我希望这首歌不唱则已,张口必是惊艳。”
  旁边阿宋笑道:“我第一次见樊小姐这样的人。旁人给温先生唱歌,总说温先生的要求高得变态,等温先生点个头那是比过年收红包还开心,樊小姐您倒好,温先生点头,您却还不满意。您可比温先生还严格啊。”
  樊歆眯眼一笑,长睫毛扑闪,“因为我想考满分。”
  倘若能考一百分,便不该只拿九十九。将每一部心血凝聚的作品苛求成至臻至美,是对自己的负责,亦是对创作者的尊重。
  她话落跟温浅告别离去,烟紫色兔毛束腰大衣显得背影窈窕纤细,一双米色及踝小靴子,并非尖细秀气的高跟,却穿出轻快的步伐,像踏着芭蕾的节奏。阿宋目送她离去,笑意里含着赞赏与愕然:“呀,温先生,想不到她跟您一样,都是完美主义。”
  温浅的指尖轻抚茶杯,明朗的日头在水晶杯壁上折射出莹莹辉光,温浅微微一弯唇角,浅浅的笑意如湖面涟漪轻漾开来,“这还不好?”
  “好!”阿宋伸出大拇指,“说明您慧眼识珠。

☆、第44章 Chapter44 祸害
  隔日一早樊歆便去了温浅的办公室,拿着一张新乐谱,如一个交卷后迫不及待等分数的好好学生一般,积极地向温浅道:“温先生,您看看。”
  温浅扫一眼谱面,跟昨天打印的油墨乐谱不同,这是签字笔画的,上面还略有些小小的涂改,一看就知道是人工写成,温浅眉头一挑,“你把我的谱子改了?”
  他口气微显怪异,不知是愕然还是生气。一旁阿宋亦是愣住——这么多年,温浅谱过的曲,可从没人敢随便改。
  他以为温浅会甩脸色,然而他没有,他眉头在微蹙片刻后慢慢舒展开来,低头仔细端详。
  樊歆像献宝似的,指着乐谱后部分道:“我把高.潮的部分改了一下,你先前那个的确很好,但我稍微调整了一下顺序,把高.潮的音调加高了一些,唱的时候不论是节奏还是情感,层层推进,更具有爆发力。”
  “我可是想了一晚上!还打电话跟两个资深老师请教过!”见温浅凝神不语,樊歆坐到钢琴前,兴冲冲地道:“不信我演奏一遍。”
  不等她回答,她双手已经放在琴键上,流畅地弹奏起来,音乐从舒缓到轻快逐渐高亢,她的神情亦随着音乐越发愉悦欢快。阳光透过玻璃窗倾泻在黑白的琴键上,随着她灵活的指尖跳跃不已。她弹着弹着,情到深处,情不自禁的唱出来,歌声美妙,随着钢琴婉转不休。
  温浅静静听着,指尖随着她的拍子在茶几上轻叩。阿宋似乎也陶醉其中,听得极认真。
  待樊歆唱到后半段时,流畅的钢琴声里倏然穿插.进笛子的清脆悠扬,樊歆扭头,就见温浅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侧,姿势优美的横握一根玉白长笛。
  樊歆微微一笑,继续弹奏。
  接下来的时光里,两人一个坐一个站。钢琴前的樊歆姿势端庄,拂过琴键的手连绵如行云流水,而站着的温浅站姿优雅,目光专注的抚笛。玻璃窗前的帘子随风拂动,日头透过薄绢纱打在两人身上,镀出微微的辉光,像是电影里逆光的黑白镜头,被定格在温柔的岁月中,呈现出静谧的美。
  两种截然不同的乐器在同一个空间激撞又交融,那琴声缠绵深情,长笛清亮欢快,随着樊歆妙曼的歌声融入一体,越发有珠联璧合之感。
  三分钟后,曲子演奏完毕,而阿宋已听呆了去。
  合奏完毕的两人对视一眼,眸里均有赞赏之意。温浅颔首,给了三个字点评,“还不错。”
  墙角的阿宋再次挑眉,只有跟了温浅四年的他才心知肚明,能得到温浅言简意赅的“还不错”,比千万句长篇大论的夸赞更来之不易。
  樊歆没他这么诧异,大概她对温浅这方面了解不深,何况她改他的谱子也不是第一次。于是她抿唇一笑,两个小梨涡颊边荡漾,“我可想了一整晚呢。”
  温浅眼眸浮起极浅的笑,似秋日湖泊被微风掠过,笑意宛若涟漪无声蔓开。他凝视着她,“你这是在邀功么?”
  “我哪敢,您不嫌弃我就心满意足了!”樊歆笑着摆手,“如果您觉得这种更好,那就尽快录吧,早点录完大家都安心。”
  “谱子既然改了,曲子的编配和音之类也得跟着改,音乐部需要时间……”温浅思忖片刻,“这样吧,你明天下午来。”
  “好,那就明天。”樊歆挥手告别,“不录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我回家多喝几杯润喉茶,好好保护嗓子,明天争取顺利录成。”
  她说着起身离开,大概是心情愉快,步态轻盈地像踏着舞蹈的节拍。
  待她走后,阿宋再次感叹,“这个樊歆,有才!”
  温浅无声默认,目光仍落在那张手写的曲谱上。初春的晨光明净又温和,他沐在阳光灿烂的窗下,越发显得白皙清隽。
  阿宋继续道:“慕春寅真是好眼光,挖掘了她!会唱歌会跳舞会演奏会谱曲……啧啧,简直前途无量到人见人爱嘛。”他递过去一个试探的眼神,“不知道她跟盛唐签了几年,咱要是等期满挖过来,您的音乐国度必然开疆扩土。”
  温浅换了个坐姿,雪白的袖扣和英式条纹衬衫依旧笔挺服帖,他淡淡道:“我倒是想来着,可你以为慕春寅这么好说话?”
  “也是。”阿宋靠在窗台,漫不经心往楼下看,目光扫过公司大门口时突然挑眉,“咦,这两天都是莫小姐来接樊歆的,今儿怎么换成了周公子?这公子哥一贯风流,该不会是在追求樊歆吧!”
  他饶有兴趣的继续看,嗓门蓦地又抬高,“呀!我好像说中了,他送花了!”
  “什么?”温浅微微挑眉,注意力终于从曲谱上转到窗台,从九楼的高度往下看,就见荣光公司门外停着一辆卡宴,长身玉立的周珅站在那,手臂里抱着一捧娇艳的鲜花,樊歆高高兴兴接下,两人一道上了车子,轰地一声引擎响,车子远远驰了出去。
  温浅突然出声问:“他送的什么花?”
  阿宋道:“隔得太远没看清楚,似乎是郁金香?”
  “红色郁金香是什么意思?”
  阿宋摇头,“我也不是很了解花……您稍等,我上网查下。”
  他掏出手机查询,须臾道:“红色郁金香代表热烈的爱意。”
  他话落连连点头,“看来这周公子还真追上了……不过也很正常,这年头富豪爱明星,明星爱豪门……”
  他话没说完便顿住——温浅抬头,轻飘飘瞅了他一眼,眼神平静,却又含着淡淡的冷意,他没由来心里一凛,后面的话再没出口。
  随后温浅道:“你去忙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阿宋小心翼翼地道:“忙齐湘小姐的事吗?我知道您不想签她,可温董既然开了口,咱也不好拒绝啊……”
  温浅眉头蹙起,突然坐到钢琴前,双手压上琴键,嗡一声奏出一串凌乱的声响。阿宋知道这是他不快的体现,不敢再说什么,轻轻退了出去。
  ※
  宽阔的马路上车流熙攘,樊歆坐在副驾驶上,抱着一束娇艳的郁金香,脑袋歪在肩上,正夹着手机打电话——原本是莫婉婉来接她的,谁知周珅竟来了,原来是受了头条帝所托,做花使送花。好吧,幸亏她瞒得紧,这才没叫周珅发现汪姐不在一事。
  电话那端,头条帝的声音隔着万水千山懒洋洋辗转传来,“花还喜欢吗?”
  樊歆低头嗅嗅盛开的郁金香,笑道:“喜欢,下次别这么麻烦,一束花在哪不能买,干嘛要从荷兰专机空运,奢侈。”
  “那不一样,郁金香还是荷兰的最好,就像饭菜还是家里的最好。”
  樊歆问:“送郁金香是什么意思?”
  慕春寅道:“我没研究,觉得好看就买了,总之祝你明儿三八节快乐。”
  “好吧。”樊歆问:“你大后天什么时候回,白天还是晚上。”
  “还没定,反正你早点准备好吃的……不然今天就开始准备吧,我要吃樱桃肉、蟹黄豆腐、干锅小黄鱼、茶树菇土鸡汤、酒酿桂花圆子、蔓越莓小酥饼……”
  他噼里啪啦报了一串菜名,樊歆忍俊不禁,“好啦我知道啦,每次给我打电话,内容永远只有吃……”
  “难道你还有其他价值吗?”
  “……”
  两人又墨迹一番才挂了电话。那边驾驶座上的周珅听着两人的对话,早已笑得乐不可支,“哈哈……管家妹纸,我终于明白春春为嘛说你是祸害了!”
  “为什么?”
  “我没见到你之前,春春是这么介绍你的,他说,他家有个祸害,祸害到可以扭转他的人生目标,将他从壮志凌云雄心万丈的霸道总裁,活生生扭转成一个不想上班不想赚钱不想奋斗,就想回家躺在厨房门口等着人投喂的米虫!”
  樊歆哭笑不得。
  两人笑了一阵,周珅问起了正经话题,“你的歌进展还顺利吗?”
  樊歆道:“明天就进录影棚了,应该没问题。”
  “那你加油!哥挺你!”
  “谢谢!”
  ※
  正式进棚的那一日,樊歆果然不负所望。戴上耳麦纵情高歌的一霎,惊艳了在场所有工作人员。
  这首《期遇爱情》从她拿到手开始,反复唱了无数遍,最初的她技巧娴熟,歌喉优美,但感情不够饱满,而如今她历经酝酿已足够充沛。当伴奏响起的瞬间,她脑中浮起在江堤上感触的片段……恋爱中的男女们,或羞赧对视,或亲昵的十指紧扣,或炙热深情的拥吻,或白纱披身,憧憬执子之手直到终老……
  那一幕幕虽是别人的爱情,可那甜蜜、满足、幸福、美好仿佛感同身受。她将情感倾注到歌声里,一点点融入丰满,直至入木三分。唱到□□时,她已进入忘我状态,脑中时光倒转,她又回到堤坝上,在那对求婚的情侣身旁,于飞舞的彩带与粉色气球中,为他们的爱情欢欣鼓舞……
  录音棚内,映入工作人员眼帘的是这一幕,麦克风前的樊歆面带微笑神情专注,那顺着她歌喉逸出的言语,染了蜜似的甜,将爱情的滋味诠释令人怦然心动,众人不知不觉便被感染,皆朝温浅投去赞赏的眼神。
  温浅身姿挺秀的立在一侧,金色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颜上,他轻轻颔首,听得认真。
  歌声还在继续。
  “爱是枫糖的味道,每次亲吻甜蜜的索要。
  拥抱剧烈的心跳,捂着胸口不敢让你听到。
  十指紧扣的依恋,要你掌心的温度刚刚好。
  .
  约会在陌生街角,花香在风中飘摇。
  冰激凌香草,一口口吃掉。
  我的蜜桃味口红,印在你唇角。
  你眯眼微笑,唇角扬起三十度美好。
  骄傲的眉梢,是风景里最美的素描。
  wo~wo~
  期遇真心,宁可所有只换一个拥抱。
  期遇爱情,全世界相加不及你重要。
  期遇幸福,有你是命运恩赐的美妙。
  ……
  歌曲唱完,所有人鼓掌,异口同声道:“Perfect!”
  樊歆摘下耳机,朝众人微笑,“谢谢,后续工作就辛苦大家了。”
  一群人道:“不辛苦,你唱的好,我们干劲十足!”
  樊歆朝温浅看去,他的神情没有太大的起伏,乌眸里却含着淡淡的笑,随后他说:“录完了别忙着走,某人找你有事。”
  “谁?”
  温浅指指门,樊歆扭头看去,就见莫婉婉从外头兴冲冲地奔了过来,“樊樊,歌录完吗?录完了跟姐去嗨!”
  “嗨什么?”
  “今天妇女节!”莫婉婉一手搂住樊歆,另一手扯过温浅,“今天娘们过节,爷们必须请我们吃饭!”
  她这“爷们”两字指的就是温浅。樊歆踌躇着,因为工作她跟温浅相处理所应当,但私底下她不愿过多接触,一是想避开曾经的感情,二是为了慕春寅。于是她便委婉的推辞道:“还是不麻烦温先生了,他工作这么忙,应该没有时间,婉婉咱俩去就可以了……”
  温浅轻飘飘截住她的话,“我今儿不忙。”
  樊歆:“……”
  莫婉婉仰天大笑,将她胳膊一扯,硬拖着她往外走,“走吧!”

☆、第45章 Chapter45 劲爆
  傍晚时分,落日的斜晖倾进纱帘半掩的小轩窗,靠窗的桌椅坐着两女一男。
  这是Y市顶级的西餐厅,装饰风格十分清新雅致,白橡木的对开小轩窗,一层层挽起的碎花窗帘,陈列整齐的桌椅摆放着鲜花,窗台上是小小的绿植……室内颜色的搭配分外养眼,难怪日日座无虚席。
  三人订的是雅间,隔开了大厅的繁杂,安静的很。莫婉婉点了满桌子的菜,不住劝樊歆吃。温浅坐在两人对面,一边听着两个女人的闲聊,一边用精致的刀叉慢慢切着牛排,仪态的优雅勿需多提。
  吃到一半,樊歆包里的手机震动几声,她起身向两人略一点头,“你们吃,我出去接个电话。”
  樊歆握着电话离开后,莫婉婉冲着她背影笑嘻嘻对温浅说:“肯定是头条帝的电话,自从樊歆去你们荣光,他就紧张的呀,生怕樊歆去了就肉包子打狗回不来了。”
  温浅从容喝了一口汤,“我觉得他的理解有误,肉包子是我才对。”
  莫婉婉哈哈大笑。樊歆暗恋温浅这么多年,两人若真发生点什么,也是樊歆扑倒温浅的概率比较大。
  “讲真啊。”莫婉婉压低声音将曾经的秘密说了出来,“过去樊歆追不到你,我跟她曾密谋着花几十块钱买包药放倒你,然后让她把你扑倒遂了心愿!”
  这么劲爆的话题,温浅却只略略挑眉,“哦!那怎么最后没有实施呢?”
  莫婉婉道:“那时要真实施了,你肯定会提刀跺了我们俩吧!”
  这么个玩笑话,温浅却认真想了会,而后说:“我会提刀跺了你,但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
  莫婉婉忧桑又愤愤不平地问:“为嘛?我跟她同谋,你杀我不杀她!枉老子跟你还是一家人!”
  “没办法,睡了就得负责,哪能再动刀!”
  “啥?”莫婉婉目瞪口呆,“你你你要负责?”
  “不然呢?完事后拍拍屁股走人,这算男人吗?”
  莫婉婉彻底愣了,缓了片刻后她爆着粗说:“操!原来你这么好追,简单粗暴扑倒就行啊!那如果是别的女人睡了你呢?你也认?”
  温浅压压下巴,没有直接回答,只淡定的说了一句话,“我对感情的原则是,要么不碰,要么一生。”
  “卧槽!”莫婉婉再次仰头激动,“那现在密谋还来得及吗?樊歆现在睡了你还算吗?算的话老子去给你们开房买花备烛光晚餐预祝你们三垒打成功!最好一次中标,两个人去,三个人回!”
  温浅:“……”
  莫婉婉还在嘀嘀咕咕,“老子等下就跟樊歆说,当年那什么送吃的送伞简直LOW爆了!对付你这种外在禁欲系内在保守坚贞的男人,就得不要脸不要皮,二话不说,扒了裤子抢占至高地,抓紧机会直捣黄龙……”
  “打住!”眼瞅着话题越来越没有下限,温浅顿住手中筷子,“回归正常话题。”
  莫婉婉意犹未尽,“为什么?”
  温浅正色看向莫婉婉,“这不现实。”
  他的眼神清冽如水,莫婉婉看了几秒钟,知道他再无玩笑之意,只得心有不甘地敛住了笑,咕哝道:“不说就算了,没意思!”
  她夹了只咸酥虾放进嘴里,怏怏转了个话题,“齐湘回来了?”
  温浅夹菜的手微顿,默认。
  “听说她想让你签她?”
  温浅再次默认。
  “哼,贱人就是矫情!”莫婉婉冷笑,“当年没心没肺的一走了之,如今又回头找你。我是该说她悔悟呢,还是该说她犯贱?”
  “你想太多,她只是想我签她,没别的意思。”
  “那你怎么想?签吗?”
  温浅答所非问:“这事别让樊歆知道。”
  “为什么?”莫婉婉道:“都在这个圈里,早晚会知道,再说齐湘是谁,就算我不说,记者们也会报道。”
  见温浅没答,莫婉婉又问:“你不让我告诉樊歆,是怕她心里不舒服吗?你现在到底对她什么想法?不想睡她,又对她这么好!”
  温浅言简意赅,“报恩。”
  莫婉婉似乎有些失望,“就没其他的了?”
  温浅思索片刻,再吐两个字,“惜才。”
  莫婉婉的失望更加明显,过了会她问:“听说你姐因为刘志军的事不高兴了?也是,他是九重的人,你们荣光跟九重有合作,你却不顾立场帮樊歆出头,对双方关系多少有影响……这时候还加进一个齐湘,你跟你姐估计更是矛盾重重,她那么喜欢齐湘,恨不得立刻娶回家做弟媳,你呢,或许曾经有点什么,但现在嘛……”莫婉婉抬起眼,一本正经地问温浅:“老实交代,你对齐湘还有没有什么藕断丝连的奸.情?会不会让她睡你?”
  温浅:“……”
  他摇头,“不会,满意了吗?”
  “那你会不会签她?”话题又回到了原点。
  “好好吃饭!”温浅夹起一个鸡腿堵住她的呱噪,道:“小屁孩管这些干嘛?”
  “你说我小屁孩?”莫婉婉吐出鸡腿,义愤填膺的睁大眼,“你只比我大一岁吧。”
  温浅慢悠悠喝了一口汤,“你认不认,辈分都在这里。”
  “辈分个毛线!老子最讨厌别人说你是我舅!”
  “你们在聊什么?”门帘一掀开,打完电话的樊歆走了进来,莫婉婉看着温浅,瞪了一眼后将面前餐盘一推,“没什么,姐吃饱了,走,逛街去!”
  ※
  街道霓虹绚烂,三八节的商场格外热闹,到处都是疯狂血拼的女人们。
  莫婉婉大包小包的买了许多,光是马丁靴就买了四双。樊歆陪着她干逛着,偶尔有看中的,一摸裤兜,老泪纵横——这该死的慕春寅,每天只给一百块。
  不过不要紧,她可以记下品牌跟型号,让慕春寅的秘书替她买——慕春寅虽然不给她现钱花,但她看中什么,只需打个电话,就有专人送到家。
  几人逛了一路,直到快打烊才罢休。温浅一直陪着,并没有露出不耐的神色,甚至还主动接过莫婉婉的大包小包做免费劳动力——樊歆没想到他淡漠的表象下,还有这么绅士的内在。
  几人逛完最后一家首饰店,正准备打道回府。可临出店门的一霎,樊歆的视线被柜台上的某个物件吸引。
  那是一串手链,细细的铂金链子,正中几颗镶钻的星星,被墨黑的天鹅绒台布一衬托,透着低调的精致。
  几人戴着帽子墨镜,还全副武装配了口罩,柜台的导购员没有认出来他们的身份,但根据一行人的穿着,她判断是高消费群体。于是她热情的将手链取出来,喋喋不休的推荐,“小姐,您眼光真好,这款是我们SD品牌的原创设计,别的店没有这种款哦。”
  樊歆拿在手上试了试,她手腕白皙纤细,带这种秀气款的手链十分漂亮,那银色的星星坠在她的腕间,在灯下璀璨的折射,似星光闪烁。
  她将手链取下,吊牌翻过来记住了型号,然后递给导购员,“谢谢,我再看看。”
  导购员以为她嫌价钱高,略有失望的将东西收回。
  一旁莫婉婉道:“你戴的挺好的,干嘛不买!”又凑到樊歆耳边,小声问:“你是不是身上没钱,姐给你刷卡。”
  当着温浅的面樊歆哪好意思,扯着莫婉婉出了店门,“我再看看。”
  莫婉婉道:“看个屁,我知道你喜欢那串,你一看它眼睛都亮了!是不是因为上面有星星?”
  樊歆帮莫婉婉拎着鞋盒,抿唇一笑,“是啊,樊歆繁星……我就喜欢星星。”
  她笑着,视线漫不经意地扫扫身边的店铺,却撞入一双幽深的眸子里——几步之外,温浅的眸光正落在她身上,也许听到了那句“繁星樊歆”。
  而身畔的莫婉婉转身,“那必须得买,我去了。”
  “算了。人家都打烊了。”樊歆盈盈笑,往外一指,“下雨了,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拎着这么多东西,打湿就不好了。”
  ※
  回去是搭温浅的车,莫婉婉没开车来,樊歆原本打算打的,但雨势太大没拦到,最后被莫婉婉一道强拖着上了温浅的车。
  莫婉婉的家比较近,十来分钟就到了。将她送到家后,温浅开车继续送樊歆。
  雨还在下,车窗前的刮雨器来回刮着。如炬的车灯照出飘摇的雨丝,苍茫的夜空似被雨丝织成一张漫天大网,将城市笼罩在湿漉漉的水气之中。城市的霓虹光影被雨滴折射,晕开一层层七彩的光圈。
  车内放着一首悠扬的德语歌曲,樊歆听不懂歌词,但觉得旋律不错,指尖在膝盖上轻轻合着拍子。
  一直目视前方专心开车的温浅瞟她一眼,道:“这么喜欢音乐,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合作。”
  樊歆的指尖一顿。自从马尔代夫回来后,温浅对她的态度异常热情,尽管莫婉婉再三保证他并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但她还是有些忐忑。默了默,她问:“其实圈子里唱歌的人很多,您为什么挑我呢?”
  温浅神情平静,“你知道吗,我在国际上有个外号。”
  “什么?”
  “温伯乐。”
  “啊?”
  温浅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是音乐界的伯乐,难得遇到一匹千里驹,就想将她培养成万里马。”
  “噗。”虽然这个笑话一点不好笑,但难得他这样冷傲的人会说出口,樊歆便十分给面子的捧了个场。因为这一笑,方才的忐忑去了一大半。她看着窗外的雨景,认真地想温浅的那句话。
  其实她是情愿跟温浅合作的,首先,温浅是音乐界的顶尖人物,他的作品席卷各大乐坛,没有歌手会拒绝音乐佳作。再者,温浅才华横溢,追求事物精益求精,对待音乐的完美主义理念都与樊歆期望中的合作对象一致。虽然偶尔苛刻严厉,但处事沉稳细致,是个值得信赖的对象。
  此次合作中,她抛去从前私人的爱恋,只单纯站在音乐人的立场合作,过程虽曾因感情不充沛经历小小曲折,却在曲折中获得成长——毫无疑问,她是享受这种状态的。
  “怎么,不认可我这个外号吗?”见她半天没回话,温浅问了一句。
  “没有。”樊歆回过神来,想起另一件事,道:“温先生,你给我报酬太高了。”
  合同是慕春寅签的,她没有留意报酬的高低,直到前天才才汪姐口里得知——她只是个刚刚崭头露角的新人,而温浅给的报酬远超一线大牌。于是她说:“你账号多少,我回头让人把钱给你打回去。”
  温浅握着方向盘,望着窗外雨丝飘摇,忽然短促的轻笑,“我第一次见你这样的人,嫌钱多。”
  “确实太多了,我不好意思。”
  “拿着吧。”温浅道:“钱是电影制片方的,不是我的。”
  樊歆:“……”

☆、第46章 Chapter46 感叹
  车子继续往前开,到了二环线下被迫停下,原来是前方道路出现问题,浩浩荡荡的车流排成蜿蜒的长龙,全堵着不动了。
  等待的时间无所事事,樊歆拿出手机刷微博,而温浅靠在座椅上休息。
  倏然“叮咚”一响,温浅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他拿起来看了看,手机屏幕的光映出他微蹙的眉,他将手机放了下去,陷入长久的沉默。原本正在刷微博的樊歆不经意抬头,见温浅皱着眉头,疑道:“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温浅没答。樊歆忙道:“不想说就算了,我就随便问问而已。”
  温浅收回手机,道:“没什么,只是有人要我做我不愿意的事。”
  “啊?”樊歆睁大眼,“还有人敢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她大惊小怪的模样让温浅忍俊不禁,他皱着的眉舒展了些,“当然,只要活在这个世上,就会有身不由己的事。”
  他没再说话,静静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车内的音乐切换到了下一首。低缓哀伤的小提琴慢慢流淌,马路旁灯光昏黄亮着,温浅的面容隐在斑驳的光影中,看不明朗表情。只有那双幽深的眸子,缓缓扫过夜雨里的繁华三千,那些鲜亮的霓虹与闹腾的人群似乎提不起他分毫的兴致,他只是淡漠瞧着,带着些微倦然,像这喧嚣尘世的观望者。而他侧过去的背影,缄默的姿态,在这晦暗不明的光线里,似藏了浓重的压抑与隐忍,有无法言喻的寂寥弥漫开来。
  那一瞬樊歆只觉得沉重,她想起曾看过的某句话。
  每个人,都逃不脱与生俱来的孤寂。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却不忍心见他落寞的样子,便伸手在包里翻了几下,掏出一个口琴,说:“温先生,我给你吹首小曲吧!”
  她将口琴放在唇边,还真吹起来,琴声节奏欢快,时高时低,听不出来是什么歌,但旋律婉转灵动,在这影影绰绰的车厢里如清风拂过,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几分钟后樊歆停下来,带了丝孩子的顽皮,“好听吗?”
  温浅低头略思索了会,问:“这什么曲子?”
  樊歆嫣然一笑,两个梨涡唇边荡漾,“不是什么曲子,我临时瞎编的。”
  “难怪我听着这么奇怪。”温浅视线扫扫她手中的口琴,“你才学口琴吧!”
  “对。”樊歆笑容更浓郁,“我前天晚上改谱子时从家里翻出来的,从前我不喜欢这玩意,没学,可前晚上摸了一把,突然产生了兴趣,就这么揣在身上捣鼓了。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才学的,我刚才吹的很差吗?”
  温浅眸光淡淡的,口气却有不易察觉的笑意在强忍,“你拿口琴的姿势反了。”
  樊歆:“!!!”
  温浅将口琴拿过来,双手放上去示范,“呐,应该是这样拿。”见樊歆看不清楚,他干脆把口琴塞进她手中,手把手交她,“双手这样放,大拇指点在这里,食指这,吹的时候指尖这样拂动,气息才会更稳……”
  樊歆的手被他轻轻握着,慢慢在口琴上调整着位置。他十指修长,指甲修的干净整洁,正面看是非常漂亮的手,指腹有薄薄的茧,应该是长年累月与乐器打交道留下来的,擦过她的手背,有微微的粗糙感,像被薄砂纸擦过。而他掌心的温度随着肌肤纹理细腻传来,她耳根忽然便微热,忙将彼此的距离拉开了些。温浅对她的反应毫无察觉,像认真负责的老师般细细教了一遍,这才问:“记住了吗?”
  “嗯。”心不在焉的樊歆担心温浅还要教她,飞快收回了手,迅速将口琴塞进自己的包,“记住了,等我回去好好练。”
  温浅颔首,“如果不会就来找我。”
  樊歆左顾右盼将目光移到车厢外,心想,还是不要了。
  温浅扭头看她,“你这什么表情?”
  樊歆手往前一指,答所非问,“路通了,快走快走。”
  ※
  十五分钟后,温浅将樊歆送到了家。
  樊歆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跟慕春寅的许秘书打电话,告诉对方她想要的手链品牌及型号。许秘书表示明早就会送到家里来,樊歆满意的挂了电话,抱着枕头睡去了,睡前热烈期待一觉醒来,繁星的手链已经躺在家门口。
  天亮时她是被许秘书的电话喊醒的,她以为手链已经送货上门,不料许秘书用遗憾的口吻告诉她,在他赶到店里之时,手链已被其他的客人买走,而此款手链是限量款,不会再有了。
  樊歆挂了电话,叹一口气,跟自己说,既然没缘分就算了吧。
  她这惆怅没有片刻,电话再次一响,她闻声奔过去,兴高采烈地想着,是不是许秘书找到了同款?
  可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温先生”三个字之时,她的手链再次幻灭。
  温浅的嗓音平静的在那端传来,“来荣光一趟。”
  樊歆微怔,“歌曲都录完了我还过去干嘛?”
  那边沉默片刻,像是在思索着理由,“那个……有两句还不够完美,你再补录一次。”
  “哦。”既然是歌曲的问题,樊歆当然不会推辞,收拾好后直奔荣光。
  ※
  荣光九楼走廊静悄悄,樊歆推开温浅办公室的门,“温先生,我是哪句没唱好?我这就去录音棚。”
  老板桌后的温浅抬眸看着她,而后轻飘飘地答:“不用去了,只是小毛病而已,刚才后期的来说,制作软件已经修正了问题。”
  樊歆:“!!!”问题解决了为嘛还喊我过来!
  她闷闷地垂下脑袋,道:“没事那我就回去了,下午还有工作。”
  “等等。”温浅打开抽屉,将一个小礼盒推了过去。
  十分漂亮的礼盒,通体宝蓝色,柔软细腻的天鹅绒材质像中世纪欧洲宫廷的贵族饰物,盒面缀有一朵精致的银色小花。樊歆瞅着盒子懵然道:“这什么?”
  温浅道:“打开看。”
  樊歆开了盒子,就见里头银光璨璨,纤细的手链上镶嵌着碎钻组成的星星。正是那条“繁星”。
  樊歆呆住,“这……这是要给我的?”
  她受宠若惊,温浅的反应仍是淡淡的,“嗯。”
  樊歆静默片刻,还是将盒子推给温浅,“我不能要。”
  温浅再次将盒子推到她面前,“这是礼数,合作伙伴之间赠送礼物是很常见的事,从前我也送了不少给其他人。”
  “礼数?”樊歆想了想,道:“那礼尚往来,我是不是也要给你回礼?”她心中霎时老泪纵横,她一穷二白没有钱回赠啊……她可不敢要许秘书刷慕春寅的卡给温浅挑礼物,慕春寅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温浅手一挥,薄荷色的衬衫衣袖有清幽茶香淡淡袭来,“免了,你收下手链就当是回赠吧。如果不收,那就挑一件礼物给我。”
  樊歆:“!!!”这是什么逻辑!
  既然这是礼数,那就收吧。于是樊歆默默将礼物放到自己的包,可她还未将塞好,温浅突然问:“为什么不戴上?”
  “呃……”
  “是礼物太轻,入不了你的眼?”
  “不是不是。”怕他误会,樊歆忙将礼盒翻出来,将手链戴上,然后举到温浅面前,“我戴了。”
  银色的手链在她白皙的腕部绕成精致的环,一颗颗小钻在阳光下闪着晶亮的光,倒真似繁星闪烁。温浅语气清浅,眼角却弯了弯,似乎是在笑,“还不错。”手一挥,“没事了,你走吧。”
  樊歆:“……”敢情找我来,就为了个礼数吗?
  ※
  从荣光回来樊歆便马不停蹄开始下午的工作。
  工作是接受某杂志的专访,顺便再拍一组照片做杂志封面。汪姐已经回来了,带着小助理一起陪樊歆去的,小助理每每看到樊歆都笑成了花——这圈内助理一定没有比做樊歆助理还好命的了,除开重要通告,她很少带助理,别的艺人助理累死累活,她的助理一派轻松悠闲,每月工资奖金还照发不误!不高兴才怪!
  忙完已是晚上七点,樊歆跟汪姐小助理草草吃了点东西,回家休息。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慕春寅要明晚才回。她独自坐在庭院中央,看着手腕上的手链。细细的链子在月光下泛着银色微光,一颗颗小钻石更是闪耀如星光。她一面拨弄上面的水钻,一面跟莫婉婉打电话。
  莫婉婉在那端说:“听说温浅送你礼物啦?”
  “嗯,就是那条手链。”
  “哟,难怪姐觉得你心情不错……”
  樊歆转动着手上的手链,调侃道:“我这是捞回老本的感觉!我曾经打了好几个月的工,就为了给他买那支昂贵的笔,如今他回了我手链,我终于扳本了。”
  莫婉婉大笑,“瞧你现在跟他相处的挺愉快嘛。”
  “我学着忘掉过去的事,用平和的心态相处,时间长了,发现也没那么难面对……当然了,前提是别靠太近,靠太近我还是会紧张……”
  “哈哈,一点小紧张正常,毕竟暗恋么多年嘛!不过姐很欣慰,从前你提起她就情绪低落,现在好歹能笑了。”
  樊歆没说话,她静静坐在那,想起跟温浅的往事,想起那青葱年华的单恋情愫,那为一个人欢喜悲忧哭笑痴闹的漫长心路,忽然百感交集。
  这世上的暗恋,不过就是他曾让你红了眼,你却笑着去释怀。
  ……
  有风拂过,院内花香四涌。秋千上的樊歆看着手腕上的链子,起身离开。
  她走进屋内,取下链子,轻轻搁置在卧室梳妆台上。
  ※
  时间已是凌晨三点,慕氏大院夜色岑寂,除开庭院草丛里窸窣的虫鸣,再无其他声音。
  院门蓦地被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穿过院落,随后上楼。来人的脚步略显急促,似乎迫不及待。
  房里的樊歆沉沉睡着,房门吱呀被打开,身影走了进去,灯都没开,直接扑到床上。
  樊歆猛地被惊醒,还没来得及叫,来人俯下身,径直将她搂进怀里。他的外套有外头初春的潮湿露气,混合着馥郁的院内花香,似乎是归家心切直接从花丛快速穿过,这才惹得芬芳遍身。然而花香底下却是樊歆再熟悉不过的男性气息,她在黑暗中拿手摸摸他的脸,“阿寅?”
  “慕心。”慕春寅将脸贴在她额头上,紧拥着不肯松开,仿佛十年八载没见面。樊歆笑着推他,“你怎么提前回了?哎呀,你快放开我,我喘不过气了……”
  “想你呗!”慕春寅的声音响在她耳畔,一派欢欣鼓舞,“看到你我心里踏实多了!”
  樊歆不敢置信,“真的?我有这么重要?”
  慕春寅用力点头,眸子在黑夜中幽亮如星,“真的,我白天想夜里想,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在想你!想你的菜,想你的饭,想你煲的汤烘烤的点心调制的饮品……早餐想午餐想晚餐想下午茶想夜宵想,所以!”他松开她,开了灯手往楼下一指,“还不快去做饭!”
  樊歆:“……”你哪里是想我,明明是想我的饭!
  ……
  凌晨四点,为了安抚慕春寅多日不曾填饱的胃,樊歆给慕春寅做了一桌子的菜,头条帝吃的不亦乐乎,消灭了饭菜后又要点心跟饮品。
  樊歆在旁边陪他吃着,心里愉快的紧,毕竟他出差一个星期,她不是不挂念的。
  慕春寅感受到她的笑,抬头看她,“你一个劲看着我傻笑是什么意思?”
  “高兴啊,每次你吃我的饭我就高兴!”她笑眯眯道:“你不知道,每回你出差我就在担心,那边菜好不好,你会不会又瘦了?瘦了我就心疼,回来我就想给你补,一边看你吃,一边心里念叨,快点长肉,快点胖回来……”
  她噗嗤笑出来,“婉婉说我这种心情就是农民喂猪,猪瘦了我就心痛,喂糠的时候就对着猪念念有词,猪啊,多吃点啊,快长个啊,长肥点好卖价钱啊!”
  “!!!”慕春寅把碗撂下,奔到桌子对面就开始挠樊歆的咯吱窝,“你敢说我是猪!”
  樊歆被他挠得受不住,一面笑一面求饶,“哈哈……你别挠了……我错了……我是猪,我是猪……行不行!”

☆、第47章 Chapter47 专辑
  用完饭后樊歆放水给慕春寅洗澡,自己则去收拾他的行李箱,慕春寅脱了外套正要进洗浴间,突然想起什么,走进了樊歆的卧室,将那根“繁星”手链拿了出来,银色细链在他指尖晃荡,他问:“哪来的?”
  樊歆一怔,她明明将链子放进梳妆台里了,怎么被他发现了?想来他又趁她不注意翻了她的房间。
  ——两人和好后他对她什么都好,就是总搞突然袭击,时不时检查她卧室或翻她手机,一天到晚怕她偷跑了。她抗议多次但毫无成效。
  那边慕春寅还在晃着手链追问:“这哪来的?”
  担心他闹脾气,樊歆垂下眼帘没说实话,“婉婉送的。”
  慕春寅往旁一扔,“莫婉婉的东西哪有少爷的好!”
  他说着在行李箱里扒拉一阵,掏出一个臧红色的木匣子,也从里面摸出一根手链,往樊歆手上一戴。
  樊歆定睛一看,手链上亮闪闪缀满各种钻石宝石,巧的是也有许多颗镶钻的小星星。
  慕春寅半蹲在地上,修长的手指握住手链的扣子,仔细给樊歆扣上,一面扣一面说:“前晚许秘书说你看中了一款星星手链,但是没货了。我听了就去外头找,没找到你要的那个样子,但是也找了这一串星星。怎么样,赞不赞?”
  樊歆低头看着腕上的手链,方才的不快瞬间便散了,先不谈喜不喜欢,有这个心意便难能可贵。她点头,“赞。”
  慕春寅得意的笑,进了洗浴间,门合上之时他在里头说,“天还没亮,你再回去睡一觉吧。”
  “哦。”樊歆收拾好慕春寅的行李起身离开。当然,临走时她捡起了温浅送的那串手链,将它带回自己的房间,用那个蓝色锦盒装好,稳妥地收进了抽屉。
  ※
  樊歆睡到日上三更才起,彼时慕春寅正坐在屋后看着杂志晒太阳,和煦的春风如温柔的手,拂过庭院的花花草草,满园清香。
  见她来,慕春寅懒洋洋招招手,往身旁一指。
  樊歆坐了过去,听得慕春寅问:“荣光那边的事彻底忙完了吧?”
  樊歆点头,“嗯。”
  慕春寅道:“那好,这段时间你就把精力放在出专辑上,毕竟是你的第一张个人专辑。”
  “嗯,我知道,前些天音乐部给我看了曲子,挺好的。”
  慕春寅笑着,“那就好好把握,别丢你经纪人的脸。”
  樊歆:“……”
  ……
  此后,在这枝桠抽绿的暖春三月里,樊歆便朝着绝不给经纪人丢脸的道路奔去了。
  而头条帝,没多久就为那句话悔青了肠子——樊歆一旦全心投入工作,便化身拼命三郎。之后的日子她几乎为了专辑没日没夜通宵达旦,要么对着歌曲谱面琢磨到废寝忘食,要么在录音棚为了一句歌词几百遍重来,要么为了拍歌曲MV的舞蹈练习到昏天暗地汗水湿透几层衣。总而言之,她的宗旨就是,精益求精力求完美。
  这种状态下,她能分给头条帝的精力自然少了,既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在固定点给他做饭投食,也不能在他需要的时候按摩陪伴……头条帝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腿的感觉,尤其是她没空做饭他只能勉强咽外卖的时候,他就无比怨念。
  某天他终于咽不下难吃的外卖,下了十七楼直奔三楼影视部,想将她从练功房拎出来给他做三鲜水饺,当他看到房里的她踮脚旋转纵情舞蹈的那一幕,他停住了脚步。
  宽敞的练功房内,她随着节拍跳跃,太阳穿透玻璃与纱帘,安静的落在她身上,为她笼上一层明亮的辉光。
  不,或者这不是阳光,而是她自己的光,每次当她全神贯注投入她所热爱的领域,仿佛就有种能量从她纤瘦的身躯里源源不断的释放,随着那轻快的节拍,精准的舞姿,她高高甩起的马尾辫,她满头大汗却不愿停下的步伐,她整个人像是自内而外的发光体,在这阳光中,却比阳光更耀眼。
  他静静看着她,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他知道,她一直很努力。从前白天工作赶通告,晚上在家伺候他夜宵后她还会练舞或者背谱。刘志军的事后他强迫她在家休息了好些天,但实际她根本没闲着,她给自己制定了日程表,早上8到11点练声,下午2点到5点练舞,夜里7点到10点半练琴……她不爱玩乐,日常时间除了陪他之外,几乎都在提升自己——其实她的艺术素养早已达到很高水准,尤其是小提琴,即便不吃演艺圈这口饭,随便去哪个大学都可以任教,可她仍孜孜不倦,从未停下脚步。
  与荣光合作电影曲一事亦是如此,温浅本就苛刻,而她也是能考满分绝不九十九的人,为了达到双方标准,她全力以赴加倍练习……可即便如此,她的练舞练琴等功课仍一样不落——在国外那几天周珅向他汇报过她的事,说有一夜几人在莫婉婉家陪她看电影找乐感,看完电影已是凌晨,一群人东倒西歪在莫婉婉家睡了,只有她爬起来说要回家。夜深风冷,众人拦着不让她走,她却摇头说,不行,我今天的提琴还没练呢!
  彼时周珅开着玩笑说她固执,但他却听得出来,周珅口中那微带感叹的赞扬。
  ……
  练功房外的慕春寅一动不动瞧着屋内专心致志的人,许久,跳着的樊歆终于发现了他,停下舞步奔了过来,“阿寅,你怎么来了?”
  “哦。”慕春寅收回思绪,看着她笑了笑。见她额上汗露珠般晶莹,他心下动容,嘴里却调侃道:“来围观某人走火入魔啊!某人最近为了专辑可是拼了,晚上睡觉抱着乐谱不撒手,半夜里说梦话唱专辑的歌,大早上天不亮闻鸡起舞练MV舞步……简直是魔怔!”
  樊歆擦擦头上的汗,抿唇笑道:“我得对的起你的栽培跟粉丝的期望嘛!”
  “行了,谁要你对得起了!”慕春寅看着她汗水湿透的T恤,道:“别练了,休息会。”
  樊歆摇头,“不行,MV就要录了,我的舞蹈还是不到位……我再练练!”她以往擅长抒情慢歌,跳芭蕾民族舞等节奏相对舒缓的舞蹈,新专辑中为了杜绝千篇一律的风格,大胆尝试了两首快歌。快歌便得配劲舞,她本就不擅长劲舞,又是个严格要求自己的性子,为了能达到最好的效果,这几日都在勤加练习。
  见她心意已决,又在那自己数着节拍蹦跶起来,慕春寅只得由她去了。
  ※
  日子如此这样过了好些天,四月中旬,慕春寅要去日本出差一趟,临行前他把录音棚里的樊歆喊了过来,让她跟他一起去。樊歆死活不肯,专辑的事没忙完她哪肯分心。可慕春寅一本正经说,不是叫你分心玩乐,是带你去采风!你不是卡在专辑里最后一首慢情歌上吗?出去走走寻找灵感,有利于更好的抒发歌曲情感。
  樊歆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答应了。而一贯酷爱旅游的赫祈得知此事,亦兴高采烈跟了过来。
  去日本的航班上,头条帝瞧着身侧樊歆,暗暗为自己的说服力点了个赞……其实那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浮云,他就是想让她歇歇,这阵子她为了专辑勤奋到令人发指,一番忙碌瘦了七八斤,原本就偏瘦的体型只剩不到九十斤……至此他终于理解“农夫喂猪”的感受,每天看到自己心爱的圈养物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瘦,那感觉,不亚于看着自己的股票在蹭蹭蹭往下跌,那心疼!简直了!
  于是乎,这次日本之旅,不轮何时何地,头条帝都不忘给樊歆喂吃的!
  没错,往常都是她喂他,如今对调成了他喂她,一路各种炖汤补品源源不断,她不吃他也强迫让她吃。看着一份份高营养物被樊歆吃进去,慕总裁的双眼洋溢着欢欣幸福,只差热切喊出响亮的口号——“猪啊猪啊,快快长肉……”
  除了吃之外,慕总裁还将樊歆关在酒店勒令她睡觉,连着三天起码每天要睡20个小时,如果不睡,他就不带她去看樱花。
  没办法,来采风不赏唯美的樱花怎么行,樊歆只能依命睡了,大概是这阵子太过劳累,她一挨枕便睡得极沉,哪怕慕春寅进房给了她盖了几次被子,她都毫无知觉。
  ……
  在日本猪一般饱睡了四天,直睡到樊歆面色红润精神奕奕,慕春寅这才解除睡觉令,兑现诺言,带着她去看樱花了。四月的天正值花期,雪山下的樱花如十里云霞开得轰轰烈烈。樱花小道上的樊歆头戴粉色花环,语笑嫣然,而慕春寅长身玉立于她身侧,繁花似锦中,含笑将她凝望。
  “咔擦”一声响,走在最后的赫祈将这一幕拍了下来,将照片传到自己的秘密空间,取了个值得玩味的名字——“樱花下的秘密。”
  头条帝看见这话怔住,“什么秘密,我怎么不知道?”
  赫祈笑着摇头,“有些事捅穿就没意思了,你自己慢慢品吧!”末了丢下三个字——“情商低!”
  头条帝:“……”
  ※
  赏完花的夜里,慕春寅应日本合作商之邀去赴宴,他原想带樊歆一起去,可樊歆不肯,最后便让赫祈陪着去了,而樊歆留在酒店休息。
  酒店是单门独院的日式小别墅,夜色宁静而微风拂过,庭院内花香四溢,樊歆坐在月光下,哼唱着新专辑的歌,唱着唱着她又在院里跳起舞来——她是真敬业,哪怕出来旅游,都没忘记自己的初衷。
  跳跳唱唱到深夜十点,出门应酬的两男人终于被日方代表送了回来,赫祈还算正常,慕春寅的脚步却踉踉跄跄,显然是架不住日方的热情喝高了。
  樊歆赶紧起身去接,跟着赫祈一道将虚晃的慕春寅扶到了屋内。将他弄到床上后,樊歆让疲累的赫祈回屋休息,自己留在房内照顾慕春寅。
  房内只剩下两人,樊歆帮慕春寅脱下鞋袜外套,盖好被子,想起他一贯爱干净,又拿了条毛巾给他擦拭脸跟手。
  向来折腾人的头条帝因为酒深一反常态的温顺,软绵绵躺在被子中央,任由她折腾。樊歆一面擦一面想,幸亏他醉的不深,不然要是吐了的话,她岂不是还得帮他洗澡。
  想到这画面樊歆便觉得不忍直视……帮迷死全国女人的头条帝洗澡,会成为全国女性的公敌吧。
  转念她又想起儿时的趣事,那时珍姨把三岁的她跟慕春寅放在同一个浴缸洗澡,两个小屁孩都脱得光光的,她盯着慕春寅的下面,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彼时慕春寅虽只有三岁半,却已美成一个妖娆**的小正太,他半坐在沐浴乳的泡泡中央,摊开两条藕节似的小短腿,摆出POSE很大方的向樊歆展示:“这小丁丁啊,你没有吗?”
  她看看自己下面,难过的摇头,“我……我没有。”
  慕春寅皱着小眉头想了会,安慰道:“你的肯定是那天摔跤摔掉了,我让你荡秋千别荡那么高,你不听……别哭,等下我帮你去花园找……”
  “万一找不到了呢?”
  “那就去医院打针啊,打完就再长一个……”
  两人童言童语,珍姨跟保姆已笑倒在浴池旁。
  ……
  时隔多年,再次忆起往昔,床畔樊歆仍是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屋外夜色岑寂,似天地间晕开浓浓的墨,将这喧哗人间归寂于宁静。樊歆笑着笑着,再看看床上的慕春寅,忽然觉得恍惚。
  光阴似流水,温情岁月长。一晃,二十多年了。他们在彼此的生命里陪伴了二十多年,可谓生命有多久,陪伴便有多久。
  她将慕春寅的被角细细盖好,关上壁灯,轻手轻脚准备离去。
  下一刻,却听床上的人咕哝道:“头晕……”
  听他嘀咕,樊歆重新坐回床畔,看着他难受的模样,想着自己最近忙专辑都不曾好好陪过他,她心下有愧,格外体贴地拿手给他轻揉额头。慕春寅渐渐不再哼唧,却猛一抄手,将她拽到身旁躺着。他侧过身,脸蹭在她的耳侧,嘟囔道:“慕心……”他闭着眼将脸挪了挪,凑到她的发间,薄唇碰到她柔顺的发丝后便没再动,就那么安安静静贴在她的发上,缱绻地像一个长久的吻。
  樊歆只当他酒深,并没有多想,一面替他揉着脑袋一面心疼地埋怨,“你说你喝这么多干嘛?胃不好就别逞能!”
  她以为他喝醉了不会答,不料他的嗓音含着酒气昏昏乎乎传来,“没办法……要赚钱啊……”他停顿了片刻,思维似乎是清晰的,口齿却仍含糊不清,“金钱是男人的脊梁……不挺直腰板,怎么做你的依靠……”
  “我不要你赚那么多钱,我自己也可以赚……”
  慕春寅醺醺然摇头,“不……不要你赚,太辛苦了……”他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胸口,呢喃道:“我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陪着我……我也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到哪都陪着……”
  “好好好……”樊歆担心他说话难受,只想让他快点睡着,手揉的愈发勤快,哄道:“让你陪让你陪……”
  窗外墨色越发深邃,一弯月落挂在树梢,院内的花香随风传进房间,这异国的夜晚安静祥和。
  卧室半开的房门外,沐浴更衣出来的赫祈不经意路过,看着房内这温情一幕他轻轻一笑,回房将今天拍的照片名后加了一行字。
  ——樱花下的秘密?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
  日本之旅很快结束,几人在慕春寅酒醒后的第二天回到Y市,新的一轮忙碌又开始了。
  五月中旬樊歆的专辑进入尾期,大致的工作都已结束,就剩后期的宣传与发行。为了配合新专辑的宣传,樊歆马不停蹄飞往全国各大电视台上了几次节目,效果还不错——外界对新专辑的前景普遍看好,不少粉丝们前去樊歆的微博留言,预祝专辑大卖,樊歆心头如暖泉涌过,那些为专辑不眠不休付出的劳累瞬时感到无比值得。她在微博上写下一句话。
  ——人生很长,道路很远,但身后的鼓励与肯定,是前行中最坚定的动力。
  ……
  正当粉丝对新专辑翘首以盼之时,樊歆的另一首单曲强势袭来,不是别的,正是樊歆为电影《爱的香气》演唱的那首《期遇爱情》。
  这首由国际一流音乐家温浅亲自打造电影主题曲,代表华语乐坛顶尖制作水准,再加上精灵歌姬的倾情献唱,随着电影火爆上映,便以势不可挡席卷整个乐坛,各大音乐排行榜首全是《期遇爱情》,便连天后苏越的新单曲都屈居第二。
  网上热评如潮,就连赫祈都打电话过来,“樊歆,《期遇爱情》成绩这么好,还不请吃饭!”
  樊歆笑:“知道啦,你们要去哪吃就去哪。”
  ……
  应赫祈的要求,樊歆隔天夜里在某酒楼做东,赫祈周珅汪姐及几个影视部高层都到了场。
  席上一群人言笑晏晏,汪姐为樊歆高兴,多喝了几杯,大着舌头跟樊歆讲:“樊樊啊,这歌唱的真不错,咱争取问鼎MST国际电影最佳金曲奖!”
  这事樊歆也曾想过,但只是戏言,毕竟那么这么高大上的奖项,对她这种出道不久的新人有难度。于是她笑着答:“顺其自然吧,就算不得奖,仰望一下也是幸福。”
  汪姐道:“什么仰望,你有优势的!这种国际大奖都是在一流影片里诞生,你刚好为这样的电影献声,而且上一届最佳金曲奖的作曲人正是温浅,如果你这次唱的好,没准还真能成。”
  “对。”赫祈点头,“这首歌很富有感染力,老外评审们很在乎这一点!”
  汪姐像已经看见樊歆站在颁奖台上一样,喜滋滋道:“你知道吗樊歆,上上一届得奖的华人歌手是苏越,得奖后她的身价一夜之间暴涨数倍,稳坐乐坛第一天后的宝座,如果这次你拿了这个奖……嘿嘿!”她抱着樊歆激动地大笑,“那我汪和真的经纪人生涯,就又出了一个天后!”
  汪姐话里带着玩笑,樊歆的心却一暖,仿佛四月春风迎面拂过。自入行以来对她最好的人除了慕春寅莫婉婉以外,就是汪姐。虽然她不再是自己的经纪人,但偶尔慕春寅忙于公务无法抽身陪伴之时,她便会毫不犹豫第一时间补位。
  樊歆感动的跟汪姐碰了个杯,慕春寅亦拍拍樊歆的肩,他深邃的五官在灯光下英挺清隽,说:“要对自己有自信!”
  高管们喊起来,“对!音乐不谈什么新人旧人,动人才是王道!来来来,为了音乐,为了梦想干杯!”
  一群人热情四溢的碰杯,樊歆被他们感染,跟着喊:“干杯!”
  香醇的美酒入喉的一霎,她忽然无限满足。
  是的,音乐哪分什么新人旧人,只分动不动人。就如同梦想,哪分什么早晚,只看努不努力。
  ……
  一群人嗨到深夜十一点才结束。
  回家路上司机开的车,樊歆与慕春寅坐在后头。就在樊歆倚着车窗迷迷糊糊打瞌睡时,兜里手机突然一响,莫婉婉的大嗓门在那端炸响——“樊歆!你这女人请客吃饭居然趁我出差不在的时候!不管,姐大后天回,你再请我一次。”
  樊歆的瞌睡被闹醒,语气惺忪的答:“哦……好……”
  她挂了电话看向慕春寅,揉了揉眼睛,带着半睡半醒的懵然说:“请求财政拨款……婉婉要我请吃饭……”
  慕春寅被她的模样逗乐,揉揉她的头发道:“好,财政准批,资金明天下放。”
  ※
  三天后莫婉婉回来,扯着樊歆进了Y市最贵的餐厅。
  进了包房她一怔,就见席中端坐一人,正慢条斯理地喝茶,那漂亮的指尖悠悠提起青花瓷的古典水壶,往孩童掌心大的骨瓷小盏中缓缓注入,淡清色的香茗微波潋滟,飘着雪白的几瓣花,茉莉花香随着他清隽的笑弥漫开来,满屋风华。他抬头看樊歆,有种沉稳的从容,仿佛他是主而她是客,“来了。”
  樊歆看着他,“咦,温先生您怎么在?”
  见她一副意外的模样,温浅略微一挑眉,显出几分恼意,“你不欢迎?”
  莫婉婉打圆场,“怎么会!”她将樊歆往位置上一按,解释道:“温浅是我喊来的,人家好歹也是作曲人是不是,你请客怎么能少了他!”
  樊歆想想也是,端起笑脸将温浅请到上座,客客气气开始点菜。
  三人点了一桌的菜边吃边聊。温浅忽然说:“评选结果已经出来了,MST邀请函这几天正在快马加鞭的送。”
  樊歆惊喜地问:“我的歌得奖了?”
  温浅神情平淡,“有邀请函不一定是获奖,也许只是入围而已,也可能是充当嘉宾,替盛典充盈一下人气。”
  樊歆的惊喜瞬间灭了大半,但没多久她又高兴起来,“管它结果如何,反正我努力了!”
  不论结局输赢,努力即是成长。
  温浅仍是波澜不惊的舀汤,可那微垂的眼帘,却透出淡淡的赞赏之意。
  ……
  饭吃到一半,莫婉婉忽然接了一个电话,似乎有什么急事,她撂下两人急急忙忙跑了。
  少了插科打诨的莫婉婉,房间静悄下来。两人吃完饭后,樊歆将多余的饭菜打包,见温浅好奇看着,便解释道:“这些别浪费了,可以放在街头树脚,给流浪的小猫小狗吃。”
  “你喜欢小动物?”
  “嗯。”樊歆微微笑,“以前收养过一只被汽车轧了腿的猫,照顾了它半年,看它重新站起的一刹那,我特别开心。”
  温浅道:“你倒是好心肠。”
  大抵是闲聊能让人精神放松,樊歆不由自主就顺着话接下去,“也不全是好心肠,只是看到它就想到我自己,我也有很久一段时间,受了重伤站不起来,做各种手术,很痛苦……”她话至此处意识到什么,猛地住了嘴,遮掩道:“呃……以前生病了做手术,不是什么大事……”
  温浅乌黑的瞳仁一霎紧缩,他懂她的话,一定是当年为了救他被撞飞后的重伤经历,他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樊歆却已若无其事的起身,问:“吃完了吗,那我去买单。”
  ……
  结完账后两人乘电梯下去。电梯里只有两人,没有人说话,密闭的空间气氛安静。
  温浅的视线落在电梯墙壁之上,四壁明净的镜面清晰映出樊歆的身姿,她一袭小香风春款套裙,柔软的鹅黄色布料将肌肤衬得白皙细腻,那一头如墨长发乌缎般垂在腰际,显得腰身窈窕,只够盈盈一握。
  温浅看着她,想起方才餐桌上的最后一段话,有一霎恍惚。
  他无法想象,这样纤瘦娇弱的她,当年为救他身受重伤后吃了怎样的苦。那一句轻描淡写的“做各种手术”,包含多少血泪疼痛,多少挣扎与坚忍,才能一步步熬到今天,以另一个身份,若无其事的在他面前,梨涡浅浅,语笑嫣然,将过去苦难统统抹去。
  她要有多喜欢多喜欢他,才能做到这一切。
  他曾是对“情深不悔”这类词嗤之以鼻的。可如今,他第一次在她的身上体会到——她对他,担得起这四个字。
  而同她的深情相反,他不曾喜欢过她,甚至三番两次讥讽过她。他这样不值得喜欢,她却甘愿为他舍命,至今半句怨言也没有。见到他,她永远都是那个温和恬然的模样,笑意清雅如莲花,面容有微微的羞赧,温声细语唤他“温先生。”
  有人说,世上的深爱有两种境界,一种是笑而不言,一种是痛而不语,她,当如是。
  他忽然汗颜——他不知如何才能报答她的恩情与感情,虽然莫婉婉说她从未想要报答。
  蓦地“叮咚”一声,电梯的声响拉回了温浅的思绪,温浅敛了敛心神,跟着樊歆一道走出电梯。
  晚春的风还有些凉意,樊歆的裙角在夜风里翩跹如蝶,两人走出酒店,她回头跟温浅礼貌告别,“温先生再见……”随后又补了一句,“您不用送,我自己打的回去。”
  温浅默了默,把肚里的疑惑说了出来,“人家明星出行都是保姆车随时伺候,前有助理后有保镖,你怎么老打的?”
  樊歆笑了笑,为这事她前几天还跟慕春寅抗议过一次,自从刘志军事件后,只要她离开慕春寅的视线,慕春寅就得派保镖跟着她,便连她WC都有好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在女厕所门口持械蹲守,因着太过招摇,她抗议了几次,最后慕春寅经不住她软磨硬缠,便规定她如果在离盛唐不远的地方可以不带保镖,但前提必须是莫婉婉陪在身边——这话还真是看得起莫婉婉的武力值!
  当然,这话没必要跟温浅讲,于是她抿唇浅笑,“温先生还不是还不是独来独往。”
  温浅道:“那一道走吧,你去前面打的,而我没开车,步行回公司。”
  樊歆点头,跟温浅一道向前方十字路口走去——那里的士最多。想着慕春寅今晚有应酬,不到半夜回不来,她再没什么顾虑,沿着步行街缓步前行,就当是饭后散步消食。
  步行街是幽静的林荫小道,夜幕降临,喧哗的白昼早已退场,城市在夜色中归于宁静。白玉兰花造型的路灯散着昏黄的光,穿过香樟树茂密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并肩走着,偶尔各自安静,偶尔平和交谈。快走到路口时,樊歆见路旁有个老婆婆正在兜售鲜花,十块钱一捆,并不是花店里包装精美的花束,而是自家种的栀子花,被连叶带花的拿皮筋扎成洁白的一小捆,朴素的卖相下却有浓郁花香扑鼻而来。
  樊歆不忍见老人家守夜卖花,便将最后三束全买了去,她将兜里唯一的一百掏出来,没让老婆婆找。听闻老人家境困难,樊歆便让她每周去盛唐送花,花价远远高于市场价,婆子千恩万谢。
  买完花后两人继续往前走。花太多,樊歆抱了一整怀,温浅与她相隔两步远,他双手插在兜里,似乎在看墙上的影子,又似乎在看她。须臾他开口了,“原来你的好心肠,不止是对小猫小狗。”
  樊歆道:“只是觉得老婆婆很辛苦罢了。”
  他神情疏淡地将目光移到她怀里的花上,问:“世上值得同情的人那么多,你能全部帮到吗?”
  樊歆目光鲜见的认真,“也许在温先生眼里,这种事轻于鸿毛不足挂齿。但我不一样,我相信勿以小善而不为,所以举手之劳能帮就帮。”
  温浅道:“如果你要帮她,大可以给钱打发,没必让她每周去盛唐送花。”
  “这打发一词多轻蔑。”樊歆轻笑,“刚才婆婆旁就有一个乞丐,是个年轻男人,好手好脚却不劳而获。按理说年老的婆婆更有资格这样,但她宁愿风吹雨晒辛苦卖花也不愿别人施舍……对这样的人,你觉得你的打发她会接受吗?”
  她看向温浅,眸光越发一本正经,“不要在助人时践踏她的自尊,不论她贫穷或富有。”
  温浅看着她,有一瞬的静默。
  担心自己的话让对方尴尬,樊歆笑了笑,缓和气氛,“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温先生不用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温浅仍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须臾后低声道:“不,你说的对。”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助人本是善举,蔑然施舍或是伤害。
  此后一路两人都没再说话,就那么不快不慢走在小路上。
  道路两旁是民国风的小洋楼,路旁栽着许多蔷薇花,一簇簇攀在白色的篱笆墙上,一片粉色锦绣,温浅不经意间去看身侧的樊歆。
  那一刻的画面似法国文艺片里的慢镜头。安静的街道,微黄的光线,投在墙上的斜长人影,沉淀着时光的复式小洋楼,路畔白色橡木篱笆与开得炙热的蔷薇花……女主角抱着纯白栀子花自篱笆墙下缓缓穿过,街道洋房花朵灯光皆沦为她的背景。画面中央的她低眉微笑,侧脸轮廓优美精致,浓密长睫似翻飞的蝶翼。
  慢镜头还在继续前移,镜头外的观众却有微微的失神。
  ※
  两分钟后两人走出步行街,到了岔路口,前方便可以打的了,樊歆跟温浅告别,“温先生,我走了。”
  “嗯。”温浅颔首,在目送她离开后,沿着右边的路往前走。
  前方街道霓虹闪烁,左边车行道车来车往,右边人行道红男绿女结伴而过。欢声笑语车马如流,将整座Y市烘托得如不夜城,温浅沿着路灯的光影,慢慢朝公司走去。
  热闹属于别人,孤寂属于他。夜里的荣光大楼比月光还冷清,可他没有选择。
  他揉揉眉心,倏然觉得怠倦,这念头还未片刻,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似有人追上了他。
  他一转身,就见樊歆气喘吁吁的脸,她看起来极不好意思,讪讪地笑,用蚊蚁般的声音问:“那个……您能借我一百块钱吗?我刚才把身上的钱都给了卖花的婆婆,没钱打的回去……”
  温浅忍俊不禁,前一刻的怠倦一扫而空,“你一个大明星身上只装一百块?”他手摸到了兜里的皮夹,却偏偏摆出不合作的神情,“我为什么要借你?”
  樊歆没料到温浅会来这一句,一怔,“我刚才请你吃了饭。”
  “那又怎样?你请我吃饭我就必须借钱?”
  樊歆无言以对。
  想想没钱就得走一个小时的路回去,樊歆再顾不得其他,干脆不要脸皮耍无赖,“你要是不借我钱,我就跟着你到荣光去。我见人就说,温先生好抠门,一百块都不给我……”
  她抱着大捧花束,巴掌大的小脸掩映在白色的栀子花中,故作无赖的口吻有顽童般的稚气。温浅从未见过她这番模样,忍不住摇头,“你真是……”后半句没说,只露出无奈又好笑的表情。
  最终他还是将皮夹掏出来,“要多少自己拿。”
  樊歆抽了一张一百,招手拦了辆的士,上车的一霎她猛地转身,朝路畔温浅跑来,分了一束花塞到他手里,笑道:“这是借钱的利息。”
  温浅瞅着怀里的芬芳微怔,而樊歆早已乘着车一溜烟远走。
  幽暗的树影下,温浅闻着花香弯了弯眉梢,“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利息……”
  他低下头去,看着怀里的花,雪白的小花一簇簇一团团,空气里荡漾着馥郁的香。他抬起手来,玉白的指尖准备将其中一朵花瓣整理舒展,手机却“嗡”地响起来,他接了电话,莫婉婉的话噼里啪啦传来,“你们吃完了?没事……姐就是觉得纳闷来问问你,吃饭时你怎么没宣布好消息啊?你不说这事已经尘埃落地了吗?”
  温浅道:“原本是打算说的,不然不会跟你们吃饭。但后来改变了主意,干脆等到庆典现场,让她感受最猝不及防的惊喜吧,太早说失了期待,就没了意思。”
  莫婉婉道:“这么说,你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咯?”
  “这不是我给的惊喜,我只是将它酝酿的更大而已。”
  莫婉婉沉默片刻,突然道:“温浅……你好像变了。”
  “是吗?”温浅看向城市斑斓的风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如五光十色的立体画卷,最终他将目光移到怀里雪白的花朵上,小小的花朵柔软而纯洁,像某人干净秀致的侧颜,他微微弯起唇角,温声道:“变了就变了。”
  旋即他压了电话,带着一怀的花,在满路芬芳中慢慢走远。
  ……
  那边温浅结束了“惊喜”的话题。而同一时刻,车流如织的道路上,出租车里的樊歆抱着两捧栀子花,没有任何惊喜,只有愁眉苦脸。她看着兜里仅有的一张单薄红票子,那叫一肚子忧桑。
  不行,她再也不要跟温浅借钱了!她都借了几次了!太丢脸了!以后传出去狗仔们会不会添油加醋扭曲成——“精灵歌姬苦追天才音乐家,竟以借钱为由屡屡搭讪……”
  想到这樊歆打了个抖……太可怕了!回家她一定要跟慕春寅抗议,她要求财政拨款,要求中央放宽政策,每天一百块怎么够!不仅如此,她还要考驾照,她要开自己的车!
  ……
  这个想法酝酿了一晚上,在隔天的午餐时间正式提出。
  餐桌上,樊歆郑重其事、认真严肃的提出了自己的诉求,然而头条帝的回应是一心一意、吃饭喝汤。
  樊歆忍不住拿筷子轻敲桌面,“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我要求你放松看管。”见他不理她,她轻咳了咳嗓子,又抬高声音,“虽然你带我去日本看了一次樱花,我很高兴,但我不会因为这点而妥协。”
  头条帝咬着嘴里的排骨,漫不经心瞥她一眼,淡淡丢下他的回答,“钱不够用你可以无限刷我的卡,去任何地方看中任何东西,报我的名字就可以拿。无论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要买车我也准,但我会请司机。”
  樊歆道:“我也在赚钱,我希望用自己的钱。我买车也不需要请司机,我要去学开车,这是一项必须的生活技能。”
  “学了开车好再偷偷跑掉?”头条帝拍拍她的脑袋,轻飘飘吐出五个字,“醒醒,天亮了。”
  樊歆:“……”
  ……
  因着抗议失败,樊歆气得一晚上都没理慕春寅。
  争取自由与权益不成,樊歆决定晾资本家奴隶主几天,以沉默作为对抗。
  想是这么想的,不料这计划才实施一晚,第二天便被一个消息打破——她收到了MST的邀请函!
  盛唐十七楼的总裁办公室里,做工精致的邀请函上用英文热烈邀请她于六月十日前去英国伦敦,参加MST的国际电影庆典。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自己的名字以贵宾的姿态印在专属卡片上时,她仍雀跃不已,前一晚跟慕春寅的不痛快忘到了九霄云外,她摇着他的胳膊问:“阿寅,“那天是你陪我去吗?”
  慕春寅抬起眼皮扫她一眼,“不然还有谁?”
  “MST这次是不是有超多大牌巨星?”
  “废话。”
  “我的那几个超级偶像在吗?安东尼奥,莫妮卡还有斐奥娜……”
  “一个不落都来了。”
  “真的!”樊歆激动地倒吸一口气,“我要去准备本子要签名!哦,最好还能合影……如果不方便,你能帮我吗?”
  慕春寅戳着她脑壳,“你有点出息好吗?你是我头条帝的艺人!”
  “这不一样啊!这是我从小到大的偶像!”樊歆讨要地摇他胳膊,双手合一,“你知道的,安东尼奥我喜欢了十几年,他的电影我反复看了二十遍啊!要合影是我的愿望清单之一……帮帮忙嘛!”
  “知道啦!下次我做制片,让你跟他拍电影好吧!”
  惊喜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樊歆不敢置信,却又笑得合不拢嘴,“真的?演对手戏吗?情侣档吗?好激动!阿寅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让他演你爹!”
  樊歆:“……”

☆、第48章 Chapter48 颁奖
  时间一晃如白驹过隙,庆典的日子越逼越近。
  六月九号,樊歆跟慕春寅一道抵达英国。她头一次上如此高大上的国际庆典,不免有些新鲜感,又因着入住的酒店是MST御用酒店,明天要进场的国际大腕们都下榻于此,电梯里她还真看到了自己的某个偶像,兴奋的要了签名跟合影,晚上高兴的躺在酒店床上睡不着。对此头条帝略显鄙弃,丢下三个字,“土包子。”
  樊歆没理他,又跟莫婉婉叽里呱啦打了好一阵电话,这才心满意足的睡去。
  ※
  翌日的庆典于下午两点正式开始。
  庆典在一所具有深厚历史底蕴的皇家礼堂举办,一切如樊歆所想,来自全球各地的大腕纷呈星光熠熠。进入礼堂之前,每个嘉宾都从红毯走过,男的礼服笔挺气宇轩昂,女的长裙摇曳步态生莲,俊男美女成双成对翩跹而过,成百上千的相机镁光灯亮如白昼。
  慕春寅这些年以制片人的身份活跃于国际影坛,既是各国影星攀交的对象,又是各大盛典的座上宾,不单风头在国内一时无俩,头条帝的名声更是响彻全球。今日他延续一贯骚包的风格,从着装的色彩到配饰的细节,高调又精致,藏蓝色英伦西装配亮红滚边衬衣,英挺的身材亚麻色的头发,挥手致意时,珀金袖扣在灯光下泛着优雅的光芒,仿佛生来就是镜头里的贵族,只为众生的仰慕与喝彩。当他踏上红毯之时,各国媒体争先恐后狂按快门,镁光灯闪到一旁樊歆的眼睛都睁不开。
  见樊歆略显不适,慕春寅轻搂她的肩,将她带入了会场。
  会场就是个奢华的大礼堂,帷幕重重的高台上,白皮肤的老外主持人登场拉开庆典序幕,然后便是国际影联协会主席致辞。
  樊歆跟慕春寅坐在第二排正中,极显眼的贵宾位置——很明显,她是搭了慕春寅的待遇。她不动声色打量四周,会场上座无虚席,肤色各异的面孔全是国际影视界的大腕。第一次与这么多国际巨星同场而坐,她难免激动。慕春寅瞥她一眼,压低声音道:“激动什么?高兴的时刻还没到。”
  樊歆不明就里,想去问慕春寅,头条帝却歪过头去,不理她了。
  樊歆将这话咀嚼好久,仍没明白,四十分钟后,直到主持人迎着满场嘉宾喊出她的名字,她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激动!
  彼时各路影坛泰斗已陆续发表完致辞,庆典进入颁奖环节,主持人轮番邀请不同颁奖嘉宾上台,给“最佳编剧奖”、“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最佳男女配角”等一一颁奖。眼瞅着获奖的明星艺人轮番上台领奖,樊歆在台下不住鼓掌。
  待“最佳导演”奖颁发完毕,主持人对着麦克风用流利的英文说道:“下面将颁布的是影片金曲奖,让我们先看看入围的四部影片。”
  主持人向身后LED大屏幕一指,屏幕上依次闪过几步影片——《苍穹》、《月光部落》、《古罗马风云》、《爱的香气》。
  当屏幕播放到最后一部《爱的香气》时,樊歆微微睁大眼——这不正是她唱的那首《期遇爱情》的电影吗?还真入围了!
  樊歆将目光投向身旁的慕春寅,表示自己的惊讶。
  而慕春寅只是淡淡一笑,继续看着台上的主持人。
  一身纯黑西装的主持人拿着话筒,用神秘的口吻说道:“这四部电影的歌曲都非常优秀,到底哪一部才是真正的桂冠获得者呢?”他一面说一面拆信封,中奖的名单就在信封里,他拿出里面的信笺,突然绽开微笑,朝身后屏幕一指。
  大屏幕一瞬飞快旋转,四部影片的画面如快切镜头闪过,五秒钟后,画面在《爱的香气》上蓦地顿住。与此同时,主持人洪亮的声音传来,“下面我宣布,本届获得最佳影片金曲奖的,是影片《爱的香气》的主题曲《期待爱情》,有请获奖者——樊歆!”
  当主持人念到樊歆名字的一瞬,哗啦啦掌声响亮而起,现场所有镜头齐齐投向第二排的樊歆,台上巨大LED屏映出现她愕然而惊喜的脸孔,她微微张唇,眼睛整得大大的,在这始料不及的欢喜中怔住。
  身旁的慕春寅笑着拿胳膊肘碰她,“去啊,愣着干嘛?”
  樊歆这才回过神来,牵起裙角起身,沿着热烈的掌声走出观众席。而同一时刻,主持人继续道:“有请国际音乐家、艺术家,亦是本片作曲人——温浅温先生上台颁奖。”
  拖着长长礼服上台的樊歆再次睁大眼,就见红色的天鹅绒幕布后,一个修长的身影优优雅雅走了出来——温浅。
  台下又一次爆出掌声。
  怔住的樊歆停下了脚步,这获奖的惊喜来得措手不及,而且颁奖嘉宾竟然是温浅……她飘飘忽忽像是做梦,直到又一阵掌声响起,她才心神回归,逶迤着长裙上了颁奖台。
  亮如白昼的灯光中,樊歆跟温浅站在台上,礼堂所有摄像机镜头焦距向两人。台下无数双眼睛投过来,肤色各异的嘉宾都在打量这个名不经传的华人女歌手。
  一旁主持人用流利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介绍:“樊歆,华语乐坛新生代女歌手,以其干净的、富有灵气的嗓音征服了无数位听众,在《期遇爱情》这首歌曲中,她用丰富的、充沛的情感,淋漓尽致诠释出爱情的味道,成功打动影片评审团各国评委,金曲奖的获得实至名归。”
  主持人清晰稳健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全场回荡,台下嘉宾听得清清楚楚,均仰起头,面带赞赏地看向台上那张陌生新鲜却充满灵气的中国面孔。
  镜头正中,樊歆一袭烟灰色及地长裙,欧根纱的布料有蓬松清新的质感,裙裾处是精致的藤蔓绣花,束腰加鱼尾的设计显得身姿窈窕修长,乌黑的头发被松松绾起,清丽的脸庞上着了淡妆,眸光雪亮而唇色樱红,微笑时露出两个浅浅酒窝,当脸庞被LED屏幕放大成特写时,那笑容便因一双小梨涡显得分外甜美真诚,立时博得满场观众的欢心,掌声再一次响起。
  而她身旁的温浅,簇新的衬衣外是一身纯白色燕尾服,剪裁妥帖的礼服将他烘托得笔挺颀长,灯光下他五官轮廓深邃,清眉俊目漂亮至极。面对满场观众,他淡淡笑着,气度清雅而从容不迫。
  眼见礼仪小姐走来,温浅从礼仪女郎手中的托盘里取出金曲奖奖杯,递给樊歆,用真挚的语气说:“祝贺你。”
  奖杯的形状是个握着麦克风的小金人,樊歆礼貌欠身,接过小金人,向温浅道:“谢谢。”
  后面的礼节便是握手拥抱跟贴面。樊歆伸出手来跟温浅握了握,他是典型音乐人的手,掌心干净而十指修长,有微微的茧子,不算宽厚,触在肌肤上有淡淡的暖意。樊歆因为激动到手心出汗,一握之后赶紧撤开,生怕把汗液蹭到温浅手上去。
  握手过后,温浅主动张开双臂,是个拥抱的姿势,樊歆怔了一秒,目光飞快扫过台下慕春寅,隔着熙攘人群,那端观众席上的慕春寅似也没料到半路杀出一个温浅来,脸色那叫一个难看,要不是碍着这么多摄像机,估计早就冲到台上来抢人了。
  顾及到慕春寅的感受,樊歆只略微倾身,虚虚向温浅的方向靠了靠。双方虽然没有接触,但他怀抱的气息还是扑面而来,即便台下观众如此之多,她依然清晰嗅出专属于他的浅浅茶香,似四月里踏过春雨朦胧的江南茶园,邂逅一场清幽的芬芳。
  许是这气息缭绕得太近,她有些不自在,往后退了少许,随即便见温浅的脸俯了过来,轻轻贴向她的脸颊。
  这是最后的贴面礼仪了,她赶紧照做,当两边脸颊都贴完后,她正待撤离,却见他在摄像机照不到的角度,附在她耳畔轻声道:“今天,你很美。”
  樊歆愣住,心跳一霎加快速度。而他已施施然站直身体,一步步走下台去。
  她终于回过神来,想起最重要的最后一个环节——发表获奖感言。
  她深吸一口气,稳稳心神,快速组织好语言,握住手中小金人,对着话筒说道:
  “首先,感谢□□T主办方,感谢评审团给我这个机会,我感到十分荣幸。”
  她将目光投向台下观众席,眸里写满温情与真切,“其次,我要感谢我的老板、我的经纪人慕春寅慕先生,没有他在背后的大力支持与扶助,我不会如此顺利的走到今天。”
  她背后的LED屏幕上瞬时出现出慕春寅的脸,头条帝歪坐着,看似漫不经心,脸上却闪过嘚瑟的笑。
  “然后,我还要温浅温先生,他是这首歌的创作者,如果没有他,世界上不会出现这部作品。所以这个奖杯,有温先生的一份。”
  LED屏幕切换成温浅的脸庞,他背脊笔直的端坐,唇角含着一抹淡淡笑意,而不远处的慕春寅朝着他不屑一顾的哼了一声。
  台上的樊歆还在讲,“最后,我要感谢我的歌迷,你们的支持与鼓励是我一路前进的动力,未来的每一天,我都将为了音乐而不断努力!谢谢大家!”
  她话落弯腰鞠躬,掌声如雷中她长裙摇曳,抱着小金人款款下台。
  在这掌声此起彼伏的时刻,几十台摄像机全程摄影,将这一幕完整记下,通过直播放映全球。
  从此国际影视音乐史上,将永远记载这一刻,有一个华人女歌手,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她用平平仄仄、字正腔圆的中国话,唱过一首名为《期遇爱情》的动人情歌。
  她的名字叫樊歆。
  繁星熠熠,为世歆美。

☆、第49章 Chapter49 针锋
  颁奖典礼结束后是主办方招待的晚宴,宴席在一家知名酒店举行,该酒店内饰富丽堂皇,一排排摆放着繁多精致菜肴的简欧风雕花桌椅,一重重半挽起的酒红色天鹅绒帘子,多层的奥地利水晶吊灯,地上铺着厚厚的手工团花地毯,奢华程度不言而喻。
  满堂的觥筹交错。樊歆端着香槟站在酒宴一角,身旁是衣香鬓影的明星艺人。慕春寅不在,他被两个著名国际导演热情请去了,似乎在谈论什么新的影视项目,几人叽里呱啦说着德语,樊歆听不懂,干脆留在桌旁吃东西。时不时有宾客从樊歆身旁走过,一见是她,便举起酒杯恭喜她今天获奖。樊歆虽然不胜酒力,但面对一张张真挚热情的面孔,实在拒绝不起来,喝了一杯又一杯。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她脸颊发热,头有些晕,便走出宴会大厅吹风。
  宴会大厅后面是一个幽静的庭院,开满了伦敦最常见的玫瑰花。
  樊歆脚步飘飘走到庭院里,就见玫瑰花圃旁坐着一个身影。月色融融,或红或粉的玫瑰绽放于碧叶之中,一派繁盛的妖娆,而那身影立于热闹的姹紫嫣红之中,显出几分孤寂。
  听到脚步那人转过头来,看到樊歆略有惊讶,“你怎么出来了?”
  樊歆喝得晕乎乎,反应比平常要迟钝些,她瞧他好一会,这才道:“温先生,是你啊。”她扶着墙,醉醺醺的脑袋突然想起慕春寅,方才因为温浅给她颁奖一事慕春寅闹了一阵脾气,如果再被他看见,还指不定误会自己跟温浅在花园里偷偷“幽会”呢,于是她不敢逗留,转身往屋内走,“温先生,我回去了。”
  温浅见她步伐踉跄,问:“你喝酒了?”
  樊歆摇头,“还好吧……哎呀,你别动,别在我面前晃……我头晕……”
  温浅:“……”他哪里有晃,她果然喝高了。
  走廊那端的樊歆急着走,匆匆转身,向前没走两步,脚蓦地一崴,一屁股坐到地上,她用手肘撑着地面,尴尬地笑道:“哎哟,地面好凉。”
  温浅原本打算将她扶起来,一听这话哭笑不得。旁人摔跤都痛得嚷嚷,她反而嘻嘻笑。
  “没事,我自己起来……”她冲温浅摆手,撑着墙站起身来,然而还未走出几步,脚下高跟鞋又是一扭,重心陡然失控,整个人朝走廊边的玫瑰花丛扑去——万一摔进去不得了,玫瑰花丛里全是利刺。
  她吓得嚷嚷,幽暗中人影一晃,一双有力的臂膀牢牢接住了她。下一瞬,她歪靠在温浅怀里,不知是酒深了还是受了惊吓,她仰着头看温浅,一双黑白澄澈的眸子瞪得大大的。
  温浅刚好俯下身,两人凑得极近,她因酒意上涌脸颊酡红,长睫扑闪不停,掠过他的薄唇,有春日花蕊的轻柔触感。他微怔,而怀里的她却已推开了他,道:“你放开……我没事,就是脚崴了一下……”
  温浅微微颦眉,“站都站不稳还怎么起来。”
  他说着将她扶起来,她脚步不稳,想要推开他,却又不得不借着他的力。那倚在他臂弯上的身躯,娇娇软软似一片云。他小心翼翼扶着她往庭院的长椅走去,月光倾洒在他清隽的脸庞上,那瞳仁深处,分明有柔软一闪而过。
  前方蓦地一声冷喝,“你们干什么!”
  来人声音尖锐冷冽,似寒冰擦风而过,温浅抬头,就见庭院拱门处立着一个人,深色西装外套骚包的桃红衬衣,正面色阴郁地看向两人。而温浅怀里的樊歆已经挣脱他,向门口的人挥手,“阿寅阿寅!”
  慕春寅含着冷笑走近,却是看向温浅,目光如刀锋,“温总跟我的艺人靠这么近干嘛?”
  温浅风平浪静,“樊小姐喝醉摔跤,还不许旁人好心扶一把?”
  见局面泛起硝烟,樊歆赶紧撑着晕晕乎乎的脑袋解释,“阿寅,是我没站稳,温先生只是好心扶我……”
  慕春寅将她拽回自己身边,瞪她一眼,“你还说!”
  他满脸怒意,樊歆缩了缩脖子,随即嘴一撇,一副极委屈的模样,“我脚崴了,好疼……”
  她的哼唧让慕春寅的注意力瞬时转移,他低头查看她的脚,果见脚踝处有轻微肿起,他呵斥道:“怎么搞的!”
  樊歆越发委屈,“你非要我穿这鞋……跟那么高,我不好走路……”
  “赶紧回去!”慕春寅再不看温浅一眼,扶着樊歆走出庭院。
  温浅目视两人走远,亦转身离开。
  ※
  城市的夜色迷离,一路霓虹闪烁。
  典礼专车殷勤地将两人送到酒店大门,慕春寅下了车,却见后车厢的樊歆已醉倒在座位上,怎么都喊不醒,无奈下他面有嫌弃的将她抱上楼。
  到了房间,慕春寅将樊歆往床上一丢,查看了她脚踝一会,确定无大碍他才放心去洗浴间洗漱。梳洗完后他裹着睡袍从浴室出来,就见樊歆醒了,她卷着被单趴在床上,睁着大眼睛瞅他,往常乌黑的眸子因着酒深显得迷蒙懵然,湿漉如林间小鹿,表情无辜而委屈,“阿寅,我头晕,好难受……”
  想起她之前也这么瞅温浅,慕春寅立时腾起满腔火气,他径直睡到另一张床上,全当没瞧见她。
  见他不理,樊歆挣扎着下了床,她醉得深了,脚是软的,虚晃晃来到慕春寅身边,“你别不理我呀!”
  慕春寅扭过脸去,“走开,别烦我!”
  樊歆蹲在他床边,将脑袋歪靠在他枕头上,“我走不动……”
  慕春寅甩开她,冷冷道:“走不动喊温浅来抱,刚才跟他搂搂抱抱不是亲热的很吗?”话至此处恼意更甚,口吻酸溜溜的,“早知道主办方要温浅来颁奖,我就不来打扰你们俩的好事了!”
  “我没想跟他抱……只是颁奖仪式上不能失礼啊……”见慕春寅仍是臭着脸,樊歆嗓音软绵绵的哄他,“要不你找三个磁铁好不好……把两个负极给我跟温浅,你拿正极……”
  “你们俩天生一对就用负极是吧!合着我这个电灯泡就用不一样的!”
  樊歆哈哈笑,口里酒气熏染,“阿寅你真笨!负极相斥的……我一见他,磁铁就将我弹开了,而我见你,就吸住了……”
  慕春寅:“……”
  虽然她醉酒微醺之下还不忘讲笑话哄他,可他还是生气,他打定主意不理她。于是他转过身去,打开十寸的迷你笔记本,慢慢翻阅文件。
  她却将脑袋拱了过来,“这么晚你还加班啊……”
  他将她毛茸茸的脑袋推走,“走远点!”
  她将脸贴到电脑屏幕上死活不挪,还死皮赖脸问:“你……你在看什么?”
  慕春寅终于被她扰烦了,嚷道:“给一个祸害挑剧本!”
  “挑剧本……”
  慕春寅气道:“是谁看着电视说,没拍过电视好奇?”
  被酒意浸染大脑的樊歆哪想得起这档子事,她茫然地摇头,顺便打了个酒嗝。
  慕春寅:“……”枉他记挂着她的心愿,为此处处留意好剧本,可她却将这事忘了个干净……他气得合上电脑,躺到床上拉起被子,闭眼睡觉。
  “怎么又生气了……”樊歆哪知道他的心思,她蹲在床边,见哄了半天不见成效有些失望。混混沌沌的大脑里突然闪过一个片段,她摸索着爬上床去,趴在慕春寅身上,两手扯住他的唇角,往两边一拉,活活扯出一张僵硬的笑脸,自己一个劲傻笑:“哈哈,阿寅笑了笑了……”
  “反了你!”慕春寅又气又好笑,将她从身上拉下来,扣着她的双手道:“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别打……”他将她的手腕扣得有点疼,她原本就醉醺醺,加上这一猛烈摇晃,更是晕头转向。怕他真打,她双手往头上一举,语气染着怯怯的娇憨,“我投降。”
  只这短短三个字,慕春寅瞬时软和了下来——这是她儿时的绝招,从前每逢两人闹不和之时,她只要双手放在头上,语气乖软的说“我投降”,再大的事,他都会作罢。
  见他怒意渐散,樊歆嘻嘻一笑,将脑袋不住往他掌心里拱,像个耍赖的孩童,“别打我嘛,我真的晕,脑子嗡嗡响,感觉自己在晃……”
  慕春寅哼了一声,将她脑袋拨开,又老事重提,语气比老陈醋还酸,“头晕是应该的!今天你跟那谁谁拥抱又贴脸,肯定要乐晕!”
  “我没有……”樊歆摇头表示自己的清白,“我真的越来越晕了……”
  因为太难受,她坐了起来,摸索着床头柜上的水喝了一大口,酒精劲不仅没下去,反而不住往脑子里冲,她越晕越厉害,周围景象统统变成了重影。她靠着床头嚷道:“呀,房间怎么在动……”
  “哪动了!是你自己在瞎动!”慕春寅下了床,拿湿毛巾给她擦脸卸妆——生气归生气,但化妆品这玩意有毒,他可不想让她带着睡觉。
  “是在动,越转越快!”樊歆推开毛巾嘟囔着,觉得整个世界都转了起来,像儿时游乐场里的旋转秋千,转着转着越来越高越来越快,人恨不得要抛了出去。她有些害怕,伸出手紧攥着慕春寅的睡衣衣领,把他想象成一个固定点,“阿寅别动……周围在转……”
  衣领被勒住,慕春寅快喘不过气,他拨开她的爪子,“放开!谋杀呀你!”
  醉酒状态越发强烈的樊歆听不到他的话,她抓着他的衣领语无伦次,“阿寅给我靠靠……秋千要掉下去了……”
  慕春寅拍她的脑袋,“什么秋千……不会喝酒就别喝,醉成这个样子!”
  他拍不醒她,樊歆已进入深度酒精状态,接下来各种醉言醉语轮番上阵。
  她紧搂着慕春寅,急道:“阿寅,秋千坏了,停不下来了,我们跳下去吧……”
  “你先跳,帮我把小金人装好,千万别摔了……这可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大奖杯……”她在床头柜上瞎摸,不知道摸到了什么东西,胡乱往慕春寅的浴袍里一塞。
  慕春寅:“……”塞就塞,你还往下面塞!再摸出来一看,立马倒吸一口凉气——一把剃须刀片!!!这女人是有多想跟自己做姊妹!
  而差点给头条帝实施变性手术的家伙又进入了另一个话题,“你说什么?小金人不是纯金?不可能吧……你等等,我咬一口试试,金的会留牙印……”她抓起慕春寅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慕春寅:“啊!!!”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之时,慕春寅睁眼醒来。白色纱帘被晨风吹拂的翩跹起舞,而一帘之外,可见伦敦的清晨阳光温煦,世态安良。
  这一霎恍惚过后,慕春寅才发现胳膊已麻到失去了知觉,而压着他胳膊的始作俑者还在呼呼大睡——昨夜樊歆发了好久的酒疯,末了缩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他哭笑不得,想把她推开她却死活不肯,他便想着等她睡熟后再把她送回另一张床,不料不知不觉困了,就这样抱着她睡了一宿。
  慕春寅抽抽胳膊,原本想把樊歆喊醒,却忍不住一笑——她昨晚折腾大半夜,一会唱一会闹一会编故事,简直颠覆以往的形象,他都不知是该说她可爱,还是该说她癫狂。
  他闷笑了好一会,端详着怀里的她,想喊醒她的念头就此打住。
  此时此刻的她,再不复昨晚的闹腾。暖色晨曦中,她长睫低垂,睡颜恬静,一手抓着他的衣袖,一手搂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口,神态亲昵,从表情到姿势,盈满温情与依赖。
  他心头倏然一暖——不知是因为怀里的她,还是因为窗外阳光太好,花香太浓,春风太温柔……整个世界一片明亮朝气,过去的阴暗仿似统统消失殆尽,曾压抑破碎的内心被光明充盈,连带着千疮百孔的人生都圆满起来。
  他没有再动,就这样忍着胳膊的酸麻继续睡。
  ……
  两个小时后,宿醉的樊歆终于醒来,她揉揉晕痛的脑袋,瞅瞅慕春寅,“啊”地大叫:“慕春寅你无耻!干嘛跑到我床上来!”
  两小时前还温情满满的慕春寅立刻黑了脸,“!!!”
  到底是谁跑到谁的床!
  ……
  四个小时后,樊歆出现在回国的航班上,哭丧着脸,头上顶着一个包。
  不用猜,一定是她身旁的头条帝做的。
  今早起床时她被头条帝将脑门敲肿后,曾悲伤的问:“你干嘛打我?我不就说了你一句无耻吗?”
  头条帝扒开衬衣的领子,露出脖子上的勒痕,然后举起手腕,可见一个深深的牙印,再拿起床头上的一把明晃晃的剃须刀,往身下比了比。
  樊歆瞪大眼,“这这这……我做的?”
  慕春寅轻飘飘瞥她一眼,眸里有杀气,一字一顿,“你、说、呢?”
  樊歆“嗖”一声下床溜了。

☆、第50章 Chapter50 琴魔
  两人从英国回来,晚上抵达的Y市,盛唐的同事为了庆祝樊歆勇夺金曲奖凯旋而归,设宴又将樊歆拉去胡吃海喝了一顿。当然,这次她滴酒未沾——慕春寅全程在旁盯着,她哪敢再酗酒作死。
  吃完饭已是夜里十点。慕春寅开着车,樊歆坐在后头,车子平稳地开在回家的归途中。
  车子一路穿过五光十色霓虹斑斓的商业街,隔着暗色车窗,樊歆瞧见商业大楼上的LED屏正在播放MST庆典,刚巧正是她上台领奖的画面。屏幕下围了不少观众观看,有人鼓掌有人微笑,还有人在讨论,话题都是她。
  其中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扬起脸问她妈妈:“妈妈,樊歆姐姐好棒!我也想像她那样!”
  她妈妈摸着她的头笑道:“那你快快努力,也让自己成为一颗不平凡的人啊!”
  小姑娘眨巴着眼,“不平凡是什么意思?”
  “不平凡的人就像沙砾里的金子,就算被深埋,它的价值与光亮也无法遮掩。”
  “那妈妈,我要怎样才能成为金子呢?”
  “说难其实也简单——有一个目标,每天向目标努力,不动摇不松懈,慢慢的,你就会发现自己有光芒了,有价值了,与众不同了……你就变成金子啦!”
  ……
  听着那对母女温情的絮叨,樊歆摇下车窗,在这繁华的街道里会心一笑。
  ——若你是金子,或者,你不甘平庸想要成为金子。
  不管被掩埋多深,属于你的光亮,或迟或早,总会闪耀。
  ※
  从伦敦回来后,头条帝回归到忙碌的工作之中,而樊歆也因着MST获奖一事火了好一阵,今天这个媒体的采访,明日那个电台的通告,后天那家品牌的广告代言……忙碌到根本停不下来。
  此外,她在MST盛典上的照片亦被人发到微博,不仅上了热搜头条,粉丝更涨了一倍多,居然还有人称她为华语乐坛新生代小天后。
  看到这条评论时,她笑了笑,回复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暂不敢当。”
  ※
  时间如指间沙流走,一晃便到了七月,樊歆忙了大半个月,终于得空休息几天。
  前段时间陀螺般旋转不休,她累得够呛,如今休假哪也不想去,就坐在家中庭院的秋千上,懒洋洋看着头顶上的晴空。夏天的风一阵阵拂过,苍穹万里无云,蓝得像珐琅瓷的釉彩,有种温润而空灵的美。
  慕春寅坐在院落一角喝红茶,拇指大的冰块一颗颗加入水杯,光线一折射,剔透如水晶。一杯茶喝完后,他朝樊歆丢过一沓文件,道:“这我给你挑的剧本,你看看有没有兴趣。”
  樊歆微怔,“剧本?”
  “你不是说自己没拍过电视剧好奇吗?”
  樊歆愣了,“我那只是感叹而已,没想着要转行。”
  慕春寅:“……”枉他心心念念挂着这事!
  缓了缓他说:“你去试试吧,老唱歌跳舞,也要尝试下新鲜的!”
  不愿拂慕春寅的好意,樊歆将剧本拿起来翻了翻,下一瞬双眸微睁,“《琴魔》?是不是那本超级红火的网络小说?”
  “对,就是那部小说,准备投拍影视。相信拍成后仗着百万数量的粉丝,想不红都难。我看好这片子的前景,参与了制作,如果你有兴趣,咱就进组。”
  樊歆道:“可我没有演过电视剧,演坏了怎么办?”
  慕春寅慢悠悠道:“这不是你操心的事,你只考虑愿不愿意。”
  樊歆一贯乐于接受新鲜事物,加之她原本就好奇影视剧,思量了片刻她说:“这样,我去《琴魔》打个酱油,纯当新人学经验,日后要有好的影视剧,我也有些基础。”
  “就这么点出息!”慕春寅拿手戳她的脑袋,“你既然要去,当然是女一。”
  “女一?”樊歆摆手,“不好吧!我半点演技也没有,演砸了那不是坑剧组吗,人家一部片子可是投资几千万上亿!”
  “演技什么的,我给你报个速成班,你跟班学习一阵。其他事你就甭管了。”
  他说着起身,把剧本往樊歆手里一塞,“有兴趣就好好看,我去公司了。”
  “喂,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樊歆的话还未落,慕春寅已经出了家门。
  ※
  一小时后,盛唐十七楼的总裁办公室,慕春寅向吴特助吩咐道:“给那边去个电话,《琴魔》的女一留给我。”
  吴特助颔首,“好的。”
  吴特助去后,新上任主管影视部的孙副总笑道:“慕总英明,这可是个好项目。作为去年最炙手可热的玄幻小说,这本书拥有几百万读者,堪称网文界的超级IP,一旦打造出产业链,创造的利润将相当可观。当然了,利润是一部分,更多是庞大的读者群及高度吸睛的话题性,这次无论公司里谁去担任女主,人气都会暴涨。”
  顿了顿,他试探性地看向慕春寅,“慕总,您打算让哪位艺人去?”
  慕春寅晃着手中的杯子,唇角扬起笑意,“我手心里只有一个艺人,你说呢!”
  孙副总身旁的几位高管笑道:“老孙,你这还用问,当然是樊歆!”
  孙副总沉默片刻,小心翼翼提出自己的疑惑,“慕总,樊歆的演艺规划不是以音乐为主吗?怎么突然想进军影视?”
  慕春寅摇晃着红茶杯,将视线投向窗外广阔的天地,道:“在这个圈内,覆盖面积越广,根才能扎得越深。”
  “慕总对樊歆的爱重我理解,只是……”孙副总犹豫着,略有担忧地道:“这圈里虽然流行演而优则唱,唱而优则演,但我担心她资历不够,她歌虽唱的好,却未参演过影视,更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直接去就是女一的话,恐怕……”见慕春寅脸色微沉,孙副总缓了一下口气,“当然了,以盛唐的地位,一个新人出演女一也不是不可能,我只是担心……”
  他顿住话头,一脸踌躇。
  慕春寅瞟他一眼,“担心什么?”
  “我担心九重,听说他们最近有动作。”
  慕春寅道:“有什么动作?就……”话未落,吴特助敲门进来,脸色有些怪异。
  慕春寅问:“怎么这个表情,苏崇山说什么?”苏崇山是《琴魔》的制片人。
  “苏先生说,他想替您留着,但有一波人不停的向他施压,他现在没法跟您保证。”
  “什么人?”
  “九重的齐三爷。”说到齐三爷这个词之时,办公室的几人同时“啊”了一声,面上均浮起警惕之意。
  慕春寅歪靠在沙发上,半眯起眼,慵懒的眼底掠过冷意,“齐三?”
  “对,齐三爷想把女一的角色给他的亲侄女齐湘,苏先生碍着您,一直没敢答应。”
  慕春寅还没答话,孙副总道:“齐湘?她回国了?”
  另一个人跟着道:“对啊,她不是国际超模吗?眼高于顶,非一线奢侈大牌不上的人,怎么也掺和电视剧这档子事了?”
  “虽然是超模,可她也拍电影的,去年参加拍摄的两部都不错,虽然没有担当主角,但表现可圈可点。”
  一群人跟着点头,而孙副总道:“如果九重的齐三爷也掺和进来,那这事就不那么容易了。”
  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面色凝重。这些年以齐三爷为核心的九重与盛唐的关系一直势如水火。同盛唐一样,九重是个横跨多领域的集团公司,实力雄厚不说,背后的黑道力量更是纵横多市,绝对不容小觑。
  良久,慕春寅打破这缄默,他挥挥手道:“你们都去忙吧,这事我自有安排。”
  下属们闻言散去,只剩慕春寅独自坐在办公室。
  窗外夕阳渐落,慕春寅这才起身回家。到家后,他像往常一样同樊歆言笑晏晏,关于电视剧女主一事,他只字不提。
  ※
  日子又这样过了几天。一日,樊歆正在小区附近超市买煲汤的配料。由于她全副武装穿戴严实,倒也没人认出本尊。排队付账时她突听身旁一个十**岁的女生说:“呀,电视机里面是齐湘吗?”
  她的女伴激动道:“是她!呀,她怎么回国了?不是一直呆在法国吗?”
  “啧啧……不愧是被《世纪》杂志评选出的中国最美名媛!瞧那漂亮的脸!难怪一直都是时尚圈的焦点!”
  “听说她曾跟国际顶尖艺术家温浅有过恋情?”
  “八卦新闻说他们交往过……具体谁知道呢?不过两人确实挺般配的。”
  “她口碑很好,很喜欢做慈善,有天使名媛之称。”
  “好了好了,回去再看吧,结账……”
  两个大学生嘀嘀咕咕走远。樊歆的脚步顿在那里,仰头看着超市电视机。
  屏幕上,身着白色露肩小礼服的齐湘在镜头里微笑,娱乐记者的声音半调侃半正经的传来,“X月X日,时尚圈里一线超模齐湘现身国内某机场,作为九重集团最受宠爱的小公主,据说齐湘此番回国是为了加盟某电视台的影视剧……目前尚不知是哪家电视台抛出的橄榄枝,但能请到名媛圈大咖,这家电视台也是蛮拼的……”
  “您好,85块4……小姐?小姐!”收银员的声音拉回樊歆的思绪,樊歆回过神来,从包里掏出钱递给收银。
  她拎着购物袋,慢慢走出超市,脑中迷迷糊糊地想着,齐湘回了?
  报道说她回国是为了加盟某电视剧,又是哪一部?

☆、第51章 Chapter51 争夺
  距离超市数里外的盛唐十七楼,慕春寅跟影视部高层坐在一起,第三次为了《琴魔》角色一事商讨。
  孙副总端着茶杯坐在那,问刚挂电话的慕春寅,“慕总,苏先生说什么?”
  慕春寅道:“他说九重原本将架子端得很高,可一听说我们也要女一的角色,便立刻改变套路,自称可以不要片酬,友情出演。”
  吴特助道:“这话的意思是,九重在故意针对我们?”
  孙副总道:“很明显嘛!”
  另一位高层颔首,“当然,过去我们跟九重曾在地产领域交过手,一直势均力敌不分胜负。但去年桃花坞事件,盛唐的房产项目大卖,在一定程度上打压了九重,九重耿耿于怀。还有刘志军的事,他虽然不是九重的直系人脉,但也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如今他被我们送到牢里,吃了暗亏的九重肯定怀恨在心。想必这次争女一角色的事,他们是绝不会罢手了。”
  一群人静默着,等待上座慕春寅开口。慕春寅低头喝着红茶,须臾挥挥手道:“行了,都下去忙吧,这事别让樊歆知道。”
  一群人点头离去。慕春寅对吴特助道:“去把周总监给我喊来。”
  吴特助为难道:“周总监说他今儿的活干完了,提前下班。”
  慕春寅眉头一挑,“这个二世祖又提前下班!”
  “听说是莫主管去找樊小姐喝下午茶,他跟着一起去了。”
  “莫婉婉跟周珅去找樊歆喝茶?”慕春寅冲下属手一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
  Y市顶尖的茶楼内,莫婉婉正跷着二郎腿,懒洋洋喝着蓝莓汁,看着身旁樊歆拎着一手的炖汤食材,道:“你也歇歇啊!前阵子忙工作累得要死,这两天难得休息,你就别做家务了!”说着将蛋挞往樊歆嘴里一塞,“来吃下午茶!”
  樊歆是在超市大门处被莫婉婉拽来的,原本她买了菜后就想回家煲汤,谁知这两人将她拖到了茶楼……她嚼着嘴里的蛋挞,无奈道:“没办法,前阵子工作多,都没好好照顾慕春寅,这几天闲了就想煲汤给他补补。”
  “你这工作也忙,休息也忙,不累啊,何必找苦受!”
  “没事,吃点苦不是坏事。”
  “有见地!”周珅在旁鼓掌,深有感触,“有道是——吃得苦中苦,才能开路虎。少壮不努力,开个破夏利,我……唔……”
  莫婉婉用冰激凌堵住了他的嘴,“吃你的吧,女人的话题你也掺和。”
  她话没说完,眼眸突然凝住。
  “怎么了?”樊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前面的包厢走出年轻的一男一女,两人并肩出了茶吧。男子身姿颀长步伐优雅,女的身姿窈窕步态婀娜,从背面看不清长相,但举手投足间气质极美。
  周珅第一个出声,“这不是温浅跟齐湘吗,看来传闻是真的咯。”
  樊歆眨眼,“什么传闻?”
  “咦,你还不知道吗?温浅签了齐湘,齐湘现在是温浅的艺人,这事……”话没完脚被一双马丁靴重重踩住,周珅“啊”地大叫,瞪莫婉婉一眼,“你踩我干嘛?这事难道你还想瞒着樊歆?瞒不住的。”
  莫婉婉松开脚,见瞒不下去了,讪讪地向樊歆压低声音说:“这事有一阵子了,怕你心情不好,没跟你说。”
  樊歆微怔,旋即神情恢复如初,“我有什么心情不好的,温先生想签谁,那是他的自由。再说齐湘确实很优秀啊。”
  周珅道:“岂止优秀,简直是颜值爆表啊。樊樊你跟这样一个大美人争女一,我真替你捏一把汗!”
  樊歆一惊,“齐湘也要演《琴魔》?”
  “对啊!”周珅道:“九重也看中了这个角色,有意让齐湘出演。”
  樊歆问:“所以,现在双方在争角色?”
  周珅颔首,“对,没人肯退步,事情陷入僵局……我看春春那架势,是非要帮你弄到不可。”
  樊歆低头沉默了会,道:“时间不早了,回家吧。”
  几人起身,离别之际周珅突然喊住樊歆,收敛了平日里的嬉笑,一本正经说:“樊歆,九重黑白两道通吃,齐三爷这个人更是心狠手辣,曾经连市长的儿子都敢绑架,是个厉害角儿。春春如果执意要争,那你们一定得当心点。”
  他后头的话没再说,眸光里却有深意,樊歆面色凝重,“我知道了,谢谢。”
  ※
  夜幕四合,城市街道华灯初上,高楼大厦光亮燃起,辽阔的苍穹下,繁世的灯光与天上的星辉遥相呼应。
  慕氏大院灯火通明,慕春寅吃过晚饭在书房里加班。
  樊歆敲门进去,手里端着现做的饭后甜点。慕春寅扫扫她手中的蔓越莓小饼干,笑道:“今天怎么这么乖?”
  樊歆瞅着他慢条斯理的吃着饼干,轻声道:“阿寅,我不想演那部剧了。”
  慕春寅指尖一顿,抬眸看她,“是不是有人告诉了你什么?”
  樊歆没摇头也没点头,只道:“是我不想演,我还是想继续唱歌。”
  慕春寅盯着她眼睛,问:“是不是周珅说了什么?”
  樊歆被他说中,垂下眼帘道:“你没必要为我跟九重起冲突,反正我之前也没想过演戏……”
  “好了。”慕春寅截住她的话,“你不用考虑这么多,想演就演。”
  他起身将她推出门去,用命令式的口吻道:“好了,去睡觉,别再来吵我。”
  他话落干干脆脆手一挥,门“砰地”合上。
  被赶到门外的樊歆:“……”
  ※
  房内的慕春寅坐回了沙发,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十秒钟后电话接通,那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殷勤的传来,“哎哟慕总啊,我正准备给您打过去,谁知您就打来了。”
  慕春寅歪靠在沙发上,口气慵懒,眸光却在灯下澄亮逼人,“苏先生,你要我给你三天时间跟九重商量,结果怎样啊?”
  那边苏崇山叹气道:“哎,我劝了齐三爷好久,让他的齐湘做女二,片酬我给双倍,但齐三爷不肯,还提出零片酬出演女一……您知道的,以咱俩的交情,我当然是向着您啊,可九重软硬兼施,一会拿钱一会拿刀子,我是急得脑壳都大了。”
  慕春寅挑眉,“所以?”
  “所以我想说,既然这事难以抉择,不如就交给大众投票决定吧!我打算明天在微博上开一个投票专栏,就以《琴魔》女主一事征集大众意见,齐湘与樊歆两个候选人谁的票多我就让谁演!这总公平吧!”
  慕春寅没答话,苏崇山便继续搅动三寸不烂之舌游说,“慕总啊,这事僵持不下,咱就只能这样了。其实投票也好,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让他们去选心中的女一,咱顺应民意,只要民众满足了,咱的收视率就有保障!您说对不对?”
  慕春寅弯唇一笑,这苏崇山一如既往的圆滑,既不想得罪九重也不想得罪盛唐,干脆将烫手的山芋丢给网络民众。到时候不管是哪方落选女一,都怪不到他头上,而且他还能凭投票一事在网上为电视剧免费炒作一把,想必《琴魔》定能凭借两大名人争角色一事,未拍先火。
  见他久久不回话,苏崇山催道:“慕总,您觉得这意见如何?”
  慕春寅静默片刻,吐出一个字,“好。”
  ※
  翌日,微风拂过窗台,温煦的晨光照进房间,床上睡得正香的樊歆被莫婉婉一个电话喊醒,“樊歆,快上微博,看今日头条!”
  樊歆迷迷糊糊点开手机微博,就见热搜头条一行大字——“齐湘&樊歆,谁是你心中的女神清音?”
  清音是《琴魔》的女主名字,身份是一位下凡历练的仙界女官。
  樊歆发蒙的大脑醒了大半,再扫扫标题下面,可见两张照片,分别配有煽动力十足的文案解说。
  左边是齐湘的照片,贫困地区的福利院内,她弯腰拿着玩具,哄着哭泣的病患儿童,地上的泥水污浊了她雪白的长裙,她顾不得整理,对着孩子笑得温柔亲切。
  照片下文案是:
  ——“她,出身豪门,以天使的面孔与完美的身材为世惊叹。她是时尚圈的宠儿,名流界的公主,更是慈善界的先锋。她热衷公益,天之骄女的身份下有一颗慈悲博爱的心。她被《世纪》杂志评为“世界最美名媛。”
  美丽如她,天使如她,是你心中的神女清音吗?”
  ……
  右边是樊歆桃花坞的照片,云蒸霞蔚的灼灼桃林里,她云鬓高耸,一袭绯红长裙,广袖翻飞舞姿翩跹,回眸一笑灿若惊鸿。
  ——“她,能歌善舞,清丽脱俗。歌手之夜一首《安静》震惊四座,余音缭绕三日不绝。她,桃花坞里红衫罗裙,惊鸿一瞥天外飞仙,被评为“年度古风广告最美女主角”。她,更以动人的嗓音征服全球,勇夺“MST”最佳金曲奖,刷新华人演艺圈新记录,被万千粉丝誉为“精灵歌姬。”
  天籁如她,惊艳如她,是你心中的神女清音吗?”
  ……
  双方简介完毕,文案下面是一个投票选项栏,左边是齐湘的名字,右边是樊歆的名字。名字下各有一个框框,点击框框即可投票。
  樊歆怔了怔,看这架势,是在网选女主角?
  来不及多想,她穿好衣服起身下楼。
  ……
  木质的楼梯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微亮,十几步台阶便达到一楼。
  一楼的客厅内光线明亮,窗外花庭传来鸟声啼鸣,婉转如笛。慕春寅歪靠在沙发上喝红茶,淡淡的阳光透过纱帘倾洒在他身上,衬得他面如暖玉。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他抬眸,“醒了?”
  “嗯。”樊歆举着手中的手机,“微博上在投票选女主……”
  慕春寅颔首,“我知道。”招了招手,“过来。”
  樊歆走过去,乖乖坐到他身边,慕春寅抚抚她的发,脸上满是笃定,“放心,女一必然是你的。”
  樊歆默了默,期期艾艾道:“阿寅,如果我说……”
  “没有如果。”慕春寅截住她的话,目光落向窗外的庭院,后院里的香水月季开得灿烂,花香随风弥漫。慕春寅口吻坚定,“我会给你最好的。”
  “可是……”樊歆张张唇还想说什么,慕春寅一摆手道,“好了,去做早餐吧。”
  见他不容置喙,樊歆只得转身去厨房做早点。

☆、第52章 Chapter52 刷票
  吃过早餐,樊歆随慕春寅去盛唐。上午慕春寅在办公室里办公,她就在旁边看剧本,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当然,这几个小时内除了琢磨剧本外,网络投票的事她也惦记着在,可想开微博看看情况,慕春寅却没收了她的手机——樊歆知道,他是不想她操心这事。
  下午,汪姐莫婉婉把她拉到自己办公室,三个女人关起门来唠嗑。樊歆难得脱离慕春寅的视线,便拿莫婉婉的手机上微博。
  ——虽然她无意争女主角,但投票结果她难免好奇,毕竟是跟齐湘那样的国际女神竞争。
  微博页面刚一刷新开,莫婉婉便爆了句粗:“卧槽,竞争激烈!”顿时激动地一拍樊歆的肩:“行啊你,精灵歌姬PK最美名媛,票数没落下风!”
  “啊?”轮樊歆惊住,在她的认知里,齐湘的名声累积多年,远远超过才入行一两年的她,她只求票数不要相差太多就满足了,不想竟没落下风。
  汪姐跟着说:“票数相差不大,竞争很有悬念感。”
  樊歆瞅瞅手机屏幕,就见投票数据像八十年代中分的发型,齐刷刷以平均之势朝两边倒,一个五万五,一个五万三,势均力敌。
  自古以来有竞争就有口水,这方投票区积极热烈,那方评论区更是爆满,因着两位候选人的粉丝数量差不多,双方阵营实力相当,打起口水仗来蔚为壮观。
  【和尚洗头用飘柔】:支持樊歆!支持樊歆!支持樊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药别停】:“支持齐湘!她出身高贵,美丽优雅,适合出演这种女神的角色!”
  【师太贫僧自己脱】:“她优雅美丽,我们家精灵歌姬就不优雅不美丽啦?瞧瞧桃花坞的广告,年度最美古风女主角!广告里的她出尘脱俗衣袂飘飘,演仙女再合适不过。”
  【捐出同桌保家卫国】:“切,樊歆再好也只是一个草根出身,跟齐湘怎么比?不是一个档次的好吗亲?”
  【求岳母发货】:“草根怎么了?她入行才一年就拿到MST国际金曲奖,演艺圈里头一个,谁有她猛?齐湘,哼,没有那名媛称号,没有家族支撑,她的事业会这么顺风顺水?单看努力与实力的话,樊歆完胜!”
  【性感豹纹俺老孙】:“谁说齐湘不努力?人家当年没进时尚圈可是S大的学霸!全市第二的成绩考入,你让樊歆试试?说是加拿大华人,还不知道是哪个野鸡大学毕业!”
  【爱情故事】:“作为一个小说原著党,我想说,女主是一个能歌善舞的女神,这点樊歆合适……但要撇开才艺单论颜值的话,齐湘在樊歆之上,真正的天使面孔九头身比例,拍起来更养眼……”
  ……
  微博上掐成一片,汪姐拍拍樊歆,“淡定!两人争一个角色,肯定会引起争议。”
  莫婉婉跟着道:“对,有争议才会火!”
  樊歆点头,在对投票结果的短暂惊讶后,接下来的她便有些心不在焉,对几人的话题都不怎么搭理。莫婉婉推她一把,“你想什么呢?担心票数吗?”
  汪姐跟着安慰:“放心,咱现在领先齐湘几千呢,具有优势!”
  樊歆沉默良久,道:“其实比起票数,我想的更多是这个角色……这两天我在看剧本,看完后有种对未知世界的迷茫感,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握好这个角色,而且我居然对女一没什么共鸣……我本来就不是科班演员,现在对人物还不来电,心里更是虚了!”
  汪姐疑道:“咦,怎么会不来电呢?难道这角色不是你自己挑的吗?”
  莫婉婉不屑一顾,“哪轮到她挑?慕春寅看中了剧本,撂下一句话,准备进组!她就得进了!”
  樊歆道:“这事说起来还真挺突然的,我对拍影视是有些好奇,但从没想太多,毕竟我的规划是音乐道路。当慕总把剧本拿来时,我以为顶多就客串一下,没想到他直接让我上女一……这么突然就从歌手到演员的转型,我有压力……”
  她说到这轻笑起来,一半动容一半无奈,“但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心里又很感动……”
  汪姐站在公正的角度客观点评,“说实话啊,感动归感动,但工作毕竟是以艺人为主体,经济人接手前还是要跟艺人沟通一下比较好……”
  莫婉婉道:“沟通个屁啊!这经济人可不是平常平等合作的对象啊!人家是霸道总裁头条帝!叫你上你就得上!”
  汪姐踌躇着,将话说得委婉,“这种方式有点□□,不利于长期合作,樊歆你有机会还是提一下。当然了,他是BOSS,你话点到为止就好。”
  “长期合作?”莫婉婉哈哈大笑,一针见血,“NONONO,他们是终身合作制!”
  樊歆汪姐:“……”
  莫婉婉笑完安慰樊歆,“好了你就别纠结了!角色给都给你了,想也没用。来,想想开心的事,这《琴魔》是鸿海影视投拍,鸿海与MH卫视交好,而MH卫视的收视率一向领先全国,这次要是按惯例在MH卫视播放,绝壁要火!准备迎接你大红大紫的星途吧!”
  汪姐点头,“对啊,想想美好的事,毕竟这都投票环节了,结果要是你,你就得上!”
  樊歆若有所思,再瞅瞅墙上的钟,想着慕春寅的下午茶时间要到了,她回到17楼去做点心。
  ……
  十七楼的总裁办公室里,慕春寅正在神色凝重的看财务报表,樊歆原本想说说《琴魔》的事,可见他太忙,便没开口。
  当晚慕春寅加班到很晚,不是跟这个高管开会,就是跟那个合作伙伴谈生意,樊歆不好打扰他,就在休息室内安安静静看剧本。
  慕春寅开会到一半,进屋找文件,走进休息间一愣,就见茶几后的樊歆眼圈红红的,正一抽抽的吸鼻子。他问:“你怎么了?”
  樊歆含着浓浓的鼻音说:“剧里的女二好感人,每次看到结局自尽的这段就控制不住情绪……”
  慕春寅笑着摇头,“看女二做什么,看女一,你得演女一。”
  樊歆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慕春寅,忽然轻声问:“阿寅,我还有选择角色的权利吗?”
  “说什么话!这女一不是明摆着了吗?”慕春寅拿纸巾给她擦眼睛,温情的嗓音里是不容商量的坚决:“别哭了,你听我的就是,让你演女一绝对没错!”
  樊歆还想说什么,可慕春寅已经走了出去——下属们还在外厅等他。
  ……
  半夜十二点时,抱着剧本的樊歆终于撑不住,歪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而外间慕春寅忙碌的工作还在继续,结束与孙副总的商议后,他并没有要休息的架势,而是让吴特助又喊了几个下属进来。
  那是几个连夜加班的高管,其中一位姓赵的技术总监半敬佩半马屁地对慕春寅说:“慕总,您果然料事如神,樊小姐与齐湘的票数差距越拉越远,下午五点樊小姐只高齐湘五千三百票,现在已经高出八千三。”
  慕春寅颔首,沙发上公关部的胡总监笑着说:“这该说是实力还是运气呢?齐湘虽在国际时尚界很有地位,但名流圈毕竟离普通人的生活太远,便产生了眼下的尴尬局面——她在国际上的规格比樊歆高,但在国内的知名度却不如樊歆。”顿了顿,他总结道:“所以这个投票,我们是占了便宜的。”
  慕春寅微微笑,幽深的瞳仁在灯下透着笃定的光。他之所以答应苏崇山以网选的方式竞选女主角,当然是算计好了这一点。
  技术部赵总监喜滋滋地继续说:“照这速度下去,到明天下午,起码多出三四万票,届时差距就明显了。”
  胡总监笑着点头,“到那时候,女主角非我们盛唐不可。”
  慕春寅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道:“先别高兴的太早,投票时间有三天,指不定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呢!”
  话至此处,他正色看向年轻的技术部主管,“赵总监,这两天加班加点,务必好好盯着数据,一有异常,马上来报。”
  “是,慕总。”
  ※
  一群人散去后已是凌晨一点半,慕春寅结束一整天的工作回了内室。休息室里的沙发上,樊歆歪靠着已经睡去,手里还维持着拿剧本的姿势,大概是觉得冷,她猫咪般蜷缩着。
  慕春寅走上去,拿手摸摸她的脚,冷凉一片。他无奈摇头,将她纤细的脚捂在手心,待捂热后才将她抱到了床上。
  夜半的灯光明亮,被里的樊歆兀自睡得深沉,一头乌发海藻般散在枕上,愈发显得脸庞白皙秀美而长睫浓密,只是眼睛因为看剧本哭过,略显红肿。
  慕春寅坐在床畔看她,笑着叹息,“傻气,一个剧本而已。”
  他给她细细压好了被子,这才去洗漱。
  洗漱完后他裹着浴袍出来,拿起桌上手机点开了微博,看了投票页面半晌后,他微微勾起唇角,扭头看向窗外。
  玻璃窗外夜色岑寂,星空下是灯火斑斓的城市夜景。慕春寅将视线落得远远的,末了轻轻一笑,“九重啊九重,票数落后这么多,该反击了……”
  ※
  慕春寅估算的果然没错,翌日清晨还不到七点,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开。
  慕春寅披着衣服走到外厅,对着急匆匆进来的赵总监做了个嘘声动作——樊歆还在里面睡。
  “慕总。”赵总监明明是一脸心急火燎,闻言却不得不压低声音,“九重那边有动作。”
  与他的焦急相反,慕春寅慢条斯理倒了杯红茶,问:“怎么?”他虽然是将醒,却眸光清冽精干,精神焕发,半分没有惺忪之意。
  赵总监道:“原本咱的票数比齐湘多一万多。但从凌晨四点开始,齐湘的票数就以不正常的频率往上涨。”他一面说一面低头翻手中的记录薄,“四点过两分时猛涨了两千三百票,四点半时又涨了一千,五点时分三个阶段涨了四千,六点时又分三次涨了五千,共涨了一万三千。”
  慕春寅问;“现在双方的总数据是多少?”
  赵总监道:“我们九万三,齐湘九万一,又相差无几了。”
  两人正说着,门被一只手推开,赵总监的助理走进来,道:“慕总,赵总,九重刚才又刷了两千票,数据跟我们持平了。如果他们继续刷的话,肯定要超过我们。”
  见两位上司沉默,他揣摩着上司的脸色提议,“既然他们不守规矩,咱也别跟他客气,回头我就去刷一万票。”
  赵总监瞪他一眼,“人家刷你就刷啊?”
  小助理年轻沉不住气,“那怎么办?咱不能陷入被动啊,他们都刷了一两万了,作弊也不带这么无耻的吧。”
  “刷了这么多?”慕春寅颔首,语气一霎急转,却是笑起来,“很好。”
  赵总监跟小助理齐齐怔住,“这还好?”
  慕春寅晃着手中水晶杯,修长手指摩挲着杯壁缓缓游移,茶色液体随着他的动作在晨光中潋滟荡漾,映出他唇角一抹高深的弧度,他问:“你有数据记录吗?”
  赵总监点头,“有,虽然九重分批分次刷得隐蔽,外人看不出来,但我分分钟都在盯着,每一次刷票我都将证据截了下来,几时几点具体刷了多少票,清清楚楚。”
  “把数据发到公关部,找微博人流量最多的时刻,上传上去。”
  赵总监恍然大悟,“慕总,难怪您叫我通宵盯着数据……其实您早就在等着他出手吧。”
  慕春寅笑而不语,凤尾般的眼角撩得越发慵懒俊逸。
  赵总监又问:“您是想把九重作弊的证据放上去,打压齐湘吗?”
  “打压?”慕春寅笑吟吟伸出手指,往赵总监面前摆了摆,“不!是彻底出局!”
  “这真是釜底抽薪!”赵总监极是时候地拍马屁,“慕总,您高。”
  慕春寅笑着,几人又细细商量片刻,赵总监这才带着小助理离开。
  外厅只剩慕春寅一人,他刚准备走进内厅,就见里头传来噔噔蹬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光着脚在地上走,随即内厅的门后露出一张小脸,头发乱蓬蓬的,一副刚醒的惺忪模样,她扬扬手中手机,语气微愕:“阿寅,齐湘给我打电话了。”
  慕春寅扫扫她没穿鞋袜的脚,“又不穿拖鞋!”他走过去将她抱起来往沙发上一丢,嫌弃地说:“没脑子吗?说了多少次总不听!生病了还能给我做饭吗?”
  樊歆讪讪地去找自己的拖鞋,“我一急就忘了。”
  “有什么好急的,齐湘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
  “不是啦,只是好意外,她打电话请我喝早茶,约我九点在香岛茶吧见面。”
  慕春寅眯了眯眼,“喝早茶?”
  “对。”樊歆道:“她说话好客气好温柔,我都不好意思拒绝。”
  慕春寅薄唇翘起,面上浮起一抹兴味,“那就去啊。”
 
☆、第53章 Chapter53 齐湘
  半小时后,两人出了门。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路畔的建筑物如流水般快速后退。
  慕春寅坐在后车厢,给赵总监去了个电话,“刷票记录暂时别发。”
  一旁趴在车窗上看风景的樊歆扭头问:“什么记录?”
  “没什么。”慕春寅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机,“昨天的会议记录而已。”
  ※
  九点整,两人准时抵达香岛茶吧。
  香岛是Y市顶级的茶吧。樊歆随着服务员的指引往二楼雅间走去,二楼走廊十分幽静,地上铺着厚实的团花地毯,右侧是一个狭长的红木博古架,摆着好些古玩,左侧墙面是绘有花鸟的古风墙纸,悬挂着唐宋古典仕女图,走廊尽头放置一双半人高的缠叶牡丹珐琅瓷花瓶,典型的中式复古风格。
  服务员恭敬地将两人引到某个包厢门口,樊歆推门而入,脚步微顿。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大的包厢,装修似古代贵族的厢房——房间正中是仿明清的红木雕花桌椅,桌椅侧一扇屏风,雪白的绢纱底,绘着几幅雅致的梅兰竹菊。屏风后显出一个女子的窈窕背影。她倚在镂空的朱红小轩窗前,头发松松绾起,一袭素白底绣青花瓷的及踝雪纺长裙,衣袖设计得极别致,是绣花的宽大蝴蝶袖,双臂舒展开时,广袖长裙迎风翩跹,倒真像从古风画卷里走出来的美人。
  ——只一个背影,便足以倾倒一片。
  听闻脚步,倚窗的美人转身,冲樊歆跟慕春寅笑道:“呀,你们来了。”
  她明眸皓齿回眸一笑,竟有让人目眩神迷之感,门口樊歆一霎微怔——从前在S大时她领略过齐湘的美,五年之后的今天,齐湘更是美到不像人间,饶是这百媚千红的演艺圈,也没几人能跟她相提并论。
  樊歆不禁感概,过去温浅喜欢齐湘是理所应当的。食色是人的本性,如果她是男人,多半也会被这样的面孔吸引。
  她犹自发呆,而窗畔的齐湘已姗姗妙步而来,手向桌椅一引,请两人坐下。
  樊歆回过神来,跟着慕春寅一道坐了过去。
  齐湘又冲着屏风那边道:“浅,客人来了。”
  浅?樊歆微愕,就见包厢那头翠竹色的中式纱帘对半拉开,将夏日光线掩映得格外温柔,有人端坐在暖阳中,背脊笔直,修长的指尖优优雅雅翻过一页书。笼罩着他的日光本是活泼的赤金色,那窗台原有轻快的夏风拂过,可掠过他周身时,一切都安静下来,以沉默的姿态融入他沉稳的气场中,从此岁月静好,花开无声。
  温浅。
  见了两人,他放下书卷施施然走过来,坐在桌子对面,依旧是清隽的脸,略微冲樊歆慕春寅压压下巴,就算打了招呼。
  樊歆跟他相处多次,早已习惯他这种态度,当下抿唇一笑算是回应。而她身旁的慕春寅摆出纨绔公子哥的模样,歪靠在座椅上,懒洋洋道:“少爷忙,有话直说。”
  齐湘嫣然一笑,纤纤十指提起桌上的景泰蓝茶壶,往各个杯盏里倒茶,待为四个杯盏倒满后,她向樊歆温声道:“我为刷票一事向樊小姐道歉。”
  她开门见山,而樊歆云里雾里,“什么刷票啊?”她昨晚一心看剧本去了,并未特意留心刷票结果,闻言她拿出手机扫扫微博,咦了一声,“我跟你票数持平了?”
  一侧慕春寅嗤笑,“哟,齐小姐还敢提这事呢,我还以为你要继续刷,刷出个奥斯卡最佳女主角为止!”
  齐湘脸上不见任何局促,仍是笑得温婉,“我也是今早才知道这事,昨夜里我比樊小姐少一万多的票数,我家小弟一时心急鲁莽,雇人在凌晨刷了上去。我得知后十分震惊,立刻停止了这种荒谬的做法。”
  她抬眸正色看向樊歆,容色磊落,“投票一事如果结局落败,齐湘愿赌服输。”缓了缓,她脸上浮起真挚的歉意,再次向樊歆道:“樊小姐,这事给你造成的困扰我向你赔礼道歉,我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还望樊小姐原谅我家小弟的年幼无知。”
  她目光恳切,坦坦荡荡认错道歉,叫人不好意思抓着错不放。樊歆踌躇了片刻,慕春寅在旁语音轻蔑的抢白:“你要真想赔礼道歉,那就去跟媒体说清楚吧。”
  樊歆扯扯慕春寅的衣袖,“算了,不知者无罪,又不是她做的。”
  静默许久的温浅出声,“齐湘的确是今早才知情。”
  见温浅出面说话,樊歆更不愿再得理不饶人,忙移开话题,向慕春寅道:“我饿了,咱们吃点东西吧。”
  齐湘含笑看了樊歆一眼,似乎是感激,她拍拍手掌,服务员立刻鱼贯而入,殷勤地送上招牌早点。
  大大小小的餐碟摆满一整桌,齐湘一面吃,一面以主人的身份向几人介绍菜品特色——香岛是九重的产业。
  快吃完之时,樊歆起身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齐湘站起身,毫无豪门公主的架子,笑得端庄大方,“这洗手间有点远,刚巧我也要去,樊小姐随我来。”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雅间里只剩神态各异的两个男人。慕春寅慢悠悠夹了一个海棠糕,笑吟吟道:“恭喜温总,收了齐湘这一员大将。”
  温浅浅浅抿了一口茶,“也恭喜慕总,樊歆出演女一号胜券在握。”
  “不敢当,只要温先生不要护短,别因为旧爱坏我盛唐的事就好了。”
  温浅神色平静,“如果我想坏盛唐的事,早在慕总的人给苏崇山吹耳边风,提网选这个建议时,我就点破了。”
  两个男人的目光隔着茶几在空中遇上,一个清疏一个凌厉,气场却旗鼓相当。旋即慕春寅挑眉,饶有兴趣地问:“哦,原来温总知道?”
  温浅答所非问,“慕总一向足智多谋,善于做笼子让人往里跳,只怕这苏崇山跳进了圈套还喜滋滋蒙在鼓里呢!”
  慕春寅含笑的眸里满是隼利,“我突然发现,温总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后面的形容词没说出口,口气一转,“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只有一双弹棉花的手。”
  “彼此彼此,慕总也不像我想象中那样,只有一张小白脸的颜。”
  慕春寅笑意风流,眼风斜着向温浅睥睨而去,“温总这是在夸我颜值高吗?当然,单轮颜值,你我的确不是一个档次。”
  温浅提壶的手平稳如初,温热的香茗自细长壶口缓缓倾泻,茶盏中一波潋滟,清雅的普洱香溢满一室。他从容道:“暂且不提颜值,就说慕总脸皮的厚度,温某已望尘莫及。”
  慕春寅冷哼,“我的脸皮跟温总的花招比起来,实在算不了什么!”
  温浅抬起头来,眼眸里沉凝着刻骨的冷静,末了化为淡淡讥诮,“不敢在慕总面前班门弄斧!慕总当年一招瞒天过海可是厉害得很。”
  慕春寅眯了眯眼,神色冷硬起来,不屑的目光一霎锐利,“温总这话什么意思?”
  温浅不答,只悠悠起身,“我也去下洗手间,失陪。”
  ※
  长廊顶端就是洗手间,装修豪华的洗手间不仅洁净如洗,还被香薰点得香气袭人。
  樊歆用完卫生间,在外面装饰精致的公共洗手台洗手,台子上是整理仪容的镜子,她下意识照了一会,整了整头发与衣装。
  照到一半,镜子里蓦地出现一张熟悉的脸,樊歆头一扭,就见温浅站在她身后,颀长的身影将她的光线挡了一大半。她微怔,随即想起这台子是男女洗手间公用的,她正要说点什么打招呼,没想到温浅便开口了。他扫扫她手腕,问:“我送你的那串手链呢?”
  樊歆答:“在家里。”她如今戴的是慕春寅从国外买的那条,霸道总裁逼她带上去后就不许取下来,所以温浅送的那条只好放在抽屉里睡大觉。
  一贯风轻云淡的温浅今儿一反常态的刨根问底,“为什么不戴?”
  樊歆不好直说,便换了个委婉的说法:“那条对我来说很珍贵,所以我把放到屉子里收藏了。”
  “珍贵吗?”温浅弯弯眉梢,墨玉般的眸里似闪过淡淡笑意,“那就更应该戴了,旧了再买。”
  “别别!温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千万别再破费。”樊歆哪敢还收他的东西,瞧见温浅面色微沉,便道:“那个……真要送礼物的话您可以送齐小姐,我就不需要了,真的。”
  她抬脚要走,温浅却身子一转拦在她面前,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有些像解释,“齐湘只是我的艺人。”
  “啊?”樊歆不明白温浅怎么跟自己讲这句话。下一刻,便见齐湘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见了两人抿唇一笑,“呀,你们都在啊,那岂不是把头条帝一个人落在包厢了?”
  话刚落,就见慕春寅从雅间里出来,看到樊歆跟温浅站得近,他大步流星过来,径直□□樊歆与温浅之中,硬生生将两人视线隔开,旋即他拽着樊歆就走,“洗完了手还磨蹭什么,快点回盛唐!还有事要忙!”
  他头也不回的走,樊歆只得扭头向温浅齐湘说:“谢谢两位的款待,再见。”
  齐湘微笑与她挥手告别,被慕春寅扯着走远的樊歆不经意回头一瞥,就见齐湘驻足于走廊拐弯处,身后是一幅两米长的泼墨山水图。画卷上清山静水,红梅斜疏,齐湘立于丹青画卷正中,有风吹进朱红色的镂空小轩窗,拂起她的墨发与水清色长裙,她姿容端庄迎风俏立,宽大的蝴蝶袖扑棱棱飘飘欲仙,仿佛下一刻就要御风飞升。
  樊歆看着齐湘,那一瞬脑海中蹦出一段话:“清音乃谁?瑶池西畔沉月宫,素衣长裙,广袖流仙,姿容最美者也。”
  这是《琴魔》里形容女主清音的一段对白。樊歆迷迷糊糊的想,这样的齐湘,跟剧本中描绘的清音,再贴切不过。
  ※
  回去的路上,樊歆跟慕春寅并排坐在后车座。
  高楼大厦不住从车旁晃过,建筑物的影子随着盛夏阳光斑驳地投向车窗。茶色玻璃隔开了外头的烈日与炎热,车厢里慕春寅抚着樊歆的发,笑道:“女一稳定是你的,我已经给你报了个短期影视速成班,后天就去上课,你去学习一下,到时拍戏上手会快些。”
  “等等……我还有些事没想明白。”樊歆撑着下巴,脑中不断回想着齐湘的最后一面,彼时她立在丹青之中,衣袂翩跹如仙。
  “什么事?”
  “我说了你别生气,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女一这个角色,如果我自己挑剧本,我估计不会接……”
  慕春寅气得掐了她脸一把,语气不容忤逆,“投票都要尘埃落定了,你不演也得演!”
  他话落又去拨电话,樊歆见他拨赵总监的号码,问:“你干嘛?”
  慕春寅头也不抬,“让他把齐湘作弊的证据发到微博。”
  “算了。”樊歆手往他屏幕上一按,切断了通话,“她都道了歉。”
  “道歉就能抹去作弊时的无耻?”
  “那事不是她做的,况且我也在她面前表示不再追究,如果你还发,别人会认为我食言而肥……再说了,小时候珍姨老说,能高抬贵手又何必得理不饶人?圈里路本来就难走,我不想多结梁子。”
  见她神色执拗,慕春寅无可奈何道:“你啊!心太软,早晚要吃亏!”
  樊歆将脑袋往他肩上轻蹭,是个讨好的意思,见他脸色稍缓,她趁热打铁拍马屁,“慕少爷是世界上最强大最聪慧的男人,有你在身边,我怎么会吃亏?”
  慕春寅冷哼着扭过头去,片刻后笑了起来,转身长臂轻舒,将她圈进了自己怀里,“马屁精!”

☆、第54章 Chapter54 女二
  两人回了盛唐,慕春寅在办公室外厅办公,樊歆在休息室里头看《琴魔》的剧本。
  午饭过后是慕春寅的午休时间。樊歆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齐湘的电话,她说自己就在盛唐一楼会客厅,请樊歆下去,有事找她。
  樊歆没惊动慕春寅,轻手轻脚溜出办公室。
  刚到一楼,樊歆老远便见前台妹子们正殷勤围着会客厅里的齐湘,见齐湘丝毫没有大牌的架子,俩人大着胆子提出合影的要求,齐湘痛快答应,小前台们笑得嘴都合不拢。
  樊歆暗想,不愧是全球最美名媛,瞧把俩小前台迷的。
  待樊歆走到会客厅,两小前台这才反应过来,叫了一声“樊歆姐”,拿着合影心满意足跑了。
  会客厅里只剩两人,客气的招呼过后,齐湘开门见山道:“我听温浅说,樊小姐并没有拍摄影视剧的经验。”
  樊歆不懂她这话的意思,齐湘嫣然一笑,接着说:“我第一次拍电影前担心NG,心理压力好大。你现在有没有这种压力?”
  她笑意诚恳,没有半点矫揉造作,仿佛是一个老朋友关心着友人,樊歆点头承认,“的确是。”
  “那我就来对了。”齐湘弯唇笑起来,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似镀了光的珠贝。她从包包里拿出几本书,递到樊歆面前,“这是我一年前在DTR国际影视学院进修时的教材,讲的就是影视类的知识,你回去看看,对拍剧有好处。”
  樊歆还未回答,一只手抢过了书,紧接着莫婉婉的高嗓门传来,“哟,这不是DTR内部书籍吗?据说是那种牛逼哄哄,市面上买不到的顶尖教材?”
  樊歆一转身,就见莫婉婉跟汪姐站在自己身后,汪姐艳羡道:“对,就是那种一本抵外面十本的牛逼教材。”
  莫婉婉大手一挥,将三本书往腋下一塞,向齐湘道:“那这书姐替樊歆收了,齐湘你回吧,不送。”
  她说完大咧咧走远,樊歆只得向齐湘解释,“不好意思,我朋友她……”
  齐湘反倒替莫婉婉解围,“没关系,我早就认识莫小姐,她性格豪爽,一向如此。”
  书已经被莫婉婉拿走,樊歆便是想拒绝也不行,当下只能向齐湘道谢。齐湘温柔的笑,“这么客气做什么,投票的事我还得谢你跟慕总既往不咎呢。”
  两人一番客套,齐湘的助理从外面走来,道:“齐湘姐,下午专访的时间快到了,咱们该走了。”
  齐湘起身向樊歆告别,临走时倏然朝樊歆递去一个鼓励的眼神,“樊歆,加油!”
  两人并不熟络,但听到鼓励樊歆当然是微笑,“谢谢,你也是。”
  ……
  齐湘笑盈盈走远。七月份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屋外太阳毒辣地烘烤着大地,齐湘的助理替她撑着伞,半疑惑半抱怨:“齐湘姐,这么大太阳,你没必要亲自送书来,让阿坤送就可以了。”
  齐湘道:“自己亲自来才能显得诚心啊……”
  两人渐渐走远,樊歆与汪姐站在盛唐门口,汪姐道:“齐湘果然如业内所说,没什么架子。”
  樊歆点头,视线远处的齐湘背影窈窕,步态优美,长长裙摆在风中飞舞。
  先前两小前台也站在门边看齐湘,其中一个压低声音说:“这次要不是樊歆姐做女主,我肯定挺齐湘,她出身高贵,气质优雅,颜值爆表,每一样都符合清音的标准……”
  樊歆听到了这话,汪姐扭头瞪了两人一眼,“还不去工作!”
  小前台们嗖地跑了,汪姐对着樊歆一笑,“别听她们的,女一是咱的,你好好演。”
  樊歆怔了一会,道:“其实她们俩说得对。”
  她话落再没多话,若有所思的上了十七楼。
  ※
  总裁办公室里,慕春寅已从午休中醒来,正坐在老板桌后跟人打电话,对面沙发坐着周珅跟公关部的胡总监。
  几分钟后慕春寅挂了电话,二世祖周珅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问:“这苏崇山打电话过来干嘛?”
  慕春寅道:“苏崇山说看投票的结果,稳定是我们第一,特意提前来恭喜我。”他慢悠悠喝了口红茶,又笑着说:“他还说我得谢谢他,是他这个网选的主意好,盛唐才能这么快拿下女一,不然一直跟九重耗着,还不知何年何月能分出胜负。”
  一贯矜持的胡总监再也忍不住,耸着肩膀大笑起来,“这苏崇山还真是把自己当回事了!那投票的主意是他想的么?自卖自夸也不带这样的呀!”
  周珅对此事并不知情,一时云里雾里,“难道不是苏崇山的主意吗?”
  胡总监看向上座的慕春寅:“这全是慕总的迂回策略好吗?”
  “怎么说?”
  胡总监道:“这都是慕总的计划,自从九重掺和进来后,苏崇山对女主一事摇摆不定,慕总便想出网投的点子,买通了苏崇山的心腹,借心腹之口将网投主意告诉苏崇山。苏崇山对提议十分满意,一来盛唐九重都用不着得罪,二来还能给自己的电视剧炒作一把。便喜滋滋采取了这个方案……约莫他现在还在沾沾自喜呢!”
  周珅道:“春春你这主意太冒险了吧,万一投票结果不如齐湘呢?那岂不是白送齐湘做女主角?”
  慕春寅扯扯嘴角,“少爷我是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腿的人吗?”
  “周总监有所不知。”胡总监笑着喝了口茶,“投票这主意看似公正,实际恰好相反。慕总早在向苏崇山提议之前便做过市场调查,发现齐湘在国内市场的支持率不及樊歆,所以他才放心大胆地让苏崇山实施网投计划。”
  “这计划一旦实施,还有一个好处,一旦齐湘票数不及樊歆,九重多半会有所行动,咱就可以逮着机会下手……所以这两天慕总让技术部的盯紧些,果不其然,九重刷票了。刷票了好呀,咱把证据往微博一放,千万网民一起骂,齐湘还不得乖乖出局?当然了,如果九重为这事恼羞成怒也怪不到咱头上,毕竟在外界看来,这投票的主意是苏崇山想的呀。”
  周珅朝上座慕春寅伸出大拇指,“啧啧,春春,你真是越来越腹黑了……”
  慕春寅弯唇,眉宇间的明媚仿似要召唤回逝去的春天,他笑得一派无辜,“哪有,少爷我明明天真纯洁无邪烂漫……”
  “呸!”周珅道:“跟你这种腹黑心狠的商人比,我还是从政去得了,不然没有活路。”
  “从政做什么?”
  “小时候我有个伟大的愿望,长大以后要一名爱国爱民的大官。比如……”周珅两眼望窗外天空,无限憧憬,“中华人民共和国小卖部部长!”
  胡总监:“……”
  慕春寅:“你可以下班了,滚吧。”
  刺溜一阵人影飘过,周珅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胡总监见状笑道:“慕总,那我也下去了,回去想想樊小姐投票胜出后,该发点什么宣传稿。”
  慕春寅挥挥手,“发吧发吧,赞美褒扬的词别吝啬……反正女一演定了。”
  胡总监欠欠身,退出办公室。
  ……
  胡总监走后,樊歆抱着剧本推门而入。
  慕春寅闻声瞟她一眼,问:“去哪了?”
  樊歆沉默着,反应有些反常,慕春寅追问:“你怎么了?”
  樊歆抿了抿唇,似在某种矛盾中摇摆,最终她走到沙发旁,郑重其事地看向慕春寅,“阿寅,我们取消那个投票吧。我想演女二。”
  慕春寅微笑的脸僵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樊歆清晰重复,“我想演女二。”
  慕春寅的表情慢慢冷下来,“事情到这个地步了,你说你要演女二?”
  “阿寅,你别生气,你听我说……其实这几天看完剧本后,我一直想跟你谈角色问题,但你总是很忙,就算有时间,也不愿意跟我谈。”
  “谈?谈什么?谈你这蠢货放着女一不要,要女二?”
  樊歆道:“这不是女一女二的问题,是喜好问题,我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中不中意这个角色,愿不愿意接演?”
  慕春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嫌弃?”
  “不是!我怎么可能嫌弃,你为我做的一切,我感动都来不及,我只是希望接工作前,你能跟我商量一下,让我对自己的工作有一定选择权与知情权。”
  慕春寅打断她:“选择权?你需要选择什么?我的决定不会有错,你照我的规划去做就行!”
  樊歆不说话了。
  慕春寅继续说:“你知不知道女一跟女二的差别?能做主角为什么要做配角?”他越说越激动,“多少人抢着当女一你却不要!为什么,因为你没有演戏的经验?担心演砸了挨骂?还是因为顾虑九重?我告诉你,没必要!”
  樊歆摇头,“不是这样的,我不担心自己演砸,我虽然没有经验,但我会努力学习。我不怕挨骂,我做好了新人演技差被吐槽的准备,我更不担心九重,因为我相信阿寅你的强大……我选择女二,只是单纯的喜欢这个角色。”
  慕春寅静了静,突然冷笑,“女二是什么角色?”
  “妖女,反角,与女一的神女身份对立,跟女一是情敌。”
  “你用不着讲,我看过剧本。”慕春寅嗤笑,“你觉得你符合女二的设定吗?她城府深沉,血腥残暴,为达目不择手段。而你呢?单纯没心眼,像一只无害的小绵羊……对角色来说,你一来性格相差十万八千里,二来没有深厚的演技支撑,你驾驭得住吗?”
  “还有,你知道反角多招黑吗?演得不好,观众笑你没演技。演得好,观众代入感强,看你整天虐主角虐配角,玻璃心受不了就喷你。你这不是找骂吗!”
  樊歆无言以对,慕春寅缓了缓情绪,将火气压下去,道:“慕心你听我的,你演女一更合适,女一身上有跟你类似的地方,而且正面角色不招黑。”
  “阿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承认,女一是个招人喜欢的角色,但我无法对她产生共鸣。相反我中意女二,她是反角,但她因爱而罪,很可怜……看到她自尽的结局我眼泪都出来了,我真的想演她……”
  慕春寅打断她的话,“你这是冲动。”
  “人的喜好本身就是直观的冲动……我希望自己接戏,是因为发自心底的喜欢与热爱。而不是衡量戏份的轻重,能讨多少观众的喜欢,或者未来能得到什么回报而演,那是计算如何得到最大的名利效益——我不愿这样。”
  “那你就甘心让齐湘演?她做女主,而你绿叶衬托鲜花?呵,整个盛唐都在为你争取为你铺路,你就这么点出息?!”
  “阿寅,一部真正的好剧不分什么绿叶红花,虽然戏份不同,但每个角色都很重要。”
  慕春寅的声音慢下来,满含冷冽,“所以……你坚持要演女二是吧?”
  樊歆看着他,轻轻压压下巴,“如果你同意,我会很高兴……”
  “我同不同意有什么用!你都铁了心了!”慕春寅重重搁下手中茶杯,红茶激撞飞溅,“得,你爱怎样就怎样,以后你自己挑剧本看角色!我再不管!”
  他话落手一甩,转身进了休息室,房门摔出“砰”的大响。
  外厅只剩樊歆一人,她瞅着紧锁的门,呆站了好一会。
  有微风吹过房间,白色纱帘簌簌摇摆,樊歆将视线投向窗外,屋外阳光灿烂,而她的心却如愁云密布。她揉了揉额头。
  她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他给的,她不要。
  然而这只是最表层的矛盾,深层的原因是彼此思想上的对立。
  他强硬的爱,已经从生活蔓延到工作。她想要争取自主的权利,而他不给。
  ……
  傍晚时分,想着慕春寅今晚还要留在十七楼加班,樊歆便在办公室的豪华厨房做了一大桌的菜。虽然中午跟慕春寅意见不合吵了一场,但一家人再不愉快,也终究要和好。所以吵完之后,她还是想维护彼此的感情。
  饭做好后她去敲休息间的门,里面没动静。又敲了几次,仍没反应。慕春寅应该还在生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时针慢悠悠晃到了夜里九点,樊歆焦急起来,慕春寅的胃病就是饮食不规律导致的,他但凡超过夜里□□点不进食,胃疼就会发作。
  樊歆再等不得,拿了总裁办公室的备用钥匙,将休息室反锁的门强行打开。
  房间一片漆黑,慕春寅没开灯。出乎意料,樊歆没听见他的咆哮——往常她擅自开门的话,他百分百会发飙。
  但此刻他没有,幽暗的房间里静得不正常,只有窗外倾泻进来的大片月光,沁凉如幽幽秋霜。樊歆倏然感到害怕,因为她听到轻轻的吸气声,仿佛有人在极力克制着某种疼痛。她按下灯光的开关,果然——慕春寅缩在床角,用力抵着自己的腹部,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
  樊歆赶紧奔过去,“阿寅,胃又疼了?”不待他回答,她转身去外面找药,端着热水飞奔过来,送到慕春寅唇边,“快把药吞了。”
  慕春寅手一扬,“啪”一声响杯子被打泼,热茶倾洒在地板上,他吼道:“滚出去!别烦我!”
  樊歆的模样有些无奈,捏着空杯子走了出去。
  房门咔擦合上,封闭地像一个被世人遗弃的密室,灯光孤寂地亮着,满室清冷,慕春寅坐在原处一动不动。
  原以为这孤寂会长久持续,谁知两分钟后,门再次被推开,樊歆又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
  她走到床畔,再次将水跟药递了过去,温声道:“阿寅,把药吃了嘛,胃痛多难受啊。”
  慕春寅拨开她的手,表情很冷,语气因为疼痛而轻微颤抖,“不需要你假惺惺!”
  他嘴唇发白,豆大的汗顺着脸颊一颗颗往下滑,明显是痛到了极点。樊歆急道:“好了好了,我听你的就是!不演女二了!”
  慕春寅忍痛瞥她一眼,“真的?”
  樊歆用力点头,“真的真的我保证,你别再折磨自己,把药吃了好不好?”
  慕春寅僵持片刻,确定她没敷衍他,这才张开唇,任由她喂了药。药喂进后,樊歆松了一口气,拿手给他轻揉腹部,“我给你揉揉,再忍五分钟这药就见效……”
  她又拿纸巾给他擦拭额上的汗,哄道:“吃点东西好不好?我做了你喜欢的青椒牛柳。”
  她温声细语,面上满是关切之色,慕春寅神色缓和下来,压了压下颚。
  樊歆忙不迭端来饭菜,拿勺子一口口喂给慕春寅,一碗饭下肚,慕春寅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血色。樊歆心头的石头落了地,又喂慕春寅喝了小碗汤。慕春寅的胃渐渐不痛了,他瞟瞟樊歆,“你先前还铁了心,现在真肯放弃女二?”
  樊歆点头,“是啊,前一刻我还坚持底线不动摇来着,下一刻见你痛,就什么都忘了。”她淡淡的笑,“没办法,谁要你是我的底线呢!”
  慕春寅微怔。那边樊歆的话还在继续,“我知道,你让我接女一,不仅是想让我得到最好的,更是想保护我不受伤害。你想做我的盔甲,把我当软肋一样去保护,可我愚笨又倔强,总害你担心。”
  她顿了顿,眼神澄澈而清明,“虽然我不够聪明,但我不会忘记最重要的是什么。我愿意为了底线放弃喜好。”
  她话到此处,抬头与慕春寅对视,没人再说话,静静的房间里,彼此眸底均浮起动容。
  在这世上,爱有许多表现形式,可以是牢固的铠甲,脆弱的软肋,也可以是最坚定的底线。
  而他与她,都是彼此的底线。
  旋即慕春寅转身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十秒钟后电话接通,慕春寅道:“吴特助,通知苏崇山,取消投票网选。”
  那边的声音很惊讶,“啊?慕总你要取消投票?为什么?”
  “不为什么,女一谁爱演谁去!我只要女二!”
  ※
  翌日,一条重磅消息席卷演艺圈——《剧情神逆转——网选获胜在即,准女一却退位让贤》。消息称,在《琴魔》网选投票的最后一天,原本甩出对手十几万票,稳拿女主无悬念的樊歆,突然做出惊人决定,放弃女一而选女二。据称,樊歆曾私底下与另一位候选人齐湘见过面,她欣赏齐湘的美丽与气质,认为齐湘更贴合女一的人设,本着为观众奉献最完美作品的心态,她甘愿退位让贤。
  此报道一出舆论哗然,毕竟在这演艺圈这你争我抢的势利场所,还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网友们反应不一,有的人不理解樊歆为什么将囊中之物拱手相让;有人赞樊歆高风亮节,为了作品品质甘愿放弃出风头的机会;也有阴谋论的拥护者,认为樊歆弃演是娱乐圈各演艺势力间角逐的结果;更有直肠子的粉丝,想不通就@齐湘,一群群跑到齐湘微博下面求问缘由。
  想不到齐湘还真回了,没有讲述理由,却在微博里上传了一张樊歆的古风照片,配以一行文字——“精灵歌姬的美丽及大气,圈内罕见。”
  这一席话明摆着就是夸樊歆了。当然,大气那两字也值得推敲,这意思就是樊歆的确是主动让贤,并不如阴谋论所称,是权力博弈的结果。
  樊歆的粉丝一见这话就放心了,虽然多少为她弃演女一觉得遗憾,但更为自己的偶像感到骄傲,认为她谦虚无私,有容人之度举荐之德。而齐湘的粉丝更是对樊歆感恩戴德,原本齐湘的票落后樊歆许多,再继续下去,网选结束多半得以难堪收场,幸亏樊歆终止投票,杜绝了这种难堪的局面。基于此事,齐湘的许多粉丝对樊歆产生了好感,一**如潮水般涌进樊歆的微博里,鼠标一点,积极关注。于是一夜之间,樊歆的粉丝量又涨了一大截。
  网上闹腾一片,而盛唐十七楼,处于舆论中心的樊歆正看着那篇让全国人民齐齐夸赞她的报道。
  她敬佩地对慕春寅道:“这篇公关稿谁写的?往脸上贴金的功夫真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她原本只是不想演女一,没想到歪打正着,如今不仅赢得网上网下一片赞誉,微博上还圈了一大波粉……可见一个艺人想要在圈里混好,公关方面至关重要。
  斜靠在老板椅上的慕春寅头也不抬,“还能有谁,金笔杆胡总监。”
  樊歆抿唇笑,手里不停的给慕春寅剥松子,“我纯粹就是个人喜好,这跟高风亮节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什么举荐之德,容人之度……妈呀,夸我脸都红了。”
  “好了,时间快到了。”慕春寅凑过来将她手里的松子叼走,一面吃一面瞅着墙上的钟说:“准备一下,我送你去影视培训班。”

☆、第55章 Chapter55 拍戏
  既然已经敲定了角色,那么离开机的时间就不远了。影视新人樊歆得抓紧开启前的空档,去恶补影视知识。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内,樊歆开始了培训。虽然时间匆促,但效率却非常高,因为慕春寅给她请的那个北影老教授是退休的老导演,实力彪悍。老教授1V1教学,为了在最短时间达到最强的效果,他摒弃深奥的理论,直接从实践入手——譬如他给樊歆看片场的视频,告诉她拍摄流程,拍摄细节、拍摄准备等等。他甚至带樊歆去附近片场,在别人的剧组内,指着一系列的拍摄器材,讲解它们的作用,告诉樊歆怎么根据机器走位,怎么在现场最快记住台词……
  除此之外,他指导樊歆看了大量的影片,在那些流光声色的著名电影里,老教授指着屏幕,一幕一幕跟她分析,仔细帮她揣摩找感觉,譬如如何通过肢体语言塑造人物,如果通过面部表情诠释角色内心,如何通过眼神传达角色感情……
  虽然樊歆从未上过专业的影视课,但在老教授的教导下,日益成长强化。樊歆对此欢欣鼓舞,有一日晚饭后坐在庭院秋千上乘凉之时,对慕春寅道:“你请的这个教授真好,我的压力终于不那么大了。”
  盛夏的星光洒满院落,晚风阵阵,空中弥漫着夜来香的气息,慕春寅淡淡瞅她一眼,“你本来就不该有压力。”
  樊歆踢踏着两条腿,秋千下的地面上投出她的影子,被拉成一道斜长,“怎么可能没有,毕竟是第一次演戏。”
  “有少爷在你有什么压力?”秋千旁慕春寅长身玉立,遥望着夜空,眉宇间一抹骄傲一抹笃定,“这圈子对旁人来说或许步步维艰,但于你而言,只是一个游乐场,拍广告,接影视,出唱片,开演唱会……任何选择都只是一场玩乐,一切有我,你只要高兴就好。”
  樊歆不禁动容,扭过头去看她,“慕少爷,你如今怎么对我这么好?”
  慕春寅猛地将秋千重重一推,樊歆惊得大叫:“阿寅你干嘛!”整个人随着秋千高高荡起,乌黑的长发在幽幽的夜色中泼洒如瀑。
  慕春寅拍拍手,气哼哼一转身,“少爷从前对你不好吗?”
  樊歆:“……”
  ※
  上了大半个月的课后,《琴魔》剧组给樊歆来电话,说是大众对这部剧十分期待,剧组决定开机前安排主要角色各拍几套定妆照,以满足广大网民先睹为快的要求。
  于是乎,八月上旬的某天,樊歆顶着盛夏的烈日,换上戏服为《琴魔》剧组拍了几套定妆照。
  摄影棚里她遇见了齐湘,彼时齐湘已经盘好发髻换上了戏服,果然不出樊歆所料,妆扮齐全的齐湘娇美端庄,身姿娉婷白裙飘飘,活脱脱就是女主清音。
  齐湘笑着跟她打招呼,言语亲切,仿佛两人是熟络的老友。待樊歆梳妆打扮好,一身火红长裙走出来,齐湘由衷赞道:“这妆扮真合适你,比桃花坞里还美。”
  樊歆谦虚一笑,便站到了摄影机前面,她随着摄影师的指导拍了几张照片,然后与齐湘合影了几张。两人的镜头表现力都很好,摄像师一面拍一面激动地道:“太美了!发到网上一定会引起轰动!”
  樊歆见他口气夸张,便凑过去看了一眼,的确不错,起码身旁的慕春寅没有异议,而另一方齐湘的经纪人温浅,亦轻轻压了压下颚。
  温浅是照片拍到一半之时进来的,彼时樊歆刚好穿着戏服出来,红衣如火步态生莲,温浅的眸光不经意投过去,还未来得及收回,头条帝双手环胸大步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挡住他的视线。
  温浅:“……”
  半小时后,樊歆拍完照片随慕春寅离去,踏出摄影棚时摄像师还在一个劲夸,“这两人的合影太美了,没后期处理就这么棒,再PS一下还得了……明天放到网上绝壁是热门啊!评论要上天!”
  ※
  果然不出他所料,翌日照片发布到《琴魔》的官方微博上,顿时引来万千粉丝围观,评论几乎全是疯狂点赞,除了男女主的定妆照以外,最让人惊艳的当属女一与女二的合照。
  高清的海报图上是两个女子,两人隔着一架竖起的古琴,一左一右背靠背而立,左边是由齐湘扮演的清音,她云鬓花颜,一袭雪色长裙逶迤至地,衣袂飘飘似腾云驾雾,仙气十足,那纤纤十指握着仙器白色玉笛,精致的下颚微微扬起,眸光坚定而纯善,神女的高雅端庄被她表现得淋漓尽致。
  而右侧画面,樊歆饰演的反角魅姬截然相反,一身火红长裙衬得她肌肤如雪,如瀑的乌发披在肩上,发髻并无任何饰物,只在眉间点了一簇妖娆的花钿,细看是一朵似莲非莲的花,殷红几瓣绽放在白皙额头,配着那朱红薄唇,竟有勾魂摄魄的美。她并未拿任何武器,半捻的指尖却有一团妖异的火焰在摇曳,随着她流转的眸光,透出蛊惑的气息。
  左仙右妖,不同的色调不同的背景,将一正一邪两个女主诠释得入木三分。粉丝纷纷大赞剧组有眼光。
  当然,除了夸赞两个女主的美貌外,更多粉丝为樊歆的表现感到惊艳。在他们眼中,精灵歌姬的嗓音是纯净的、温暖的,她的为人亦是这般。但今天这张海报却打破人们的认知,他们惊喜地发现精灵歌姬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原来樊歆也可以这样妖媚的美。非仙非神,颠倒神魂。
  ……
  网上众口齐赞,两位女主却都淡定的很。譬如,红衣女主的扮演者樊歆正在盛唐十七楼给总裁做下午茶甜点,而她背后跟着两个大惊小怪的二世祖。
  莫婉婉指着手机上的海报震惊地说:“我去!想不到你还有这样妖媚的一面!”
  樊歆无奈笑道:“那都是造型师打扮出来的,然后摄影师让我摆出那种……呃,撩人的姿势跟眼神……其实我也觉得怪怪的。”
  莫婉婉凑过来挤眉弄眼,“我听说你在里面有重口味的戏?说是女妖为了吸引男人的精气,便勾引男人上床的桥段?”
  樊歆抚抚额头,“对,我也在苦恼,完全没有经验啊!”
  “这还不好演?看我的!”二世祖周珅冲过来,扯开衣领,摸着自己的“香肩”,装作青楼里邀客的姑娘,将声音拖得长长的,“大爷,您快来嘛~~”又将腿伸出来,将裤脚拉到大腿处,摩挲自己体毛茂密如热带雨林的大腿,单眼皮小眼睛还敢媚眼如飞:“大爷~奴家还是第一次,您可要温柔点哦~~”
  莫婉婉打住他,“你这不叫勾引,叫淫.荡。”
  周珅一拍手,“有句话说的好,不以风骚惊天下,就以淫.荡动世人!”
  樊歆莫婉婉:“……”
  樊歆留下厨房继续斗嘴的两人,端起泡好的茶,给外厅的慕春寅送去。
  慕春寅浅浅抿了一口茶,道:“刚剧组来电话,说筹备的差不多了,让你一个星期后进组。你不喜欢带助理,那就让莫婉婉陪你去。”
  樊歆欢呼一声,再瞅瞅慕春寅,见他有些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脸怎么那么臭?”
  “能不臭吗?”慕春寅面有懊悔,只差捶胸顿足,“想想你要在横店待三四个月,没人给我做吃做喝叠被铺床,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樊歆:“……”
  ……
  这厢两人商量着进组的事,而数里之外的荣光九楼,齐湘姿态端庄地坐在温浅办公室的沙发上,正看着最新出《琴魔》海报以及粉丝的评论。
  看了片刻后她起身来到办公桌旁,纤纤十指点着平板电脑上放大的海报问:“怎么样,还不错吧。”
  正在办公的温浅闻言扫了一眼照片,目光轻飘飘在白衣的齐湘上掠了一圈,然后凝在红衣如火的樊歆上。他看了片刻,微微一压下巴,“还行。”
  齐湘漾着温柔的笑,“这次的事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提点我找樊歆当面澄清,盛唐肯定会将刷票的证据发到网上,届时我就背上了不白污点,也不可能出演女一。”
  温浅将视线从樊歆的照片上收回来,淡淡道:“你演什么角色我不关心,我只希望不正当竞争的事到此为止。”
  齐湘倒了一杯咖啡,递给温浅,“你就消消气吧,这事我已经说了三弟了,他保证以后不会了。”
  咖啡香袅袅而起,温浅却将咖啡推了回去,“谢谢,我不喝咖啡。”
  齐湘仍是温婉的笑,“浅,老喝冰水对胃不好。”
  温浅自顾自倒了一杯冰水,“齐小姐换个称呼,我只是你的经纪人。”
  “为什么不行?”齐湘微怔,旋即道:“以前我都这么喊你的。”
  温浅抿着杯中冰水,面色依旧平静,语气却不由自主带了些强硬,“跟他们一样喊我温先生,或者温浅也可以。”
  他语气疏淡,几乎处处驳齐湘的话头,可齐湘似乎不以为杵,仍是盈盈笑着,慢条斯理喝着咖啡。
  温浅却已不再看她,只道:“你回去准备一下吧,一个星期后进组。”
  ※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进组的日子便到了。
  八月底的天依旧炎热,樊歆跟莫婉婉拖着大大的行李箱出了门,几人正要去机场,却见慕春寅开着车拦到路中间。樊歆见状道:“阿寅,你不用送的,我坐公司的保姆车。”
  慕春寅白她一眼,“谁送你?我跟你一起去横店!”
  樊歆一惊,“啊,你跟我一起去拍戏?”
  慕春寅颔首,“对,我三分钟前做的决定。”
  樊歆,莫婉婉,“……”
  ……
  头条帝就这样跟着樊歆去了横店。
  对于他这样的大人物突然空降,可把剧组上下吓了一跳。剧组赶紧殷勤地去给他订酒店,谁知头条帝手一摆,“不用了,我在影视城旁买了套房子。”
  剧组上下:“……”
  莫婉婉伸出大拇指,“有钱,任性!”
  ……
  就这样,樊歆一行人搬进了慕春寅的新别墅。别墅规模虽然不大,胜在精致,风景区依山傍水单门独院的三层小高楼,家居用品一应俱全,拎包即可入住。
  樊歆将东西搬到二楼卧房,一面瞅着豪华的屋内摆设,一面向慕春寅道:“没必要这么破费的,还专门买一套房。”
  慕春寅道:“如果你喜欢上了拍戏,以后来横店的机会就不会少,有套房子总是方便些。”
  樊歆清理衣服的手顿住,冲慕春寅抿唇一笑,“昨天你说以后再不让我拍戏,原来是假的。”
  慕春寅反问:“你既然喜欢,我又怎么会拦着?”
  樊歆心下一暖,想起另一件事,“你怎么突然决定陪我一起拍戏?”
  “都说了有钱任性啊。”慕春寅喝着红茶打哈哈,才不会把真正的原因告诉她——今早樊歆出门前,他突然得知温浅也要陪齐湘到横店,防火防盗防温浅,他当然得跟着来。
  樊歆还在那嘀嘀咕咕,“公司那么忙,没了你怎么办?”
  慕春寅道:“好办,我把一部工作分丢给几个信得过的高管,其他带到横店来。反正互联网时代,发发邮件传真,开开视频会议,办公——so easy!”
  樊歆:“……”
  ※
  翌日剧组人员都到齐后,举行了一个开机仪式。
  过程隆重而简单,主创人员都到场,选一个良辰吉时,墙头上拉起一块红色横幅,上面写着“鸿海影视《琴魔》开机大吉”。横幅下就是一张长桌,桌面铺红布,桌子正中摆香炉,两侧置瓜果菜肴,投资人携剧组人员手持高香,对着头顶苍天虔诚祭拜。说白了就是酬神,祈求上苍保佑拍摄顺利,影片上映红火之类的意思。
  开机仪式过后,便进入正式开拍了。
  开拍第一天樊歆多少有些紧张,虽然培训课里有跑过片场,而且也曾经拍过桃花坞的广告,但那多是一个人的镜头,且没有对白,不像眼下这种有对手,台词一大溜的情况,所以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鲜而陌生的,而这陌生的感受,就导致了NG的频频发生。
  过度NG对新人来说是非常尴尬的局面,有的导演或对手演员脾气不好,不停NG的话会招来他们的嫌弃责骂,甚至掌掴小演员的事时有发生。
  但樊歆毫无压力,因为头条帝就在片场翘着二郎腿镇场,虽然NG情况十有**,但导演与对手演员一直客客气气耐心有加……就这样,历经几天NG后,樊歆逐渐进入状态,好歹从频频NG到了勉强过关。拿莫婉婉的话讲,如果一张试卷的满分是一百分,这是零分到三十分的飞跃。
  日子这样过了几天,樊歆有一日收戏早,想着第二天拍的镜头比较多,她赶紧回家抓紧时间做功课。
  所谓的功课就是看剧本,背台词琢磨剧情。她比不得专业出身的演员,又没有经验,只得用心钻研剧本,往往一看就到半夜。
  这边她用心看剧本,而那边房里的慕春寅也在专心办公——他正对着电脑跟下属召开视频会议。会议开完后,他跟周珅视频语音,单独询问公司里其他要事,周珅在视频里哭丧着脸说:“春春,你都去了一个星期还不回啊,我这几天身兼数职忙的连酒吧都没时间去!你知道我错过了多少妹纸吗?”
  慕春寅淡然道:“我大概会有三个月不回,你肯定会错过更多的妹子。”
  周珅困惑地问:“为什么呀?就算是金牌经纪人也没见这么贴身陪伴的呀。你实话实说,你看樊歆这么紧!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慕春寅眉一挑,“谁对她有意思?”
  周珅不相信,换了个方式套话:“书上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有没有觉得她漂亮?”
  慕春寅道:“跟全天下女人一样,两个眼睛一张嘴,胸部不大不小,屁股不大不小,有什么漂亮的?”
  “你什么眼神啊!”视频里的周珅拿出一张樊歆的海报,手指在海报上,“你仔细瞧……瞧她那窈窕的身姿,那鹅蛋脸,那水汪汪大眼睛,还有那小扇子似的长睫毛……呐呐,还有那对小梨涡,不觉得特美吗?”
  慕春寅摇头,“没觉得。”
  他这话是实话,他从小跟樊歆一起长大,这张脸看了二十多年,熟到早已没有感觉。在他心里,樊歆就是樊歆,不论是多年前那个胖成小山似的她,还是眼下清丽妙曼的她,都是一个样子,没啥区别。
  周珅摇晃着红酒杯,瞅着海报一副资深人士的鉴赏姿态,“她最美的就是那一头长发,乌亮浓密……嗷,好像摸一把,肯定又滑又顺,估计还香香的呢……”
  “想剁手就试试!”
  周珅道:“……”
  ……
  两人通话完毕,慕春寅切断视频,走到露台上透气。
  露台上一个纤细的人影正站在那,趴在栏杆上看星星——做完功课的樊歆也在阳台上透气。听到脚步声她扭头一笑,“阿寅你来了?”说完又去仰头看天空。
  头顶苍穹如墨,星辉熠熠如珠光,月光皎皎如薄纱,樊歆仰着头,侧脸线条在夜幕下优美精致。长发披在肩上,柔顺的垂到腰际,被朦胧的月光一倾洒,镀出微微的光,似一匹华美的墨色缎子。
  慕春寅没由来想起周珅方才的话,彼时他不以为意,如今看来,周珅的点评倒也贴切。
  周珅还说想摸一摸,看是不是柔顺滑溜……思及此处,慕春寅的手径直覆了上去,顺着樊歆的头顶“嗤溜”滑到发尾,别说,还真挺顺滑,感觉好的他很想来一句,穿过你的秀发我的手。
  樊歆的反应就没这么浪漫了,她低头看着他摸她头发的手,有些发蒙,“你干嘛?”他从前虽然经常揉她的头发,但每次都不像是对待女人,而像是摸狗,今天却温柔的不正常,像是在摸人了。
  慕春寅怔了两秒后道:“看看你发质好不好。”他从前摸她的头发总是自然而然理直气壮,眼下却没由来有些心虚,于是补了一句掩饰的话,“好的话可以拍洗发水广告。”
  “哦。”樊歆百分百信任他,转头继续望星空。
  慕春寅亦佯装仰头看星星,可掌心那片拂过她长发的地方,还染着她发丝深幽的香,一丝半缕飘向他的鼻翼,竟有沁人心脾之感——这是他从前并未发现过的细节。
  那一刻他想,那二世祖说的还真准,这头乌发果然又黑又亮又顺又香!幸亏没给他摸!
  想到这他又有些得意,周珅那死淫棍怎配摸她的头发?樊歆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只有他慕少爷才能摸!于是他伸出手再摸了几把,半眯着眼,表情颇陶醉。
  他全心投入,樊歆却惊悚了,她捂住后脑,指着慕春寅摸的手一声叫,“停!你是不是摸了什么脏东西没擦手,就往我头上抹?”
  慕春寅:“……”
  樊歆双手抱着后脑撒腿狂奔,像是被小日本追赶着的花姑娘。
  空荡荡的阳台,慕少爷的手还停在半空中,维持着摸的姿势。
  ……
  ※※※
  樊歆最近很烦恼。
  拍戏十来天,虽然她已渐渐进入状态不再频繁NG,但某个烦恼却从拍摄之初便一直困扰着她,她很是焦虑。
  这天拍摄完一个镜头后,王导演将她拉到一旁,很温婉地讲述了这个问题。他说:“樊歆,你的进步虽然很快,但角色的感觉你还是没把握住。”
  导演说的是实话,樊歆很惭愧。
  她的确没把握好角色。虽然NG次数变少了,但她还没学会在镜头前收放自如,每每面对机器便觉得拘束,要么表情僵硬,要么表演生涩,总归是各种差强人意。而演戏这档子事属于双方或者多角配合的事,如果一场戏里有两个角色,那感觉就类似玩跷跷板,一方演技越好越投入,施压的力气便越大,另一方便弹得越高越来劲,双方都将实力拿出来,才能将跷跷板踩得更刺激,戏飚的更好。
  同理,若一个人力量太小,压不下跷跷板,不仅飚不起来戏,同她演对手戏也会觉得很无趣。
  樊歆目前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因着她太过生涩的演技,跟她对戏的人都不来劲。但好在剧组上下知道她是新人,都挺包容,包括饰演女一的齐湘,两人对手戏挺多,出现NG齐湘从不说什么,偶尔NG到尴尬,她也是礼貌的笑。
  不过也有态度不同的,比如饰演男主的李崇柏,他是个急性子,最厌恶对手NG,因着樊歆刚拍戏那几天没经验NG了不少次,他便不大愿意跟樊歆对戏,每次两人对戏,他便微皱着眉,虽然没说什么,但表情并不好。据说他曾私底下抱怨剧组为什么找一个没有半毛钱演技的新人,早知道他就不来了……这话传到樊歆耳里时,莫婉婉气了,樊歆却让莫婉婉别往心里去。
  是的,往心里去干吗?当一个人做某件事无法达标,便无权怪罪别人有意见。——她的确是个新人,演技确实不如人意,就算李崇柏抱怨几句,那也是她能力不足才落人口舌。
  她若真心有不平,口舌之争又有何用,提高演技才最有说服力。
  想到这,她向王导道:“王导,我回去会多看剧本,多揣摩人物……”
  “慢慢来,别太有压力。”年过半百的王导是圈内的模范导演,对人和蔼可亲,对新人更是循循善诱,不像某些导演疾言厉色,稍有不如意就开骂。
  王导温声细语给她提示,“你揣摩剧本首要就是揣摩人物。你静下心想想,魅姬是什么角色?她是妖女,什么是妖?妖媚!重点在于这个媚上,举手投足都得有这个媚态,比如走路的姿势,柔弱无骨,比如眼神,勾魂摄魄……而你的气质属于端庄型,你没从自身解放出来,这个媚态就没得到表现,塑造角色就不成功……”
  樊歆深以为然。
  导演要去拍下一场戏,临行前他拍拍她的肩,“今天你没戏了吧,收工后回去琢磨一下我的话,最好找点相似角色的影片看看。”
  他话刚落,一个含笑的声音插.进来,“回去可以找找媚态的角色揣摩,比如媚主的苏妲己,赵飞燕……”
  樊歆扭头一看,就见穿着戏服的齐湘站在导演旁边,一脸真挚。导演边走边扭头笑,“齐湘说的好,这些角色很贴切,你回去好好观察体会……”
  齐湘话落随着导演离开,临别时还递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第56章 Chapter56 吻戏
  樊歆当晚回去果然把类似的角色翻出来看,而慕春寅在隔壁房间办公。
  莫婉婉自告奋勇地陪她一起看,看片之前她问樊歆,“你给姐讲讲这个故事,姐加深理解,帮你一起找感觉。”
  樊歆道:“这个故事很简单,就是一个名叫清音的女神下凡历练,在凡间她遇见一个名叫徐长安的男人,这男人是仙门弟子,法术高强。两人因为志趣相投便结伴而行,一路斩妖除魔保护百姓……在这个过程中,两人相爱了。但他们的恋情招来了女煞魅姬的妒忌,魅姬为了夺走徐长安,将清音视作肉中刺眼中钉,千方百计的要除掉她……剧情线就沿着两女一男的纠缠不断发展,直到正义战胜邪恶,神女打败千年女妖,最后大结局。”
  莫婉婉道:“魅姬为什么要夺走徐长安?”
  “徐长安是她前世的恋人。”樊歆唏嘘道:“其实魅姬挺可怜的,她生前是歌舞坊的头牌花旦,花容月貌歌舞双绝。她与一位出身官宦家的公子相恋,但公子父母瞧不起歌舞坊的戏子,不仅对两人恋情百般阻挠,还逼迫他迎娶她人。公子誓死不从,于一个深夜逃出家门,与魅姬私奔。公子家人发现后带兵追赶,将两人追到悬崖上,被逼无奈的两人决定殉情,他们双双许下来生相见的誓言,携手跳崖。崖高千丈,公子当场摔死,而魅姬却被悬崖上一棵树挂住,留了一条命。公子父母见儿子惨死,泄愤于魅姬,他们将未死的魅姬带回府邸,百般折磨,先是将她丢入青楼任人淫辱,后将奄奄一息的她扒皮抽筋,还在她临死之时请人做法,让她死后无法投胎转世……就这样,魂魄不得安生的魅姬便寄身于一架古琴内,化为女煞……她在琴内呆了一千年,支撑她熬下去的,除了生前的怨恨,还有对公子的爱恋。一千年后,公子终于转世投胎,成为蜀道名门的得意弟子,苦守千年的魅姬喜极落泪,想要找前世的情郎,却发现情郎爱上了另外一名女子……”
  莫婉婉啧啧摇头,“等待千年,真是痴情……”又问:“那勾引男人吸取精气又是怎么回事?”
  “魅姬死后化为女煞,女煞属于邪祟,修为薄弱便不敢见日光……她为了能与公子像正常人般双宿双飞,便幻做美人的模样,勾引不同的男人,吸取他们的精气,增加自身修为……又因为不断吸取男人的精气,死在她手里的冤魂不计其数……所以神女清音闻风而来,要收服她,保卫百姓的安全……”
  莫婉婉道:“就是这样才杠上?”
  “对,神女要收魅姬,两人见面时,魅姬这才发现痴盼千年的情郎,竟同神女一道来剿灭自己。魅姬的心碎无法言喻,因爱生恨,誓要杀了清音夺回情郎……”
  莫婉婉点头,“我明白了,这魅姬看似杀人无数,心里却是最痛苦的人。”
  樊歆道:“是的,我觉得这个人物的内心很丰富,具有挑战性才要演的。”
  莫婉婉一拍她的肩,“那现在开始吧……魅姬魅姬,要的就是媚,不媚的话勾引男人吸取精气的桥段就不好看了!对了,姐知道一部剧,里头有个角色媚得超带感!”莫婉婉说着翻出一部古装剧《母仪天下》,指着佟丽娅饰演的赵飞燕道:“哇哇哇,你看跳舞的这段,这眼神撩人吧,演得真赞!”
  视频里的赵飞燕长裙旖旎,正向君主献舞,那半捻起的兰花指,那盈盈荡漾的秋波,看得人心头发颤。莫婉婉将视频暂停,指着画面道:“你注意到她的眼神没,乌黑的眼珠朝着目标方向一点点转过去,然后弯唇一笑……简直媚态横生,来来,学一个。”
  樊歆依言学了一个,莫婉婉扯扯嘴唇,“叫你练媚眼,不是翻白眼!”
  樊歆又来一个,莫婉婉毫不客气地打击她,“这是斗鸡眼吗?”
  再来一个,莫婉婉面无表情:“没感觉。”
  如此十来遍,樊歆干脆拿起镜子,对镜练习。
  于是在这个夜晚,就听到这样的对白。
  “无感,再来!”
  “不行,再来!”
  “再来!”
  “再来!”
  ……
  就这样,樊歆对镜练了一整晚,练习到一个眼神重复千百遍……直到把莫婉婉看到麻木,歪到床上呼呼大睡。
  而樊歆还在那里练习,直到练到两眼抽筋。
  好在付出总有回报,翌日樊歆再去片场,几个镜头下来,导演看樊歆的眼神有些微妙了,收工时他问:“昨夜里看了很久?”
  樊歆抿唇笑:“嗯,看到半夜两点。”
  导演点头,“今天有些感觉,虽然镜头上看的不明显,但我能感觉出你的进步。继续加油!”
  ……
  得了导演肯定的樊歆愈发努力,一有空闲就将平板拿出来看,看各个影片里貌美如花的妩媚女人,从眼神到肢体,从举手投足到面部表情,看完便对着家里的穿衣镜找感觉。或学着她们扶风摆柳的摇曳腰肢,或柔若无骨的举手投足,或我见犹怜的娇声呖呖……总之一连好些天,樊歆都在对镜练习。莫婉婉几次打断她,让她休息一下,她不过暂停几分钟,喝口水然后继续练。
  为了达到效果,她除了对镜子外还常对着莫婉婉练习,比如将莫婉婉当做男人,时不时抛一个媚眼,或者露出一抹撩人的笑。莫婉婉起先是全然无感的,随着樊歆技术的愈发娴熟,某天莫婉婉终于褪去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一摸手臂,“哎哟卧槽,鸡皮疙瘩起来了,还真有那么点撩人的感觉!有进步有进步!”
  再过几天,莫婉婉变成了肯定加赞赏,“不错不错,老娘似乎从你的眼睛里真看到了电流,电得老娘一个激灵!”
  又过几天,樊歆的媚眼越抛越发炉火纯青,莫婉婉的反应渐渐由肯定转为警告,“别再对老娘抛……老娘把持不住了!老娘不想成为拉拉!”
  最后,不想成为同性恋的莫婉婉干脆拉来慕春寅,对樊歆道:“这场勾引男人的戏你对头条帝练习吧,老娘不敢陪了。”
  满心想着练戏的樊歆顾不得其他,她按照剧本的桥段,俯身将慕春寅往沙发上一压,慕春寅敷衍的配合着她,张开双臂歪歪斜斜随意一躺。
  接下来的慕春寅笑嘻嘻,樊歆却一本正经入了戏。她凝视着他,白皙如玉的俏脸缓缓凑过来,在离慕春寅嘴唇三厘米处顿住,隔着虚虚的距离,她欲吻未吻,学着电视上妖精勾引人的姿势,微启红唇,徐徐朝他吹了一口气,半娇半嗔道:“大官人……”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乌黑的瞳仁似一片深邃的海,眸光流转间有不可探知的情愫。旋即她勾唇一笑,低下头去,手顺着他的肩膀移到衣领,那削葱般的纤纤十指涂着胭脂色指甲油,迷离的灯光下盈着别样的诱惑,她指尖按住慕春寅的衬衣领口,贴着他精壮的胸膛一寸寸往下探,又是一声娇软的呢喃,“好人……”
  她呵气如兰,那娇滴滴的一声好人,拖着绵绵的尾音,染了蜜糖似的甜腻,听得人心里发颤。
  沙发上慕春寅漫不经心的脸怔住,竟有片刻失神。不知是樊歆的进步飞速让他惊愕,还是他也跟着入了戏,他双手突然搂上樊歆的腰,是一个受了蛊惑,将美人拥入怀抱的姿势。
  他正投入,一旁莫婉婉陡然一声大叫:“卡!”旋即哈哈大笑,“哈,樊歆这场演的真好!眼神姿势表情统统完美,明天就这么演,保准一条就过!”
  樊歆笑盈盈地起身,跟莫婉婉击了个掌,“好,我加油!明天一条就过!”
  两个女人心满意足地离去,留下头条帝独自愣在沙发上,半晌后他缓过神来,拍了拍胸口,看着屋外樊歆的背影自语:“这女人到底是拍戏还是练邪门功夫啊?刚那眼神瞅的我脑子一片空白……”
  ……
  慕总裁嘀咕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关灯睡觉。
  当夜他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里的他回到陪樊歆练戏的那一幕,他躺在沙发上,樊歆温香软玉般覆在他身上,娇躯暖暖的,软软的,有女人的馨香。她嫣红的唇凑过来,纤纤十指捻住他的衣领,一点点往下拉,嗓音轻软似梦呓:“好人……”
  梦里的他被蛊惑了心神,竟捧住她的脸,一点点凑过去,吻她娇艳的唇。
  梦到这一幕戛然而止,慕春寅惊醒过来。夜色浓如墨,窗外传来秋虫的窸窣,他坐起身,在没开灯的幽暗中怔然良久。
  末了,慕春寅用力拍拍自己的脸,自语道:“你疯了!她是慕心!”
  ※
  第二天在片场,樊歆果然不负莫婉婉所望,拍到魅惑男子的镜头时,一条就过。视频监控器后的导演瞅着屏幕,满脸惊喜:“不错不错!刚才那个画面演的到位极了,樊歆真是进步飞速!”
  得了导演的肯定,樊歆瞬时信心爆棚,而一个颀长的身影走过来,拖长了话音道:“咱们的魅姬有进步真是可喜可贺,还望魅姬再接再厉,别再让人为难。”
  说话的正是剧中扮演男主的李崇柏,名气虽然不及赫祈,但也是国内一线。他这话虽是笑着的,但眸里明显有讽刺之意,话落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樊歆身边的莫婉婉顿时拧眉,“这人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呀?”
  一旁场务忙道:“李哥是这样的人,你们别介意。”
  樊歆将莫婉婉拉回去,“算了算了。”
  莫婉婉不满道:“干嘛算了!有意见就直说嘛,他碍着头条帝在场不敢说,又总在暗处给脸色是什么意思!不止一两回了!”她拿手戳樊歆的胳膊,“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啊!”
  樊歆道:“新人嘛,遇到这种情况很常见。与其生气,不如想着怎么提高自己的演技。”又道:“好了,这事你别在慕春寅面前说,他工作本来就多,别让他分心。”
  “你真是!”莫婉婉气得头也不回的去了。
  樊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奈一笑。
  是的,能生什么气?因为你不够好,不够优秀,不够耀眼到炙手可热,别人才有轻慢你的理由。与其抱怨,不如问问自己,为什么没做到让他们不敢轻视。
  ※
  莫婉婉气得一下午都没理樊歆,一直到收工回家,她见樊歆愁眉苦脸的抱着剧本,这才开口问:“你怎么这个表情?这两天不是演的很顺吗?又遇到更高级的坎了?”
  樊歆盯着剧本,半天后道:“明天我得演吻戏。”
  “吻戏?”
  “嗯,我们演到这一段来了,男主徐长安没有上辈子的记忆,所以根本不记得魅姬,魅姬想唤回他的心,便施展自己的幻术,让徐长安爱上自己,徐长安中了她的幻术,两人亲吻。”
  “吻就吻呗,你这么沉重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樊歆道:“我没有吻戏的经验……而且跟李崇柏对戏,我担心……”
  莫婉婉迅速接口,“你担心NG之后他又脸色不好吗?操,他再给老娘这样,看老娘不抽他!哼,一线明星了不起啊,等老娘继承了家族产业,我还是未来的制片人呢!”
  樊歆忙消火,“好了你就别再为这事生气了!我不是担心NG,我是担心他的小助理。”
  “什么小助理?”
  樊歆道:“我听人说,李崇柏只要心情不好就拿人撒气……前段时间因为我老NG,耽误了他收工的点,李崇柏不敢对我发脾气,就把气撒到自己的新助理身上。那助理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姑娘,每次都被李崇柏鸡蛋里挑骨头的骂,我听人说了几次,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莫婉婉愣了愣,“擦,真的假的呀,李崇柏还老在电视上一副特别关爱自己员工的模样……原来是作秀!”又道:“难怪你这些天老偷偷让人给小助理送吃的,原来是道歉。”
  樊歆点点头,道:“我得琢磨琢磨明天的戏,好好演,免得小助理又被骂……”
  说到这她哀叹一声,“可是怎么办,我不清楚具体该怎么吻啊,我的初吻还没送出去呢,完全没经验!导演又不让借位!”
  她将视线落在莫婉婉身上,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她,莫婉婉猛地后退几步,“擦,你看我干嘛?该不会是想老子陪你试吻戏吧!”她连拖鞋都顾不得穿,打着赤脚一溜烟跑走,“老娘不想成为拉拉!”
  樊歆长叹一口气,“我没说让你陪我试戏……我只是想说吻戏让我郁闷……这是我的初吻啊,要在戏里给一个不熟的人……”
  她嘀咕半天,最后怀着一腔惆怅走出房门。
  出了一楼的门便是庭院。院落不大,但一花一木胜在精致,左侧栽了一片月见草,淡紫色的花开到茶蘼。右面是个小凉亭,有藤萝顺着亭子网上爬,熙攘的枝叶盖满了整个亭子,远远看去,像一顶翠色的亭盖。
  晚风习习,樊歆端着杯果汁在亭中吹风。不多时就见慕春寅走了出来,问:“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干嘛?”
  樊歆道:“想明天的戏。”
  慕春寅扯扯嘴角,“明天不会又有什么勾引男人的戏吧?早让你别接这个角色,你非不听,现在好!拍得都是什么东西!”这几天他没去片场坐镇,因为他一看樊歆拍那些与男人亲亲我我的镜头就来气。
  见他生气,樊歆笑道:“好啦好啦,那种戏拍完了,后面的戏都很正常。”
  慕春寅神色稍缓,谁知樊歆的下一句立马让他再次炸毛——“阿寅,明天我要拍吻戏。”
  慕春寅瞪大眼,“什么?吻戏!”
  “嗯。”樊歆表情带着遗憾,“我初吻还没给喜欢的人呢?就这样贡献给银屏了……”
  她没再说话,就那么安静坐在石凳上看夜空。
  天上繁星点点,院内花香四溢,融融月华倾撒整个庭院,几缕月光从亭上繁茂的藤萝里漏下,在地上投下莹莹光斑。
  庭院一角的铁艺田园风壁灯幽幽亮着,朦胧地勾勒出樊歆的模样,她侧身而坐,脸庞轮廓优美,长睫如蝶翼扑闪,瞳仁清亮得似被星辉映染,薄唇轻抿着,露出若隐若现的两个梨涡,整个人托腮静默时,有种恬然的美。
  有风吹过,摇曳着头顶的藤萝簌簌作响,她绯红色的刺绣连衣裙随风翩跹,如夜幕里盛放的蔷薇花,于一片岑寂中绽出幽然的香。
  凉亭外慕春寅凝视着她。许是这夜色太安静,静得让人思维集中感官胞格外敏锐,他脑中突然蹦出周珅的话——“春春你仔细瞧,瞧她那窈窕的身段,那鹅蛋脸,那秋水剪瞳,那小扇子般的长睫毛,还有那小梨涡,不觉得特美吗?”
  彼时他无甚感觉,如今却终于顿悟。
  她的确是个美人。
  ——这念头是一种奇异的感受,陌生而微妙,仿佛凉亭上的翠绿藤萝,蜿蜒着柔软的触须,一点点钻进心底,挠的人心头微痒。
  他倏然想起昨夜那一幕,她温香软玉覆在他身上,乌眉长睫,如樱的薄唇微启,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到她的气息随着呼吸拂在他的脸上,温热而潮湿,似晚春五月含着花香的微风……
  终于,他结束了发呆,向前一步,凝视着她,“慕心。”
  “嗯?”风清月白中,亭里的樊歆抬眸看他,长睫扑闪扑闪,“怎么了?”
  慕春寅却只看着她,不说话。
  见他沉默,樊歆站起身,长长的裙摆拖到脚踝,道:“没事我就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赶早戏呢。”
  缄默半晌的慕春寅快步拦在她面前,他目光格外幽深,跟往日似有什么不同,他轻轻开口,“你要试试吻戏吗?”

☆、第57章 Chapter57 初吻
  樊歆站起身,长长的裙摆拖到脚踝,道:“没事我就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赶早戏呢。”
  缄默半晌的慕春寅快步拦在她面前,他目光格外幽深,跟往日似有什么不同,他轻轻开口,“你要试试吻戏吗?”
  “你说什么……唔……”樊歆还没听明白,眼前人影骤然一闪,她瞬时被一股强劲推到凉亭墙壁上。坚硬的墙面抵着她背脊,她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嘴唇便被温润覆上。
  她惊得睁大眼,条件反射般去推他,慕春寅却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后脑,以一个束缚的姿势将她禁锢在凉亭一角。她脑子发蒙,不懂他为何突然如此,而他的进攻却愈发肆虐,渐渐不再满足于双唇间的触碰,竟趁她张口呼叫之时侵入唇舌。极柔软的触感,却极霸道的力量,她挣脱不得。
  数秒之后,慕春寅终于放开她,樊歆惊得说不出话,“你……你……”
  慕春寅眸光微闪,似乎有些局促,旋即他正儿八经道:“陪你练习吻戏啊,希望你明天一条就过,没经验老NG的话,你会被占便宜!”
  樊歆:“……”
  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她竟无言以对。
  她捂着嘴唇愣了会,还是觉得不对劲,可又没想出哪里不对劲,末了一跺脚,道:“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她拿手将嘴唇擦了又擦,气呼呼回了房。
  她走之后,慕春寅独自立在庭院之中,幽光将他的身影投到地面,拉出斜长的一片。他再无先前的嬉笑,只摸摸自己的唇,面上浮起困惑。
  他仰头望天,正值农历中旬,月亮如一轮饱满银盘,月华似薄纱般洒遍万物,温柔而迷离,看久了竟有恍然一梦之感。
  他怔然良久,慢慢回了屋去。
  ※
  这边慕春寅想不通透,那边樊歆在二楼洗浴间拼命刷牙。
  镜子里照出樊歆满嘴的牙膏泡沫,莫婉婉站她旁边,疑惑地问:“你干嘛啊?今晚都刷第三回牙了。”
  樊歆含着口里的泡沫说:“刚才我被慕春寅亲了。”
  莫婉婉手中的手机险些摔下去,她尖叫着:“你说啥?你被他啃了?你……”樊歆的手迅速捂过来,“你别嚷嚷,让别人听见就不好了。”又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陪我练戏,我明天不是拍吻戏嘛。”
  莫婉婉掰开樊歆的手,八卦地问:“那你有什么感觉吗?”再猥琐地补了一句,“小说里描写男女之吻,那可是天雷勾动地火啊!啊,男主浓郁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女主就“嘤咛”一声软在他怀里……”
  “软什么呀!我当时就一个感觉,他那劲怎么跟牛似的,我死活都推不动啊!”
  “真没感觉啊?”
  樊歆咕嘟咕嘟含了一泡漱口水,含糊不清道:“没有,就感觉两块肉片贴到嘴唇上了。”
  莫婉婉:“……”
  莫婉婉尤不死心,“你再想想,如果你们不是在练戏,他是正儿八经吻你的话呢?”
  樊歆的表情变得惊悚,“大姐,你别吓人好不好?真要这么做,我会有**的感觉!我跟他是家人啊,怎么能这样!”
  莫婉婉:“……”
  樊歆回房以后,莫婉婉独自站在卫生间嘀咕,面有庆幸,“没感觉?那就好。”
  她说着拿出手机,点开短信框,最近一封短信是十分钟之前,简讯里只有短短两行字:“樊歆感冒好些了吗?让你转交给她的药,她吃了没有?”
  樊歆前几日风寒感冒,某人私底下拿了不少进口的特效感冒药来,借莫婉婉的手送过去。
  莫婉婉笑了笑,在回复框输入:“早好了,不用隔三差五的问,在温哥华好好开你的演奏会吧。”
  简讯发送完毕,她若有所思,“这温浅现在怎么这么鸡婆?感冒发烧屁大的事天天问,这是真报恩还是有其他的想法啊?”
  她笑着,删掉短信,走回了卧房。
  ※
  一墙之隔的书房内,慕春寅已经坐到了书桌前,跟千里之外的周珅视频。
  周珅向他事无巨细地汇报了近几天盛唐工作的进展,慕春寅嗯嗯听着,有些心不在焉。那头周珅察觉出异常,停住工作汇报,问:“春春,你怎么了?感觉你不对劲啊?一直在走神。”
  他观察慕春寅片刻,惊呼:“哇春春,瞧你面色恍惚视线无焦脸颊泛红……实属命犯桃花之兆!说,你今晚做了什么?”
  慕春寅仍是恍恍惚惚的模样,“我亲了慕心。”
  “啥?”周珅差点从凳子上跌下去,“你不是说你对她没意思吗?没意思还做出这种事!口是心非!禽兽!”
  慕春寅苦恼道:“我这不是也没想通嘛!大概是今晚的月色太好,我脑子一昏,就犯浑了……”
  周珅鄙夷,“你这人忒无耻了,亲个嘴还怪月亮!”他扯着嗓子鬼哭狼嚎,“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太温柔,才会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唱完他又问:“怎么样?亲她有什么感觉没?跟你从前吻过的女人有什么不同?”
  慕春寅点头,“是不同,感觉很奇怪,不好形容。”
  周珅来劲了,“什么感觉,让兄弟这个爱情专家帮你参谋参谋!”
  慕春寅思索着,陷入了半小时前的回忆,“感觉……很甜,她好像喝过蜜桃汁……”
  周珅:“……”
  最后他总结道:“你走吧,别浪费我的情绪,你是渴了……甭多想,去喝杯蜜桃汁洗洗睡吧。”
  慕春寅:“……”过了会他缓过神来,想起另一件事,恼道:“妈蛋!我怎么能去睡,烂剧组居然给她安排吻戏!老子合同里明明写着不接吻戏的!”
  他切了视频,一个电话打给苏崇山,也不管人家睡没睡,噼里啪啦大炮般轰过去,“苏总,您是想违约吗?我再三声明我的艺人不接吻戏,为什么还有吻戏?”
  苏崇山在那边怔了会,解释道:“多半是导演或者编剧疏忽了,您别急,我这就跟他打电话。”
  慕春寅怒色稍缓,挂了电话,洗洗就去睡了。
  凌晨一点之时,他睁眼醒了过来。
  同昨夜不一样,昨夜的他一夜怪梦,而今夜的他半个梦也没有,就那么翻来覆去地躺在床上睡不着,一闭上眼便浮起凉亭里的那一幕,他将她按在亭榭一角,迷离月光下他亲吻她的唇,庭院中花香随风弥漫,他在馥郁的夜来香中尝到她的清甜,比蜜桃汁还甜的滋味。
  ※
  翌日清晨樊歆早起去剧组,出门时遇见刚起床的慕春寅,想起昨晚的那个吻,她尴尬地擦了擦嘴唇,快步离去。而慕春寅却转身进了厨房,径直拿出一杯鲜榨蜜桃汁,面色微带陶醉。
  到了片场后,当樊歆抱着没羞没躁的心,打算来一段激情四溢的吻戏之时,却被导演告知吻戏取消了。
  樊歆:“……”
  敢情昨晚上被慕春寅白啃了?
  ※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的拍摄中过了一个多月,不知不觉中气温变凉,寒风渐起,庭院里的树叶黄了,随风落满一地,一晃,晚秋十一月到了。
  月初时慕春寅因公务离开横店,要去国外一个月,纵然千不甘万不愿,但看在那笔跨国集团的重要大单上,只能依依不舍离开,临去前他打算喊十个保镖跟四个助理来陪着樊歆,被樊歆莫婉婉死死拦住——原本慕春寅跟樊歆进组就已经够高调招摇的了,再来一排人高马壮的黑衣保镖,往剧组排排一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手们在看赌场呢。
  看着两个誓死不从的女人,慕春寅只得作罢,当然,前提是莫婉婉拍着胸脯表态,樊歆在她在,樊歆受伤她剖腹……慕春寅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临走时又尤不放心的将莫婉婉叫到一边,说:“我让你陪着樊歆的意思,你懂的,不止是安全问题。”
  莫婉婉怔了片刻,旋即用力点头,“懂的懂的,你尽管去!“
  慕春寅这才离开,随后樊歆便跟莫婉婉继续留在剧组拍戏,此时拍摄已如火如荼地进行到了中后期。
  翻翻手机日历,从九月初开拍到如今的十一月,樊歆这枚影视新人的演技历经两个月磨练,总算过了入门级,就在她自认为状态越来越好时,不料遭到了拍摄以来最大的质疑——来自网民的集体吐槽。
  说起吐槽,就得先说说电视剧的播放模式。国内一般电视剧都是采取全片拍摄完毕再上电视台播放。而《琴魔》截然相反,《琴魔》采取的是新的播放形式,即一面拍摄一面播——剧组还没拍摄完,电视台便已经开播,当然,为了给予充足的时间拍摄及后期剪辑,一周只播出四集,类似韩国的水木剧,所以虽只拍摄到一半,但电视台已播出了开头前几集。
  对于这部网友期待已久的魔幻仙侠大剧,片子一经开播便引来观众无数,虽然只放了前几集,但抵不住舆论汹涌而来。总结观众的点评,网友们的意见几乎一边倒,言简意赅讲就六个字,“女一好,女二烂。”
  具体一两句说不完,且看看评论吧。
  【妖孽哪里跑】:“~~~(&gt_&lt)~~~看了前六集,齐湘演的很好,不愧是在电影圈里爬模打滚过的人,清音被她塑造的很贴切……反观女二魅姬,哎,有些失望,剧照虽然漂亮,但演起来表情僵硬,感觉不好……”
  【丑到拖网速】:“虽说两女主颜值差不多,但单论演技,齐湘简直吊打樊歆!果然不是科班出身的就差一些,樊歆屏幕表现力很生涩,没有演出女二的神采来……”
  【我想跟你去优衣库】:“以前总觉得齐湘是花瓶来着,如今对她的演技刮目相看。可是樊歆……表情空洞,缺乏感情,对角色诠释都处于肤浅的地步(⊙o⊙)幸亏她放弃投票没演女一,不然这部剧就毁了……”
  【你望穿秋水,我忘穿内裤】:“为嘛我看了前几集后瞬间就对女二无爱了呢?樊歆你还我妖媚霸道又痴情的魅姬!/(ㄒoㄒ)/~~”
  【五行缺钱】:“支持齐湘支持齐湘支持齐湘!!!至于精灵歌姬你还是回去唱歌吧,影视圈不适合你。”
  ……
  看到这些评价时,樊歆很是低落。彼时她抱着手机坐在片场刷微博,一条条地看着网友的批评。莫婉婉坐在旁边安慰她,“哎呀,电视剧才播出开头嘛,那时候你刚进剧组不久,刚学拍戏,拍的不好难免的。谁一拍戏就是天才,就能把角色刻画的入木三分啊。”
  樊歆不说话,只将脸埋在膝盖上。
  莫婉婉拍拍她的手臂,“你别急,咱承认,你开头的演技的确不尽人意,但磨练到了七八集后,你就越来越顺啦!你不记得了,前几天导演还说你的表现让人欣慰来着,我相信等后面的内容播出以后,网友们一定会改观的。”
  “我知道。”樊歆将头埋在膝盖上,声音满含愧疚,“但我还是挺难过的,觉得辜负了粉丝们的期待。”又道:“谢谢你婉婉,这些道理我懂,你让我静一静,我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此后一个小时,樊歆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剧组里有热心的员工过来问,她只是笑着摇头。人群中齐湘是知道缘由的,因为她看了微博,她走上前去,安慰了樊歆几句,樊歆谢了谢她。
  与众人的安慰截然相反的是李崇柏,他从樊歆身旁走过,斜睨樊歆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似乎是嗤笑。
  樊歆没有留意到。
  ※
  傍晚,樊歆的戏拍完后没回家,她让莫婉婉先回去,莫婉婉纳闷地道:“你不回去在这干嘛?”
  樊歆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其他演员拍戏,“我看看他们都是怎么演的。”
  莫婉婉劝她无果,只得先行回家。
  莫婉婉走后,樊歆将小板凳挪到导演身后,跟着导演一起看视频监控器。小小的屏幕将片场里的角色容纳进来,演员的一颦一笑全看得清楚。
  导演一个镜头过完后,不经意瞥到身后的她,一愣,“樊歆,你的戏不是拍完了吗?怎么还在这啊?”
  导演的疑惑在情理之中。在此之前,因着头条帝对制片人的软硬兼施,樊歆在片场拥有某些待遇,譬如她的戏份可以提前拍,早早拍完收工回家,而其他普通演员,也许一大早就来,却要在片场干等一天——其实樊歆很反感这种特殊待遇,她认为角色没有轻重,演员一概平等,先拍后拍根据摄制计划来最好,而且也不会落下一个搞特殊待遇或者耍大牌的口实(虽然她不是大牌,但慕春寅是圈内最大牌)。她为这事跟慕春寅抗议了几次,但头条帝只有一句话,“不搞特殊就走人。”樊歆无可奈何,只得请剧组上下吃了好几顿饭,算是道歉补偿。
  基于此事,一贯收工最早的她今天破天荒没走,导演当然会惊讶。
  樊歆一笑,“我看看前辈们是怎么演戏的,学习一下。”又道:“导演,以后不用给我搞特殊,早拍晚拍都一样。”反正慕春寅一个月来不了,她爱怎么就怎么。
  导演笑起来,“好呀,这样我也就不那么难做人了。”他压低声音,“你可不知道,为这事李崇柏没少跟我抱怨,只是他碍着慕总的面不敢发作罢了。”
  “王导,对不住您了。”樊歆歉然一笑,问了另一个问题,“王导,我没戏时可以这样跟着您学习吗?”
  “干嘛这样学习?”王导莫名,片刻后他明了,“你是看了这几天网友的评论吗?”
  樊歆讪讪一笑,“是,很惭愧。”
  “别那么想。”王导和颜悦色,“那只是前几集而已,那时你刚拍,演技生涩难免的。后面你进步很快,第七八集过后还有几个镜头惊艳到我呢!所以别妄自菲薄,网友批评的都是过去的成绩,相信后面他们的口风就会变了。你别那么大压力,安心收工回家吧。”
  樊歆纹丝不动,王导见状道:“你怎么还不走啊?”
  樊歆道:“我知道批评的是过去的成绩,但未来我却想要变得更好。”
  她正色看向导演,目光坚定,“虽然我的演技比最初要强一些,但仍只是勉强过关的水准。粉丝们骂我演技不好,不过是爱之深责恨之切。我理解他们的心,所以更不愿辜负他们的期望。”
  王导有微微的诧异,旋即他摸摸下巴上的络腮胡,爽朗一笑,“好,有决心就好。来,我马上要拍下一段戏了,你跟着我走,好好看看别人是怎么演的。”
  ※
  如此,接下来的日子里,樊歆除了拍自己的戏外,其余时间便搬着小板凳跟着导演学习。不仅白天跟,夜里拍夜戏也跟,凌晨时大多数演员都回酒店休息,她还似打了鸡血般,跟着导演或者副导演一道跑,为此她在剧组得了一个新称号——“导演小跟班”。王导初听摄影师这么喊樊歆时笑着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老头子哪有能力让精灵歌姬做我的跟班啊。”
  “没什么不行的。”樊歆跟着笑,“我没受过什么专业训练,我现在就把您当我的导师。”
  导演这阵子跟樊歆混熟了,便戏谑道:“那成,你端茶敬酒,恭恭敬敬喊我一声师父。”
  王导这话原本是玩笑,没想到樊歆当真找了杯茶来,恭敬有礼地递到导演面前,弯腰鞠躬,“师父请喝茶。”
  五六十岁的老导演哈哈大笑,接过了茶,衣袖一甩,学着黄梅戏的腔调呦呵一声,“徒儿且跟为师来,为师定要将这一身本领,尽数传予你。”
  全剧组笑翻。自此以后,老导演对樊歆的教导愈发尽心尽力,当真是把樊歆当徒弟看待了。师徒两常对着视频监控器探讨,王导循循善诱地教樊歆观察每一段戏里各角色的神态、语气、姿势、眼神,告诉她怎么用肢体语言与对白去更好的诠释角色。樊歆一面用心听,一面便拿笔将要点一一记在记事本上,没事便翻着看。
  除此之外,樊歆夜里收工回家后也异常刻苦,往往莫婉婉凌晨两三点一觉醒来,樊歆还在台灯下琢磨剧本。她按着老导演的方法,拿着笔逐字逐句的揣摩台词。莫婉婉不忍见她这么辛苦,几次劝道:“樊歆,你没必要这么较真,一部戏而已,至于这么拼吗?”
  樊歆仍是瞧着剧本,手中笔写个不停,“没事,婉婉你去睡吧,我再看一会。”
  莫婉婉指指墙上的钟,“都三点了还看!你不要命了?这白天拍戏本来就累得要死,晚上还不睡觉,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再说了,这片子不到一个月就杀青了,我就也就这阵子辛苦点而已。”
  “你就是要强!从前大学时就是这样,别人笑你胖,说胖子不会跳舞。你为了争一口气,就疯狂练习。胖子跳芭蕾不好看,你就跳街舞,白天跳晚上跳,通宵达旦的跳,半年把别人两年的课程都学完了,还拿了个大奖杯才罢休。”
  莫婉婉说了半天,见樊歆眼睛还盯着剧本,猛地手一伸,将樊歆的剧本扯过来往枕头下一塞,一副打死老娘都不给你的架势,“姐就是不让你看!睡觉睡觉!”
  樊歆:“……”
  莫婉婉又道:“对你这种一根筋就得来狠的!以后你收工回家就只能休息,敢带剧本回来,老娘就没收!”
  樊歆:“……”
  ※
  鉴于莫婉婉采取没收剧本的手段,樊歆只得调整对策——总之让她不琢磨剧本不做功课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将做功课的场地改成了片场。晚上剧组拍夜戏,她就在剧组一角看剧本,当然了,对莫婉婉得谎称是拍夜戏,不然莫婉婉会从别墅里杀过来将她拎回去睡觉。
  樊歆在片场看了一天的剧本后,发现在片场做功课的效率更高,因为片场的老戏骨很多,如有揣摩不透的地方,她随时可以不耻下问,所以每晚她都抱着剧本坐在小板凳上乐不思蜀。
  某天夜里,她正在角落里对着剧本念台词,忽然身旁人影一闪,有人坐到了她身边。她扭头一看,眸里浮起愕然,“温先生?”
  齐湘在横店拍戏,温浅偶尔会以经纪人的身份来瞧瞧,但次数并不多,不像头条帝,只要没事就黏着。
  樊歆笑着问温浅,“陪齐湘拍夜戏吗?”抬头看看屋外的齐湘,她穿着戏服站在摄像机前,正跟男主李崇柏对戏。
  樊歆的目光看向齐湘,温浅的视线却落在她身上,他“嗯”了一声,扫扫樊歆手中的剧本,“你在做什么?”
  “做功课啊。”樊歆低头继续看剧本,她咬着笔头,一副好好学生的姿态,只是身上的戏服还未换,朱红色的纱裙拖在地上,头上盘着古装发髻,鬓上的翡翠珠花与步摇在灯下闪烁着一芒儿一芒儿的光,这样十足十古风妆扮,却拿着签字笔记录本跟手机。温浅不由忍俊不禁,再瞅瞅手腕上的表,正色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现在是凌晨一点半。”
  樊歆一时没懂他的意思,伸过头去看看他的腕表,然后很认真的告诉他:“你没有看错,是一点半。”
  温浅:“……”缓了缓,他说:“我想说的是,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休息?”
  樊歆理所应当地说:“当然,我的剧本还没读透呢。”
  温浅道:“不要太在乎网上的评价。”
  樊歆摇头,“怎么可能不在乎,观众们都是带着期待来看片子的,我演得不好,让他们失望了,自责与反省是必须的。”
  温浅颦眉,“所以你就这样日夜不停的透支自己吗?”
  “不然呢?”樊歆扭头与他对视,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盈满郑重与坚持,“我一不是科班出身,二没有任何表演经验,三没有什么表演天赋。这样毫无优势的我,除了加倍努力,无路可选。”
  温浅神情平静,语气却有几分无奈,“你还真像莫婉婉说的,一根筋。”
  樊歆一本正经点头,“是的,我从小到大都一根筋。四岁时学小提琴,因为太小,老师便说每天学习的时间不能太久,可我不听,为了早点学会喜欢的曲子,不分白昼黑夜一直练,把手都练出血。后来喜欢上钢琴,我又不停练……总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温浅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他没再说什么责怪的话,似乎有些感叹:“原来你跟我……”声音低了低,“是同类人。”
  是的,同一类人。
  她与他,凭什么年纪轻轻便精通数种乐器与舞蹈?凭什么屹立在各自领域的顶尖?不仅是天赋异禀,更重要的是固执的喜爱与狂热的勤奋。
  天才?世上哪有这么多天才!所谓的天才大多都来源于勤奋者与偏执狂,而她与他,皆属于两者合一。
  他注视着她,“你不累么?为什么要这样?”那嗓音压得极低,像是在问对方,又像是在拷问自己。
  “为什么?”樊歆歪着头思索着,须臾后抿唇一笑,表情从未有过的坚定——“因为,我想要变成更美好的自己。”
  温浅幽深的瞳仁一紧,有什么情绪激荡开来,而樊歆却没再理他,又一心琢磨剧本去了。
  ※
  夜里两点,夜戏终于拍完。
  樊歆的功课也做完了,笑眯眯跟在摄像师身后,准备搭他们的顺风车回家——樊歆住的别墅与剧组下榻的酒店顺路,她夜里不愿折腾莫婉婉来接,都是搭剧组的车。
  前方忽然听见一声喊:“樊歆,过来。”
  樊歆探探脑袋,就见十米开外停着一辆雅黑的保时捷,温浅正在幽暗的车里瞧着她。挺拔的鼻翼衬托出他清隽的侧脸,夜幕中他眸光深邃,沉沉若流光。而齐湘坐在副驾驶上,脸上带着笑,却似在思索着什么。
  见樊歆不动,温浅补了一句,“我这有空位。”
  那边王导跟着一推樊歆,“赶紧去他那啊,师父我这真坐不下了,你看我们都挤成了沙丁鱼!”
  于是,樊歆被赶下车,被迫上了保时捷。

☆、第58章 Chapter58 暗伤
  温浅的车先经过剧组的酒店,而樊歆的别墅还有一段距离,温浅将齐湘送到酒店门口后继续送樊歆。
  保时捷行驶在寂静的马路上,窗外乌蒙蒙的夜,似被一望无际的浓稠墨汁晕开。初冬的风呼呼地吹着,不时席卷落叶纷飞,树影摇曳在道路两侧,随着车子的快速前进,变幻不定。
  温浅坐在驾驶座,樊歆坐在后车座,两人静默着各有所思。
  十分钟后,到了樊歆的住址,温浅将车停好,却见后车厢好久都没动静。他扭头一看,怔住了。
  ——难怪樊歆一路都没有开口,原来根本不是在想什么,而是歪倒在后车座上睡着了!
  温浅开了后车厢的门,喊了她一声,“樊歆。”
  樊歆纹丝不动。
  温浅再大点声,“樊歆。”
  樊歆仍没动静——这些天没日没夜的拼命,想必她早已累得不行。
  温浅便没再喊她,而是坐到她身畔的空处,就那么瞧着她。
  安静的车厢里,樊歆斜靠在后车座上睡得正熟。她收工虽脱下了戏服,但脸上“魅姬”的妆还未卸,昏黄光线中她面容如玉,刷过睫毛膏的眼睫乌密纤长,在眼睑处投下一弧小扇子似的阴影,白净额上那簇红莲形状的花钿,妖娆绽出几瓣殷红,让这睡颜显出几分媚意来。
  温浅伸出手,指尖轻点她额上的莲花印记,轻声道:“拼命三郎。”
  樊歆似所有感,咕哝一声,抓着他的手往脸下一压,寻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趴在温浅手背上面继续睡。
  温浅:“……”这是将他的手当做枕头了吗?
  他想将手抽回来,却又不忍心将她扰醒。而她大概是觉得手背肉少,枕在脸下硌得不舒服,便像翻枕头似地将他的手翻了个边,翻到掌心朝上,将脸趴在掌心里继续睡。
  温浅的手心传来柔软之意——她的脸埋在他掌心,那一阵阵呼吸拂过他的肌肤,带来潮湿的暖意,像是春暖时节的南风,温柔了岁月,绽放了时光。而她的唇正巧贴在他掌心之中,娇软若初春枝头的花骨朵。他倏然便不敢再动,唯恐一个力道不稳便伤了那娇嫩的花苞。
  最后他就这静静坐着,看窗外夜景斑斓,守车内睡颜深深。
  某个瞬间他觉得周身极静,静得似一切繁世喧嚣都归于永寂,只听得见她平稳的呼吸,他凝视着她的睡颜,脑中蹦出一句话。
  ——“岁月静好,光阴绵长。”
  ……
  樊歆是在凌晨六点多钟悠悠转醒的,因为睡姿不好,枕头上滑了不少口水,她伸手擦了擦,于是就醒了。
  下一秒,她差点没尖叫出声!
  哪是什么枕头,分明是一只人的手,更重要的是,那手上还有一片湿漉漉的液体——她的口水。
  谁的手被她糟蹋成这样?!她顺着手臂往上一看,这回终于叫起来,“温先生!”
  她忙不迭拿纸巾,手忙脚乱给他擦口水。温浅靠在座位上,什么也没说,就看着她忙碌。
  她擦完后将他的手推回去,讪讪一笑,“呵呵,不好意思,你的手还好吧。”
  温浅瞟一眼被擦得干净的掌心,没什么表情,只揉了揉掌心——被她压了三个小时,早麻了。于是他很坦诚地说:“不好,被你压得太久,没有感觉了。”
  “你动动,活动一下就好了!”
  温浅活动了一下胳膊,“还是没感觉。”
  “你再动动!”
  温浅仍然摇头。
  樊歆曾听说四肢一旦遭受长时间压迫,可能造成躯干损伤,想到这她急了,朝温浅的手拍了拍,“现在呢?”
  “没感觉。”
  “不会吧。”这可是一双国际音乐家弹钢琴的手啊,如果有什么损害她哪赔得起!
  她越想越担忧,想起按摩可以疏通经脉活血通气,她抓起温浅的手臂上下捣鼓,一会捏手腕,一会揉掌心,一会拉手指,一番忙碌很快见了效,温浅发麻的手渐渐恢复了正常,他刚想喊停,可一瞅她满含担忧的表情,口中的话立刻咽到了喉里。
  这缘由他说不上来,也许是按得太舒服,也许是被人关切着让他不想喊停。而樊歆还在卖力揉捏,一边揉一边问:“怎么样?好些了吗?”
  温浅摇头,“没有。”
  樊歆沿着手臂往肩上捏,加重劲按摩,“现在呢?”
  温浅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
  “不可能啊!我按摩手法很好的!难不成真影响神经了?”樊歆急了,忽然伸手朝着温浅手背重重一掐!
  ——“嘶!”温浅轻吸一口气。
  “哈!”樊歆满意的笑起来,两个梨涡分外明显,像打了胜仗,“呀,知道疼就表示没事!”
  她彻底放下心来,拎着自己的包高高兴兴推车出门。
  留在车内的温浅对着手上那掐红的指甲印:“……”
  ※※※
  温浅回到酒店时,天已经蒙蒙亮。
  凌晨的酒店走廊静悄悄,他拿房卡打开了门,脱下外套进入洗浴间,放水洗漱。明净的镜面照出他的模样,虽然熬了一夜通宵,但略显倦意的脸难掩他的好相貌,镜里的人容颜清隽,表情虽稍显淡漠,颜值却几乎秒杀演艺圈各路中西小鲜肉。
  他洗着洗着,突然停下动作,视线落到右手上。
  右手手背上,那小小的指甲印横在虎口处,还有浅浅的痕迹。他拿手摸了摸,自语道:“这女人真是……”
  很嫌弃的口吻,唇角却是弯着的。随即他将手心反过来,纹理分明的掌心中并无任何异常,他却看了半晌,思绪不经意便回到天亮之前。
  黎明之前,安静的车厢里,她枕着他的掌心,睡得安稳。
  他轻轻笑了笑,通宵未睡的疲倦奇异地一扫而空,他坐回客厅看最新的曲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窗外的乌蒙越来越通亮,昼夜轮替,破晓过后,一轮旭日终于升起。当阳光洒满酒店窗台的一霎,他起身拿起电话。
  十几秒钟后电话接通,那边的声音含着殷勤,“呀,温先生啊,您好您好!这么早打电话来,有什么指教?”
  “苏总,我改变了主意,我答应你为《琴魔》作曲。”温浅的声音顿了顿,平静中含着强势,“我只有一个条件——演唱者由我指定。”
  苏崇山惊喜至极,随即一口答应,“没问题没问题,您肯赏脸操刀音乐就好了,我哪敢挑!一切您做主!”
  “好。”这一声后,温浅再不多话,切断了通话后打开电脑。
  电脑刚刚开机,耳畔却响起敲门声。温浅起身开了门,就见齐湘站在门外。
  她似乎是准备去片场,早已穿戴整齐。天已入冬,她在外头搭了件皮草外套,衣料是极好的白狐皮子,毛色通体纯白如雪,披在身材妙曼的齐湘身上,有着童话故事里天鹅公主的优雅。她从容走进温浅的房间,面上有微微的担忧,问:“昨晚什么时候回的,我等你好久。”
  温浅表情没什么起伏,自顾倒了杯冰水,言简意赅:“有点事。”
  “平安回来就好,我还担心你路上出了什么问题!打你电话打不通,可把我给急的。”
  温浅抿了一口冰水,没答话。
  方才在车上他的确收到齐湘的电话,那会樊歆枕在他手上睡得正熟,怕扰她的睡眠,来电他统统拒接。
  见温浅不答话,齐湘又道:“浅,你吃早饭没?今天我没有早戏,我们一起去吃个早饭?”
  温浅答所非问,“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请齐小姐称呼我的全名。”他淡淡瞥她一眼,再不管齐湘什么反应,径直下了逐客令,“我还有事,你自己吃吧。”
  齐湘的脸浮起尴尬,旋即她一笑,将所有尴尬不动声色遮掩,“那好,你忙。”
  她说完退出房间,酒店走廊上光线明朗,她精致的脸庞沐浴在阳光中穿过,一如既往的完美极致,可到了无人的电梯里,一切阳光被遮去,她的完美终于松动,有黯然浮现在脸庞。
  而同一片阳光照耀的剧组片场,樊歆正端坐在化妆镜前——她回去几乎就没怎么睡,洗了把冷水脸后,打起精神上片场拍早戏。
  她闭着眼,在化妆师给她上妆的间隙,抓紧时间补一会觉。
  手机铃声蓦地响起,樊歆接了电话,头条帝的声音从大洋彼岸的曼哈顿传来,懒洋洋的声调让樊歆想起他含笑不羁的模样,他似乎心情不怎么好,嘟囔道:“女人,我这边遇到了一点问题,还得过十来天才能回去。”
  “哦。”
  “你的戏还要拍多久?”
  樊歆想了想,“剧情渐渐进入尾声,还二十多天就杀青。”
  “快拍完就好,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人家都穿着羽绒服,你却穿着薄纱裙拍戏,再这么下去哪受得了。”
  樊歆笑了笑,瞅瞅窗外的天,薄薄的冬阳照在窗台上,看着光亮却无甚暖意,剧组的群众演员在窗外晃来晃去,口中呵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寒冬是真正的到来了。她瞅着身上的羽绒服,对着电话一笑,“你别担心,虽然戏服很薄,但一拍完我就把羽绒服套上,不会冷的。”
  那边慕春寅默了会,又转了个话题,口气有些恶狠狠地,“莫婉婉说你最近为了拍戏也是拼了,再让我知道你不顾身体去逞强,你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樊歆:“……”
  两人挂了电话,莫婉婉拿着杯热腾腾的咖啡走进来,往樊歆手里一塞,“给,你的提神神器。”她说着盯着樊歆的眼睛皱眉,“你看你的眼睛,这阵子没睡好,熬得通红,全是血丝!”
  樊歆接过咖啡嘻嘻一笑,“没关系,我相信有付出一定有回报。”
  莫婉婉无奈的扯扯嘴角,把平板电脑往樊歆手里一丢,“对啊对啊,你的回报来了!”
  “什么回报?”
  “昨晚上不是播出《琴魔》第十五、十六集吗,网上的口风渐渐又变了。”
  “啊?”樊歆好奇地朝平板上看去。《琴魔》的微博主页面上,因着昨晚更新最近剧情,评论区一片叽里呱啦风生水起。
  【我萌我有理】:“看了昨夜两集,对樊歆改观了~前五六集人物僵硬生涩,后面就顺畅多了,演技有提升。
  【芒果宝贝】:“只是路人,为了男主而来,对两位女主无感。最近却被魅姬打动了,最开始她的表演并不出彩,被清音的风头所压,第十集却惊艳了我,她在酒肆中起舞的桥段,舞姿美,演技提升也好快!”
  【孟婆,来杯优乐美】:“先前不喜欢魅姬的,总一副表演做作用力过猛的样子,可这几集却越来越喜欢了……第十二集她穿着露肩长裙,在桥上抚琴勾引路过的书生时,那回眸一笑的妩媚小眼神收放自如,“撩汉”技能蹭蹭蹭暴涨啊!”
  【单恋】:“撒花!wuli魅姬有进步!终于让我在清音粉面前有了底气!O(∩_∩)O哈哈~”
  【娱乐圈八卦小王子】:“听去探班的记者说,樊歆特别刻苦,早上最早一个去片场,夜里还在片场看剧本看到两三点……如果这消息是真的话,且不说演技如何,这种精神就很可嘉。”
  【英语不好那是爱国】:“前几集各种不待见樊歆,觉得她把小说里的魅姬毁了,还去她的微博上吐槽过……可她越演越好,我对魅姬又有信心了。”
  ……
  评论一条条往下看,樊歆心中亦越来越暖。
  这世上,足够努力与坚持,所有的付出一定有回报。
  ※
  虽然网上评论有好转之意,可樊歆却仍不敢松懈,之后的夜里她仍是留在片场上做功课。不过此时功课的队伍已经不止她一个人了,在她的感染下,剧组好几个刚大学毕业的新人演员都参与进来,虽然是戏份不多的配角,但态度都极认真。初初小演员们跟樊歆不熟,尚将樊歆当个腕,总是恭敬地一口一个“樊歆姐”。可随着时间推移,众人渐渐发现樊歆毫无架子,便越发跟她亲近。于是在剧组空闲时,众人便看到这一幕,以樊歆为首的一群新演员便时而对着剧本咬着笔头苦苦揣摩,时而凑在一起针对剧情热烈讨论,气氛极好。
  樊歆挺享受这个过程——拍戏原本是高度透支脑力及体力的艰苦过程,可她跟着一群小年轻嘻嘻哈哈,压力在不知不觉中便化解了许多。有一日王导从几人身旁经过,见几人兴高采烈地讨论剧本,笑着道:“你们这是组团学习啊!”
  副导演跟着笑:“这可是真正的新人团,团长就是樊歆。”
  剧组集体大笑,小年轻们向樊歆看去,极配合地接了一句:“团长好!”
  樊歆拿着剧本,学着电视里首长向群众亲切挥手的模样道:“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一群笑得愈发厉害,于是“新人团”的外号就这么叫上了。
  就在樊歆带领着新人团一面嘻嘻哈哈一面努力奋斗时,几天后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天是夜里七点钟,樊歆的戏早已拍完,正跟着几个小年轻坐在平日吃快餐的桌上看剧本,倏然一道人影走来,几个小年轻齐刷刷瞪大眼,用一副膜拜顶级大腕的口吻道:“温先生!”
  樊歆亦是一怔,估摸着温浅是来接齐湘收工的,笑了笑后又低头去看剧本。
  原本她以为这事就这么了结了,谁知身旁的矮凳上吱呀一响,她扭头一看,就见温浅拿着一沓纸笔,已施施然坐她身畔,正在纸上写写画画。她忙提醒道:“温先生,齐湘在那边……”说着指指屋外的片场。
  院落里的机器中央,齐湘正跟男一演着对手戏,一见温浅来,眼风不住往屋内温浅身上瞟,眸里止不住的欣喜,然而这欣喜的结果便是NG重来。
  屋内的温浅并没看她,他从容不迫地道:“我是来跟你们一起做功课的。”
  一桌子的小年轻目瞪口呆,每个人心里瞬时奔过千军万马,激动的心情如战鼓高昂——国际天才艺术家居然跟我共桌做功课!!!等下做完功课,不知道能不能要个签名再来个合影?!!!
  满桌小年轻那叫一个激动,樊歆却狐疑地问:“温先生做什么功课?”
  温浅扫扫面前的纸笔,道:“应制片人的邀请,我答应替《琴魔》写歌。可我没有灵感,就来片场转转。”
  “啊?”樊歆想不明白,这片场人多嘈杂,能找什么灵感?但想着别人的自由她无权过问,便又低头看剧本。而一群小年轻虽然亢奋,也不敢有什么举动,都强压着激动,跟着团长一道看剧本。
  一群人围坐在矮桌上,渐渐都进入了状态。
  片场外的拍摄还在进行,噪杂的人声不断,可屋内却一派安静,气氛像回到了学生时代的自习室,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置身一个地方,为了各自的理想,默默奋斗。
  某个瞬间温浅不经意扭头,就见樊歆坐在他右侧,正捧着剧本看得入迷。她今天戏份结束的早,脸上的妆早已卸去,素雅白净的一张脸,如清水出芙蓉。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柔亮似缎子。大概是看得投入,她头埋得很低,不一会刘海便从额上滑下来,遮住她的视线。她的目光还落在剧本上,顺手将刘海往耳后一勾,可没多久头发又滑下来,她再次往后勾。如此几次她不耐了,伸手从笔上拔下笔帽,将笔帽当做发夹,把刘海直接夹在了额头上。
  她特殊的发夹让温浅微微弯起了唇角。而正写笔记的樊歆感受到温浅的注视,抬起头来,立时便落入一双含笑的瞳仁——乌黑,深邃,像夜间的星空,又像是钢琴上优雅深沉的黑键。
  这么近的距离对视,樊歆局促起来,忙转过头去看剧本。
  可再如何看都看不进去,温浅含笑的眸子一直在她脑海里晃。那一刻樊歆突然意识到,温浅这阵子有了改变。
  是什么改变?似乎是笑容变多了。
  为什么呢?樊歆想了想,眸光扫到院外的齐湘。
  她的目光黯然下去,旋即敛住心神,继续看剧本。
  ……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十点,片场的戏拍完了。齐湘走进屋,依旧端庄优美,步态却透着罕见的轻快,她走到温浅身后,眉间一抹浅笑温柔,“我收工了,我们回去吧。”
  温浅目光从纸笔上移开,并未看齐湘,而是瞟瞟伏在桌上的樊歆,“一起走吧。”又补了一句,“反正顺路。”
  樊歆脑中还回响着齐湘那亲昵的口吻,随后她摇头说:“不了,我今天要请团员们去吃夜宵。”
  一听这话小年轻们高兴了,“呀,团长你还真说到做到啊,走走走,吃宵夜去!”——樊歆前几天为了督促他们多看剧本,承诺演技有进步就请吃夜宵。
  大家都笑起来,动作轻快的跟着樊歆一起收拾东西,朝气蓬勃的一群年轻男人,每个人看着樊歆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欢与快活。
  “你们想去哪吃?”樊歆也跟他们笑,眉梢弯弯,浅浅的梨涡荡漾起来,仿佛蕴着春天的明媚。
  一个声音却硬邦邦打断这和谐的言笑晏晏,是温浅的,“樊歆,你现在不走,一会怎么回去?”
  接话的却是小年轻,“放心吧温先生,我们保准把团长安全送回家!”
  樊歆点头,“不麻烦你了温先生,我跟团员们一起走。”
  温浅的脸色微沉,扭头对齐湘道:“走吧。”
  两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夜色幽暗,那前方的男女背影,一个端庄矜持窈窕妙曼,一个优雅沉稳笔挺如竹,当真匹配至极。
  团里有小年轻感叹:“瞧这高颜值CP!好配啊,虐死我们单身狗!”
  另一个人轻笑,“听说他们俩本来就是一对,不然很少签人的温先生为什么签了齐湘姐,还老来接她……”
  “当然得接,齐湘姐颜值爆表,家室又好,当然得看好了,不然被人挖了墙角哭都来不及了。”
  ……
  几人碎碎八卦,樊歆在一旁静静听着——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若无其事的与旁人嬉笑,无非是掩盖内心真正的情绪。
  那两人过去就是一对,现在看架势是要再继续前缘的,她感谢温浅好心的顺风车,可是她又何必做这电灯泡。而且每次看见齐湘与温浅男才女貌的并肩而立,她就会想起从前的过往。
  那是五年前的某一天,大一的她在S大图书馆外撞见成双成对的温浅与齐湘,那两人一个俊朗清癯一个容颜如花,将她的丑陋臃肿对比得无地自容。彼时温浅视线自她身上掠过,眸里有疏淡的轻蔑。
  图书馆旁有温浅的同学经过,他们笑着问:“温浅,艺术系的女神终于被你追到了,美不美?”
  温浅转头望向齐湘,说:“美。”
  他目光落在齐湘娇艳的脸上,一贯的清傲尽数敛去,眉目间从未有过的温情与柔软。
  图书馆旁的她默默看着,一句话从胸臆窜上脑海。
  ——在你眼里,她倾国倾城闭月羞花,而我,红眼睛蓝鼻子绿嘴巴。
  ……
  “樊歆姐……”樊歆的思绪被小年轻拉回,有人将话题转到了她身上,团里唯一的女生怯怯问:“樊歆姐,你没有男朋友,那有喜欢的人吗?”许是她觉得这问题太过冒昧,又道:“不好意思,就当我没问。”
  樊歆却只是一笑,目光看向温浅离去的方向,夜色浓浓,那两人的身影早已看不见,樊歆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将眸里情绪尽数掩盖。她自嘲一笑:“有。但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
  这夜过后,新人团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他们的团长在此后几天收工异常的早,从前没事时她总是看到深夜,如今她看不了多久便收工回家。
  团里唯一的妹子心细,不经意留意到一件事——她们团长每晚收工的时间跟温先生上片场接齐湘的时间差不多,往往都是温先生前脚一来,团长立马就后脚走人,一连三四天都是如此,半分钟都不留,好像故意躲着温先生似的。
  为什么?是巧合还是蓄意?
  她不知道,但她发现片场里的女一齐湘最近有了改变,在此之前,齐湘从来都保持着豪门名媛的风范,为人处世客气有礼进退有度,完美到挑不出任何瑕疵,就像她的微笑,每次都标准露出八颗牙齿,美得无可挑剔,却如模板刻出来般千篇一律,缺乏真实感。
  而如今,这刻出来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完美笑意,在温浅越发频繁的探班中,逐渐透出生动鲜活的情绪,有了点接地气的感觉,难道是爱情的力量吗?
  这边片场妹纸琢磨着疑问,而片场外的别墅里,樊歆正咬着笔头趴在桌前看剧本。莫婉婉站她身后,狐疑地道:“你这几天怎么回事?怎么不在片场通宵看剧本了?”
  樊歆实话实说:“那两人郎才女貌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看不进去剧本。”
  莫婉婉同情地道:“懂的,谁让你既是单身狗又是暗恋狗呢?”她的话瞬时转为文青调,“哎,什么叫暗恋,就是黯然神伤的爱恋啊,总是带着一种妄自菲薄的谦卑!哎,看到他俩,你的心肯定又跌进卑微的尘埃了!”
  她一针见血,樊歆无言以对,末了她一扭头继续看剧本,“不说了,我要看剧本了!明天的戏好难拍,估计我又得看到一两点。”
  “还看这么晚!”莫婉婉道:“姐可不管,头条帝刚打电话下令,说你要再这样透支自己的身体,他以后就不让你拍戏了,让你回家给他煮一辈子的饭!”
  樊歆摇她的胳膊,“婉婉,你别告诉他……”又道:“我今天得看晚一点,明天是我最后一场戏,拍完我就领盒饭了,咱就可以回家了,但这戏难度很高,如果不好好看剧本,我估计会NG很惨的……”
  “怎么个难法?”
  樊歆道:“剧情是这样的,魅姬无论如何都挽回不了情郎的心,加之又被神女打成重伤,她承受着身体与情感上的双重折磨,濒临绝望……最后,她鼓起勇气将徐长安约到某处,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跳起了从前两人相爱时她跳过的一支舞,希望用歌舞来唤醒情郎的记忆……但徐长安没有记起来,心碎的魅姬再也承受不住,哭泣后绝望自杀。”
  莫婉婉若有所思,“舞蹈戏、表白戏、哭戏再加自杀戏,是挺难的……还要跟那个阴阳怪气的李崇柏对戏……得,姐就准你再看两个小时,十一点准时睡觉!”

☆、第59章 Chapter59 矛盾
  翌日天气晴朗,适合拍外景。
  大概因为是与樊歆的最后一场对手戏,李崇柏的表情看起来愉快极了,一副巴不得拍完再也不要合作的模样。
  但遗憾的是,他失算了。
  这场戏整整拍了一天,比众人想象中都难拍的多,一是天气太冷,正值12月中旬,郊外的树林气温只有几度,樊歆穿着薄薄的纱裙,忍不住冻得瑟瑟发抖,再怎么强撑也会影响发挥。二是这段戏剧情长难度大,又要舞蹈又要哭泣又要崩溃自尽,樊歆拿捏不住火候,便导致中途不断NG。她一NG,李崇柏就皱眉不耐,到樊歆NG第三次时,李崇柏催促道:“喂,你能不能快点过啊,太阳都下山了,别耽误我的约会。”
  樊歆向他道歉,两人重来,谁知又是NG。见李崇柏黑了脸,导演忙过来打圆场,“这场戏的确不好拍,大家都休息一下,等下再来。”
  李崇柏一听这话,丢下手里的道具武器便走,樊歆拦在他面前,歉然道:“不好意思,下一场我会做的更好。”
  李崇柏只当没听到,面无表情的去了旁边。
  呼啸的风从深冬树林里刮过,樊歆脸冻得脸发白,身后莫婉婉抱着羽绒服搭到她身上,愤愤不平道:“干嘛跟他道歉,哪个演员拍戏不NG?何况是这么冷的天这么难的戏!”
  樊歆道:“话是这么说,可是NG毕竟不好,何况他女朋友在片场等着呢,他当然想快点收工。”
  “好了好了,你别自责了,姐去给你打点开水来,你喝着暖暖。”莫婉婉说着便向放开水瓶的那端走去。
  樊歆站在原地,虽然身上搭着羽绒服,可穿着绣花鞋的脚还是冻得厉害,她用力跺脚取暖。还没跺两分钟,突听一声大吼,“李崇柏你他妈说什么!”
  樊歆耳朵一紧,这是莫婉婉的声音,听着像是发生了争执。她急忙跑过去。
  简易的临时帐篷后,就见莫婉婉跟李崇柏扭打在一起,一群人在那里拉架,厮打的两人却谁也不松手。
  积满落叶的地面上,莫婉婉将李崇柏压在地下,她练过跆拳道,身手好到流氓见了都绕道走,她攥住李崇柏的衣领,怒目而视:“你他妈再给老子说一遍!”
  一旁剧组人赶紧上来劝,樊歆亦奔过来拉住莫婉婉的手,“婉婉,有什么话好好说!”
  “好好说?”莫婉婉嗤笑,“你问问他才说了什么屁话!什么叫猪一样的队友?!”
  李崇柏被莫婉婉拿胳膊肘压制在地上,英俊的小鲜肉脸庞沾染了不少尘土,姿势颇为狼狈,见剧组一圈人看猴戏一般围观着,他脸上再挂不住,憋在心里的话终于窜了出来,“老子说又怎样!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不是因为樊歆,老子现在已经收工了!”
  莫婉婉就是一拳过去,她出拳又快又狠,即将打歪李崇柏鼻梁的一霎,摄影师导演等五六只手齐齐拉住了莫婉婉,“别!”
  莫婉婉被三个人拉着不能动,李崇柏趁机翻身起来,退后几步指着莫婉婉骂:“敢打我!你算什么东西!”
  入行十几年第一次被女人揍,他恼羞成怒下竟然理智全无,吼道:“如果不是家里有点臭钱,就你这不男不女的样子,就算去卖也没人要!”
  “王八蛋!”莫婉婉勃然大怒,追过去想要再打,奈何却被四五个人团团抱住,“别冲动别冲动!”
  李崇柏仗着莫婉婉别众人所拦,伸出中指比了个“FUCK”的姿势,转头就走。下一刻他的脚步被人拦下,他不屑一顾看着面前的人:“你干嘛?想替她出头?”
  樊歆挡在他面前,一字一顿,“向我朋友道歉。”
  “凭什么?”李崇柏原还忌惮着樊歆的身份,如今撕破了脸皮再顾不得了,道:“呵……你是傍上了盛唐这棵大树,可是别忘了,这圈里是按资历排辈的,我入行十二年,你呢,十八流新人一个,有什么资格要我跟那婆娘道歉?”
  樊歆抬眸看他,一贯温和的眸子盈满固执,“是,李先生是前辈,我是新人。但凡事一码归一码,你对我不满,冲着我来就行,我承认我没什么拍戏经验,耽误你时间是我不对,可我向你真心实意赔礼道歉过了,你为什么还要侮辱我的朋友?”
  她往前走一步,目光越发隼利,“李先生作为一个男人,作为圈里有分量的前辈,作为一个拿过三次影视大奖,一举一动都是新闻的公众人物,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侮辱女性的话,不觉得过分吗?不觉得配不上娱乐圈道德模范的称号吗?难道不应该道歉吗?”
  她表情温和如初,口吻却鲜见的严厉逼人,李崇柏竟无言以对。
  周围剧组人员跟其他演员早就有看不下去的,有耿直的人忍不住低声议论:“那话的确太过分了……”
  “对啊……人家新人拍片子没经验,多包容一下不行吗,谁不是从新人过来的?再说今天戏这么难拍,连拍了几十年戏的刘老师都说,就算是她也得NG几遍!”
  “而且这场戏本身就不公平,男主穿着厚长袍里面套着保暖衣,暖乎乎不知道多舒服。可樊歆就这么两层纱裙,没冻晕过去就算好的了!”
  一群人议论纷纷,几乎都偏向樊歆,李崇柏自知理亏,脸上挂不住,可又不愿意道歉,当下便道:“要道歉,好啊!明天我们再来拍这场,如果你一条就过,我立马向你跟莫婉婉道歉!日后只要见到你俩,我李崇柏做小伏低绕道走!”
  樊歆盯着他,语气坚定如铁,“好,一言为定。”
  ※
  李崇柏甩手走后,莫婉婉挣脱众人的手,奔到樊歆面前,“你傻呀!他要求这么苛刻你还答应!老娘要他的道歉做什么!老娘直接喊人揍他一顿,打得他姥姥都认不出来他,他自然哭着求着让我放过他!”
  莫婉婉气得脸通红,身上衣物也因为刚才在地上打滚沾了不少土。樊歆替她拍着身上的脏污,道:“婉婉,不论咱打不打他,他都必须道歉。他侮辱你的人格,我就得扳回来。”
  “话是这么说,可一条就过……”莫婉婉抖着身上的尘土,颓然道:“这也太难了吧。”
  “有难度不代表做不到。”樊歆拍拍她的肩,“我去找导演说说这事,或许有所帮助。”
  ……
  因着打架风波导致男一号半道负气而去,剧组布置了很久的外景戏无法再继续,导演坐在树脚下,看着三三两两停工休息的剧组人员,一个劲抽闷烟。
  樊歆走到导演身边,轻声道:“师父,对不起。”
  王导摸摸自己的络腮胡,说:“没你的事,是小李不顾大局,就算有什么事,也不能一甩手说走就走啊。为了搭这个外景,我们费了不少心思,他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
  那边副导演道:“他就是这样的人,听说上回他跟另一个剧组演员起冲突,他一甩手就罢演。那场地是剧组租来的,他罢演几天,剧组就亏几天场地费,那可不是小数目。”
  场务跟着道:“他脾气也不好,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上次下榻的酒店不够他的档次,他当场发飙,把订房小妹骂到哭,”说着又看向樊歆:“其实他对你的态度算很和气了,他碍着您上头的慕总,肚里的火气是一忍再忍……不信你看剧组的其他新人,只要跟他的对手戏没拍好,他话就特难听……”
  “可不是。”新人团里有小年轻冒出来,“他前天说以我的智商这辈子只有跑龙套的命……”
  另一个小年轻道:“那算什么,他还叫我去死呢!早死早投胎,下辈子长张能入镜的脸……”
  “其实我们都算好的,他对自己的助理更过分,有天他的小助理泡咖啡晚了两分钟,他就把热咖啡整个泼到助理身上……”
  ……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瞬时激起民愤,有小年轻拉着樊歆道:“那李崇柏太欺负人了!樊歆姐,你回击的漂亮!明天争取一条就过,让他道歉!”
  “对,逼他道歉,打他的脸!”
  一群义愤填膺的小年轻齐齐看向樊歆,俨然将她当做了复仇的曙光。剧组上下都笑起来,有人道:“看来这李崇柏真是惹了民愤啊。”
  导演是个耿直人,抽着烟道:“小李这人心不坏,只是自大狭隘,适当敲打一下也好……”他抬头看向樊歆,“徒弟,明天你的戏好好演,他欠你一个道歉,你得要回来。”
  樊歆道:“我也在想这件事,想着怎么克服NG……明明我花了许多心思去琢磨剧本。”
  “你找到自己的原因了吗?”
  樊歆沉默片刻,道:“这段有些难度,我把握不好角色的心理状态,没有百分百的入戏。”
  “知道自己哪没做好,就已经成功了一半。”王导点头,随后分析道:“这几个月你进步很大,驾驭一般的桥段已没什么问题。但最后一段是□□,情节的爆发、角色的张力、人物的塑造堪称全剧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所以这种戏最难演,演的好,人物就活了,演得不好,那就是败笔。”
  樊歆若有所思,“是。”
  王导接着道:“怎么演才能把人物演活呢?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就是你说的那两字——入戏。入戏是什么意思,就是从心底钻进这个角色里,而不是浮在最浅的认知上。”
  旁边的莫婉婉插嘴:“从心底钻进去?怎么钻?”
  “我打个比方。樊歆,你的基础功经过几个月的磨练,已经能勉强打个及格分,而技巧之类的学习你也琢磨了不少,比如前段时间你对着镜子练媚眼,练神情,练身姿,练走步,这些都是为了体现人物的外在……但做到这些远远不够,你的精力更应放在怎么入戏到角色里。所谓入戏,说穿了就是抛弃本身的自我,沉入故事的角色,你感受着她的一切,与她同喜,与她同悲。”
  “对。”樊歆喃喃道:“同喜同悲,不仅是技巧的雕琢,更是感情的倾注……可是我的感情,似乎总差那么一点。”
  “没关系,我们帮你找感觉!”王导说着一拍她的肩膀,前所未有的严肃:“来,我们来一场对话,这一刻起,你给我从现实的框框里出来,将自己的灵魂分裂,一丝半点也不留,你不再是樊歆,而是魅姬,那个活在古代为爱疯狂的魅姬。如果办不到,你就当自己被魅姬附身,站在她的立场看任何问题,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准备好了吗?”
  导演如此郑重其事,樊歆自然不敢马虎,紧闭上眼,摈弃一切杂念,在心里默念三遍魅姬跟宁郎的名字找感觉,而后深吸一口气,道:“我准备好了,开始。”

☆、第60章Chapter60 魅姬
  王导问:“魅姬,你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樊歆回想着角色经历,道:“我觉得我是个不幸的人……虽然外界看起来,我是噬血残暴的女煞,可我更是一个命运坎坷的女人。”
  王导却摇头:“我觉得你的不幸是你太傻,你想啊,你曾是红极一时的角儿,多少达官显贵为了博你一笑豪掷千金,这些恩客虽逢场作戏有真有假,但如果你挑一个好的,让他给你赎身,哪怕回去做个小妾,也比跟那宁郎一起跳崖殉情的要好。”
  樊歆集中精力,将认知投入到故事的年代,“是啊……如果那时我选择了另一个人,也许就不会落到如此田地,苦苦等上一千年。”
  “魅姬,一千年难熬吗?”
  樊歆想了想,点头,“难,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千年就是一千个三百六十五天,从白昼等到黑夜,从黑夜等到白昼,一天天,一年年,时间无休无止……”
  “这么难为什么还要等,更何况他的父母还这样对你,将你丢进军营□□,死前还承受各种酷刑……当时的感受苦不苦?”
  樊歆在脑里描绘出一个孤女被百般折磨的场景,将感受不断的扩大联想,“很痛苦,很恐惧……周围都是人,有人讥笑辱骂,有人幸灾乐祸,他们以折磨我为乐趣,扒光我的衣服,剪去我的头发,在我身上烙下通红的火炭,拿利刃在我划下大大小小的伤口……我生不如死。”
  导演问:“遭受那么多痛苦……魅姬,你后悔吗?”
  樊歆将自己放到剧情之中,摇头,“不后悔……不然也不会在琴里等待一千年。”
  “为什么不悔?”
  “为什么?”樊歆不住挖掘着魅姬的感受,“因为我爱他,我清楚记得跟他在一起的每个瞬间,他愿意为了我而死,我也愿意为了他什么苦都吃,一千年算什么,一万年我都愿意。”
  导演同情地说:“可你等了一千年也没用,他把你忘得光光的,还爱上了另一个女人。”
  樊歆咬咬牙,仿佛感受到魅姬这一刻的愤恨,“所以我要杀了这个女人,我要将我的宁郎抢回来……我不能失去宁郎,不能这么白等一千年!”
  “可你杀不了她,她太强大,而你的宁郎还一直帮着她,甚至不惜重伤你。”导演瞅瞅樊歆的腰,“你腰上的伤口不就是他拿剑刺穿的吗?”
  樊歆摸摸自己的腰,仿佛那里真有一个伤口,“对……这是他刺的,可我不怪他……他只是忘了从前的事,一时记不得我罢了。只要我唤回他前世的记忆,他自然会回到我身边……”
  “所以你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唤回他的记忆吗?”
  “对。”
  “想唤回他的记忆可不容易,你打算怎么做?”
  樊歆反问,“你知道我跟宁郎是怎么认识的吗?”
  导演摇头,“不知道,你给我讲讲。”
  大抵是导演的循循善诱起了作用,樊歆越发入戏,她嫣然一笑,似是真正的魅姬想起与情郎初见场景,眸里竟有几分甜蜜,“我跟宁郎是在鸳鸯节认识的,鸳鸯节在我们那是非常隆重的节日,那天未婚的男女们会以歌舞交流,能歌善舞的人就能博得异性的喜欢……”
  “哦,原来你们是以歌舞相识。”导演故作恍然大悟,见樊歆状态渐渐投入,飞快向身侧副导演递了个眼神。
  莫婉婉看不懂王导的意思,轻声问副导演,“王导不停给你眼色是什么意思?”
  副导演与王导合作多年,自然懂他的意图,低声道:“王导说樊歆慢慢入戏了,叫我们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找个合适的人来给樊歆对戏,更好地帮助她入戏……你去组里找个模样端正的小年轻来,换上男一的妆扮,等我们的指令。”
  “哦,好。”莫婉婉撒腿就去了。
  这边樊歆继续说:“鸳鸯节那天我整好十八岁,戏班里的小姐妹都出去找情郎了,我却没去……反正我青春年少,不愁找不到好郎君。于是我就去了树林散步,那一日□□正好,我见百花灿烂蝴蝶翩跹,就在林里花亭内跳舞……谁知就遇见了宁郎,他刚好经过,对我一见倾心。”
  “你是打算用这一段往事唤回宁郎的记忆吗?”
  樊歆脸上露出雀跃的光彩,眸中波光流转,不自觉染上魅姬的妩媚来,“对!我已经用计将宁郎引到这里来了,我施了法,将整个森林变成当年我们初见的场景,然后我穿上前一世最漂亮的衣服,头上戴着他送的步摇……”
  她指指自己的鬓发,入戏的她眉目媚态横生,“就是这个红莲步摇,是他找京都最好的金匠打的,花样也是他绘的,很美吧!这些年我贴身戴着,看到它就像看到了宁郎,半刻都舍不得取下……”
  “哦……”王导拖长嗓音,沙哑中含着一丝煽动,“原来是定情信物。”
  “对,等下我就戴着它跳舞……”她手一指,指向那头剧组搭好的亭谢,“我就在那个亭子里跳,像过去一样,跳那支惊鸿舞……爱上他以后,我再也不在其他男子面前跳这支舞,只有宁郎才配看到我的舞姿……”
  樊歆眉梢含笑,脑里全是魅姬爱恋之初的甜蜜,愈发沉入剧情。导演抓住机会,向副导演再次递过一个眼神,而后对樊歆道:“魅姬你看,那是宁郎吗?”
  “在哪?”樊歆顺着导演的手看去,果见树丛之中出现一个身影,青衣长袍,头戴白玉冠,只不过距离隔得有些远,看不真切长相。樊歆瞅了片刻,仿佛在认真的辨认。导演推了她一把,“那就是你的宁郎啊,你不是要唤回他的记忆吗?那就快去跳惊鸿舞啊!快!”
  樊歆缓了片刻,牵起裙角,一步步踏上亭谢。榴红的长裙逶迤至地,如稀薄暮色中的一抹浓郁残阳。
  到了亭榭之中,她朝“宁郎”看去。天边的夕阳已彻底滑下,即将入夜的光线呈半蓝半灰的幽暗,似墨蓝的釉彩被渲染开来。男子的身躯立在一株高大的冬青树下,翠绿的枝桠后,他眸光深邃,高鼻薄唇,五官清隽如玉。
  温浅。
  亭谢里的樊歆脚步猛然一顿,好不容易进入的状态似因着这张面孔的出现拉回了神。
  眼见她眉间属于魅姬的媚色与恍惚褪去,王导急得皱眉,“刚刚还挺入戏,可怎么一见温浅,现实里的樊歆就回魂了呢?”他急得大喊:“魅姬,你愣着干嘛!快跳啊!”
  樊歆站着不动,似乎在出神,眼瞅着这感觉要半途而废,夜色中突然传出莫婉婉的声音:“魅姬,他是温浅!可他更是你的宁郎啊!”
  她扯着嗓子用更大的劲喊道:“樊歆就是魅姬!想想你的曾经!想想那些年不悔的付出!想想不被爱的过往!!!”
  莫婉婉的声音如金石铿锵落地,剧组一圈人听得云里雾里,可对亭谢中的女子来讲,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的,想想过去,想想那些年的痴恋与喜欢……其实樊歆跟魅姬,何尝不是一类人?
  魅姬爱宁郎,付出生命,矢志不渝。
  樊歆爱温浅,舍己救他,重伤不悔。
  魅姬痴等宁郎千年。
  樊歆执著温浅数载。
  魅姬为了宁郎,在暗无天日的琴中辗转煎熬,宁郎却转身爱上高贵的神女。
  樊歆为了温浅,在卑微黯然的角落缄默凝望,温浅却只看得见迷人的公主。
  魅姬与樊歆,她们的痴情如出一辙,她们的不被爱何其相似……
  ……
  一瞬间思绪起伏如山峦倾轧,亭谢中的樊歆讷讷站着,似是陷入恍惚之中,就在导演忍不住再催她之时,她突然仰头一笑,朝着温浅的方向微启红唇,低低出声。
  “丝竹绵绵,素手纤纤,
  深雪之中红衣舞翩跹。
  水中月,灯下影,梦回那年曲水间,
  蜀葵紫,海棠红,随风落于谁鬓边?”
  ……
  她满含着凄婉的腔调,一字一句低吟浅唱。与此同时,亭后传出潺潺的琴音,不知是谁的纤纤十指拨动古筝的琴弦,乐色缠绵悱恻,如泣如诉。樊歆唱着唱着,倏然双袖一甩,合着琴声踏歌而舞。
  “长衫青衣,执笔落墨,绘我倾世颜。
  琴瑟相合,耳鬓厮磨,共看双.飞燕。”
  ……
  歌声绵绵,而天色彻底暗下,一轮圆月自天边缓缓升起,初升的月光洒满宁静的树林,似给万物披上一层薄纱。朱红碧瓦的亭榭正中,樊歆一面唱一面舞,发如泼墨,长裙如火,整个人沐浴在银霜般的月华中,恍若隔雾之花,时而扭纤腰,时而甩飞袖,时而舒皓腕,素手如兰,身姿如柳,步态生莲。
  亭后一群人呆呆瞅着,有人压低声音道:“这是……又进入魅姬的状态了吗?”
  “是,比刚才进入的还好。”导演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别说话打扰她。”
  亭谢的樊歆还在舞,月影凄迷,霜华零落,那支惊鸿舞被她演绎到淋漓尽致。最后一个姿势,她舒展双臂不住旋转,榴红的长裙宽袖迎风招展,宛若夜色里盛放的旖旎花朵。
  琴音不停,她旋转不休,脑中如走马观花般闪过无数画面,有魅姬苦等千年的心碎,有樊歆暗恋多年的无果。
  某个刹那,她像回到了五年前,在那些个寂静的深夜,不被爱的她就像如今一般,在舞房里旋转、旋转,仿佛永无止境的旋转才能忘却那些卑微又强烈的爱恋……
  ……
  往事愈想愈刻骨,执念愈深愈伤人。亭谢里的樊歆只能不停的跳,不停的跳,将她与魅姬的那一腔痴情,连着那凄然的歌声,随着飞舞的水袖,翩跹的裙摆,统统倾泻出来。
  “丝竹绵绵,素手纤纤,
  深雪之中红衣舞翩跹。
  水中月,灯下影,梦回那年曲水间,
  蜀葵紫,海棠红,随风落于谁鬓边?
  .
  长衫青衣,执笔落墨,绘我倾世颜。
  琴瑟相合,耳鬓厮磨,共看双.飞燕。
  一朝突变,君成陌路,再不记从前。
  旧盟在耳,前尘缱绻,付过眼云烟。
  .
  前世姻,今生缘,
  数不尽阴晴圆缺,换今朝痴嗔悲欢。
  负一身杀戮罪孽,
  只为诀别那一句,等待与君再团圆。
  .
  花开又花落,一春又一秋。
  一曲一场叹,一生念一人。
  然,曲终人散,弦断音绝,
  仍,为你一笑,甘守千年。”
  ……
  当最后一句词唱完之时,亭谢中的女子终于停住舞姿,她慢慢抬头,看向温浅的方向,强忍着眉间一抹悲哀,轻声唤道:“宁郎。”徐长安前世名为冯宁。
  温浅没动——魅姬的宁郎毫无反应。
  樊歆踏前一步,发上那支红莲步摇在月下闪出熠熠光亮,摇曳在她鬓畔,别样的妖娆,她瞳里的希翼如细微火苗窜动,再次轻声问:“宁郎,我的惊鸿舞跳的好不好?”
  温浅眸光闪烁,似心有所动,但那头的导演却拼命摆手,示意他照着剧本做出冷漠无情的模样,温浅只得噤声。
  见温浅无动于衷,樊歆笑道:“你忘了吗宁郎,你曾经最喜欢这支舞。每逢天气晴好之时,你便将琴搬到庭院内,你抚琴伴奏,而我高歌一舞……我们,多么琴瑟相谐。”
  “呵,我们还有其它美好的回忆。每个夜里,你在灯下看书,我便给你磨墨燃香,你笑着说这是红袖添香夜读书……你还带我游山玩水,那一年仲秋,你我携手前去丹霞山,栖霞蔼蔼,层峦叠嶂,山泉飞流瀑,枫叶正艳红,你立在枫树之中许诺,永远只爱我一人……宁郎,那誓言你还记得吗?”
  温浅注视着她,薄唇半抿,最终将目光移向导演,读出导演手中白板上的宁郎台词:“什么誓言?我们人妖殊途,此等荒谬话语你休来蒙我!”
  他口吻坚硬冷冰,樊歆注视着他,眸里有悲伤,“人妖殊途?……呵,宁郎,我也曾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我也不想变成如今这半妖半煞的模样……”
  温浅举起了手中剑,照着白板上的话念道:“妖孽,你作恶多端,无须多言!”
  “不!”樊歆急忙辩解,“我不是妖孽!你以为我想杀人吗?我一点也不想,第一次杀人时,我吓得手发抖……生前我连鸡都不敢杀,便是碰到一只小虫小鸟,都是要放生的……”
  她垂下眼帘,眸里有自嘲与悲凉,“呵……从前的我都多么心慈善良,可现在,我却沦为了世人口中的妖孽恶魔……宁郎,我为什么会成为这样?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
  “够了!”温浅打断她的话,将手中的利剑冷冷抛下,“妖孽,你罪恶滔天,天地不容,自行了断吧!”
  樊歆怔怔地看着他,像是不敢置信似的,“你让我自行了断?”她笑起来,眼圈一霎泛红,“宁郎……我在琴里等了你一千年……一千年啊!”
  “那一千年,我跻身于暗无天日的琴匣里,被埋在荒无人烟的废墟间,从日出守到日落,又从日落守到日出……多少次我快被这没有尽头的等待逼疯,我想跳出琴匣,在午时阳光下,将自己暴晒到灰飞烟灭……”
  她咯咯笑着,眸里的凄怆越发浓郁,“但我忍了下来,因为跳崖前你曾说,转世投胎后寻我相携白头……于是我就等,等你投胎转世,等啊等,足足一千三百年……”
  “可我等到了什么?”她讽刺地大笑,眸里有水花在闪烁,“我等到了你爱上别人!等到你拿剑将我重伤!等到你让我自行了断!”
  “宁郎,她有什么好?是比我美?比我高贵?还是比我更爱你?”她抓着他的衣袖,面有不甘,“她不会比我更爱你,这世上最爱你的人只有我……”
  她拔下发髻上的红莲发簪,捧到他面前,像一个垂死挣扎的人,无力而急切的想证明什么,“这是你送我的,上面还刻着你给我的誓言……生前我被丢进军营,营里的士兵见这金钗值钱,欲抢去换钱,我拼命护住,却被他们肆意凌.辱……直到死的那一刻,我都紧攥着金钗不放手……我……”
  她的话没说完,他突然用力拂开她的手,金钗被打到地上,随即他用脚一踩,一声“咔擦”的碎裂轻响,那精致的发簪当场断裂为两半。她脸色一霎惨白,似乎被踩的不是那曾以命相护的首饰,而是胸臆间那颗为他而搏动的心。
  她踉跄后退几步,眸里的凄然在一瞬化为绝望,她俯下身捡起地上断成两截的发簪,指尖摩挲着金钗,眼光缱绻,仿佛轻抚着一件稀世的珍宝。清幽的月光下,金钗底托刻着两行蚊蝇大的小字,她嗤嗤笑,低低呢喃出来,“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更大声念了几遍,“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话越讲到后面,越颤抖的不成声调,不知是哭还是笑。
  末了,她低伏的身子将金钗贴在胸口,嘶哑着声音哽咽道,“金钗已断,残念终了……”
  她看向他,眸底的灰败似香炉里彻底熄灭的灰,“前尘往事,你再也记不起来……”
  她摇着头,泪啪嗒啪嗒砸在地上,在月色里翻出水光。温浅嘴唇蠕动,似是想开口说话,然而她猛然起身,仰头放肆大笑,仿佛要将这千百年的苦难痛楚尽数宣泄出来,“呵……这一生,为你生,为你死……哈哈哈……”
  她张开双臂,迎风而立,像那支惊鸿舞般旋转不休,半丈长的裙裾在混沌的夜幕里层层翻飞,似泼溅开来的潋滟血光,而她的笑声亦凄厉如杜鹃泣血,“哈哈哈哈……”
  她大笑一阵,敛住脚步,忽地满目决绝,“宁郎!既如此,我就遂了你的愿!”
  衣袂翩跹间她手腕陡然一转,掌心金钗在月下锋芒一闪,朝着她的命门急刺而下,瞬时没入胸膛……而她还是笑着,远远看了最后他一眼,眸里有无限不舍与留恋。随后她倚着亭谢的栏杆软软倒了下去,榴红衣裙铺泄在暗色的地面,宛若凋谢的大红芙蓉花,凄艳绝绝。
  十步开外的温浅脸色瞬变,在此之前,他随着她一道入戏,看她着红衣舞惊鸿,看她颦娥眉凄烟目,看她心碎流泪大笑,看她崩溃绝望疯癫……在她倒地的一瞬,他终于从戏里出来,他亲眼见她将发簪插.进胸口,他快步过去,将地上的她抱起来,喊道:“樊歆!樊歆!”
  他没等到樊歆的应答,却等到一圈哗啦啦的掌声,导演第一个道:“演的好!”
  副导演跟着道:“好,这次一条就过!魅姬的绝望与痴情真是拿捏的太好了!”
  莫婉婉大笑,冲着温浅怀里的樊歆道:“好了,导演说可以了,你起来吧。”
  下一刻,温浅就见怀里的樊歆慢慢睁开眼,他一怔,“你……”再看看她胸口处扎进去的发簪,微怔。
  道具师笑着解释:“温先生不会以为是真的金钗吧?这是道具,内设伸缩机关,一按开关就会缩进去,并不会真的伤人。”
  温浅:“……”
  而樊歆慢慢坐起身,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她呆呆坐地上,似乎还沉浸在戏里,须臾她环视四周,捏着手里的金簪,慢慢走开了。
  被完全无视的温浅:“……”
  ……
  这个夜晚,樊歆温浅都没有睡好。
  樊歆试戏一条就过,本该欢欣鼓舞,可她却自始至终都没笑过,眼瞅着她拿着金钗发呆了一晚,莫婉婉摇头叹气,道:“哎,开始是入不了戏,现在是入戏太深出不来……”
  而相隔数里的酒店,关了灯的房间里,温浅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就是片场时樊歆哭泣的那一幕,她面色决绝的将金钗刺入胸膛之中,整个人像失去生命的布娃娃,一点点瘫软下去。
  思及这画面温浅便辗转难眠,寂静的黑暗中,他睁着眼睛想了很久,左右不过那四个字——心有余悸。
  ※
  翌日清晨,樊歆起床后仍然是昨夜的状态,仿佛还没从魅姬的戏里走出来。
  不过这未必不是好事,因着她状态仍在,当日片场上,魅姬与宁郎的最后一场戏正经开拍时,她果然一条就过,全程顺畅无NG。
  彼时李崇柏目瞪口呆,直到导演喊停他都没反应过来。在莫婉婉带领一群小年轻热烈的掌声下,樊歆缓了缓,从戏里拉回现实,她走到李崇柏面前,眸中坚定如铁,“李先生,我按照我们的约定一条就过,那么,现在向我朋友道歉。”
  李崇柏眼里闪过不甘,他昨天撂下这句话就没想过会道歉,于是道:“你刚才明明演得不好,肯定是昨晚上跟导演通了气,所以他放你一条就过!好给我难堪!”
  周围顿时唏嘘一片,剧组上下的眼神里都含着轻蔑。莫婉婉上前,讥诮大笑,“李崇柏你还是个男人吗?做不到就找借口啊!孬种!”
  王导跟着瞪眼,“小李,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拍了三十年的片子,从没做过这种事!”
  一旁副导演道:“昨晚我们都在现场,是看着樊歆练戏的。她找到了感觉一条就过,这是她的实力,可没跟什么人通过气。”
  摄影师附和,“对,昨晚我们大家都在,这事不可能弄虚作假……”
  一群人七嘴八舌,李崇柏有些局促,却强自辩解,“哼,樊歆是盛唐的人,背后是一手遮天的慕春寅,你们当然帮着她了!你们不公平,我也不会道歉。”
  “李崇柏你犯贱找打!”莫婉婉紧捏拳头,刚想一拳过去,却被樊歆拦住。樊歆给了莫婉婉一个眼神,正色看向李崇柏,“李先生,我再问你一次,你道不道歉?”
  李崇柏斜睨她,双手环胸,下巴抬得高高的,“你没资格让我道歉!”
  “好!”樊歆颔首,乌黑的瞳孔里有古怪的笑意,“李先生记得今天这句话,不要后悔。”
  她话落转身,拉着莫婉婉就走。
  李崇柏瞅着樊歆的背影,她慢慢远去,魅姬的戏服还没换下,一两米的大拖尾长裙逶迤至地,远远一大片榴红色,在光线下招摇地刺他的眼。他没由来想起她离去之时那抹略显高深的笑意,竟感到一阵焦躁,最后他一甩手,在剧场众人或轻蔑或愤慨的眼光中,离开了片场。
  他娇俏的女朋友正在片场外等他,见他来,她露出一丝担忧,“崇柏,我刚才听几个剧组人员说你跟樊歆起了冲突。”她摇摇他的手臂,是个劝慰的意思,“崇柏,你就给樊歆道个歉好不好?毕竟我们理亏,而且她还是盛唐的人……你要是实在拉不下面子,我去也行。”
  李崇柏眉头一皱,虽然也在为这事骑虎难下,但仍是强硬道:“好了,别再想这事了!我就不信她能把我怎么样!”

☆、第61章 Chapter61 危变
  片场休息室内,樊歆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向王导说:“师父,我的戏全拍完了,明天就回Y市。”
  王导啊了一声,“这么快就走啊,那剧组的杀青饭你岂不是吃不成了?”随后连连摇头,“那可不成,我难得收一个徒弟,杀青饭你不能缺席!”
  樊歆的戏份虽然拍完,但剧情还没讲完,后头还有女一男一戏份,约莫着还得拍个十来天才能结束。于是樊歆笑着道:“我先回家住一段时间,到时候您全剧杀青,提前给我个电话,我立马就来,绝不缺席!”
  王导摸摸络腮胡子,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剧组上下知道樊歆要走,都有些依依不舍,纷纷上前跟她告别,其中最舍不得的就是新人团里的小年轻,几人逐个跟樊歆拥抱,“团长,我们舍不得你啊。”
  樊歆笑笑,“你们以后如果去Y市,可以找我。”
  小年轻们咧嘴笑,“那好!”
  跟剧组道别完以后,樊歆乘车回别墅。车子开在蜿蜒的马路上,窗外是开阔的视野,冬天的寒风刮到玻璃上,发出呜呜的声响。
  樊歆瞅着窗外冬景,想起了慕春寅,两人分开了四十来天,虽然天天都有视频语音,但她仍然挂念他,于是她给他拨去了一个电话。
  十几秒钟后,大洋彼岸那端电话接通,她说:“阿寅,我戏拍完了,明天回家。”
  慕春寅长长舒了一口气,“那裹脚布似的破戏终于拍完了啊!”忽地声音一抬,“我听说温浅去探班,老实交代,你有没有违反员工合同?”
  怕他乱想,樊歆忙解释道:“他是来陪齐湘的,再说了,剧组里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发生你说的那档子事!”
  “这还差不多!”
  怕他继续纠缠,樊歆转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回?”
  慕春寅道:“本来也要三四天,可是我突然决定明天跟你一起回。”说着抱怨了一句,“这里菜好难吃,每天都感觉度日如年……”
  樊歆瞬时脑补出他对着一桌子不爱的饭菜,委屈又傲娇的小模样,不由噗嗤一笑,“好了,你再忍几天,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才挂了电话。驾驶座上沉默许久的莫婉婉开口了,“那李崇柏的事你怎么不跟慕春寅说啊?”
  “告诉他干嘛,他这阵子已经忙得够呛了。”
  “也是,他要是不忙,肯定天天赖在横店!那这样吧,等回了Y市,我就找人揍李崇柏那孙子一顿,不把他门牙打断老娘就不姓莫。”
  樊歆摇头,“别,我有其他的法子。”
  “什么办法?”
  樊歆一笑,眸光里有笃定,“你等着看。”
  “看你这眼神,姐怎么觉得有点狠意?”
  樊歆轻笑,“从前李崇柏对我甩脸子说冷话,我没计较,是因为我演技不好,NG的确是我的错。但如今我没有错,他却欺负我的朋友,这就不可原谅。”
  她扭头看向莫婉婉,无比认真,“婉婉,我不会让你白受气。”
  ※
  入夜,樊歆与莫婉婉吃过晚饭便去收拾行李,明早两人就搭飞机回Y市。
  收拾到一半,樊歆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樊歆接了电话后拍拍莫婉婉的肩,“姐们,明儿走不成了。王导说我跟齐湘俩有场对手戏没拍好,明天得补拍一次。”
  “哪没拍好啊?”
  “不知道谁在片场放了一个矿泉水瓶,被拍到镜头里去了,先头没发现,刚刚才注意到的。”
  莫婉婉:“……”
  ※
  墙上挂钟嘀嗒嘀嗒转了大半圈,黑夜终于结束,白昼来到。
  樊歆一早便到了片场,原本想着快点拍完穿帮镜头快点走,结果事与愿违,她刚换上戏服,外头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剧组人全傻了眼,要补拍的那场戏是外景戏,下雨完全没法拍。
  没办法,樊歆只能在化妆间里坐着等,期盼雨停之后再拍。
  没坐一会,化妆间的门“砰”地被推开,樊歆扭头看去,就见李崇柏满脸怒容的站在门口,“樊歆,你什么意思?”
  化妆间里没什么人,莫婉婉出去买吃的了,樊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樊歆翻着手中报刊,头也不抬,“怎么,广告商给李先生打电话了?”
  李崇柏大步走进来,“你挖我的广告!你还有没有廉耻心!”
  樊歆唇角一抹淡笑,“李先生跟我谈廉耻?在你先出口伤人,继而食言而肥之时,怎么没想过这个词?”
  李崇柏一时噎住,樊歆又道:“我再给李先生一个机会,如果你现在当着全剧组的面,诚心诚意跟我朋友道歉鞠躬,这事就算过了。”
  “做梦!”李崇柏瞪眼怒道:“你一个三流艺人,跟我谈条件!配么!”
  樊歆不怒反笑,“那我继续去挖李先生的广告好了……凡是你接的广告,我就找到广告商,告诉他们,我愿意零片酬接演。”樊歆板着指头算,“我昨天已经挖了李先生一支七位数的广告,来,我算一算,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啧啧,这一下就是好几百万,李先生亏的不少啊。”
  李崇柏眯了眯眼,眸里闪过厉色,“樊歆,你确定要跟我对着干?”
  樊歆坐直身体,正色看向李崇柏,“我说过会让李先生后悔。”
  “恐怕你还没这资格!”李崇柏轻蔑地道:“你能挖我一支广告,能挖我所有的广告吗?你再怎样名气也不如我,某些国际品牌就算你免费贴着去,人家也看不上!”
  “没关系啊,他们看我不上我,却一定看的上我朋友。”樊歆晃晃手中杂志,指着上面的某张图片道:“这人你认识吧!呵,他名气比你大,你当然得认识!”
  李崇柏像是听见一件荒谬的事,“你当赫祈什么人,你让他上他就上啊?”
  樊歆手里的电话径直拨了出去,那边很快接通,樊歆笑着问:“赫天王,如果我要你零片酬接一个代言,你肯不肯?”
  那边毫不犹豫,笑着说:“咱俩可是生死之交啊,别说一个,十个也没问题!”
  樊歆顺着话题道:“好,那你就替我接十个,其中一个网游广告下个月就拍,原定是李崇柏,你去的话,游戏商一定会为了你踢掉他。”
  “成,一切你说了算。”
  因为按下了免提,电话里赫祈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李崇柏怔在当场,万没想到自己的网游代言就这样因为赫祈而报废,在樊歆挂点电话的一瞬,他再按捺不住心中怒气,指着樊歆的鼻尖吼道:“樊歆,你欺人太甚!”
  樊歆与他对视,无半分退缩怯懦,“如果不是李先生欺我在先,我怎会这么做?”她嗤然一笑,“真说起欺负,几个代言算什么?我要是真想欺负你,我就该告诉我的经纪人慕总,再告知莫婉婉的父亲金融巨鳄莫老先生,如果他得知你用那样不堪的言语形容他唯一的女儿,势必会跟盛唐联合封杀你!”
  “你……”李崇柏气到嘴唇发抖,手用力一挥,将桌上水杯啪地推到地上,玻璃杯摔得粉碎。因为这一声脆响,外头剧组的人闻声进来,一群人盯着地上的玻璃碎片面面相觑,王导问:“怎么回事?”
  李崇柏看也不看众人一眼,视线凝在樊歆身上,目光锋利如刀刃,“好……樊歆,你狠!你等着!这事我们没完!”
  ……
  李崇柏放下狠话后离开,樊歆却淡定的安抚剧组人员,大家围观片刻也就散了。半小时后莫婉婉回到片场,樊歆将化妆室的门关上,将事情简单讲了一遍。莫婉婉听后竖起大拇指,“姐们你这招够狠啊。”
  樊歆道:“他让你不痛快,我就让他不痛快。”
  莫婉婉用一种新鲜而陌生的眼光打量樊歆,“樊樊,你好像比以前彪悍了些。”
  樊歆道:“这是刘志军事件之后的成长。这圈子太复杂,刘志军的事发生后,我就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变得强大,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让任何人都无法再伤害我。”
  莫婉婉深以为然,“对,太过忍让善良就是懦弱。”又问:“那李崇柏的事,你还真打算把他所有广告都抢了吗?”
  樊歆笑道:“那话我故意吓他的,抢几支就够了,他的收入里代言占大头,要都抢了,他铁定得吐血而亡,我可不想这么绝。”
  莫婉婉哈哈大笑,“你还是过去的那个你嘛!以前心慈手软,现在手不软了,心还是慈的!”又道:“可我还是想揍他怎么办?刚才我进来时见他打他的新助理,他跟你吵架吵输了,就把气撒在助理身上,直接抡巴掌扇对方,操,姐这正义的怒火完全忍不住啊。”
  樊歆拍拍她肩,“那女侠你就去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吧,别自己动手就好。”
  “为什么?”
  “我怕你手疼。”
  “哈哈……”
  ※
  屋外雨还在不停不休的下着,一上午就在两人的嘻嘻哈哈中度过。而相隔甚远的休息室,却不如化妆间那么愉快。
  安静的房间里,温浅端着一杯冰水,坐在角落,手中笔不住在纸上画着什么,似乎是在作曲。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化妆间发生的一切这边并不知晓。
  齐湘站在窗旁看外面的雨景,大概是觉得无趣,她回身看了看温浅,问:“你在作那首琴魔的曲子吗?”
  温浅压压下巴。
  齐湘娇美的脸庞露出欢欣,“等你作好以后,我一定好好唱。”
  温浅头也没抬,道:“这歌不是给你的。”
  “肥水不流外人田。”齐湘巧笑倩兮,半开玩笑半正经的说:“温老板你偏心,我才是你的艺人啊。”
  温浅抬眸看向齐湘,表情郑重,“齐小姐,你说的对,你只是我的艺人。”
  齐湘仍是笑,旋即她将话题转了开来,面有不满的轻声道:“这剧组怎么回事,居然炒我跟李崇柏的绯闻,明明我们下了片场都没说过话……”
  温浅面无表情,“演艺圈就是这样,为了达到宣传效果,会借用男女主炒话题。如果你不习惯,大可以回到你原本的地方,当一个——”他的声音放低了些,口气却压得更重,重到听得出一丝讽意,“纯洁高贵的公主。”
  齐湘的笑意停了,似乎有悲伤在她脸上一闪而过,但不过一霎,她便恢复了端庄大方的名媛模样,她优雅的起身:“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出去走走。”
  ※
  化妆间内,樊歆靠在椅子上睡到一点半才醒,这拍戏的四个月实在是太累了,以至于她一松懈下来,人就犯困。
  她刚一睁眼,导演就兴奋的进来,“徒弟,雨停了,等地上干一点,我们就去拍,早拍完你早点回Y市。”
  樊歆瞅瞅窗外,雨还真停了,她赶紧找化妆师补妆,等着开拍。
  ……
  两个小时后,地上干的差不多了,樊歆便跟着众人去外景拍摄点。这场补拍的戏是前面的剧情,在魅姬还未自尽之前,曾与神女清音有过一场打斗,清音拿着武器狠击魅姬的脖颈,魅姬躲避不及,应声倒下。所以补拍的镜头很简单,两人照着剧情互拿武器碰几下,然后齐湘拿着道具法杖往樊歆的脖子上击打一下,樊歆做出倒下去的动作就OK。
  众人准备就绪,场记打板开始。
  齐湘与樊歆拿起各自武器对打,齐湘将法杖往樊歆脖颈上击去,为了达到逼真的效果,她多少得使出一点劲,上次拍时,她就拿着法杖将樊歆的脖子拍红了,拍完后立马跟樊歆说抱歉,樊歆笑着说不疼,同为演员,她能够理解齐湘,就像打斗时她也曾将齐湘弄伤过。
  这次齐湘一样使了劲,她高声念台词,“魅姬!还不束手就擒!”佯装全力以赴的模样,抡起法杖,就往樊歆脖子上劈去。
  这一击之后,樊歆一声痛呼,往地上倒去——剧本里是这么要求的。
  那一霎,魅姬痛苦扭曲的表情被樊歆演绎的逼真极了,她捂着脖子,眉眼里皆是忍受不住的疼痛,一面痛苦呻.吟,一面往地上倒。
  导演很满意,大喊一声,“卡。”完美收工。
  机器立刻撤去,工作人员也散开了,按理说樊歆该从地上起来,可她却仍伏在草地上,等在一旁的莫婉婉便去拉她,而她的手还没伸出去,突然脸色大变,“樊歆!”
  一旁齐湘闻声扭头,瞬时倒吸一口气——樊歆伏在厚草丛里,鲜血汩汩地从她脖子上往外涌,那摊茵茵草地都被她染红。在莫婉婉尖叫的同时,齐湘低头看手中的道具法杖,就见木质的法杖上有两枚钉子,尖锐的尾部刚好对外,显然,方才她击打樊歆时,那钉子刺穿了樊歆的脖颈,血液狂涌,多半是刺破了血管。齐湘登时蒙在那,而草地上的莫婉婉一边扶起樊歆,一边高声呼救。
  还未等收工的剧组人员有所反应,一道身影冲了过来,“怎么回事!”
  前来的是温浅,不待莫婉婉回答,他已看到草地上这一幕,他脸色微变,但不过刹那,他迅速接过莫婉婉手中樊歆,一手紧捂着樊歆的伤口,一边向周围惊呆的剧组人员问:“愣着干嘛?送医院!”
  回过神的齐湘跟着剧组人上前想要帮忙,温浅却将她拨开,他单手抱着樊歆,将钥匙往莫婉婉那一丢,“开我的车来!”
  齐湘被温浅径直拨开,瞅着紧搂住樊歆不撒手的温浅一怔。而那方莫婉婉已将保时捷开了来,温浅抱着樊歆上了车,向最近的医院疯狂奔而去,剧组的骨干们则开了另一辆紧跟在后头。
  保时捷内,莫婉婉在前面握着方向盘,温浅在后头抱着樊歆,樊歆的血将自己的上衣全部染红,还淌了温浅一手。
  车子狂飙在路上,莫婉婉恨不得将油门踩到最高。后头温浅一面用手捂着樊歆的伤口,一面打电话,“张医生,被铁钉刺穿脖子,怎么紧急止血?……对,血呈暗红色,没有呈喷溅状,是静脉出血……好,用干净纱布或布类按在出血区……”
  按照电话里的指导,温浅寻出车内干净毛巾按压在樊歆脖颈处,动作麻利迅速,跟莫婉婉抓着方向盘手发抖的情况截然相反。
  待出血情况有所缓解后,温浅又拨出电话,吩咐道:“阿宋,我现在在XX路,马上替我联系最近的医院,让最好的医生准备待命。”
  随即他看向前面的莫婉婉,“手稳好方向盘,别慌,看导航,走最近的路。”
  莫婉婉嚷道:“她流了一地的血,老子能不慌吗!”约莫是害怕,她又嚷了几声,“樊歆!樊歆!你撑着,别吓我!”
  樊歆没回答,她被温浅抱在怀里,经过最初的疼痛后,她进入了昏迷状态。温浅虽然采取了紧急止血处理,却不能完全阻止流血状态,鲜血仍渗着衣物往外透,温浅的半截衣袖都染红了。
  须臾温浅又想到什么,将外套跟毛衫脱下盖在樊歆身上,莫婉婉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嚷道:“对,保暖!你把衣服都盖她身上,把她抱紧点!保暖很重要!还有,你跟她说话,别让她睡过去!”说着自己高喊了几声,“樊樊,你别睡!你跟姐说话!你疼你就喊出来!”
  她的高嗓门在车厢内回荡,樊歆却听不见,她没有意识了,大概是伤口痛,她靠在温浅怀里,虚弱地呻.吟。
  温浅紧搂着她,一面按着伤口,一面喊她的名字,“樊歆!你撑着点!医院马上到!”
  樊歆听不见,因为失血过多,她脸色苍白,急促地喘着气,在昏迷中不住胡乱低语,“疼……珍姨……慕心好疼……阿寅……我疼……”
  她无助的低语,断断续续染着哭腔,温浅握住她的手,俯身附在她耳畔,低声抚慰,“马上就到医院……一会就不疼了……”
  她仿佛听见他的话,渐渐平缓了些,轻声呢喃:“温浅……温学长……”
  温浅瞳仁一紧,眸里有暗潮席卷而过。在这失去意识的关头,她卸下心防与理智,脱口而出的,再不是往日那客气而疏离的“温先生”。那低似自语的“温学长”,那段曾痴恋过他的岁月,在她心底,是不是一直都这样深深的存在?
  “温学长……”怀里人的低呼还在继续,温浅的思绪却恍惚起来。一瞬之间,无数回忆如电影回放,齐齐涌上心头。
  那个胖胖的女孩,通宵温习功课,只为了考上他所在的S大。
  那个胖胖的女孩,每日躲在琴房后听他弹琴,将他丢弃的曲谱整理收好……
  那个胖胖的女孩,晴天做点心蛋糕,偷偷塞进他的抽屉……雨天将自己的伞给他,自己淋雨回去……
  那个胖胖的女孩,为了买到他喜欢的笔,风雨无阻打工半年,忍受着别人的嘲笑与讥讽,一天三份兼职……
  她如此喜欢他,甚至不惜付出生命,在生死关头的一瞬间,她不顾一切推开他,她的身子被巨力高高抛起,殷红的鲜血自空中蓬然溅开……
  回忆不断与现实重叠,车厢里猩红的温热如当年一样刺眼。这飞奔的一路,从止血、包扎、联系医院,温浅一样一样有条不紊……可如今,他再无法维持镇定,那按着她伤口的手,极轻微的颤抖。
  他俯身,将脸贴在樊歆额头,连连颔首,“我在!慕心我在这!我是温浅!”
  他握着她的手,将她搂的更紧,仿佛一松开她就会随风消散,他说:“慕心,我知道……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
  他的下巴贴在她额上,嘴唇擦过她的额头,像是无意中凌乱的吻,“慕心,我对不起你!你给我机会弥补……”
  怀里的她没有反应,他的声音陡然强硬起来,像是狠狠的威胁,却又透着惶恐,“樊歆!你给我撑着!我欠你那么多,你债都没讨!六年了,我就等着你跟我讨回去!”
  窗外风呼呼的吹,路旁风景流水般极速掠过。前面开车的莫婉婉听着听着,一霎红了眼。

☆、第62章 Chapter62 急救
  一刻钟后,一群人抵达医院,当医生心急火燎地将樊歆推进手术室后,在场的人才稍微喘了一口气。但王导的脸还是绷着的,他面有担忧地说:“但愿平安无事,不然我们没法跟盛唐交代。”
  剧组骨干无人吱声,皆清楚他话里含义。
  方才狂奔向医院的路上,导演给慕春寅拨去了电话,慕春寅在Y市机场,似乎刚从国外回,听闻消息后他一声暴怒,吼向那边机场人员,“叫飞机给老子去横店!”
  这声量之大,吼得王导的手机都拿不稳,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如果樊歆有什么意外,照慕春寅的脾气,他们都将吃不了兜着走。
  一群人面色凝重,紧盯着手术室的温浅突然回过头来,看向齐湘,“这到底怎么回事?”
  莫婉婉则扑上去,狠狠拽住齐湘,恨不得要掐死她,“你给老娘说清楚,你对她做了什么!”
  齐湘被莫婉婉推着踉跄几步,表情歉疚又无辜,“我真不知道那木杖上有钉子!明明上一次我们拍这个镜头时都好好的。”
  一侧道具师跟着道:“对,这事真是怪,昨夜收工我整理道具时,还检查过这根木杖,没有任何问题,怎么一到今天拍戏就有钉子了呢?”
  他将木杖带了过来,放在众人面前,“你们看,这钉子很新,应该是才钉上去的。”
  一群人若有所思,齐湘看向温浅,满脸急切,“浅,你相信我,我不可能伤害樊歆啊,我跟她无仇无怨,她还帮过我……我感激都来不及。”
  齐湘身后的小助理补充道:“对,齐湘姐很喜欢樊歆姐的,一起拍戏时,齐湘姐还给樊歆姐送过吃的。”
  小助理说着突然想到什么,“我的天!会不会是李哥?我听说李哥今早跟樊歆姐吵了架,还扬言要给樊歆姐好看……”
  众人一怔,莫婉婉随即激动地吼道:“我擦他李崇柏!一定是他!”
  这话提醒了在场诸人,不少人点头道:“他的确有嫌疑。”
  温浅朝导演丢过一个眼神,“打电话给李崇柏。”
  导演赶紧给李崇柏打电话,可李崇柏跟他经纪人的电话都打不通,莫婉婉挑眉道:“这家伙肯定心虚跑了!”
  “看这架势,多半就是他了,不然干嘛关机?王导,我们快把他找来,不然跑了就没法跟盛唐交代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唯有温浅沉稳自若,他向王导道:“迅速喊两拨人来,一组去片场酒店找李崇柏,另外一拨人去查各交通枢纽,比如高铁站、汽车站、飞机场等,看能不能查到李崇柏的踪迹。”
  诸人依言照做。
  一群人散去后,手术室门口只剩温浅、莫婉婉、齐湘几人。莫婉婉接了好几个电话,全是慕春寅的,他顾不得一群空姐阻拦,冲着电话道:“我在飞机上,两小时后到!樊歆你给我看好了!”
  电话那端空姐在旁焦急劝道:“先生先生,为了飞行安全,请您关掉手机……”慕春寅吼道:“都给老子闭嘴!出了事我给你们家一人一千万!没事一人一百万!”
  他的气场太过凌厉,没一个人敢接话。慕春寅又对着电话道:“男人婆,你去手术室外喊话,叫她给我撑着!她要是敢死,老子跟她没完!”
  ……
  两个小时后,慕春寅果然赶到。长长医院的走廊,那一身英伦呢子大衣携卷着外面的寒风大步踏进,一路风尘仆仆直奔手术室。路过走廊上齐湘之时,他斜睨一眼,眼神凛冽如刀锋,一贯保持着得体姿仪的齐湘不禁一凛。
  随即慕春寅来到温浅与莫婉婉面前,他视线从温浅身上无视而过,径直问莫婉婉,“怎么样?”
  莫婉婉指指手术室上的红灯,“我们也还在等。”
  慕春寅看向温浅,冷笑一声,笑声似窗外料峭寒风,他嘴里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来的,“温总。”
  温浅对他对视,与慕春寅的凌冽相反,他神态从容沉稳,“慕总有何指教?”
  见两人气氛不对,莫婉婉急忙拦在中间,“头条帝你冷静!今儿要是没温浅,樊樊很可能保不住了。温浅可是救命恩人哪!”
  她将前因后果赶紧讲了一遍,慕春寅怒色稍减,忽然走廊又冲进一批人,正中被几个小年轻架住的正是《琴魔》剧组的男一李崇柏。
  李崇柏被几人扭着动弹不得,一路不停地喊:“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劫持吗!放开我!放开……”他的呼喊倏然顿住,因为看到了正一步步走近的慕春寅,他的脸色恐慌起来,小年轻们将他重重扔在地上,他瞅着慕春寅仓皇地摇头,“慕总……不是我……这事不是我!”
  慕春寅慢慢逼近,唇角弯起,微笑的弧度极优美,却让周围一圈小年轻都觉得背脊发凉,还未等诸人反应过来,李崇柏突然一声叫,就见慕春寅扣住他的咽喉,将他从地上霍然提起,李崇柏一七九的身材,原本跟一八二的慕春寅差不了多少,但此番他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慕春寅按在墙上,简直跟擒小鸡似的。
  慕春寅紧盯着李崇柏,仍然是笑着的,“李崇柏,你胆子够大。”
  他声音很轻,似乎很平静,可只有李崇柏才知道,对方那支扼在他咽喉上的手有多可怖的劲,他甚至怀疑慕春寅下一步就会捏碎他的喉骨,他惊恐之极,战战兢兢道:“慕总……求你,这事……不是……呃……”
  剧痛让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慕春寅的笑容还留在脸上,眸里却阴郁到近乎森凉,他一字一顿道:“李崇柏,少爷我很不痛快。”
  李崇柏此时已完全说不出话,他被掐得脸色通红,翻着白眼像是缺氧的鱼。而周围一群人早已吓在当场,圈里都听说头条帝喜怒无常,却从不知道他暴戾起来如此骇人,饶是跟他熟络的莫婉婉都不敢上前拉劝。就在诸人噤若寒蝉之时,一个人影霍然出现,拦住慕春寅的动作。
  温浅格在两人之间,慕春寅视线移到他身上,口吻冷冽如寒冰,“温总是想做好人吗?”
  全场被吓得脸发白,唯有温浅神色不动,他慢条斯理地说:“事情没调查清楚前,慕总切勿操之过急。”
  慕春寅扼着李崇柏的手纹丝不动,“温总以为自己拦得住我吗?”
  “他与我没关系,你是杀是剐我无所谓。”温浅顿了顿,语气一转,“我只是听说慕总信佛。”
  慕春寅嗤然一笑:“信佛如何?温总还怕我杀人遭神明谴责吗?”
  “我知道慕总不惧神佛,但紧要关头,慕总还是心怀仁慈的好,就当为身边人积福。”温浅话落,意味高深的向手术室看去。
  莫婉婉赶紧上前劝道:“对对,头条帝,樊樊现在在手术室里,你就当为她积德,为她祈福……”
  慕春寅的视线落在手术室的红灯上,几秒钟后他手劲一松,李崇柏像濒临窒息的死狗般,倚着墙软软倒了下去。慕春寅道:“李崇柏,你最好祈祷我的人平安无事,不然……”他后面没再说,李崇柏却狠狠打了个抖。
  与此同时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一群白大褂鱼贯走出。众人再顾不得方才的纠缠,一起围了过去,慕春寅冲在最前头,“她人怎么样?”
  主刀医生欣慰地道:“所幸送来及时,伤势已经稳定下来,没有性命之忧了。”又面带赞赏的向温浅看去:“原本情况很危急,钉子扎的很深,还好温先生在第一时间采取了止血措施,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诸人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慕春寅长长舒了一口气,“这就好。”
  ※
  手术结束后,医生护士将樊歆推到了医院的顶级单人病房。
  病房设施高档齐全,樊歆躺在床中央,并未醒来,身上插了好些弯弯曲曲的管子。一群人围在病房旁,原本想守候片刻表达关切之情,但碍着慕春寅难看的脸,没呆两分钟便自觉脚底抹油。见剧组人一个个走出去,头条帝双手抱胸,斜睨着病房里的温浅,“温总还赖这干嘛?”
  温浅的视线仍凝在病床上的樊歆身上,齐湘在后面轻拉他衣袖,“我们回去吧。”
  温浅恍若未闻,莫婉婉见那端头条帝表情越发难看,赶紧拽住温浅的胳膊,将他往门外拖,“走走走,这里有头条帝,那我们就回剧组,总得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对不?樊歆不能白白受苦!”
  温浅默了默,收回目光,转身走出病房。
  走出房门的一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又扭头往回看了一眼,似乎放心不下。这一幕被他身后的齐湘捕捉到,齐湘漂亮的眸里浮起狐疑。
  ……
  众人走后,房里只剩两人,病房里静悄悄,除了床头各种仪器的轻微声响外,再无其它声音。慕春寅关上了门,慢慢走向床榻。
  已是夜里八点,病房灯光雅白的一片,樊歆还未从昏迷中醒来,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眸紧闭,脖子上缠了一圈厚厚的绷带,大概是失血过多,她脸色苍白,往常嫣红的嘴唇也少了些血色,像缺乏生命力泛白的花朵。
  慕春寅站在床头瞅了她片刻,突然指着她骂:“你这女人是要吓死我吗?我故意提前回国,打算来横店给你一个惊喜!结果惊喜没给,你倒是回了我一个惊吓!你怎么这么让人操心啊?你还能让我安稳活几天吗?你这个祸害!祸害!”
  他连着骂了几句祸害,倏然蹲下身去,绕过那些蜿蜒的仪器管子,紧紧拥住了她,他将脸附在她耳畔,低喃着,“你这个祸害,害了我这么多年……还不给我好日子过!祸害!没良心!”
  他这口气听着是愤愤不平,更多的却是惊吓之后的心有余悸。他搂着她,隔着层层绷带,伸出手小心翼翼摸她脖颈上的伤口,似乎在感受伤口有多大。
  许是他的拥抱过紧,昏睡中的樊歆轻哼了一声,慕春寅立刻将双臂松了松,却又不情愿松开,最后就那么虚虚地抱着,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昏睡中的她。
  也不知究竟抱了多久,门被轻轻推开,吴特助的脸出现在门后,“慕总,您晚上都没吃东西,我给您买了点夜宵来。”
  慕春寅摆摆手,终于松开怀里的樊歆,起身的刹那他脚下一崴,这才发现双腿早就蹲麻了。
  他缓了会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拨出去一个电话,“王导,这事如果你不给我一个交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那边喏喏几声,“慕总,我们正在查,相信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慕春寅挂了电话,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夜色似一匹遮天盖地的乌色巨布,几颗寒星零散地悬挂着,他看了片刻,才接过助理手中的夜宵,没吃两口却又放下,望着床上的樊歆道:“她也没吃,应该早就饿了吧。”
  吴特助听了这话先是好笑,后觉得动容,他说:“慕总,您别担心,医生给樊小姐的药水里配了营养素的,再说她昏睡着,也吃不了啊。”又劝道:“慕总,这夜宵虽然没樊小姐做的好,但您还是再吃点,不然夜里胃痛,樊小姐知道了肯定要心疼。”
  吴特助极聪明的搬出了樊歆,慕春寅便真把那一碗夜宵吃完了,一面吃一面眉头拧成一团:“真是太难吃了……”
  吃完之后,他瞅着床上的樊歆,道:“以后不让这女人去拍戏了,一离开我的视线就出事!”
  吴特助笑道:“您现在这么说,回头樊小姐一闹,您肯定又依着她。”
  慕春寅无可奈何叹气,摆摆手让吴特助出去了。
  ……
  夜渐渐深了,慕春寅将陪护床拖到病床旁,合衣睡去。
  但他睡得不深,几乎一小时便起来一次,看看床上的樊歆,又看看床头的各种仪器,生怕有什么疏忽,最后他嫌不停的起来躺下太麻烦,干脆搬来椅子,靠在樊歆的床头睡去。迷迷糊糊睡了没一会,耳畔忽地听见有人在喊着“阿寅阿寅”,他抬起头来,就见躺在床上的樊歆在轻轻动弹,口里不住微弱的喊他名字,“阿寅……阿寅……”
  她紧闭着眼,睫毛随着动作不住颤抖,却并未醒来,应该是梦呓,表情看起来有些惊慌,手伸出被子,似想在虚空中抓住点什么。
  慕春寅怕她乱动会扯掉身上的管子,忙抓住她的手,“我在,慕心我在……”见她面带焦虑,他伸手去抚她的发,是个抚慰的意思,“我在这呢。”
  床上的樊歆慢慢睁开眼来,慕春寅见状大喜,刚想去搂搂她,樊歆却面带恍惚地盯着他,轻声道:“阿寅,我不走的……”
  慕春寅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怔住,而樊歆双眼迷茫地看周围的场景,将病房打量了一圈后才似恢复了些神智,她沙哑着喉咙问:“这哪啊?”她刚做完手术,身体极虚弱,说话声音低如蚊蚁。
  慕春寅哭笑不得,道:“这是在医院,你在片场受伤了,刚做完手术。”
  “哦……”樊歆气若游丝,“身上好痛。”
  慕春寅瞪她一眼,火气瞬时又起来,“痛死你算了,没我在连照顾自己都不会!走的时候怎么跟你讲的,有事打我电话,你倒好,什么都瞒着!这么爱逞强,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啊……”
  这一路的担心受怕再也忍不住,他劈里啪啦就是一顿训,而樊歆却只呆呆地瞅着他,待他说完后,她慢慢道:“阿寅……你瘦了。”
  她苍白着脸,忍痛艰难伸手去摸他的脸,因为浑身乏力,手指抬了抬又垂下,眸里满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关切。慕春寅的火顿时消了个干净,口吻变成了委屈,“知道心疼我就快点好起来,把我养胖。”
  樊歆想点头,奈何脖子有伤,还套着个保护伤口的脖圈,硬邦邦的脖圈让她无法动弹,她只得眨眨眼答应。
  见她状态太过孱弱,慕春寅道:“好了好了,你继续睡。”
  樊歆仍是一动不动瞧着他,不肯阖眼睡去。慕春寅道:“你看着我干嘛,睡呀!”
  樊歆带着氧气罩,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不敢……我刚才做梦了……梦见我要丢下你远走……我急坏了……”
  疼痛让她语速极慢,几乎是讲几个字便停顿一会。这番话讲完后她力气耗尽,没两分钟便陷入了沉睡,脸上还挂着睡前的表情,微拧着眉,似乎对那个梦见心有余悸。慕春寅的视线落在她脸上,想起她方才那一段忍痛出口的话,说了一声,“傻气,我怎么还会让你离开!”
  他瞧着她,目光深深,随即俯下身去,再次轻轻抱住了她。
  床头灯光柔和,将两人的影子投到雪白的墙上,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光影知道,那一霎他眸里的柔软与动容。

☆、第63章 Chapter63 谜团
  这厢樊歆再次睡去,而数里之外的片场,剧组骨干人员坐在一起,皆面色凝重。
  几人查了一晚上,没有具体结论,片场没有安摄像头,而专门置放道具的小房间又位置偏僻,根本无人留意里面发生了什么。唯一有效线索是给剧组送盒饭的大叔,他说他中午送盒饭时路过了道具房,曾见过李崇柏在道具房门外过,但他急着送饭,没注意李崇柏是不是进入了房里,而他送完盒饭离去时,曾听见道具时内有激烈的噼啪声,似乎是有人在猛烈砸着东西。这话虽没有真凭实据,却让一群早就猜忌李崇柏的人加深了怀疑。对此李崇柏矢口否认,还大呼冤枉,可剧组让他找个人证明自己清白的时候,他又找不出来。
  如此,调查陷入僵局。
  一群人沉默了好久,吴特助看向王导,“王导,我们慕总耐心有限,你要是解决不了咱就报警!”吴特助忙完医院的事之后,就被慕春寅派到片场,也算是督军了。
  王导赶紧摇头拦住,“不行啊,这片子还没拍完,要是警方真把李崇柏抓走了,这片子就烂尾了!这可是投资了七八千万的大制作啊!”
  一群人神色愈发凝重,而那端静默已久的温浅晃晃手中冰水,口吻不予置喙的干脆,“报警,专业人做专业事。”
  他说着掏出手机,他身畔的齐湘却伸手拦住他的动作,她说:“浅,不要报警。”
  温浅皱眉,不知是因为不满这个称呼,还是不满这个举动。齐湘见状,立马改了口,“温先生,导演说的有道理,别报警。”
  温浅眸里闪过狐疑,“难道你不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今日的齐湘又换了一件新皮草,樱花粉的颜色披在身上,衬托着那玲珑有致的身躯,愈发显得优雅雍容。她从容道:“人正不怕影子歪,我的清白我不担心,我只是觉得樊歆一定不愿意我们报警。”
  温浅还没答话,莫婉婉抢道:“听你这口气好像跟樊樊很熟似的,她如今这么重的伤,怎么会不报警追查真相?”
  被莫婉婉一阵挤兑,齐湘脸上没有半分不快,她微微一笑,道:“莫小姐,樊歆为这部片子投入了多少精力,你应该是最清楚的。我相信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这部片子顺利播出,因为这是她的心血所在。”
  副导演附和着,“齐湘说的对,樊歆那拼命劲,圈里找不出来几个人。”
  王导亦点头道:“我那徒弟是真拼。上回演跳湖的戏,十二月份湖上都结冰了,她穿着薄衣服直接跳下去,那冻得……”
  齐湘道:“对,她吃了这么多苦,如果片子就此烂尾,她肯定会伤心难过,也没法在医院好好养伤。”
  她说的有理有据,一群人都陷入沉默,最后众人达成共识,暂不报警。随后劳累一天的诸人从片场散去,第二天再查此事。
  诸人散去后,空旷的停车场上夜风呼呼的刮,莫婉婉与齐湘擦身而过,莫婉婉冷笑一声,“齐湘,你什么时候学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了?这真不像你。”
  齐湘纤纤玉手抚了抚额前刘海,笑得一派端庄,“我是真心欣赏樊歆,将她当朋友来着。”
  周围没什么人,温浅去取车了,莫婉婉再没什么顾忌,“真心?过去你也说真心喜欢温浅啊,可听小道消息说他没有家族继承权你就跑了……跑就跑呗,现在又死皮赖脸回来干嘛?怎么,是知道他恢复温氏继承人的身份了吗?”
  齐湘的神情略微一僵,而莫婉婉已经上了自己的车,临去前她讥诮地道:“你就装吧!”
  齐湘的助理拿着东西从后面赶来,正好听见这句话,不满地道:“齐湘姐,她凭什么这么说你!等下您去告诉温先生!太过分了!”
  小助理气咻咻,齐湘却面色平静,她注视着莫婉婉的车,淡淡地道:“告诉他能解决什么问题?莫婉婉可是他的家人。”见温浅的车开了过来,她递给助理一个眼神:“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回酒店吧。”
  ……
  几人在半小时后抵达酒店。
  车停在停车场,齐湘的助理先行下去,而温浅坐在驾驶座上纹丝不动,副驾驶上的齐湘便喊了一声,“温浅。”
  温浅回过神来,齐湘道:“还在想片场的事么?我觉得十有**是李崇柏,直接把他丢给慕春寅得了。”
  温浅目视着车窗外的黑夜,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齐湘微怔,旋即她下了车,精致的真皮长靴踩在地上,踏出轻盈的脚步声,几步后她突然朝着驾驶座上的温浅回眸一笑,唇角的温柔被夜色晕开,仿佛含着馥郁的花香,语气无比体贴,“温先生,这两天你也累了,就别太操心这事,晚上回去好好休息。”
  ……
  这个夜里,温浅并未如齐湘所说的那般好好休息。相反,他一夜未眠。
  他不该失眠的——他的失眠症自得知樊歆的身份后便渐渐好转——在认为樊歆离世的数年里,他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夜深人静总会想起那年那幕,她的身子被呼啸的车撞飞,空中爆出大团血色大花。
  他在负罪感中度过了六年,直到樊歆回归,他这才从年深日久的罪孽中解脱。他以为日后都将轻松入睡,可这一夜再度失眠。
  像从前一样,房里放着舒伯特的轻音乐,室温调到十八度,壁灯微微昏黄,大床柔软而温暖,枕头云朵般的蓬松,这样的惬意原本最适合入眠,但他就是无法入睡。脑中没再像从前一样想着车祸的一幕,翻来覆去都是昨天的片段。
  樊歆蜷在片场的草丛中,鲜血晕开碧色的草地,他抱着她飞奔,她的血染红他的衣袖。她在昏迷中喊着温学长,仿佛他是她的依靠与力量。
  ……
  脑子越想越清醒,温浅干脆起身,坐到了沙发上。已是凌晨四点,冷冷的夜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吹进,他端了杯冰水,将昨日片场变故从头到尾细细梳理。
  房内灯光幽暗,水晶杯在他掌心轻轻晃动,冰水清透如波,而他细酌浅饮,一杯又一杯。窗外的天,亦由凌晨渐渐转为黎明,最后直至天光大亮。
  当金色的阳光洒满整座城市之时,温浅拿起外套,出了门。
  目的地很明确——医院。
  ※
  四十分钟后,他赶到樊歆的病房,情况却出人意料。
  病房外的走廊上聚着一堆人,人群正中,一人抱着慕春寅的大腿苦苦哀求。温浅顿住脚步,看着地上不住求饶的李崇柏,眉头微皱。
  为了给盛唐一个交代,李崇柏被剧组人员“拷问”了一夜不说,又被吴特助弄到工地旁的水池里,在寒冬腊月的冷水中跪了一整晚,然后被盛唐的人像拖死狗般拖到医院。在医院的长廊上,他半跪在慕春寅面前,指天指地大呼冤枉,表示在片场上虽有刁难过樊歆,但木杖一事绝非他所为,而且他还提出一个荒谬的说辞,说樊歆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诸人觉得荒唐,慕春寅亦是嗤然一笑,一脚踢开李崇柏,目光轻飘飘掠过刚到的温浅,“温总好早,过来看戏吗?”
  一旁李崇柏向温浅投去求救信号,虽然并不熟络,但他知道温浅的能力,便高喊着:“温先生救我!温先生救我!”
  温浅迎着冬日阳光静默而立,并无其他动作,面上表情同这稀薄的光线一样,不带任何温度。
  眼瞅着求救无果,李崇柏神情变为灰败,慕春寅冷笑一声,突然按住李崇柏的肩,俯下身去,饶有兴趣看他,“李崇柏你知道吗?刘志军在牢里自杀了。”
  半跪在地的李崇柏陡然一僵。刘志军判了七年,照理说七年出狱后就算新生,人生还有大把奔头,而刘志军却死了!在入牢短短半年里,这绝不正常!
  李崇柏眼神瞬时转为惊悚,他看向慕春寅,抖抖索索话都说不清楚了,“是你……是你……”
  慕春寅并未回答,只弯唇一笑,那唇线牵出极漂亮的弧度,眼神却决绝无情。
  李崇柏的脸愈发惨白,他猛地起身,推开身后盛唐下属,像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决然冲向病房。
  那是樊歆的病房,一群人冲上去拦住李崇柏,而李崇柏已经推开了房门,冲里面大喊:“樊歆!我跟你道歉!求你帮我说句话!你看到了对不对!”
  樊歆昨夜痛了一夜,今早好不容易睡去,慕春寅自然不想任何人将她扰醒,立马向下属吩咐:“还不拖下去!”
  几名黑衣的盛唐保镖冲过来,粗暴地拎起李崇柏的脚踝,像拖麻袋般将李崇柏倒拖在地。就在众人将他拖出房门之时,蓦地一个声音响起——“等等。”
  那声音极微弱,众人却都听见了,就见病床上的樊歆已经醒了,睁着眼睛看着门外的李崇柏,用虚弱的口气说了三个字。
  “不是他。”
  诸人愣住,慕春寅道:“你说不是他?”
  樊歆躺在床上,虽然昨日抢救及时,但毕竟失血过多,她脸色仍是苍白如纸,她忍着痛缓慢道:“我看见了……他没进道具室……”
  昨天上午樊歆一直呆在化妆室,而化妆室的窗户刚巧可以看见偏僻的道具室,李崇柏找她闹过后便拂袖而去,彼时她对窗而坐,没多久便见李崇柏气呼呼走出去,路过道具室时脚步丝毫没停,径直拐向屋后停车场,开车绝尘而去之前,他曾对着化妆室里的樊歆留下一记阴狠的眼光,说:“你等着。”
  樊歆虽对李崇柏那时的态度极为鄙夷,但不论如何,一码归一码,他做过的恶,她要他还,没做过的恶,她也不会冤枉。
  李崇柏显然没料到樊歆会不计前嫌主动替他澄清,他呆在那,嘴唇颤抖,不知是愕然还是感激。一旁温浅出声:“还是把人先带下去,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要扰到伤患休息。”他的视线投在樊歆虚弱的脸上,沉稳的眸里有关切一瞬即过。
  慕春寅哼了一声,向下属道:“把李崇柏关在酒店,没水落石出之前,哪也不许去。”
  下属领命而去,慕春寅走到床头查看樊歆的状况,而樊歆精力用尽,再次陷入昏睡。眼见床尾的温浅逐步靠近床头,慕春寅拦在他面前,冷眼道:“温总好积极,一大早就来探病,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樊歆是你荣光的人呢!”
  温浅从容道:“樊歆虽是盛唐的人,但此事却因荣光的艺人而起,我作为经纪人,自然要过来看看,聊表歉意。”
  “不劳温总费心。”慕春寅挥挥手,懒洋洋道:“温总有这心还不如去抓凶手,毕竟这事你们家艺人脱不了关系!”
  温浅默了默,见床上樊歆睡得深沉,不愿再扰她,便退出房去。临出房门时他又扭头看了一眼,目光深深。

☆、第64章 Chapter64 真相
  入夜,剧组酒店的532房仍然灯火通明。
  阿宋莫婉婉围在沙发旁,陪温浅看片场的照片视频梳理线索。阿宋一面看一面说:“温先生,我觉得这事真未必是李崇柏干的,他虽然脾气暴躁,但好歹在圈内摸爬滚打十几年,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再说了,又不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至于下手杀人吗?”
  顿了顿,他总结道:“我觉得这事有两种可能,要么有人跟李崇柏有过节,借此事让李崇柏背黑锅,要么有人跟樊歆有过节,借刀杀人。”
  一旁莫婉婉似想起什么,一拍脑袋,“温浅,你说这事会不会是李崇柏那小助理干的?可别小瞧这些不起眼的小角色啊!那李崇柏平时那么欺负她,她积怨已久,突然爆发也是有可能的!”
  一直静默的温浅淡淡开口,“不是小助理,事情发生后我去查了她,三点理由排除了她的嫌疑。1,她有不在场证明;2,她没有动机,她很喜欢樊歆,樊歆解过她的围,她甚至想着不做李崇柏的助理,去给樊歆当助理;3,她没有这个胆量,抛开对樊歆的喜欢不说,一个小助理,就算对李崇柏心有不满也不敢针对樊歆,毕竟樊歆身后还有盛唐呢,这不是她敢得罪的。”
  “这倒也是……”过了莫婉婉说:“反正报警了,就看警方能查出什么吧。”——今早樊歆帮助李崇柏洗清嫌疑后,剧组再没有后顾之忧,随即报警,此后诸人便一直在等调查结果。
  她低头扫了温浅一眼,一愣,“这么多照片,你老看这张干嘛?这张有疑点?”
  照片里正是伤人的那根木杖,实物上缴警方了,温浅留下了照片,他将照片逼近看,“这木杖有些奇怪。”
  “哪怪了?”
  “钉子。”
  莫婉婉凑近看,就见伤人的那两根钉子斜扭着钉在上面,木棍上还有乱七八糟的砸痕。温浅若有所思道:“这钉子钉得很奇怪,如果凶手刻意将钉子钉上去行凶,拿锤子对准钉,钉子应该比较端正……但这两根,扭扭歪歪,根本不像被认真钉上去的,倒像是不经意间砸上去的……”
  “不经意砸上去的?不可能啊,这是木头,不是泡沫,钉子头朝内砸进去本来就难,不借助锤子击打,随手一挥怎么做得到?”
  “做得到,我找人看过,木杖是椴木做的,椴木材质较软,敲打的力气够大,钉子头能砸进去。”
  莫婉婉愣了会,道:“你的意思是……这钉子也许是被人无意钉上去的?这事根本没有凶手?”
  温浅摇头,“我只是单纯的分析这个木杖,不代表没有凶手。”
  莫婉婉云里雾里,“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温浅跟她解释不清,挥手道:“你别在这掺和了,去医院照顾樊歆吧。”
  莫婉婉:“……”
  ※
  安静的病房内,时间随着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一晃一夜过去,已经是事发的第三天。
  清晨阳光洒满病房,莫婉婉趴在床头,看着床上昏睡的樊歆,低声抱怨:“警察都查了一天了,还没结果吗?”
  慕春寅坐在床尾道:“小点声,她昨晚疼一宿,好不容易才睡去。”他也派了人去调查真相,但比起调查结果,他更在乎床上的这个人。
  莫婉婉刚要说话,慕春寅的电话响了,王导的声音传来,“慕总,请您来一趟,事清楚了。”
  ※
  雅静的房间内有两排长沙发,两波人正襟而坐。左边是王导同公安局的民警,右边是慕春寅莫婉婉还有随后赶到的温浅与齐湘。
  王导解释道:“各位,这事警方查了一天一夜,终于查清楚了,不是什么凶手作案蓄意谋害樊歆,而是一个民工误打误撞造成的。”
  诸人一怔,肚里藏不住话的莫婉婉抢先道:“这也太可笑了,我们这是剧组,跟民工能扯上什么关系?再说了,哪个民工误打误撞玩木杖跟钉子呀。”
  王导道:“听起来是有些不靠谱,但事情还真是那样。那天剧组拍魅姬自杀的戏,按剧本里写,需要在一片树林里有一座亭子,可我们过去在树林里搭建的那个临时小亭早已损坏,因为拍摄时间赶人手又不够,就雇了附近一些民工帮忙修,为抢时间民工们忙到深夜,连晚饭都是在亭子旁露天吃的。有个民工夜里冷,喝了些酒,谁知道喝多了发酒疯,将地上道具木杖狠砸了几下,而地面上刚好有些建亭子的钉子,其中两枚就被用力钉了上来,最后导致了樊歆的受伤。”
  莫婉婉又问:“这话就更奇怪了,那木杖不是在道具室吗?怎么又去了树林亭子旁?难道它自己有腿?”
  王导叹气道:“你知道的,咱剧组道具室跟仓库是混在一起的,平时什么东西都丢那,民工们帮忙建亭子时,去仓库拿锤子铁锹之类的工具,其中一个民工有个十几岁的孩子,是放假被父母喊来充当小工的,孩子拿工具的时候看到角落里的法杖,一时好奇就顺手拿了出去……因为片场人多手杂,我们也没注意……而归还的时候木杖被放在原处,所以道具师也没有起疑心,拍戏时直接给了齐湘。”
  对这解释一群人面面相觑。慕春寅当场脸一黑,“王导,照你的意思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把木杖带到了片场,然后被一个发酒疯的拿到了,随手一砸就将钉子砸了上去……且不说这过程过度巧合,单说这木杖砸到钉子一事,这木杖是硬的,随手朝钉子一砸,钉子就能大头朝内的扎进去,这得多大劲啊!”
  有人附和,“是啊,要是钉子尖朝内我还好理解……”
  “你们别不信啊,我跟你们演示!”王导早有所准备,他将法杖带了过来,指着法杖对众人道:“这个法杖木质轻软,硬物很容易砸进去!”说着他找来一个钉子,将法杖朝钉子头一敲,那钉子头还真陷了进去,半翘着露出尖尖的钉子尾!
  慕春寅不说话了,另一侧莫婉婉神色凝重,因为王导的演示跟温浅昨夜猜测的一样。
  见众人仍是半信半疑,王导身畔的民警郑重其事道:“事情的确如此,虽然发酒疯的民工不记得那晚上做了什么,但经过仔细询问另几位在场民工,几人证词吻合,都证明王某在那晚上发过酒疯,拿木杖砸过东西。”
  王导道:“对对,为了保证这些口供的可靠性,这几个民工我们都用测谎仪测试过,证词绝不会有假!另外,树林出口处的视频也可以看见,王某的确喝醉了,不信你们看警察同志调出的视频!”
  警方拿出了视频,指着上面那醉汉道:“这就是那醉酒的民工,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这视频的真实可靠性我们警方可以担保。”
  一群人目瞪口呆看着那视频,再次陷入沉默。
  这伤人经过虽然牵强到难以置信,却证据确凿得令人无法反驳。
  见所有人都不说话,王导讪讪打圆场,“慕总啊,我知道您一时半会很难接受,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事情就是如此……”
  慕春寅冷冷道:“照你们所说,这一切只是几个小角色的无心之过咯?我的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却连追责的对象都没有!”
  王导面有愧色:“这个是我们剧组把关不严,不该雇外来不熟的民工……而且道具师的工作也存在疏忽大意,我已将他辞退,财务还扣了他的工资,算是惩罚……”
  慕春寅仍是冷笑,斜对面的齐湘开口道:“慕总,樊歆的事我也有责任,如果拿木杖时我多看一眼,樊歆就不会受伤,等樊歆伤好,我会当面跟她道歉。”
  她嗓音优美吐词清晰,主动揽责的态度让不少人投去敬佩的目光。
  旋即温浅的声音插过来,“我为我旗下艺人的疏忽致歉,为了表示我们荣光的歉意,樊歆住院护理等一切费用我方将全部承担。”
  一个洪亮的声音倏然响起,“又不是温先生的错,怎能让荣光承担呢!”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推门进来。王导惊喜地道:“苏总!”
  来人正是《琴魔》的制片苏崇山,他一来就直奔慕春寅面前,满脸堆笑,“慕总,这事既然是无心之过,咱就和平解决呗。樊歆的住院费护理误工费我苏某人一力承担,为了补偿樊歆的损失,这部剧我给她双倍片酬,您看成不成?”
  慕春寅斜睨他一眼,“我盛唐缺钱啊?在乎你这么点?”
  苏崇山又道:“那这样,后期宣传有好的资源,我第一个就给她!也算是补偿!”
  慕春寅再看他一眼,轻蔑一笑,“我盛唐缺资源啊?”
  苏崇山急得抓耳挠腮,慕春寅在圈内地位举足轻重,他可不想同这位大佬闹僵,于是狠心道:“慕总,我明年要拍一部大制作电影,女一原本打算找那个国际影后谁谁的,现在我不找了,给樊歆留着,这总行了吧!”
  在场人暗暗咂舌,在演艺界内,混电影圈的往往瞧不起混电视圈的,因为电影圈比电视剧圈高大上。如果一个艺人从演电视转而演电影,绝对是档次的提升。苏崇山如今这么说,那便是诚意道歉。
  见慕春寅神色稍缓,苏崇山趁热打铁,笑嘻嘻搭着慕春寅的肩,“慕总啊,咱都多少年交情了,您大人有大量,就一笑而过啊……今儿中午我请,就当我给您陪不是。”说着又看向温浅,口气同样殷勤,“也请温先生一起来,这次的事,多亏您了。”
  ※
  午饭是在横店最好的国际饭店,头条帝与温浅原本都不想去,碍着苏崇山还有王导一干人不住拉扯,最终都去了。
  酒席上,苏崇山又是敬酒又是赔不是,好歹将头条帝的火压了下去,没再黑着脸。但因为挂念医院里的樊歆,头条帝吃的草率,而桌对面的温浅,亦心不在焉。
  吃过午饭,一群人散了伙,头条帝直奔医院,而温浅则若有所思的回了酒店。
  酒店房内,阿宋正在收拾行李,见他来说道:“温先生,温董事长刚打了电话过来,北欧那边的事不能再拖了。”
  温浅眉头微皱。在北欧等国,年初就定下来几场巡回演奏会,原本该前天就去,但因为樊歆的事,他一拖再拖。
  见他不语,阿宋道:“温先生您还在想那事啊?警方不都把证据拿出来了吗?人证物证都有,还有什么好质疑的?”
  “细节太完美。”
  “怎么说?”
  他说着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晴空万里无云,他的视线落得远远的,思绪也跟着远远的,“这个案情经过,你听警方的结论觉得很牵强,但实际你细细推敲,却发现从哪个点去质疑都没有破绽,堪称天衣无缝,完美的就像是精心设计好的。”
  这话听着让阿宋有些糊涂,可仔细思索却不无道理。物极必反,太完美的事物总给人一种不真实感。
  两人又沉默片刻,温浅道:“但愿是我多想,也许真相真是如此呢?”
  下一刻桌上手机铃声大作,阿宋视线扫了一眼后说道:“温先生,温董事长电话又打来了,肯定是来催你的。北欧的事,真不能耽搁了,咱得快点动身。”
  温浅从思绪里回过神,道:“你替我回个电话,就说我下午就动身。”
  “那您现在干吗去?”
  “去医院。”
  ……
  半小时后温浅到了医院。那时慕春寅刚好不在,房里只剩莫婉婉在陪着樊歆。见他来,莫婉婉问:“你怎么来了?”她声音很轻,生怕扰醒了床上睡着的樊歆——伤得太重,这几天她几乎都在睡。
  “我来跟你们道个别,我要去北欧一趟,大概得一个月才能回。”温浅回着莫婉婉的话,视线却落在樊歆身上,厚厚的被子将床上的人盖得严实,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莫婉婉瞅出什么,便道:“我出去透透气,你跟她道别吧。”话落离去。
  薄薄的冬阳从玻璃窗漏入,在雪白的墙上投下一片蜜色辉光。虽然无甚温度,但却为这过于清冷的病房增添了几分暖意,窗外有微风吹进,浅绿色的钩花窗帘小幅度摇晃不停。温浅静静看着她,深邃的眸里有浪潮浮起,旋即他伸出手去,握住被子下她的手。
  她的手背有青青紫紫不少伤痕,都是打针打的。怕弄疼她,他只浅浅地握住她的指尖,像是友人间握手的姿势,却远比那更轻柔与小心,他将她干净纤细的指尖被放置在自己掌心,动作轻得恍如拨动风琴上最低鸣的音弦。
  须臾,他冲她轻声道:“加油慕心,好好养伤。”
  床上的樊歆还在安静睡着,梦里的她毫不知晓这一刻的温情。
  温浅说完便松开了手,慢慢退后到房门口。
  房门打开,莫婉婉正背对着站在走廊上,见他出来莫婉婉问:“这么快就走?”
  温浅颔首,抬步出门的刹那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房内的樊歆,向莫婉婉道:“好好照顾她,有什么需要跟我打电话。”
  “好。”
  ……
  温浅走后不久,慕春寅回了病房,他发觉出不对劲,用力嗅了嗅病房里的空气,问莫婉婉:“刚刚谁来过?”
  莫婉婉一本正经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啊,就只有我一个人。”旋即迅速转了个话题,“头条帝,事情进展如何?”
  慕春寅的思绪移开,“吴特助将案件各项证物拿去做鉴定,都跟警方描绘一致。”
  “所以警方的意思是,这案子事实清楚人证物证齐全确凿,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嗯。”慕春寅沉默半晌,话音一转,“但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两人静了静,齐齐将目光转到了床上的樊歆身上。慕春寅叹一口气,道:“结论的真假固然重要,但当务之急是将她的伤养好,没什么比她更重要……”
  莫婉婉亦握住了樊歆的手,“对!人是最重要的!”
  ※
  此后的时光便在医院中度过。慕春寅推到了一切公务,哪都不去,就一心陪在病房。赫祈与周珅等人来探过几次,每次没看多久,就被头条帝赶走,理由为打扰病人修养。
  而另一面的片场,“道具伤人”的事件已经解决,所以回到了正常的拍摄之中,因着后面的结局戏份并不多,不到十天就全剧杀青了。杀青的那天,剧组上下来探望樊歆,怕影响她休息,大家都只是在窗外看了一会,便安静离去。
  临走之时,李崇柏走在人群最后,路过走廊他顿住脚,对走廊上倚栏看风景的莫婉婉道:“莫小姐,我为我曾说的话感到羞耻,请你接受我的歉意。”
  莫婉婉斜睨着他,那天的风格外大,她一身黑色朋克皮衣站在风口,一头短发被吹得空中凌乱,她背对着李崇柏手一挥,大咧咧道:“得了,你滚吧。”
  她表情嫌弃,口吻却是轻快的,这便是她和解的表现。众人闻言,一起笑起来。

☆、第65章 Chapter65 养伤
  樊歆住院的第二十天,伤情渐渐稳定,为了得到更好的治疗及休养,慕春寅将她转院回了Y市。
  在Y市某家华侨创办的一流国际医院,樊歆住的病房设施好到可以媲美五星级总统套房,医院还指派了专门的医生与护士,十几号人就只围着她一个人转,另外慕春寅还请了什么营养师、保健师、按摩师甚至心理疏导师,保证樊歆从伤口到胃口,身体到心理,得到二十四小时全方位最佳治疗。
  在如此奢侈的治疗下,樊歆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在横店医院时前一周还老躺在床上日夜不停的昏睡,而不出一个月,她已好了大半,除开脖子仍套着那个笨重的套子外,其余一切正常,甚至可以坐在轮椅上推着自己到处走。见她逐步好转,慕春寅照顾的愈发积极,平日里端水喂饭、陪打针吃药、推轮椅散步透气……几乎除了洗澡之外任何事都不假人手,对此不仅樊歆受宠若惊,便连前来探病的人都惊得不轻。
  有一日周珅与赫祈来探病。到了午饭时间,四个人便一道在宽敞的病房用餐。慕春寅照着老规矩,端着碗,拿勺子一口口喂樊歆,见赫祈跟周珅都在旁边瞧着,樊歆不好意思,慕春寅却眼一瞪,“好好吃饭,乱瞅什么?”
  他口气不耐,可手里的鸡汤却细细吹了半天,唯恐烫着她。
  樊歆一面喝汤一面问:“阿寅,我吃饱了,我可不可以去拉会琴?”
  “伤口还没好拉什么拉!”
  “可以的,医生都说了……我好久没摸琴了,前段时间在剧组就落下了功课,趁着现在住院空闲,我练一下!”
  “不行!”头条帝扭头看看窗外的日头说:“今天太阳不错,你去沙发上晒晒。”医生嘱咐要适当晒晒太阳,头条帝就在光线充足的窗下摆了张沙发床,供樊歆偶尔来场太阳浴。
  不能拉琴的樊歆失望地蹭到床沿,还没等到她摸着鞋子,身子陡然凌空而起,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呼——“哎呀,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去!”
  慕春寅将她打横抱起,见她在怀里扭来扭去,呵斥道:“别瞎动,再伤着脖子我就不管你了。”
  樊歆果然不敢再挣扎,乖乖倚在慕春寅怀里,由着他一步步将她送到窗户那。阳光肆无忌惮投在两人身上,映出辉亮一片,慕春寅小心翼翼将她放到了沙发床上。
  这一幕让赫祈与周珅笑起来,周珅打趣道:“想不到霸道总裁也有变成贴心男仆的这一天!”
  慕春寅的口气像是认命,唇角却是弯着的,“能怎么办?她身边也就一个我。”
  赫祈周珅眼里都有动容,须臾两人跟慕春寅挥手告别,“不打扰你们午休了,拜拜。”
  两人离去后,樊歆哼哼唧唧跟慕春寅求情——她还是想拉琴,她保证拉一会就乖乖午睡,可慕春寅说什么都不肯,连五分钟都不让,最后樊歆郁闷地将被子一扯睡觉去。
  头条帝不高兴了,“少爷伺候你,你就这态度啊!”
  樊歆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我不需要你伺候我,你快去公司嘛。”虽然是为了拉琴争执,但慕春寅为了照顾她,除开十万火急的事去一下公司,其他时间都在医院,耽误了他的工作,樊歆难免心存愧疚。
  但慕春寅并未感受到她的愧疚,还以为她闹脾气,眼见樊歆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不理他,对于病号他既不能打又不能骂,最后气的将被子一掀,抓起她的手一口咬去。
  樊歆痛呼,“啊!!!!!!”
  慕春寅憋屈已久的担忧与火气全部发泄出来,“你知道痛,那你知不知道你受伤时我有多着急?我心急火燎飞去横店,只差没拿枪逼飞行员再快点!赶到横店后我在手术室外等的心惊肉跳!还有这一个月,看你病怏怏躺在床上,我恨不得伤口在我身上!你还给不给我安稳日子过!”
  他气未消全,朝着樊歆的指尖,又是一口下去,这次是真狠了劲,樊歆痛的眼泪都快出来,“嘶……”
  慕春寅松了口,樊歆痛得直吸气,因着理亏又不敢出声,只拿眼神怯怯看着他。须臾,她用另一只没被咬的手去拉他的衣袖,“我知道错了……”说着将手伸到他唇边,“你要是不解气,再咬……”
  慕春寅又好气又好笑,方才的怒火烟消云散,“说你傻你还真傻啊,送给别人咬!”
  “不想你生气嘛!”樊歆将额头抵在他胳膊上,将嗓音压得格外轻柔——这是她示弱的标志。
  腊月的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投进来,晒在他米黄色的针织衫上,他伸手搂住了她,圈着她的双臂力道看似霸道,实则小心翼翼绕开了她脖子上的伤处。他的下巴蹭在她头顶,贴着她乌黑的发,他薄薄的唇抿着她的一缕发,扬起唇角笑:“幸亏有我,不然这么傻可怎么办!”
  ……
  光阴正好,气氛安详,两人偎依在暖阳下,渐渐睡去了。而大洋彼岸的北欧,有人从皇家艺术厅走出来,站在白鸽飞舞的广场上,头顶是蔚蓝的天空。
  他打开手中手机,点开其中一段视频,视频上是雪白的病房,穿着病号服的女子坐在病床上,见看管的人不在,抓起墙角小提琴趁机拉了会……琴声盈盈,她表情认真而专注。
  男子忍不住弯起唇角,轻声道:“伤似乎好的差不多了呢。”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遥远的苍穹,自语道:“还有一周回国……”
  ※
  温浅回国的那天,正巧《琴魔》剧组去医院探病。
  《琴魔》早已杀青,樊歆拍戏时与剧组上下关系良好,众人挂念她,但碍着伤势不稳定,不敢冒昧打扰,便没正式探过。而如今樊歆好了七八成,大家这才找了个时间一起到Y市来探病。上至制片导演监制,下至跑龙套的新人团团员,病房一时爆满到没地坐。
  众人聊着天,还给樊歆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王导道:“你知道吗樊歆,这些天你的魅姬在网上火得一塌糊涂!”
  樊歆摇头。养病的日子她从没上过网——慕春寅说电脑手机有辐射,统统给没收了,她在医院里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她眨巴着眼,“怎么火了?”想起曾经网上演技烂的评论,她有些忐忑,“是差评还是好评?”
  新人团里的小年轻递过手机,“你自己看。”
  樊歆接过手机,就见微博《琴魔》的话题下密密麻麻一大排评价。
  【吃饭睡觉打豆丁】:“嘤嘤~前晚看了魅姬之死那一集,那一段又跳舞又哭泣绝望自尽的戏演的太好了~哭死本宝宝了!舍友泪如泉涌,宝宝我是泪如喷泉啊!”
  【小野猪白又白】:“看完这一集瞬间由清音粉转为魅姬粉有木有!以前总觉得她除开颜值啥都没有……但看完这段彻底被征服!那一舞过后撕心裂肺的哭戏看得我心都颤了!这演技,杠杠滴!”
  【爱生活看琴魔】:“魅姬演的太好了,最后那段舞红衣飘飘翩若惊鸿,惊艳啊!不过话说回来,结局太虐心了……/(ㄒoㄒ)/~~”
  【家有笨笨】:“一直支持清音跟徐长安这对CP来着,看了魅姬自杀的那段,突然转变了想法,呼吁编剧改结局,想要魅姬跟徐长安在一起!魅姬一千年不能白等!姐妹们顶起!”
  ……
  与此同时,还有无数《琴魔》粉丝跑到樊歆的微博,在上面刷留言:
  【烤鸭王子】:“精灵歌姬,那天看到你在剧组受伤的新闻很震惊,希望你快点好起来!永远支持你!”
  【北鼻就是我】:“樊歆,伤养好了能否给琴魔拍个续集?~~~~(&gt_&lt)~~~~魅姬死了我太伤心了,希望她能活过来,希望徐长安能想起彼此的记忆,回到魅姬身边。”
  ……
  樊歆看了半晌,道:“这是……魅姬受欢迎程度大逆转?”
  小年轻们点头,“对!现在琴魔一剧最受欢迎的角色,你排第一,票数远超清音,最后那段虐心之死让无数观众念念不忘!”
  王导跟着笑,“针对观众对结局不满意的情况,我有个想法,咱拍个小短片,让魅姬跟徐长安在一起,当小续集或番外都成,总之满足观众的心愿,赚赚好评。”
  制片人大力支持,“这主意不错,等樊歆伤好了咱就拍,就当拍微电影,要不了多久。”
  樊歆亦觉得挺好,毕竟对魅姬这个角色她是怀着感情的,曾深深入过戏,深知角色的痴情与绝望,自然想角色得到一个好结局。
  一群人全票通过,唯有一个人反对,头条帝在病床旁冷哼,“还拍!出了事谁负责?”
  樊歆摇着他的手臂,半含了点撒娇的意味,慕春寅瞅着她殷切的脸,终是不忍拂她的意,虎着脸道:“我陪着才能去。”
  一群人大笑,王导道:“等拍完小番外咱去吃杀青饭,为了等樊歆,剧组还没吃杀青饭呢!”
  众人纷纷举双手赞成,正讨论去哪个饭店撮上一顿时,病房的门被推开,莫婉婉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我去!好热闹!”
  诸人扭头看去,便见门外站着莫婉婉与温浅。大概是外头雨势有些大,两人肩膀上都淋了些雨。病床上的樊歆有一个多月没见温浅,不由微怔。
  长袖善舞的苏制片反应得最快,一见温浅便满脸堆笑,“温先生请进!”剧组人亦纷纷打招呼,将位置移出来给温浅与莫婉婉坐。
  人群中最不友好的当属头条帝,他双手抱胸斜睨着温浅,“温总怎么来了?不是忙着北欧的演奏会吗?”
  温浅淡淡道:“慕总百忙之中还记得我的演奏会,挂心了。”
  “温总不也这么挂心我盛唐的员工么?”慕春寅漫不经心向前走了几步,恰巧拦在温浅与樊歆视线的正中,“樊歆无大碍,温总回吧。”
  温浅道:“上门即是客,这就是慕总的待客之道?”
  樊歆在慕春寅身后拉了拉袖子,“阿寅,人家好歹是客人,你瞧婉婉满头大汗,让她歇歇嘛。”她说着下床去给莫婉婉跟温浅拿饮料,慕春寅哼了哼,冷眼旁观。
  莫婉婉喝着热气腾腾的红豆奶茶,将手中的礼袋递给樊歆,慕春寅眼尖,“这谁买的?”如果是温浅买的他打算丢进垃圾篓。
  莫婉婉笑嘻嘻道:“我买的!樊歆你拆开看!”
  樊歆拆了袋子,原是一件雪白的羊绒坎肩,天冷时可以搭外衣上防风御寒。衣料做工精致,领口处的绣花是蜿蜒着的藤蔓形状,拿银线一缕缕勾勒,极尽繁复秀美。众人起哄让樊歆试试,樊歆便往身上套了一下。不大不小刚好合适,众人直嚷着漂亮,纷纷夸莫婉婉眼光好。
  莫婉婉瞟了瞟身旁温浅,见他目光专注地投在樊歆身上,唇角含着一抹淡笑。
  一侧冷眼静观的头条帝已开始赶客,“看够了就散,她马上要打针。”
  一群人笑吟吟散了,慕春寅挡在温浅面前,“温先生也看够了吧。”
  温浅从容地离开,临去时丢下一句话,“这羊绒披肩不错。”
  头条帝回了个白眼。
  ※
  已是半夜十一点,荣光九楼依旧灯火通明。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被一只纤纤素手推开,办公桌后的温浅抬头,面上有被打扰的不耐,“你怎么来了?”
  齐湘走了进来,蓬松柔软的米色皮草里头是长长的连衣裙,一步一步摇曳在脚踝,莲步姗姗。她微微笑着,口吻却佯装抱怨,“你今儿去医院探樊歆,怎么不喊我一起?我挺挂念她的,先前去了两次,但她都是睡着的,我不好打扰,都没跟她说句话。”
  见温浅不答话,只一味盯着笔记本电脑,她将身后的保温盒递上去,“工作很多吗?这么晚还加班,饿不饿?我给你带了些夜宵。”
  温浅摇头,“不需要,你自己吃吧。”
  齐湘却固执的放到了茶几上:“留这吧,一会你工作饿了可以吃。”随后优雅地靠着沙发坐了下去,说起另一个话题,“过几天我要去T市参加节目,那个活动很重要,别的艺人都由经纪人陪着。”
  这话里的邀约显而易见,温浅却头也不抬,“我没时间,你让助理陪吧。”
  气氛让人尴尬,齐湘遗憾地耸肩微笑,露出标准的八颗雪白牙齿,仿似镀了光的珠贝,“那好吧。”又瞅瞅墙上的钟,“十一点了,我想休息,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齐小姐,你可以自己开车回去,如果不想,去找你的助理,她会为你效劳。”
  “为什么不能是你?”
  温浅的笔微微停顿,然后继续写,“诚如你所说,深夜十一点,孤男寡女瓜田李下,我不想跟我的艺人传出任何绯闻。”
  齐湘的笑再也无法维持完美,有悲伤掠过她的眸子,她说:“浅,你我之间为什么会这么陌生?”
  她走上前去,“你忘了吗?从前的我们多么的甜蜜。”她走到他身畔,目光满含希翼,“我后悔了,我希望我们还能回到过去,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
  温浅手中笔都没停,只微微摆首。
  齐湘心有不甘,“为什么?”
  一直伏案的温浅终于抬头与齐湘对视,他幽深的眸子沉静如水。须臾他笑起来,有淡淡的讽意,“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齐湘的笑微微一僵,有什么情绪在她眼底浮起。
  下一刻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阿宋匆匆走进来,道:“温先生,您要查的那件事有进展了……”他抬头一看齐湘也在,立刻停住话头,“齐小姐好。”
  齐湘的表情缓了缓,旋即又是那一抹温柔的笑,“那你们忙,我不打扰了,我回家。”
  ※※
  初春的夜下了蒙蒙细雨,天地间一片朦胧。
  荣光大厦外,齐湘紧了紧身上的皮草大衣,迎着寒风斜雨走出荣光大楼。
  助理小林开车在外候着,见齐湘来,小林抱怨道:“齐湘姐,你看了最新的微博没?真是太过分了!”
  齐湘坐到车厢,整理着身上的皮草外套,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什么微博?”
  小林心直口快,“剧组说要拍番外,内容是徐长安恢复了前世记忆,对魅姬的死追悔不及,倾尽全力将魅姬魂魄送往轮回。若干年后,魅姬转世成一个普通的小镇姑娘,徐长安前去寻她,两人相逢一笑……齐湘姐,你看这算什么事嘛?男主最后选择了魅姬,那魅姬岂不成了女主,而您这个女一被架空,反倒成了个女配!”
  齐湘脸色微微一沉,道:“行了!”
  被她一喝止,小林没再说话。
  车厢内陷入缄默,齐湘指尖轻压着太阳穴,似乎在思索什么,指甲上淡淡的樱花粉在灯里柔和的闪烁。
  小林揣摩着她的表情,问:“齐湘姐,您想什么呢?”
  齐湘从纸巾盒了抽出了一张纸,将雪白的纸张往助理面前晃了晃,问:“这纸干净吗?”
  这问题莫名其妙,小林懵然点头,“干净。”
  齐湘随手拿起一支笔,往纸上一点,落下芝麻大的一点油墨,“现在呢?”
  小林摇头,“不干净了。”顿了顿道:“都有墨点了,我是不会拿来用的,万一沾身上就脏了。”
  齐湘似有所感叹,“所以啊,一张纸再干净再完美,一旦不小心落下一丁点微不足道的污点,众人便看不到它的洁白了,还会嫌弃它的脏污……”
  她话落盯住了助理,“小林,你懂得吧?”
  小林怔了会,而后道:“齐湘姐您放心,大张是个稳妥人。”
  齐湘轻轻笑了,摆手吩咐道:“回家吧。”
  汽车开动。车厢内光线昏黄,齐湘坐在后头,某个刹那助理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后视镜,就见齐湘端庄明丽的脸庞逆在光影里,看不清表情,唯有那嫣红的薄唇抿成一线,透出主人不易察觉的凝重。
  ※
  时间过的很快,樊歆的伤势经过一个半月休养,终于痊愈。出院后她迫不及待拍摄了《琴魔》的小番外——在医院里闷了太久,她想活动,而且番外的戏份她只有几个轻松的镜头,不含任何大幅度的动作,重伤初愈的她完全可以胜任。
  拍摄那天,慕春寅全程陪着,二世祖周珅闲的无聊,也跑到片场去玩。演员们拍戏时,他便跟头条帝俩坐在板凳上围观。
  头一次来片场周珅觉得很新鲜,向身畔头条帝道:“呀,春春,爷觉得拍戏比泡夜店有意思!我突然想进娱乐圈,凭我这高颜值,要不了两年就拿影帝!”
  慕春寅没答话,他似乎在出神,周珅碰碰他胳膊,“想什么在?”
  慕春寅压低声音,“还不是道具伤人事件,让老吴查很久了,依然没找到有效线索……老吴甚至怀疑是我多心,说也许真只是巧合而已……可我的直觉还是不对,我在想,这里面的确有猫腻,只是对方的手段非常隐蔽,具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所以能将所有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周珅深思半晌,认真答:“你跟老吴的推测都有可能……”
  慕春寅:“……”说了等于没说!
  周珅拍拍他的肩,“安啦,这事让老吴继续追踪就好!再说你现在每天派这么多人保护樊歆,她一定不会再受伤害的,你就放松点!”说着又朝片场一指,“来来来,我们看演戏,瞅你们管家婆演得多好!”
  “好个屁!”慕春寅注意力转到了摄像机前——樊歆正跟李崇柏对戏。拍的是魅姬转世后遇到李崇柏的那一幕,两人想起前世,深情相拥。慕春寅眉头一挑,看到李崇柏搭在樊歆腰上的那只手,啐道:“这姓李的搂这么紧干嘛?”
  见李崇柏握住樊歆的手,又恼道:“牵手就牵手,还十指紧扣!”
  “还摸脸!接着不会还来段吻戏吧……这小子今儿敢真亲我就做了他!”
  ……
  头条帝嘀嘀咕咕,周珅幽幽来了一句:“如果以后樊歆跟别人拍床戏怎么办?”
  头条帝毫不犹豫,“她敢!”
  “啧啧啧……”周珅轻拍巴掌,兴致勃勃地瞅着头条帝,“春春,你把樊歆看这么紧,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慕春寅白他一眼,“我是她的老板是她的家人是她的太阳是她的天是她的地,她只能跟我亲近,就这么简单!”
  “亲近亲近……”周珅嘻嘻一笑,道:“说起这个亲……”他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问:“你上次不是亲了她吗?感觉如何?还想不想再来第二回?”
  慕春寅视线落在樊歆身上,有些恍惚,似乎是在回味,许久后他摇头,“不行,她要生气的。”

☆、第66章 Chapter66 热吻
  日薄西山时,番外微电影杀青,剧组收工后集体去了饭店,苏崇山请客,就当是迟到的杀青宴。
  樊歆欣然前往,剧组上下都是为了等她才将杀青宴推迟到现在,她怎能不去。
  温浅齐湘以及那帮新人团也来了,众人前呼后拥去了市内最好的大饭店。当晚的宴席点了满大桌的菜,一群人吃吃菜喝喝酒,吹吹牛皮聊聊天,前所未有的热闹。
  饭间李崇柏郑重其事的向樊歆敬酒,经过道具伤人风波的他,吃了不少苦头,从前的倨傲与自大尽数被磨去。他连喝三杯,第一杯酒时他说,对不起;第二杯他说,谢谢;第三杯时他说,你是个努力且敬业的演员,希望下次还能跟你合作。
  樊歆当然懂这三句话的意思。
  对不起,是为他曾经的怠慢致歉。谢谢,是为樊歆不顾重伤,为他洗刷了冤屈。至于最后一句,是对樊歆人品及操守的认定,樊歆很喜欢最后这句话。
  病伤未愈樊歆不能饮酒,慕春寅刚要替她喝,樊歆却拦住他,她以茶代酒,诚恳回了李崇柏三杯。
  她也说了三句话,“没关系。”“对不起。”“期待下次合作。”
  李崇柏静静看着她,这三句话虽然简短,他却再清楚不过。
  没关系——过去你的怠慢,我已释然。
  对不起——盛唐亦曾伤害过你。
  三秒钟后,李崇柏与樊歆对视微笑,自此一笑抿恩仇。
  李崇柏甚至还跟樊歆开玩笑,“我要是没认识Rose,一定会追你。”
  一左一右两道目光瞬时投射而来,左边的是头条帝,他原本正在替樊歆剥着大闸蟹,闻言立时眸光凛冽如刀锋。而右边的则是温先生,他舀汤的手微顿,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却在刹那冷冽。一侧齐湘察觉出他的异常,跟着狐疑地看了一眼。
  李崇柏讪讪一笑,“说着玩的!我女朋友跟我爱情长跑七年,我怎能想其她心思!”
  樊歆迅速打圆场,“对呀,李崇柏你女朋友又温柔又体贴,你还不把她娶回家!”
  李崇柏道:“要娶!明年五一办婚事!到时请大家喝酒!“
  众人大笑,有人问:“团购份子钱能不能便宜点?”
  一群人笑翻了去,与热闹的气氛相反,酒席中唯有一个老头淡定独酌,并不参与闲聊。此人是苏崇山带来的宾客,樊歆并不认识,去问身边慕春寅,慕春寅有些轻蔑的低声道:“苏崇山信命,这老头子是个算命的半仙,苏崇山简直将他当做军师,买什么股票投资什么片子都听他的,甚至每日出行都得让老头子掐指算个良辰吉时出来!”
  说到这,慕春寅凑近她耳边轻笑,“今天带老头子出来,是苏崇山要老头子看看新选的电影女主角有没有“旺老板”的命!苏崇山底下的男女演员想要拍戏,都得经过老头子看手相看面相算完八字才通关!”
  樊歆忍不住噗嗤笑出来,没想到这个自称英国留学回来的博士生苏崇山居然还信命理一说!
  她一笑,满场的目光登时吸引了过来,苏崇山是个人精,瞅出樊歆是慕春寅心尖上的人,便越发殷勤拉拢,问道:“樊小姐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樊歆不好说实话,刚想找个借口,慕春寅便帮她圆了场,“没什么,久闻姚半仙的名声,我想让先生看看,我这樊歆有没有旺老板的命!”
  慕春寅这话原只是玩笑,没想到苏崇山却当了真,客客气气对姚半仙道:“先生,还请您帮慕总看看。”
  姚半仙原本正在喝酒,他似乎很嗜酒,从入席来杯盏就没停过。他的外号也对得起他的模样,年过七旬,留着长发须发皆白,的确有些修仙得道的画风,只不过酒喝得有些多,脸颊红扑扑的,有些矛盾的可爱。闻言他抬起头来扫了樊歆跟慕春寅一眼,继续喝酒,一面喝一面摆手道:“你们俩没啥好算的。”
  这话让一贯被人捧着的慕春寅不痛快了,“什么叫不好算?”
  大概能人异士的性格难免古怪,姚半仙被慕春寅硬邦邦的话堵得不痛快,注意力终于从酒杯中抬起来,直直看向樊歆与慕春寅。
  那一霎樊歆一凛,对方的目光压根不像七八十岁的老眼昏花,那眼神犀利又通透,像是能看穿人的灵魂,须臾他笑起来,指着樊歆与慕春寅道:“你们俩前世生了个女儿。”
  这一句话可把在场人都惊了惊,还从没见过人这样算命的。
  慕春寅自然不信,“你算命连生辰八字都不问的吗?”
  姚半仙嘻嘻一笑,“你不信就算了!得了,既然我这话说了一半,接下来的一半也还是说了吧!她虽然跟你生了个女儿,但是她最后……”他说着视线一转,徐徐转过大半个圆桌子,最后落在对面温浅身上,“嫁给了他!”
  全场静默而温浅瞳仁一紧。而樊歆亦震惊的看向温浅,心底虽对这匪夷所思的话难以置信,但仍对这奇怪的推论感到惊愕。
  满桌狐疑,只有苏崇山对姚半仙的话深信不疑,惊呼道:“先生,你的意思是,樊小姐前世是温先生的妻子?”
  老头压压下巴,继续去喝酒。一圈人都不相信,嘻嘻哈哈又去吃菜喝酒了,只有慕春寅哼了哼,“无凭无据的胡扯!”随后扯了扯樊歆,“还看什么,人哪里有什么前世,就算有,你前世万一是个男人呢?”
  樊歆:“……”
  ※
  酒酣宴罢已是夜里十点,一群人醉扭扭的告别,三三两两走出包房。
  樊歆跟王导苏制片几个人走在最后,慕春寅似乎还在生那“前世”的气,独自走到了前头,刚好出门时在走廊上遇到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妞,是他过去的老相好,洋妞将他喊到一旁,两人窃窃私语去了。
  温浅则跟齐湘走在最前面,席上三人隔得远,并未说什么话。中途樊歆去过一趟洗手间,与门口那端的齐湘擦肩而过时,齐湘温柔的跟她打了招呼,对她的术后恢复情况嘘寒问暖,但目光落到樊歆的坎肩小外套上时,她端庄笑容里突然有古怪而细微的改变。
  樊歆想不通她那一刻的表情,待要再想,耳畔忽地传来一声尖啸,直刺得耳膜发麻。因着太过高亢尖锐,那一瞬所有人都蒙在原地,一秒钟后有人大喊:“不好!失火了!”
  ——酒店失火警报!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还来不及逃窜,眼前霍然一黑,整个世界如堕永夜——酒店大楼灯光齐刷刷集体熄灭,而紧急照明灯竟然也没有开。
  一丝光亮也不见的走廊上,所有包房的客人都冲了出来,在黑暗中四处逃窜。人群仓皇慌乱,有人呼救,有人尖叫,还有孩子的哭泣。
  樊歆蒙在混乱的人群中,第一个反应就是大喊:“阿寅!”——她担心他一心跟女人**,不知危险接近。
  她喊了几声没有人应,她猜他跟新欢早就下了楼,心底踏实了些,便随着人群往前去。走廊上不断有人从她身边逃命般挤过,有人蛮横地撞向她,她身体失重往前一跌,即将落地前她一慌——在人流拥挤的走廊上摔倒,不被火烧死,也要被踩踏致死!
  下一刻,却猛然有力道将她的腰扶住,她晃了晃后借力站稳,旋即右手被人紧紧握住,那股力量不容忤逆地牵引着她,逆着人流向反方向跑去。
  长廊乌黑一片,半点微光也没有,她跌跌撞撞跟着这人往前冲。人群拥挤,那人用手不住拨开周围的人,将她护住不跌倒。待跑出十来步,那人突然向右一转,拉着她进了一个窄窄的空间,似乎是转到了楼梯里。
  果然,没出几步,带领她的那人已摸索出台阶的位置,顺着楼梯而下,她跟着后面,一起往下跑。楼道伸手不见五指,空荡的楼梯间只听见两人的喘息声。三十多层楼的高度,楼梯一层层旋转向下,像永远也没有尽头,漫长的奔跑让樊歆上气不接下气,但她丝毫不敢停,脚像机器般高速运转。
  当然,她没有忘记关键问题,边跑边喘着粗气问:“你是谁?”
  对方不答话,仍是紧拽着她不停狂奔。她疑惑更深,但对方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她,多半是自己人。虽然黑灯瞎火看不见,但她能感受到对方身量高大,起码有178公分以上。
  会是谁呢?
  慕春寅?不,他应该早就带着妹子在安全地带了吧,再说了,如果是他,肯定会吱声啊。
  剧组的其他人?178以上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李崇柏,但不可能是他,因为宴席还没吃完他便有急事提前离场了。
  而另一个人……樊歆暗暗否认——那人跟齐湘走在最前面,事发突然,他应该会护住齐湘吧。
  但她不敢百分百确定,于是试探性的喊了一声,“温先生?”
  握着她的那只手瞬间一紧,捏得她关节微痛。这反应让她愈发迷糊,这人到底是不是温浅啊?
  没人回答她,奔跑还在继续。也不知跑了多久,她觉得自己越跑越慢,脚累得要断掉,还是没抵达终点。
  她重伤初愈,元气本就未恢复,如今一口气不歇跑下二三十层楼,体力实在承受不住,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弯腰扶住墙面,冲那人道:“我……我跑不动了……”
  那人手劲分毫不减,拽着她继续往前走,可她早已筋疲力尽,站稳都必须扶着墙,被人猛然一拽之下她不由脚下一崴,径直朝前扑去,而那人察觉的快,迅速转身,她直直扑入一个温暖的领域,似乎是来人的怀抱。
  她有些狼狈,正欲退回去,安全通道门外蓦地有声音传来,说话的人极度亢奋,“火扑灭了!只是烧断了电线,还得等一会才来电!”
  这声音渐渐远去,而楼梯间的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火灭了,总算安全了。
  漆黑的狭小楼道中,松懈下来的两人相对着大口喘气,方才那阵狂奔,彼此都撑到了体力的极限。
  樊歆喘了半晌,忽然察觉不对劲——她还靠在他的怀里。
  她赶紧往后退了退,可他搂在她腰上的手丝毫不放。黑暗中那人身形稳如宝塔,纹丝不动。她折腾了半天没结果,恼道:“你放开我!”
  他却手劲加紧,双臂如铁环般将她锁在怀中。她被迫偎依在他胸膛上,隔着厚厚的衣衫与无法看清的黑暗,她能清楚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与拂在她脸上的气息。
  她用力嗅了嗅,倘若来人是温浅或慕春寅李崇柏,她可以从味道识别,温浅身上有亘古不变的淡淡茶香,慕春寅永远都是骚泡招摇的香水味,而李崇柏——虽然这个可能性为零,但他爱抽烟,身上肯定是烟味。
  她嗅了一阵,最后折戟而归——来人饮了不少酒,浑身浓郁的酒香将其它气味尽数掩盖。她猜不出来,急了,仰起头问:“你到底是谁?”
  来人终于出声,却只是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极轻极浅的笑,仿佛这样逗她极有趣。旋即她面上一热,那人脸庞似乎向她俯了过来,在离她仅有几公分的地方止住,像在暗中静静观察她。相隔不到咫尺,他的呼吸吐纳在她的脸上,如南风拂面,温热的一片。
  她尴尬不已,赶紧转过脸去,摆首间她的唇擦过一片温软的物什,似乎是对方的下巴,又似乎是……总之对方身体微微一僵,仿佛她撩拨了他似的。
  她的耳根轰地热了,窘迫之下她扭扭身子,不耐地道:“你再不放我喊人了!我……唔……”
  后面的话她还没说完,忽有暖风拂面而来,是对方潮湿的鼻息,紧接着唇上一暖,她那后半句话径直被他吞入了口中,取而代之的是他长驱直入的唇舌。
  她登时蒙了,回过神后猛烈推他,奈何方才一番体力折腾,她浑身力气几乎耗尽,螳臂挡车的挣扎反倒激起对方更大的兴致——他将她逼到墙角,一手扣着她的双手,一手箍着她腰,脚顶着她的膝盖限制她踢腿,霸道的姿势全方位禁锢了她的动作,她连挣扎都艰难。
  她又羞又恼,张口呼救,可救字还没有喊出来,却引得他更深入的吻她,她欲哭无泪——这回嘴唇被堵得严严实实,别说张口喊人,便连呼吸都困难。她只得张牙咬他,他却在她的领域内灵活辗转,两人游击战般追来逐去,几个回合下来,她不仅没咬着他,反倒狠咬了自己舌尖一下,痛得眼泪都溢出来。
  最后她一没力气动手,二无法动口,彻底没招,整个人就像冲上沙滩的鱼,搁浅在他怀里。好在他右手箍住她腰的手虽然紧,左手却小心翼翼绕过了她脖颈,以固定的姿势托着她的后脑,这样误打误撞的姿势不仅可以防止她挣扎,还可以防止伤口二次受伤——当然,这一切樊歆已经顾不得了,她愤慨万千,在心里痛骂臭流氓挨千刀。然而她再怎么意念攻击,他仍一个劲吻得投入,直到吻得她缺氧,他才放开片刻。她赶紧抓住机会,张口大呼,“救……”
  ——后面的命字还没喊出来,又被他给堵上了。
  这个吻相较之前更加缠绵悱恻,前一个满含掠夺之气,长驱直入逼迫她屈服。而这一次则更贴近情人间亲密无间的温存,他轻缓亲吻,自唇舌间一寸寸开疆扩土,逐步深入,带着些许摸索式的好奇,仿佛不满足彼此眼下的关系,渴望得到更多的亲昵。
  樊歆却丝毫感受不到,过度的体力消耗与逼仄尘封的楼道,让重伤初愈的她缺氧感觉愈发明显,她脑子发晕,耳鸣心慌,浑身乏力,软绵绵地只想往墙上靠。
  察觉出她的不适,对方总算放开了她,似乎有些依依不舍,他捧着她的脸,又去吻她的唇角跟额头,温润的唇辗转过她的眉眼,一切亲昵均在看不见的黑暗中清浅的摸索,却蕴着极浓的情。
  与此同时,眼前光线骤然一亮,通了电的酒店霎时亮如白昼。楼道里的樊歆看清来人后回了魂,她慢慢睁大眼。

☆、第67章 Chapter67 是她
  与此同时,眼前光线骤然一亮,通了电的酒店霎时亮如白昼。楼道里的樊歆看清来人后回了魂,她一声尖叫:“慕春寅!”
  “咦?”头条帝的反应与她截然相反,他无辜地眨着眼睛,“怎么是你?我以为是Linda!”
  樊歆:“!!!”
  她真是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
  ※
  酒店的一楼大厅围满了人,众人对这场火灾惊魂心有余悸,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樊歆走到人群正中,心里早没什么恐慌,只有被莫名其妙强吻的愤慨,而她身后头条帝还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又四处找美女寒暄去了。
  樊歆坐到偏厅沙发上,刚想歇口气,却有个身影慌慌张张走过来,问她:“温先生呢?”是温浅的助手阿宋,他身侧站着齐湘,表情有些古怪。
  樊歆茫然,“我怎么知道?”
  阿宋焦急道:“他去找了你呀。方才我们都被人流挤进了楼道,他却从人群里冲出来,在黑暗中不停喊你的名字,你没听到吗?”
  樊歆摇头,忽然一惊——温浅该不会是在慌乱中遇到了什么意外吧?她起身冲向电梯口。
  电梯口在走廊里侧,那儿远离大厅,几乎没什么人。樊歆刚按上电梯按钮,门却恰巧打开,里头堪堪立着一个人,身材颀长,一贯沉稳的面容上有罕见的惶然。视线投在她身上的一霎,他微微一怔,所有焦虑瞬间消失,随即他大步跨出电梯,樊歆只觉腰上一紧,人已经被一只强劲的手一带,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樊歆愣住。
  这个拥抱同楼道中的拥抱全然不同,刚才在黑暗里,她面对一个无法猜测的人,只有惊慌与猜忌。而这一次——她无法形容,大脑一片空白,脸颊滚烫,心脏像打了强心针般狂跳,砰砰砰就要跳出胸臆。
  她感觉他的掌心覆上了她的肩,极轻柔地抚着她的发。他附在她耳畔说话,有长松了一口气后的释然,“你没事就好!”
  他声音醇厚而富有磁性,似钢琴上最深沉的音符奏响,而他宽厚的怀抱包揽着她,像一片温静的海。鼻翼间传来他熟悉而淡雅的茶香,是命运旅途中最迷人的气息。樊歆有些不真切的恍惚。
  楼道远远的另一侧,有人逆着光站在那里,往常完美无瑕的脸庞一霎发白,她捏紧了皮草外套上的腰带,纤细的指节绷得发白。
  ……
  电梯口的两人还在相拥。直到走道外传来其他顾客的声音,樊歆这才从恍惚中回了神,她似乎有些惊慌,抽出身子退后两步,温浅的怀抱瞬时便落了空。
  有三秒钟的静默,随后温浅道:“你没事就好。”他大概觉得方才那一抱略显唐突,亦向后退了一步,补充道:“失礼了。”
  樊歆脑子有些乱,“你没事我就回去了……”
  温浅颔首浅笑,视线落在她所穿的雪白小斗篷坎肩上,坎肩并没有扣子,衣襟处用一枚香槟色的水晶胸针扣着,那胸针的设计颇为匠心独具,是个踮着脚尖的芭蕾舞女造型,配樊歆的气质再合适不过。温浅唇角三十度的上扬,眸里透出微微自得,“这衣服你穿得不错。”
  樊歆的脚步慢了慢,说:“是婉婉眼光好。”
  不知道是不是樊歆的错觉,温浅唇角的笑意似乎更浓郁了些。
  樊歆回到大厅,头条帝还在同Linda眉来眼去,见樊歆靠近,慕春寅突然提高了嗓门,向Linda道:“刚才我打算拉你一起跑的,谁知黑灯瞎火看不见,拉错了人。”
  樊歆又要怄出口老血来——这死慕春寅吻错人就算了,竟连她的死活也不放心上,还不如温浅呢!
  她黑着脸站在慕春寅身后,硬邦邦道:“你们慢聊,我回去了。”
  “一起回,晚上还有事呢!”头条帝用飞吻的形式依依不舍结束与美女的寒暄,吹着口哨轻快离开。
  ※
  夜里一点,夜幕深深,广袤的苍穹下,千家万户都进入了香甜的睡眠,却有四个心思各异的男女无法安然入睡。
  第一个自然是樊歆,她是被气的。想想慕春寅今晚连她的死活都不顾,她的心那是拔凉拔凉。为此她一晚上都没理慕春寅,想着还被他占了便宜,她去卫生间刷了好久的牙。
  躺在床上时她心乱如麻,脑中画面起初是漆黑楼道间那场凌乱的强吻,后来渐渐变成电梯前与温浅的那段拥抱。
  想起那段猝不及防的拥抱之时,她看向头顶天花板上白花花的灯,突然发现自己的脸颊又开始莫名其妙的发烫。
  ……
  第二个没睡的则是头条帝。
  偷香窃玉成功,原本他心情惬意,可樊歆回来后一晚上都不理他,他便高兴不起来了。
  他拿着手机趴在床上同二世祖聊天,周珅听出他情绪低落便问原因,慕春寅答:“樊歆不高兴。”
  “这还不好办!”二世祖道:“女人的心情嘛,三分靠打扮,七分靠SHOPPING。明天带她买买买,或者干脆买个商场给她,她一定高兴!”
  慕春寅道:“这次不一样,她真发脾气了,我刚才求和了几次,她压根不理我。”
  想着二世祖是情感专家,慕春寅便一五一十将今天的事讲了,二世祖听了后愕然道:“你又得手了?你不说你不再这样吗?你这口是心非的禽兽!”
  慕春寅理直气壮,“我原本真没想那样,可她亲了我一口,作为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我当然得礼尚往来。”
  周珅鄙视道:“她主动亲你?我不相信!”
  “那会太黑,她可能是无意亲到的吧。”
  周珅最热衷男女八卦,“你的意思是,她无意间撩拨你一下,你就春心荡漾?来,跟爷谈谈感觉……”
  慕春寅有些恍惚,想了半天后道:“没法形容,很矛盾的感觉,觉得这样不对,又控制不住……”
  “怕她生气不理你,所以随口编了个慌?”二世祖摇摇头,无奈道:“春春,你商场上多么杀伐果断聪明绝顶,怎么到情场就智商为零呢!哦不,不是零,是负数!”
  慕春寅没答话,他眼神放空,似还在回味那楼道间亲昵的一刻,旋即他落下脸来,牛头不对马嘴道:“你才负数呢!我干嘛要跟你讲那些!万一你好奇也去亲呢!老子岂不是引狼入室!”
  周珅:“……”
  ……
  第三个睡不着的是温浅。
  不要误会,他只是习惯性的失眠而已。
  为了助眠,房间里放着舒伯特的小夜曲,音乐轻缓舒畅,他看向窗外。
  玻璃窗外风寒露重,夜色似一张铺天盖地的墨色大网,将整个人间兜头罩下,只留一些熠熠发光的星子点缀其间。
  看着那满天繁星,房间里的温浅再次想起那张面孔,还有今夜那一霎的拥抱,彼时她靠在他肩上,他闻见她深幽的发香。
  ……
  最后是九重的公主齐湘。
  房间是典型欧式宫廷风的设计,头顶是璀璨的奥地利水晶吊灯,脚下踩着厚厚的地毯,齐湘端立在象牙色边框的全身镜前,明净的镜面映出她雪白皮肤,高挑身材,泛着亚麻色光泽的大波浪卷发,精致的脸庞上,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
  她端详许久,最后低低一笑,冲镜子里的人一字一顿,“齐湘,你怎么能输?”
  ※
  翌日,樊歆还在生慕春寅的气,横竖都不理头条帝,头条帝自讨没趣下只得出了门——腊月26了,年关来临,他得去Z市疗养院把母亲接来过年,而樊歆便留在家里准备年货。
  入夜之时,慕春寅带着许雅珍回来了。司机跟护士将许雅珍小心翼翼抱到卧室,慕春寅则兴冲冲向樊歆道:“慕心,好消息!医生说妈昨夜手指动了一下。”
  樊歆对慕春寅之前的不满瞬时忘到了九霄云外,惊喜地问:“真的吗?”
  “真的。”楼梯上专职负责照顾许雅珍的医生道:“这是个好兆头,继续努力,病人就有清醒的可能。”
  樊歆的欣喜难以言喻,许雅珍的伤是她心底最大的痛,这些年她活在内疚与自责里,没有一天能够解脱。如今许雅珍有恢复的可能,她激动到哽咽,看向慕春寅道:“阿寅……太好了。”
  慕春寅拿纸巾给她,“哭什么?这是好事。”
  樊歆将纸巾丢开,抓住他的手,将眼泪鼻涕呜噜呜噜全蹭他衣袖上,慕春寅嫌弃地看了一眼,却俯身搂住了她。
  ……
  因着许雅珍的状况有好转,这个年两人过得极舒心。
  除夕那日,樊歆跟慕春寅一道包了好多饺子,两人欢欢喜喜端到许雅珍的卧房,樊歆舀起一粒饺子,凑到许雅珍鼻翼下,笑眯眯问:“珍姨,这是你儿子包的饺子,是不是很丑?”
  慕春寅不甘示弱,将樊歆做的韩国泡菜在许雅珍面前晃了晃,“看,这是某人做的泡菜,味道不及你当年一半好。”
  许雅珍躺在床上,并无反应。两人却并不气馁,在床前愉快的打闹——就如同从许雅珍未伤之前一样。
  吃过团年饭,两人开了电视机,坐在沙发上守着每年的老一套春晚,樊歆看相声嘻嘻哈哈笑了一阵,没多久困意来袭,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视机里相声还在欢乐的开刷,窗外“砰砰砰”炸开姹紫嫣红的烟火,这浓郁的除夕之夜,某个瞬间慕春寅低头,就见沙发上的樊歆抱着星星抱枕,枕在他腿上睡得恬静,如瀑的长发在他膝上铺泄开来,乌黑光泽一片。他伸手抚了抚,发丝微凉,含着深幽的香气,千丝万缕缠绕在他的指尖,如永不化解的牵挂。
  他又向另一侧看去,雪白的床上,他最爱的母亲静静躺在那,安详的如同只是睡着,也许不久以后的某一天她就会苏醒,微笑的、温暖的,回到他身边。
  慕春寅笑了笑,一侧是血浓于水的至亲,一侧是相依相偎的她,两个女人一左一右伴在他身边,这破碎的人生仿佛就此圆满,再无遗憾。
  ※
  年过的很快,开年后慕春寅公务缠身,全球各地的跑,彻底成了空中飞人。原本他计划带上樊歆相陪左右,奈何樊歆重伤刚愈,便就此作罢。
  慕氏大宅只剩樊歆一个人,樊歆倒是想去工作来着,《琴魔》年前便已完结,她凭借魅姬一角人气大涨,不仅圈粉无数,更是收获好评滚滚,有意找她谈影视的片商成堆找上门来,但全被慕春寅推了。慕春寅的理由很坚定,年后三个月内不允许她接任何工作,专心在家休养。对此樊歆强烈抗议,可头条帝轻飘飘丢出一句话,“那种烂片有什么好拍的,把伤给我百分之两百养好,五月份开演唱会。”
  樊歆一怔,“演唱会?!”入行两年,她还没有开过演唱会呢!
  “你出道两年,推出的两张个人专辑都卖得不错,开演唱会也算是顺势而为。”头条帝说着瞟她一眼,“当然,你不想开的话,那些烂片随便接,你……”话还没说完樊歆人已经不见了,他扭头一瞅,就见樊歆端端正正躺在沙发上,拿被子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我不去,我要在家为演唱会养精蓄锐!”
  ……
  就这样,樊歆开启了自己养精蓄锐的生涯,每天在家除了休息就是练歌练舞,直到有一天,曾经一起拍戏的小年轻打了电话来,说他们来了Y市,要樊歆请他们吃饭。
  作为团长当然得尽地主之谊,樊歆笑盈盈应了,将这事也知会了莫婉婉一声。莫婉婉笑着问:“你要不要喊温浅一起来,咱都跟他一个多月没见面了!”自上次剧组杀青宴结束后,温浅便去了国外,据说忙到昏天黑日,年关都不曾回国。
  见樊歆没应,莫婉婉道:“片场上他好歹救了你一命,知恩不求报,当面说句谢谢是应该的。”
  樊歆无奈道:“根本不用我喊他好吗?小年轻们已经热情的邀约了他……”
  ……
  三天后,樊歆请小年轻们在某酒店吃饭,温浅果然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身姿款款笑容端庄的大美人,小年轻们鼓掌欢迎——齐湘也是他们请来的。
  莫婉婉在旁瘪嘴,“这娘们怎么也跟来了,牛皮糖啊!”目光扫扫齐湘瞅着温浅一副脉脉深情的模样,又呸了一声,换了个离齐湘最远的位置坐。
  因着莫婉婉这一举动,局面略显尴尬,好在小年轻们够会活跃气氛,没一会就在“两只小蜜蜂呀,飞到花丛中呀,嘿!嘿!”等等猜拳中热络起来。
  吃完饭已是夜里九点多,几人酒足饭饱就此作别。小年轻们跟温浅先行下去取车,樊歆去了洗手间,包厢里只留齐湘与莫婉婉两人。
  莫婉婉叼着根牙签,大咧咧翘着二郎腿,看向坐在靠椅上慢条斯理补妆的齐湘,“齐湘,老缠着温浅有意思吗?他心里早就没有你了。”
  齐湘刚吃过点心,唇彩有些花,其实并不明显,但她无法忍受哪怕一丝半点的不完美——她对着巴掌大的镜子慢慢涂唇彩,果冻般的唇彩放置在汽水盖大的精致小匣子里,色泽鲜嫩如春日樱花,而她十指纤纤,拿着极细的小刷子精雕细琢往上描,姿势优雅如古代仕女在描工笔画。
  她描完唇彩,这才从容道:“藕断丝还连——不知莫小姐听过没有。”
  莫婉婉翻了个白眼,“齐湘,你还是跟从前一样,觉得世上一切都该属于你,只要你想要。”
  齐湘弯起唇角,露出珠贝般的八颗牙齿,“我只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不可以吗?”
  莫婉婉嗤笑着:“在你眼底,人跟感情都算是东西吗?”
  齐湘仍是笑着:“只要我想要,那就是东西。”
  ※
  三月份虽是初春,但夜里仍是寒风料峭。地下停车场的灯光幽幽暗暗,小年轻们上自己的车之前,有人用崇拜的口气请温浅跟自己合个影。
  看在他是新人团的份上,温浅没拒绝。小年轻们大喜,掏出手机凑到温浅身边留念。拍完后三人聚在一起看照片,其中一人道:“哈哈,剧组的每个人我都留念了,拍得最美的就是咱团长。”
  因着跟樊歆有关,温浅凑过头去也瞟了一眼,见他有兴趣,小年轻们把片场的照片全翻出来给他看,“看,这是团长在背剧本呢,好认真!这是她在吊威亚……”
  几张樊歆的照片翻过便是其他人,小年指着手机轻笑:“这是李崇柏,那天他跟樊歆姐吵架,脸都气绿了!”
  温浅对李崇柏无甚兴趣,正欲抬步离开,视线却突然在相片上顿住。
  照片上是凌乱的剧组,镜头里的李崇柏气呼呼,他身后不远处是一个平房,平房位置应该离剧组较偏远,隐约只看得到半堵墙面与一扇窗,窗里头呈现小而模糊的一团,常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细枝末节,可温浅却将画面逼近了仔细看,发现那团是个人影,似乎穿着白色衣裳。
  见温浅一直瞅着左上角的平房,小年轻问:“温先生盯着道具室看干嘛?”
  温浅问:“这是道具室?”
  “对。”
  温浅一脸严肃,“你确定?”
  小年轻莫名其妙,“确定啊,我在片场上呆了好些天,不会记错的。”
  “照片是你几点钟拍的?”
  “大家吃午饭时,大概一点钟吧。”
  温浅紧盯着照片左上角,半晌后扭头过去,眸里一半顿悟一半忿然,“……是她!”
 
☆、第68章 Chapter68 报复
  乌蒙的夜空无星也无月,城市陷入安静的夜色里,荣光九楼却依旧灯火通明。
  办公桌后的温浅盯着桌上的照片,须臾他吩咐道:“阿宋,替我查查这个叫张伟明的人。”
  “张伟明?这人跟道具伤人案有关?”
  “**不离十。”
  阿宋接过文件夹,用难以置信的表情问了句:“温先生,这事……您确定是她?”
  温浅压压下巴:“之前她掩饰得太好,而我又被假线索误导,一直没想明白……现在看到这照片,一切都明白了……剩下的细节疑团,就等找到张伟明再来剖开。”
  顿了顿,他补充道:“当然,事情没完全水落石出之前,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阿宋点头,“知道。”
  温浅端起桌上冰水,徐徐抿了一口,水晶杯剔透而他握杯的手指白皙如玉,在灯光别样的好看。他喝着冰水沉思片刻,又说:“还有,派几个可靠的人在暗处护着樊歆,但别让她发现。”
  阿宋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您是怕万一因这事跟九重杠起来,他们会对樊小姐不利?放心,盛唐慕总在呢,每次出行那保镖的架势……您没必要多此一举。”
  温浅摇头,“九重的人心太深,多道保险总是心安一些。”
  话落他沉默下来,房间一时安静无声,听得到风刮过窗户的轻响。须臾,他低低出声,轻得像是自语。
  “我不能……再让她出任何意外。”
  ……
  夜色岑寂,同一片夜空下,也有人三更天还未睡。
  Y市最著名的富人区,豪华别墅的洗浴间传来“哗哗”的水声,足足持续了两小时,浴室里的人才里出来。
  等久在外的助理殷勤递过毛巾,“齐湘姐,你怎么洗那么久?我还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齐湘赤着脚走到客厅,雪白小巧的趾头涂上了殷红的指甲油,随着她轻慢的步伐,似绽放在地毯上的小花。她头发湿漉漉披着,一双乌目却愈发显得明亮,她说:“没什么,在里面想点事。”
  “想什么这么久?在里头待久了容易缺氧。”
  齐湘没答话,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去了露台,一面走一面说:“小林,替我订下周五去悉尼的机票?”
  “下周您不是受邀去巴黎看走秀吗?”小林愣了会后突然反应过来,“下周五温先生要去悉尼,所以您也想去?”
  齐湘没答话,她站在露台上,神色凝重。
  料峭夜风将她额上的刘海吹得颤动不停,她的视线落在茫茫黑夜之中,思绪却回到了今夜的餐桌上。
  觥筹交错间,小年轻们给樊歆敬酒,樊歆不会喝酒,出于礼貌倒了半杯啤酒,一只手却截住酒杯,递来一杯果汁,“女人别喝酒。”
  出声的人是温浅,表情很平静,眼神里却有什么情愫一点点地,在这热气袅袅的席间,宣泄开来。
  彼时她坐在他身旁,扣紧了手中竹筷——刚才她喝了几杯,他都不曾理睬。
  先前她从未觉得樊歆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论是长相气质还是家室学历,自己都更胜一筹。要真挑出点与众不同的,也就是樊歆的性子比较倔强罢了,当然,这在她眼里并不算什么讨喜之处。
  可就是这样一个无甚特别的女人,不仅高高在上的慕春寅宝贝般捧着,便连温浅也不对劲了。他一贯清高自傲,对谁都淡漠清疏,可唯独对樊歆,他眸里时常有柔软的光亮。
  譬如就在今晚的聚餐上,他的眸光时不时就往樊歆身上掠去,将她喜欢的菜移到她面前,在她出汗的时候递纸巾,噎着了的时候送水……很小的细节,不动声色却如涓涓细流无处不在。
  而那天失火后的电梯间,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罕见褪去了万年不变的沉稳,急切将她拥入怀中。
  那一刻他脸上的庆幸与欢喜,满满地,藏不住。即便是六年前他与自己相恋之时,也从未见他如此开颜过。
  一叶知秋,形势越发严峻。
  ……
  冷风吹过,阳台上的齐湘终于收回思绪,她微微张唇,声音被风吹散,听起来有些飘,却又无比坚定,“我不能再坐以待毙。”
  ※
  数日之后的深夜,一架开往悉尼的飞机平稳飞行在高空中,机舱外乌蒙一片。
  头等舱上的齐湘喝着饮品,姿态优雅地看着窗外夜色。那上了唇彩的薄薄红唇,在白色吸管上留下嫣然的吻痕。
  她身侧助理兴冲冲地道:“齐湘姐,要是温先生知道您为了去看他,推掉工作,还穿越大半个地球,他一定会感动的。”
  “但愿吧。”齐湘眸里透出一丝憧憬,将计划再酝酿了一遍。
  ※
  齐湘是半夜抵达悉尼大酒店,但与她想象的截然相反,推开门的温浅没有动容,表情极淡。
  甚至在那目光里,齐湘看出了戒备。缓了缓,她问:“怎么?不欢迎?”
  温浅微拧着眉,“这两天你不是有工作吗?”
  齐湘凝视着温浅,话里有话里,“工作从来不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事。”见温浅仍是面色冷漠,道:“我知道你忙,不会打扰你。小林去找酒店了,我先在你这歇歇,坐了好久的飞机,人好累。”
  再一指自己的皮草外套,略显尴尬的道:“外面下了雨,我的外套打湿了,行李在小林那,你能借件衣服给我搭吗?好冷。”
  温浅默了默,拿起一件西装,丢了过去。那随手扔去的姿势,透出些许不耐。
  齐湘接了过来。而后从包里掏出一盒药,递给温浅。温浅抬头,视线在药盒上扫了一眼,又顺着药盒望向齐湘。
  都说女人的娇媚从蕾丝开始。齐湘倚在桌旁,单薄的打底衫贴在玲珑有致的躯体上,料子是细腻的水溶蕾丝,先前外搭皮草时可显精致的奢华,一旦褪去皮草,打底衫的一字领设计露出锁骨与香肩,又是另一种妩媚。
  见温浅盯着她,她似乎意识到装束略显性感,羞赧地将温浅的西装搭在了肩上。男西装配淑女蕾丝,这原本是不伦不类的搭配,可她一混搭却显出别样的风情。她本就窈窕玲珑,穿这种宽松的男衣,愈发纤细娇美,那领口处精致锁骨与雪白肌肤,被墨色西装遮一半露一半,像半抱琵琶尤遮面的美人,反倒更让人遐想非非。
  她对自己的美了如指掌,且深谙驾驭之道。
  她嫣然微笑,唇瓣似娇艳的花朵,将嗓音压得清浅而动听,“浅,其实我是来看你的,听阿宋说你这阵子总是感冒,我一着急就从日本带了药,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给你送过来。”
  温浅回答的干脆:“你没必要这样。”
  “怎么没必要?”齐湘口吻更加真切温婉,“我记得当年生病,你开很远的车,去医院陪我打针吃药,风雨无阻……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感动,现在我做这些理所应当。”
  见温浅沉默不语,齐湘以为他忆起两人的往事,正欲趁热打铁,谁知温浅抬起头,正色看向她,“齐湘,我们解约吧。”
  齐湘的笑僵在脸上,像没听懂似的,“你说什么?”半晌后她反应过来,问:“为什么?”
  温浅丢过一张照片,正是从小年轻手机里洗出来的片场剧照。
  齐湘朝照片瞟了一眼,随即冷静下来,浮现一贯端庄的笑,“我不明白这照片是什么意思。”
  温浅面上风平浪静,口中话却一针见血,“你很聪明,你找的帮手张伟明也很聪明,犯下几笔大案,却因强悍的反侦察能力逍遥法外……”
  他注视着她,目光清冽犀利,像是要看到人的心底深处,“但你别忘了,这世上一切,只要存在过就会留下痕迹,总有你算计不到的地方成为你的纰漏。”
  见事情再遮掩不了,齐湘却并无任何局促,她笑起来,“是,是我。”旋即语气一转,“但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无心的。”
  随后她说:“我为什么要害她?我没必要跟盛唐结梁子。而且这些年在圈内摸爬滚打,我很少借助家族力量,都是靠自己,我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为什么要为了她,给自己留下污点自毁前程?”
  “原因很简单,人心向上而人性向下。”温浅慢条斯理道:“你的确努力而勤奋,你始终自律自强,督促自己成为完美无缺的人,这是你的正面,你有一颗向上的心。但遗憾的是,你摆脱不了人性最深处的阴影,你贪婪、狭隘、冷血、狠毒……”
  “你凭什么将这些不堪的词加在我身上?”
  “凭什么?”温浅轻笑,“就拿这件事来说。你可以冠冕堂皇说你对樊歆是无心之过,那李崇柏呢?你栽赃嫁祸给他,甚至迫不及待催促盛唐私刑惩罚时,你有没有想过,他也是一条命?这还不够冷血与狠毒?”
  他口中不急不慢,视线却如利刃寸寸逼近,齐湘别过了头去,道:“那是他倒霉。”
  “好,你有你的坚持,我有我的选择。既然你不知悔改,自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齐湘的眼神渐渐冷却,有什么情绪在瞳仁里翻腾而起,旋即她一眨眼,又恢复了先前的从容。她那涂着淡金色的指甲轻叩照片,语气有淡淡的讥讽,“温先生要跟我解约,恐怕不是因为这张照片,而是因为受伤的那个人吧?”
  她笑了笑,嫣红的唇似六月榴花,“你姐姐不会允许的,你知道她有多喜欢我,当初签我也是她的主意。”
  温浅跟着笑了,笑里有含而不露的强硬,“你觉得,这世上有人能左右我吗?”
  旋即温浅开了门,道:“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齐小姐请回,回国后我会办理相关手续,从此你我再无关系。另外,我虽然无权越俎代庖追究你伤人的权利,但你犯案的证据我会发到盛唐。”
  齐湘没想到他如此坚定,一怔,“你!”
  而温浅已经喊出隔壁房间的助手,冷冷道:“阿宋,送客。”
  ……
  齐湘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酒店的,凌晨两点的夜,天下起了小雨,她在蒙蒙雨地里来回的走。
  雨渐渐淋湿衣裳,她仰望着无边雨幕,却是轻笑起来,方才的恼怒随着理智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往昔的沉稳与镇静,纷飞细雨中,她轻声道:“我不能让他把证据发到盛唐。”
  ……
  屋外烟雨朦胧,安静的酒店房内,温浅在床上思绪复杂。
  时间真是造物主手中最快的刀,将曾经美好的人事千刀万剐,如今面目全非的齐湘让他感叹人生多变。
  忽然便又想到了樊歆。与齐湘、与圈里大多数女人相比,樊歆干净的像水,不势利,不贪婪,不媚俗,眼里只有她单纯的喜好与固执的梦想,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她坚守着一往直前的倔强,多么的可贵。
  他再睡不着,翻开手机里的视频——十有**都是她在医院养伤的片段,莫婉婉录了后发给他的。
  他点开其中一个,视频里穿着宽大病号服的她坐在沙发上,她那时脖子上还戴着僵硬的脖套,行动不便,想要低头看书,却看不着,只得将书举起来放在眼前,有种笨拙的可爱。
  温浅对着视频摇头轻笑,“这时候还不忘记看书!还真是好好学生啊!”
  ……
  温浅是在凌晨三点睡去的,然而还未睡几个小时,一个电话将他惊醒,那边传来小林惊慌失措的声音,“温先生,您快来,齐湘姐不好了!”
  温浅来到齐湘下榻的酒店时,朝阳初升,明晃晃的光洒满整个城市。
  小助理将温浅往内卧里领,就见齐湘紧闭着眼躺在床上,脸颊红成一片,嘴唇却矛盾的泛白。小林焦急地道:“齐湘姐昨晚心情不好,淋了大半夜的雨,回酒店没多久就发高烧,我说去医院,她非不肯,强撑到现在,人都不好了……”
  温浅眸里浮起质疑,他走到床头,将手背贴在齐湘额头。没有演戏,的确很烫,起码三十九度以上。
  察觉到他来,昏睡中的齐湘抓住了他的手,她一改过去的矜持端庄,哀切道:“浅,那件事我做的不对,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小林见状看向温浅,“齐湘姐烧糊涂了,她昨夜里一直喊你的名字。木杖的事她真是无心的,那天您不理她,她心情不好去了仓库,随手拿木杖捶了几下泄气,她并不知道两颗钉子砸了上去……”
  以上说辞的确属实,小林观察着温浅的神色,后面的话就开始编排了,“齐湘姐说,樊歆出事以后她很害怕,她欣赏樊歆,怕樊歆生她的气,就一直没敢讲……后来拍完戏,齐湘姐送了不少礼物给樊歆,就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
  小林将声音压得煽情而真实,而床上的齐湘仍是紧抓着温浅的手不放,满面病容,烧得脸颊通红,口中话语无伦次,“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我会改……”
  小林在旁叹气,“齐湘姐这人心高气傲,话都放在心里不肯说……其实她心里一直都有温先生,不然不会放弃法国如日中天的事业回国。”
  小林话落,床上昏睡这的齐湘悠悠转醒,她嘴唇苍白呼吸急促,看了温浅一眼,虚弱地道:“浅。”
  “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她美丽的眸里慢慢氤氲开雾气,褪去了往常的矜持从容,目光罕见的哀戚,“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
  她仰着头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泪花点点如梨花带雨,说不出的娇弱动人。温浅却慢慢拂开了她的手,“齐湘,这不可能。”
  见他拂袖要离开,齐湘紧攥住他的衣袖,眼泪瞬时滑落,哽咽道:“浅,你不能这样对我……”
  温浅不顾她的苦苦哀求,推开她的手,他再不看她一眼,起身将视线投向小林,“小林,你送她去医院。”
  小林愣住,“您不管啦?齐湘姐病的这么重!”
  温浅微抿的薄唇透出他决心如铁,“抱歉,我不是医生,爱莫能助。”
  他起身离去,齐湘手伸在半空,仍保留着前一刻挽留的姿势,而温浅却头也不回的离去。
  房中只剩齐湘与小林,听到房门咔擦关上的一瞬,齐湘的面上终于浮起绝望。她呆坐在那里,小林上前安慰她,“齐湘姐,你……”
  她的话没说完,齐湘将床头柜上的玻璃水杯重重砸出去:“滚!”
  小林吓得退出房间,而齐湘在房间高声嘶吼:“我是九重的公主,他一个败落的荣光,凭什么拒绝我?凭什么!”
  她发泄般砸着房间里的物什,水杯、烟灰缸、台灯,相框……凡是能拿来撒气的她统统砸了个遍。小助理在房外听得心惊胆颤——这是齐湘的两面性,外人面前她是端庄优雅的名媛千金,而另一面,她亦会暴怒失控歇斯底里。
  约莫半个小时后,齐湘砸累了,慢慢坐到地上。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看都不看抓起手机重重扔到墙角。手机质量太好,并未摔坏,仍是响个不停。她被扰得暴躁起来,接起电话吼道:“干嘛!”
  那边似被她的火气吓了一跳,停顿三秒后道:“我是樊歆,上次聚餐时你有个小化妆包掉饭店了,饭店捡到给我打电话……”
  她话到一半,电话那头又传来慕春寅的声音:“慕心,在跟谁打电话?早饭还没做好吗?少爷我要饿死了!”仿佛怕樊歆听不见,慕春寅又连着喊了几句,“慕心慕心慕心快做饭!”
  大概是慕春寅催得急,樊歆急忙向齐湘道:“我挂了啊,包我已经托人送到了荣光。”
  电话切断,暴怒中的齐湘慢慢冷静下来,她回想着方才那通电话,自语道:“慕春寅称樊歆什么?慕心……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她面色越发凝重。良久后她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王师兄,跟你打听一个人,你认识一个叫慕心的女人吗?”
  那边对她的来电受宠若惊,兴奋半天后道:“认识啊,慕心以前可是S大的牛逼人物,她当年追求温浅可是全校轰动啊!”顿了顿,略显沉重地道:“可惜她没了,六年前出车祸死了。”
  齐湘神色一凛。
  ……
  五分钟后,齐湘收到对方传来的照片,那会小林见房间里的打砸声终于消失,便端着热粥走进房,正眼神怯怯的想哄劝齐湘几句,可视线不经意投到齐湘手机上,瞬间凝住。
  齐湘眯着眼,瞅着屏幕里那个脸上带疤的丑胖女孩,嘴角噙着淡淡轻蔑,“知道她是谁吗?”
  小林茫然摇头。
  齐湘尖尖的指甲在屏幕中胖女孩的脸上一点点划过,优雅轻笑着,“就是那个人见人爱的精灵歌姬啊。”
  小林张大嘴倒吸一口气,像是青天白日见了鬼,“天哪!”
  齐湘收回手机,弯唇笑起来,“温浅,我就让你瞧瞧女神的真面目!”

☆、第69章 Chapter69 战前
  两个小时后,Y市的樊歆接到汪姐的电话,她几乎是尖叫:“樊歆!网上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彼时樊歆正在琴房练琴,闻言她打开电脑,点开汪姐给的链接,当目光触及到那张照片时,她的脸霍然变色。
  ——网页上是一大幅照片,那是她大一进校军训时的模样,肥胖的身躯,臃肿到五官挤成一团的脸,以及左脸的伤疤,狰狞着的刺眼。照片上一排加大加粗字体《精灵歌姬?整容歌姬!——揭露娱乐圈隐藏最深的假面女星!》
  那埋藏至深的秘密终于如炸弹轰然炸开!樊歆大脑一片空白。她慢慢转身,脚步虚虚地走到了长廊。那边书房里的慕春寅刚好走出来,樊歆沙哑着喉咙道:“阿寅,不好了……”
  慕春寅扫扫平板,面色凝重,显然已知道了这事。
  樊歆瞅着照片里的自己,道:“照片被疯狂转载,这事肯定已经传开了……”
  “传就传开了!”慕春寅伸手揽过了她,是个安慰的姿势,“怕什么,我在,天塌不下来!”
  樊歆将脸颊贴在他衣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宽厚的胸膛及暖暖的体温给予她些许安定,她深吸一口气,“对,我不能慌,越慌越乱。”
  慕春寅将她按在沙发上坐着,然后说:“我现在去公司处理这件事。你暂时呆在家,我喊莫婉婉来陪你,你们哪也不要去。”
  樊歆点头——消息一旦传开,外面定有许多记者等着逮她,她出去就是往枪口上撞。
  ……
  半小时后慕春寅赶到盛唐,一番紧急会议后,公司全影视部便进入随时待命状态。
  会议散后,慕春寅端着杯红茶,立在窗前若有所思。阳光透过玻璃投到他脸上,那侧脸宛若沐在辉亮中的美玉,轮廓清俊而优美。
  周珅在他身后晃来晃去,纳闷道:“这事谁做的?谁想在背后想搞樊歆?”
  慕春寅道:“现在不仅要追究幕后黑手,更要将这件事的影响力控制到最低。”
  在沙发上沉默良久的赫祈摇头,“恐怕没这么容易,全国最大最权威的几家网站都报道了此事,这风波只怕会越来越大。”
  周珅直皱眉,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春春,那照片还真是樊歆啊?完全不敢相信!”
  慕春寅一霎黯然,道:“我的错。”有浓重的愧疚在他眸中翻涌,“以前我对她不好,害她生了场大病差点死掉。为了治病,她注射了很多激素,就变成那样了。”
  两人都惊讶的瞪大眼,但看慕春寅一脸沉重,谁都没再说话。
  而相隔数里的慕氏大院,莫婉婉亦是一脸沉重,她翻着网上的新闻,焦急道:“这事闹得越来越大了。”
  网络上,相关报道正以如火如荼的架势席卷整个网络,标题党愈发噱头,譬如《精灵歌姬老底被端,不是女神是猪扒!》《三观在哪?说好的纯天然女神呢?》《眼已瞎!樊歆整容前后大对比》《盘点娱乐圈最大的假面女王!》……
  相关评论更是满天飞。
  【小鸡快跑】:“神啊!这真的是樊歆嘛!/(ㄒoㄒ)/~~原来她的真面目是这样的……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米丽米】:“纳尼?这就是精灵歌姬?这就是wuli魅姬?完全不敢相信!!噢,宝宝深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泡沫】:“一直以为她是真美女,原来被骗了,亏我前天还高价买了她的演唱会门票,汗!果断粉转黑!”
  【王尔德】:“看了这张脸,我深深觉得自己也能出道了!”
  【疯狂的石头】:“(⊙o⊙)啊!居然是整的,还敢三番五次在节目里自称天然美女!既然脸能整,那歌会不会也是假唱的啊?舞会不会也是替身啊?贵圈真乱!”
  ……
  网上舆论蜂拥而来,事件进一步发酵扩大。报道起底樊歆曾以慕心的名字就读S大,娱乐记者们深入S大,对樊歆曾经导师或同学进行采访,这不采访不得了,一采访又爆出一个重磅消息。
  ——精灵歌姬曾在大学时代疯狂迷恋过天才钢琴家温浅。
  被采访过的知情人士集体表态,此事千真万确,当年樊歆追求温浅那叫一个疯狂,闹到最后几乎全校皆知。
  这消息一出,舆论愈发疯狂。
  【小羊咩咩】:“看到这消息我笑了,哈哈哈……撒谎歌姬当年你长成那样,还指望国际天才音乐家看上你……”
  【巴尔扎克的礼堂】:“╮(╯▽╰)╭表示万分同情温浅!”
  【熊妈妈】:“噗,我突然脑补出一个想法,莫非撒谎歌姬对温浅的心还没死,所以才将自己的脸整容成漂亮的假脸,妄想继续勾引温浅?!然并卵,齐湘温浅才是绝配!”
  【喷你一脸水】:“假面歌姬求高抬贵手放过我冰清玉洁的男神好吗?”
  【灰化肥发黑】:“( ⊙ o ⊙)啊!一直以为世上最防不胜防的是白莲花与绿茶婊,现在看来……是心机婊与整容妹啊!”
  【哇哈哈】:“这种谎言连篇的无德艺人怎么配做公众人物?强烈要求心机婊滚出娱乐圈!大家顶起!”
  【曾经心痛】:“樊歆滚出娱乐圈!”
  【迷迷糊糊】:“樊歆滚出娱乐圈!”
  【九号公寓】:“樊歆滚出娱乐圈!”
  愤怒的粉丝们振臂高呼,话题雪团般越滚越大,最后微博上出了一个“撒谎歌姬滚出娱乐圈”的热话题,有人愤慨怒骂,有人冷嘲热讽,有人将樊歆的照片P成供人取乐的表情包,更有温浅粉丝现场直播“烧掉樊歆专辑海报的视频”表达对樊歆的抵制,不到几个小时,该视频点击评论转发无数。
  就这般,在不到一天时间,樊歆从昔日受人追捧的“精灵歌姬”沦为“撒谎歌姬”、“假面丑女”,在面对无数网友呼喊的“滚出娱乐圈”中,她默默关了电脑,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天渐渐黑下来,窗外暮色四合。莫婉婉守在门外,怎么敲门樊歆都不开。莫婉婉急得打慕春寅的电话,慕春寅应该在开会商量对策,没有接。
  莫婉婉又去打温浅的电话,事实上她从得知出事起就一直在打温浅的电话,但拨了一整天,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等到夜里十点之时,她终于拨通了温浅的电话,心急火燎的把事情讲了一遍。
  温浅一天都在飞机上,故而莫婉婉打不通他的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含着浓重的倦意,“叫樊歆接电话,她的电话关机我打不通。”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了,谁敲都不应。”
  温浅默了默,道:“那你跟她说,我现在就回国。”
  莫婉婉反问:“你回国干嘛?”
  温浅道:“当然是解决问题。”
  莫婉婉抛出一连串质问:“温浅,你凭什么解决她的问题,你是她什么人,又站在什么立场?”
  温浅那边静了下去。
  “你如今对她是什么心思?别说你是报恩,我不相信。”莫婉婉嗤笑,“到哪里都想起她,给她买礼物讨她欢心,担心她拒收,借我的手送出去;接下没有兴趣的电视剧插曲,只为了在她拍戏时光明正大陪在她身边;她重伤流血,你吓得脸色发白;在国外开演奏会无法相陪,非要我每天录视频传到国外;杀青宴后火警声中,人人争先恐后逃生,只有你逆着人流去找她……你为她牵肠挂肚魂不守舍不顾自我,这只是报恩?”
  “温浅,别自欺欺人了。”莫婉婉对着话筒道:“你喜欢她!”
  她一语中的,温浅那边异常安静,时间像定格住一般,拉出一段长而空荡的缄默。
  数秒钟后,温浅回了一句,“叫她等我。”他的声音低而沉,听不出太多情绪,却似酝酿着某种决心。
  坚不可摧。
  ……
  慕春寅是夜里十一点到家的,留在慕家过夜的莫婉婉问慕春寅:“情况如何?是不是不乐观?”
  慕春寅道:“还在想办法。”随后大男子主义的一摆手,“睡觉睡觉!这不是你们女人该操心的事!你给我陪好她就行!”
  莫婉婉:“……”
  ……
  两个女人洗漱过后,莫婉婉把樊歆拖到床上,关灯就寝。
  熄灯的房间静悄悄,见樊歆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莫婉婉碰碰她的胳膊,“睡不着啊,还在为网上的话难过?”
  樊歆点头,“有点。”网上的流言蜚语的确伤人,不仅攻击她丑陋臃肿,更抓住她追求过温浅的往事,大肆谩骂嘲讽。
  莫婉婉安慰道:“别难过了,又不是你想变成那样,再说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这是自己能控制的吗?他们凭什么那么说?”
  樊歆只是沉默。
  不愿看她难过,莫婉婉转了个话题:“不过话说回来姐还真挺好奇的,你为什么喜欢温浅啊?你从没跟我讲过,是对他一见钟情吗?”
  “不是一见钟情……”樊歆摇头,突然笑了笑,带着微微的苦涩,“说起来可能会让你难过,你确定要听吗?”
  “听。”
  长长的沉默后,樊歆想起了那些年的过往,“与其说喜欢他的人,不如说是先喜欢上他的琴音。”
  她语气里有压抑与黯然,“喜欢他时我刚上高中,那几年我过得不好,在对慕家的愧疚与阿寅的折磨中,我患上了重度忧郁症,我痛苦到不想活了,我甚至买了刀片准备自杀,可在计划自杀的那几天,我无意听到学校琴房传来琴音,那天阳光也很好,明亮的照在我身上,那轻快的旋律流过我耳边,像清澈的溪流,我突然觉得人生还是有美好值得留恋的,就这样,我渐渐放弃了自杀的想法……后来只要心情低落我就去琴房,坐在阳光照耀的地方听音乐……”
  “那会琴房的门总是关着,我不知道是谁在弹,以为是某个老师……直到半个月后某次门意外没锁,我才看到了温浅,那天琴声很美,阳光很美,他穿着衬衣弹琴的样子也很美……这画面像一缕曦光照进我阴暗的心,后来我就不由自主经常去,似乎看到他,听到他的琴,人生就有了盼头……”
  “呵,后来我想,其实我会喜欢他,是因为那时太痛苦了,我的生活需要一些光亮,就像夜里艰难行走的人,原本绝望了,想放弃了,突然看到明亮的星光,便有了继续行走的勇气。”
  莫婉婉总结道:“所以,你喜欢上他,是把他当做了黑暗中的救赎……”
  “算是吧。”樊歆轻轻一笑,翻了个身,道:“算了,不说这些陈年往事了,过了这么多年……都忘了吧。”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也许他会喜欢你?”
  樊歆难以置信的摇头,“得了吧,照片都爆了出来,他不被我吓跑就算不错了!”苦笑了半晌,她说:“好了,不说他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解决这场舆论风波,我今天可把自己关在房里想了一天呢。”
  “那你想到什么法子了吗?”
  “还在想。”朦胧的房间里,樊歆双眸似黑夜里的晶石,她看着天花板,抛去了前一刻单恋曾给的惆怅与黯然,口气清浅坚定,“所有危机与问题都是拿来解决的,一定有法子。”
  ……
  两人再没说话,不多久莫婉婉睡去了,睡不着的樊歆,轻手轻脚从床上下来,坐到了窗前。
  月色朦胧,夜幕下的庭院景致斑驳,四月的微风拂动树木枝桠,簌簌轻响。樊歆托腮静静看向窗外,回想着进入演艺圈以来的过往。
  时间辗转两年,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新人到名声渐起的多栖艺人,从初入行的青涩懵懂到如今娴熟的爬模打滚,她有过在节目上无人识出的尴尬,有过在舞台上被人驱逐的狼狈,经历过网络民众的讥讽,更遭受过潜规则的殴打与陷害……那些难堪与艰辛,她从未想过退缩,相反,她更努力的唱歌跳舞,更疯狂的强化自身。旁人说她唱歌不好,她就拼命唱,观众讽她演技烂,她就加倍磨练,她一路跌跌撞撞不断前行,任坎坷磨难,始终不肯停下脚步。
  历经风雨都不曾畏惧,这样的她,如何甘心就此缴械投降?
  薄唇紧抿,她指尖扣紧了窗沿,望向遥远的苍穹,“我绝不会被一个□□打倒!”
  ※
  这边的慕宅有人心绪翻飞,而远隔大半个地球的冰岛,有人正愁眉苦脸。
  人来人往的机场上,阿宋看向自己的老板,焦急道:“温先生,温董事长知道你推掉了演奏会十分不满。”
  温浅淡淡地答:“那就不满吧。”
  阿宋急道:“可你们昨天才因为跟齐小姐解约的事发生争执。”
  温浅低头看腕表,“我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国?”
  见他心意已决,阿宋只得道:“从冰岛回国没有直达航班,我们得先转到德国的法兰克福,从法兰克福转北京,再从北京转Y市……抵达Y市最早也是后天中午。”
  “后天?”温浅摇头,“太晚了。”
  阿宋道:“那没办法,就算咱现在调架飞机来,这国际航线也不能任由咱想飞就飞啊。”
  “夜长梦多,不能坐以待毙。”温浅思索片刻后吩咐道:“把S大李校长的电话给我。”
  阿宋将号码翻出来,不解,“您突然要他电话干嘛?”
  温浅不答,照着号码拨出电话。
  ※
  时间如沙漏,不知不觉一夜已过。
  窗外晨光明亮,庭院内传来清脆的鸟鸣,莫婉婉睁开眼发现床边是空的,再环视四周吓了一跳,“樊歆,你怎么坐那!你该不会一整晚都没睡吧?”
  蜜色的晨曦里,樊歆立在阳台正中,庭院鸟语花香,她趴在栏杆上看外面的风景,闻言她背对莫婉婉轻轻点头。
  “我去!你要不要这么纠结啊?”
  慕春寅闻声也从房间出来,他眼圈有些发黑,似乎也没睡好,他说:“多大的事啊你至于吗?”
  樊歆转过脸来,吹了一夜冷风的脸色有些白,目光却澄亮沉稳。这件事发生后,她历经一天一夜的思索,从最初的惶惶不安走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宁静与笃定。她说:“我想了一整晚,知道怎么做了。”
  “怎么做?”
  樊歆微微一笑,“虽然还不知道是谁在背后阴我,但我不会让她如愿。”她说着问慕春寅,“你能给我找个合适的平台吗?我想把这事当众解释。”
  莫婉婉道:“你先别出面,还不知道这爆你料的人是什么心思呢?”
  樊歆摇头:“不论那人出于什么目的,但照片上的确是我,我不会逃避。凡事先面对再解决。”
  慕春寅眸里浮起赞同,他正要说话,手机“嗡”地响了,他接了电话,然后告诉樊歆,“你要的机会刚好来了。后天是S大校庆,S大校长得知你出自S大,邀请你以S大最优秀校友的身份回母校出席校庆。他还说,不论你过去如何,不论媒体如何渲染,你在演艺界取得的成绩都是不可磨灭的。”
  樊歆忖度片刻,颔首道:“好,我去。”
  ……
  确定出席S大校庆后,樊歆将莫婉婉跟慕春寅赶出了房,此后一天她都闷在里头,也不知道折腾些什么。
  莫婉婉见状纳闷摇头,在无人的角落里,她发短信给温浅:“S大校庆邀请樊歆的事是不是你安排的?”
  那边言简意赅,“是。”
  ……
  吃过晚饭,樊歆坐在庭院里小憩。
  庭院里花香四溢,天上繁星点点。樊歆坐在秋千上,没有晃荡,就那么托腮沉思,表情有些严肃。风吹过她乌黑的长发,在月光下似一段柔顺的缎子。
  莫婉婉已经回去了,屋里只剩两人。慕春寅坐在藤椅上,久久凝视着秋千上的樊歆。须臾他走到她身后,从后面搭上了她的肩。他将下巴搁在她肩上,轻声道:“对不起。”
  院中树影投到两人身上,摇曳出斑驳的一片。他双臂收拢,慢慢从背后拥住她,话意里有愧疚,“如果过去我没有那样对你,你不会变成那个样子,沦为别人的笑柄。”
  樊歆看向头顶的夜空。回忆过去,她不是不痛的——那些年,他囚禁她,奴役她,折辱她……但最后她释怀一笑,拍拍慕春寅的手背,“好啦,都过去啦。”
  慕春寅的视线滑过她的眉眼,一寸寸移到她的左脸,在那块浅得近乎看不出疤痕的地方,伸手缓缓那道伤痕上轻轻摩挲:“慕心,这疤……你怪不怪我?”
  他的指尖微凉,小心翼翼的姿势宣泄出他浓重的歉疚。樊歆仍是看着星空,“以前怪,现在不了……”
  “为什么?”
  樊歆嗓音轻得有些飘忽,却清楚传入慕春寅的耳膜:“因为你是阿寅啊。”
  慕春寅眸里浮起动容,他一动不动将她搂着,坚硬的秋千抵得他胸腔微疼,他却牢不撒手,只想这个姿势一直维持着,恨不能这样的相拥便是天长地久。半晌后他说:“到时校庆会有许多记者,你别担心,他们问什么,我来回。”
  “不,我自己来。”樊歆正色看向他,“阿寅,不管明天如何,你都不要出面帮我,这是检验我的时刻,我想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力,可以做到多好。”
  慕春寅踌躇着,樊歆宽慰一笑,“你知道我白天在做什么吗?我在房里做战前准备,酝酿着校庆上要说的话。”
  慕春寅笑着摇头,“你啊。”
  她抬头仰望夜空,漫天星辉投入她乌黑的眸子,那一刻她的目光清亮无比,仿佛有某种坚定的力量迸发出来,“阿寅,我既然有勇气走进这个圈子,就更该有勇气面对过去的自己。”

☆、第70章 Chapter70 演讲
  翌日S大校庆典礼十分隆重,在可容纳五千人的大礼堂内,不仅熙熙攘攘挤满了S大的师生,还有闻风而来的各路媒体。不少媒体原本没计划到场,可听闻樊歆要参加庆典,全一窝蜂的跑来,无数个镜头守在礼堂的各个角落,俨然有新闻发布会的架势。
  樊歆在校长致辞后以“优秀校友”的身份上台致辞,登台刹那,她没有料到,等待她的是一场即将拉开序幕的暴风雨。
  她刚迈上台,台下立时唏嘘声一片,多半是不屑与轻视,有来自媒体记者的,也有来自S大师生的,有几个胆大的甚至抗议道:“怎么请了她来!整容撒谎心机婊!”学生是最容易被煽动的群体,这一有人开头,瞬间便炸开了锅,一群人附和:“对!丢S大的脸!”更有几个男生站到座椅上挥拳大喊:“假面歌姬滚出去!滚出去!”
  学生们义愤填膺,场面瞬时陷入尴尬,而握着像机的记者们则因抓到了新闻点而心生欢喜,不住狂拍。
  幕后慕春寅见状眉头皱起,莫婉婉在旁愤愤不平道:“卧槽,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嚣张吗?”而周珅急的拉慕春寅衣袖,“还愣着干嘛,赶紧派人来,不然出乱子就不好了。”
  慕春寅似乎也在踌躇,须臾他下定决心,道:“让她自己来,她说让我相信她。”
  “相信个毛线!万一出事了呢?”
  慕春寅扫扫礼堂,情绪渐渐沉稳下来,眸中有全盘在握的笃定,“有我在,出不了大事。”
  几人将目光再次投向礼堂。礼堂那边为了控制事态,校方迅速找人制止起哄的学生,奈何年轻人血气方刚不服管教,仍有一个男生不顾阻拦高声大喊,保安只得扭住他的双臂将其制服。瘦弱的小年轻被一群人高马大的保安箍着按在地上,像被警察制服的歹徒,狼狈又尴尬,学生们不忍同伴受辱,集体闹了起来,有学生呼喊怒骂,有学生推搡保安,更多的人跟着记者一起拍照围观。
  就在场面即将混乱到不可控制时,礼堂中央突然传来一声呼喊,“保安大哥,放开他!”
  这一声呼喊洪亮而清脆,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台上的樊歆拿着话筒,关切看向被保安压在地上的学生。见保安不撒手,她不顾校领导的劝阻走下台,对着保安道:“大哥,你们松手,不要为难他。”
  保安松开了手,小年轻挣扎时身上蹭了不少脏污,樊歆从助理那拿了一叠纸巾递给他,见小年轻呆在那,她微微弯唇,露出一抹温和友善的笑,“是干净的。”小年轻目光在纸上上瞅瞅,又瞅瞅樊歆,脸上浮起惊讶。
  不止他们,在场的师生媒体皆面有愕色。
  就在前一刻,他们起哄,他们辱骂,他们驱赶,然而,她却回之一笑。
  地上的小年轻仍怔在那,他不敢置信的问:“为什么?”
  他问出了全场人的心声,樊歆将纸巾放到他手上,神色沉静的答:“每个人都有言论自由的权利,我理解你们。”她环视全场,眸光坚毅而语句清晰,“我理解你们,也请你们,给予我最基本的尊重。”
  这一句话落,现场渐渐安静下来,不少人虽眼中仍有不屑与厌恶,却没人再口出恶言扰乱秩序,
  樊歆重新走上台,面对无数双看向她的眼睛,她开了口:“今天的场面让我想到我第一次参加《歌手之夜》的情景。”
  她自嘲一笑,“那是我第一次登台演出,作为一个新人,没有名声与人气,上台时全场嘘声一片,他们的反应就跟现在的你们如出一辙,充满质疑与不屑。唱到一半,还有人往台上砸酒瓶子,高喊着,樊歆滚下去滚下去!”
  她说到这一段,有人在台下微微挑眉——有人并不知道这一段过往。
  “但我没有滚下去,我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把那首准备好的歌唱完,哪怕满地都是酒瓶摔碎的玻璃渣,哪怕飞溅的玻璃将我的腿划破血口,我也要有始有终的唱完。”她顿了顿,往脚下站的礼堂一指,声音不算最响亮,却坚毅如金石落地铿锵有声,“就如现在,我来到这里,就必须把准备好的话说出来。这是我的目标,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要完成。”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厌恶我,今天我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樊歆的目光缓缓自台下观众上掠过,忽然弯腰鞠躬,“谢谢你们!谢谢厌恶我的每一个人!”
  随着她的大幅度鞠躬,不管是在场媒体还是师生,全数愣住——他们厌恶她,她还感谢?
  樊歆站起身,迎着诸人的惊愕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没有喜欢就没有憎恶。大家如今对我的厌恶、愤怒、失望,不过因为曾对我抱以美好的念想与憧憬。不论你们现在如何看待我,我都要感谢你们曾经的喜欢与支持。谢谢!”
  她神情真挚,口吻郑重,发自肺腑的话说到了不少人的心坎。
  的确,大部分厌恶她的人皆因曾喜欢她,正因为太喜欢,才无法接受她从前的不美好跟如今的不真实。然而她现在却这样诚挚的跟每个人道谢,不由让人百味陈杂,台下有个大一模样的小女生鼓起勇气问:“那照片上真的是你吗?”小女生曾是樊歆的粉丝,她喜欢樊歆拍的电影和唱的歌,即便网上照片爆了出来,她仍不敢相信那就是她。
  台上的人却承认的痛快,“没错,是我。”她说着往身后大屏幕一指,屏幕上出现一张樊歆刚入S大的照片,身材臃肿的姑娘戴着大口罩大眼镜,圆的像个包子。
  樊歆指着照片,坦坦荡荡地道:“这是我大一最胖的时候,159斤。”她笑得有些自嘲,“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那会我这么胖,读的却是舞蹈系,最喜欢的是芭蕾。老师要求我们惦着脚尖轻盈如羽毛,我却惦着脚尖如大象。”
  “噗!”台下有人笑了。
  樊歆接着说:“因为太胖还固执的喜欢轻盈妙曼的舞蹈,我成为全系嘲笑的对象。人人说我不自量力,还有人说,你哪里配得上舞蹈,去相扑界没准能拿个奖!”
  全场再次大笑,笑过之后,却有淡淡的心酸。
  “偏偏我这人倔强要强,旁人越是瞧不起,我越要争口气。他们说我不配跳舞,那我就跳给她们看。我的体型不适合跳芭蕾,那就跳街舞。我花了半年的时间去学习,日也跳,夜也跳,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没有课时我连着跳十五六个小时。白天在学校的练功房,晚上在宿舍的走廊,夜半不睡觉去学校图书馆后的小路——那里有灯,我可以对着自己的影子练习……半年后,我学完了别人需要两年学完的教程,拿到全国大学生个人街舞第一名,这个奖杯至今还在学校荣誉堂,你们可以去查。捧着奖杯被记者采访时,曾讥诮我的同学,没一个人吱声。”
  “进入演艺圈后我更加拼命。上《歌手之夜》时,我没有名气,没有粉丝,出场时观众甚至没听过我的名字,在强敌环视的五个竞选歌手里,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垫底。可我不曾灰心丧气,更没想过临阵逃脱,因为我坚信这世上没有绝望的处境,只有对处境绝望的人。抱着这个信念,我全心全意的唱,毫无保留的跳,最后拿了第二名。”
  台下有人看过《歌手之夜》,不由轻轻点头。
  “做了歌手后我尝试进入影视圈,那部电视剧《琴魔》,最开始我是招骂的,因为没有演技,我被观众一边倒的否定,甚至有人求我回到音乐界,别再毁电视剧了。看到那些评论后我一晚没睡,此后为了提升演技,我就拜剧组的导演还有几位老戏骨为师,有空就向他们请教。每天收工后我不休息,就在片场看剧本,我拿着纸跟笔,逐字诵读挨句揣摩,琢磨不好就不耻下问,剧组拍夜戏到凌晨两三点,我就看到两三点,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两个月后我瘦了一圈,但却换来观众的一句话——樊歆演技有进步。”
  “拍完戏后,我在微博上更新了一句话——你永远要感谢给你逆境的众生。”
  台下有人轻声重复这句话,有人若有所思的颔首,有人窃窃私语的讨论。樊歆一笑,道:“是的,我感谢给我逆境的众生,就如同我感谢大学时代对我冷嘲热讽的同学,是他们激发了我的斗志,我感谢出道之始《歌手之夜》不看好我的观众,是他们让我觉醒到自己面对强敌必须更加努力,我感谢每一个去微博上批评我甚至辱骂我演技的粉丝,是他们的鞭策催促我不断提升,我更感谢在座每一个厌恶我的你们,还有网络上千千万万个厌恶我的网友,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变得更好,我一定用实力扭转你们对我的看法。”
  台下有人轻轻鼓掌,却是一个记者,他抛出一个问题,“既然你有这么坚定的心,为什么还要弄虚作假去整容呢?”
  樊歆淡淡一笑,再次朝身后的屏幕一指。幕布上出现两张照片,第一张是一个□□岁的小女生坐在钢琴前弹琴,第二张是十三四岁的少女,抱着小提琴坐在礼堂获奖的场景。两张照片虽都是未长开的小女生,但那鹅蛋脸大眼睛以及纤细的身姿,跟如今的樊歆如出一辙。
  全场惊住,樊歆笑道:“这是我过去的照片,跟现在的我对比,你们还会认为我整容了吗?”
  台下有人问:“那脸上的疤又是怎么回事?”
  樊歆伸手抚上自己的左脸,这道伤疤代表着她曾经最撕心裂肺的疼痛,也曾是她与慕春寅最大的隔阂,但这是私事,她不想被外人所知。于是她微微一笑,用轻快的口气道:“谁小时候没有磕磕碰碰过?受伤留疤很正常,那是童年的印迹。至于现在疤痕消失,因为做过疤痕修复术,我不认为这是整容——我眼里的整容,是为了变美而强行改造原本的五官,而我,从未对自己的面部有过任何改造,身体发肤既然受之于父母,那么我感恩父母的方式,就是绝不动刀。”
  有记者不解地问:“那为什么突然发胖?”
  原本侃侃而谈的樊歆突然静默,她微微垂下脸,细碎的刘海挡住了她清丽的眉眼,在不为人知的角度,有黯然与悲伤在她乌黑的瞳仁里浮起,最后她眨眨眼,将方才的情绪尽数收敛,抬头坦诚道:“高中时生了一场重病,药剂里含有太多激素,打了两年多,身体疯狂发胖,病愈后才慢慢恢复过来。”
  造假整容谣言不攻自破,台下顿时释然,不少人更心生同情——要生多重的病,才能去打这么久激素?好好一个姑娘,因为重病过度发胖本就是不幸,还要承受世人的白眼讥讽甚至诋毁,这其中痛苦与心酸,非一般人难以体会。
  有人开始内疚,又有记者发问:“有报道称你追求过音乐家温浅,这消息属实吗?”
  樊歆的神情恍惚起来,似想起往昔之事,须臾她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却是默认了,“谁没有在青葱年华里喜欢过一个人?”
  有记者问:“有小道消息说,他在路上遇到车祸,而你舍命救他?”
  这事原本樊歆不想提,可记者既然打听到,她再否认也无济于事,当下便轻轻点头。
  台下齐齐一惊——这事居然是真的!
  记者还在问:“你不怕死吗?为什么这么做?”
  樊歆无奈一笑,“当时哪有时间思考,看车子撞向他,我就冲上去了。”
  她轻描淡写,而台下的几千人却均怔住。
  一段感情要有多深,才能在性命攸关之际,不顾生死,不惜一切,不经思考,条件反射式将对方推开?
  那记者接着道:“就算你为他付出生命,他也没有选择你,你不后悔吗?”
  樊歆换了个角度回答问题:“从前看徐志摩的书,有一句话我记得清楚,他说,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她笑笑,接着补充道:“所以,我庆幸他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这次不是一个记者问,而是许多人异口同声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樊歆思索片刻,而后微笑:“人生中能遇到这样一个人,我们都应该满怀感恩之心。”
  “不管他爱不爱你,接不接受你,他的存在都促使你变得更好。为了吸引他的目光,你在打扮上更加精致;为了赢得他的尊重,你在学识上更加充实;为了博得他的欣赏,你在内涵上更加丰富;为了留驻他的兴致,你在视野上更加广阔……他是你勤奋的动力,跋涉的目标,不论结局如何,这个提升自我的过程,即是收获。”
  台下有掌声响起,是先前跟保安起冲突的小年轻,他静静凝望着樊歆,眸里有敬佩。
  “诚如报道所说,我曾暗恋温先生多年。在过去,他是被保送S大的天才少年,为了靠近他,我废寝忘食考上S大,只希望能在同一所学校将他仰望。他是世人口中传颂的音乐奇才,我便勤奋练琴跳舞,只为有朝一日能跟他在同一片领域互放光芒……即便他没有选择我,甚至不曾喜欢过我,我亦对所做一切无怨无悔。因为如果没有爱过,生命将会有多寂寞?等到日后白发苍苍容颜老去,我回首这一段单纯而固执的喜欢,虽染着青涩与落寞,却是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
  掌声再次响起,仍是那个男生带的头,随着他的鼓掌,一群人跟着鼓起掌来。
  樊歆冲台下微笑,如水的眸里有坚不可摧的力量在迸发,“谢谢你们的掌声,今天我来,不仅是向你们澄清我没有整容的事实,我更想表达的是,不论我整容与否,胖瘦与否,美丑与否,外在的容颜绝不能代表一切。”
  “不错,我曾是个不美的女孩,但这又怎样,因为我不漂亮,身材不够好,这世界就可以轻视我吗?不,不论我是什么模样,我都同天底下的人一样,有一颗怀揣梦想的心,有一个平等而积极向上的灵魂。我认真工作,努力拼搏,憧憬未来。我相信决定人生的高度是态度,我相信足够勤奋就会被命运眷顾,我相信沙漠里的花朵,冰川下的种子,戈壁上的绿洲,绝境中的曙光,坎坷中定有意想不到的温暖与生生不息的希望。”
  缓了缓,她用更大声更清晰的总结道:“这二十年以来,我努力寻求一种姿态,让自己无可替代——从未有一刻,我停下过奋斗的脚步。”
  台下掌声雷鸣般响起,有人深以为然,有人连连点头,有记者问樊歆:“你一路走来,算是演艺圈的励志典范。励志往往跟梦想分不开,但现实生活的压力下,实现梦想是件艰难的事,你能谈谈你的理解吗?”
  樊歆思索着看向窗外。礼堂外阳光温煦,春末的风缓缓而入,她看见湛蓝的天。苍穹辽阔而高远,容纳着世间的一切浩瀚或渺小,光亮或阴暗,希翼与失落,成功与挫折,奋进与不息。
  苍穹正中,一轮日头鲜明饱满,照耀着世间万物,是这宇宙最光明所在。
  樊歆静静仰望那轮光明,若有所思道:“在我心中,太阳跟梦想是一样的。”
  全场微怔。
  樊歆收回目光,道:“读过小说家七堇年的书,她说‘太阳虽远,但必有太阳’,同理,我认为,‘梦想虽远,但必有梦想’。”
  随即她一笑,“其实关于梦想,我无法给一个准确的定义,它是一股奇异的力量,当我在台上被人喝倒彩,当我面对网民们的谩骂与讥讽,当我遭受刘志军的殴打与陷害,当我演技不好灰心失望妄自菲薄,心底就会有个声音在脑中回响:这点挫折算什么?想想你的目标,想想你未来想要的生活,问问你自己如今的努力配不配得上?如果你想成为一个优秀的歌者、演员、舞蹈家,那么眼前困难无非是上天设置的关卡,你将在过关斩将中愈发强大,直到达成所愿。”
  “两年来,我怀揣着这股名为梦想的力量兢业前行,因为不愿每天浑噩度日,因为不愿这一生庸碌无为,因为是在为自己而奋斗,所以每分每秒都无比充实。”
  话至此处她嫣然一笑,“倘若我现在取得的小成绩也算是价值实现的开端,那我应该庆幸,因为我没什么过人之处,有的,只是一双隐形的翅膀,左边是梦想,右边是信念——它们让我一天一天,变成更好的自己。”
  “诚然,梦想的道路上,我会遇到挫折、困苦、坎坷、舛磨,许多次我也想软弱哭泣,但是这世上的坚强,就是将眼泪扼杀在眼眶,所以遇到再大的逆境我都不会哭,更不会输掉自己。相信若干年后回顾往昔,我会发现,所谓逆境,不过是迫使我们变得更强大的命运!”
  台下再次掌声如雷,不论是在场媒体还是师生,皆拍着巴掌看向台上那名身姿纤瘦,却有着坚定眸光、倔强口吻、勇往直前的女人。这个在出场时还让他们厌恶不屑的面孔,不曾因他们的抵触而消极,不曾因他们的攻击而怯场,更不曾因为他们的鄙弃而自我放弃。这一刻她迸发出的能量与光芒,这番慷慨激昂而又直触心底的鼓舞,让他们止不住的想喝彩,想呐喊,想靠近。
  彼此起伏的掌声中,有人逆着光影立于礼堂最后排一角,隔着远远的距离,他看向她的目光深邃而绵长。一侧周珅不可置信的啧啧称赞:“管家妹子歌唱得好,舞跳得好,戏演得好,没想到演讲也这么好!”
  慕春寅眼里含着笑,温煦如窗外拂面春风,“这些话她可把自己关在房里想了一天一夜!”
  周珅道:“你赌赢了,她成功控制全场。方才她的气场,跟你有那么点神似。”
  慕春寅捋捋头发,细碎的刘海盖下来,将漂亮的眉目半掩,他的笑荡漾开来,发出嘚瑟的浅笑,“那当然,近朱者赤!”
  “说得对。”莫婉婉跟着甩甩短发,无耻的接了一句,“樊樊不愧跟姐这么多年死党,瞧姐这沉着冷静大气坚定,她可是学了个十足十!”
  周珅毫不客气的拆台,“男人婆,脸皮呢?”
  几人低笑着,而礼堂上樊歆的讲话亦到了尾声。即将结束之时,有记者问她:“樊小姐,你曾痴心不悔对待温先生,如果有机会,你会跟他在一起吗?”
  这问题让角落里轻笑的头条帝立时竖起耳朵,眸光凝住。
  台上的樊歆静默许久,最终将视线落在遥远的虚无,她缓缓开口,“有的感情更适合留在回忆,由时光沉淀成琥珀。怀念,何尝不是一种美好?”顿了顿,她将视线一转,投向另一侧。
  隔着熙攘的座位与人潮,她一眼就看到礼堂后排的慕春寅。一阵阵掌声中,她与他静静对视,双方眸里都酝着千言万语,仿佛这喧哗的世间,除了彼此,一切繁华都只为背景。
  她弯起唇角清浅一笑,“比起早已成为过去式的情感,现在的我,拥有更值得珍惜的人和事。”
  又一片雨点般的掌声响起,她终于结束致辞,在媒体噼啪闪耀的闪光灯中,她款款下台,从容和缓的走向礼堂那端的慕春寅。盛春四月的阳光肆无忌惮的透过窗户倾泻而入,慕春寅沐在光亮中央,身如玉树,笑意雍容。
  两人被人群众星拱月般拥簇着出了礼堂,而数里之外的飞机场,有人刚下机抵达Y市。
  他马不停蹄辗转全球三个国家,终于飞回Y市,可他的助手却耸耸肩,惋惜地道:“很遗憾温先生,S大校庆上樊小姐的致辞已经结束,您赶不及了。”
  见温浅怔了怔,他递过去平板电脑,“但莫小姐传来了她演讲的视频,您可以看看。”
  温浅坐进了来接他的专车,汽车发动后,他点开视频开始观看。电脑的声音开得很大,大到他身畔的阿宋不看视频都能将内容听得清清楚楚。听完樊歆的一席话,阿宋动容道:“说的真好!”而温浅定定瞧着屏幕,看着那个在礼堂上,目光清亮而神情坚毅的女子。
  她说:“所谓坚强,就是将眼泪扼杀在眼眶。”
  她说:“我相信决定人生的高度是态度,我相信足够勤奋就会被命运眷顾,我相信沙漠里的花朵,冰川下的种子,戈壁上的绿洲,绝境中的曙光,坎坷中定有意料不到的温暖与生生不息的希望。”
  她说:“我努力寻求一种姿态,让自己无可替代。”
  她说:“我有双隐形的翅膀,左边是梦想,右边是信念。”
  她说:“所谓逆境,不过是迫使我们变得更强大的命运!”
  ……
  视频大概持续了十分钟,温浅握着平板一动不动从头到尾看了三遍,直到车子驶到荣光大厦,他暂停视频,乘电梯进入办公室。
  办公室门关上,他独自在房内呆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时分莫婉婉打来电话,亢奋地问他:“视频看了吗?感觉如何?”
  温浅静默半晌,抬头看向天际一抹晚霞,霞光如红翡,像是某人颊边飞扬的红晕,迎着霞光,温浅又想起那张脸上浅笑的梨涡,他弯起唇角,说了三个字。
  ——“很骄傲。”
  能被一个这样优秀的人喜欢,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第71章 Chapter71 战果
  温浅静默半晌,抬头看向天际一抹晚霞,霞光如红翡,像是某人颊边飞扬的红晕,迎着霞光,温浅又想起那张脸上浅笑的梨涡,他弯起唇角,说了三个字。
  ——“很骄傲。”
  能被一个这样优秀的人喜欢,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莫婉婉哈哈大笑,问:“话说你安排她去S大演讲还真不怕出事啊?”
  温浅有大局在握的笃定,“怎么会,第一排第二排有一半是我的人。”
  莫婉婉道:“那些提问的记者也是你的人吧?总觉得那些提问有将事态扭向良性发展的感觉。”
  温浅反问:“你说呢?”
  莫婉婉夸道:“温浅啊,你这强悍的智商以及滴水不漏的作风,不全力进攻商圈实在太可惜了……”她说着笑了一声,转了个话题:“你现在对樊歆是怎么个想法?”
  春深迟暮,晚霞倾泻如金。温浅倚在窗台,将视线投向露台上的兰花,雪色小花绽放在碧玉般的枝叶里,格外清幽静雅。温浅突然一阵恍惚,想起等在候机厅的一幕。
  彼时两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坐他身后,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其中一个女孩问她的女伴,“什么是喜欢?”
  女伴道:“书上说,喜欢就是见了对方就脸红心跳。”
  座位上的他原本在翻阅邮件,闻言想起数月前某个片场的夜晚,他送她回家,出车门时她没站稳,他扶了她一把,她的手被他握在掌中,微凉的指甲划过他的手,仿佛早春嫩芽拂过掌心的触感,风中飘荡着她深幽的发香,他心跳一霎加速。
  机场里的女孩又说:“还有,喜欢一个人就是如果见不到面就会想念。”
  他一霎默然——在国外巡回演奏的两个月,无数个忙碌的瞬间过后,他沐在清冷月光之中,独自对着黑白琴键,总会想起她微带羞赧的脸。想起那一日,她抱着纯白栀子花在时光沉淀的老上海洋房中走过,她小巧的下巴抵在花朵上,在芬芳中温声细语唤他:“温先生。”
  ……
  那小女孩还在说:“如果生病受伤,你恨不得代替她受痛。”
  他再次中招。那一日他看她倒在片场的血泊里,他抱着她冲到车上,她在昏迷中无意识喊他的名字,除了恐慌之外,他清楚感受到胸腔里某个部位牵扯出疼痛,那一刻,他宁愿代她受痛。
  ……
  随后,从冰岛辗转大半个地球回到Y市的漫长一路,他终于将自己的心看了个通透。
  没错,他喜欢她,就这么简单。
  电话那头莫婉婉还在呱噪:“喂喂,说话啊,你对她什么想法嘛!”
  温浅回过神来,道:“等我把这些事解决完。”
  言简意赅但话里有话,莫婉婉没弄明白,问:“啥意思?要解决什么事?”
  “说了你也不会懂。”
  莫婉婉:“……”
  ※
  夕阳缓缓落下,城市华灯初上,远远看去,如星芒点缀人间。
  盛唐十七楼总裁办亦灯火通明,胡总监推门进来,喜滋滋道:“慕总,樊小姐,情况越来越好了,我们传上去的视频不到八个小时,点击破百万!网友们的态度简直一百八十度大逆转!”
  慕春寅樊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屏幕上齐刷刷一大排评论。
  【最美的时光】:“(⊙o⊙)原来樊歆没有整容,冤枉她了……”
  【小蘑菇】:“以前去樊歆微博上骂过的,看完S大演讲后黑转粉,真的很抱歉,当时不该被谣言煽动说那样的话!造谣的人太可耻了。”
  【格格就是我】:“S大那段话超励志有木有!看得人眼圈红了有木有!每个平凡女孩都该有樊歆那样的心态,积极生活,憧憬梦想!^O^”
  【云南风景】:“/(ㄒoㄒ)/~~看完那段视频我居然泪流满面,我也曾是个胖女孩,也傻傻单恋着一个优秀的男生。如果那会我有樊歆的勇气与觉悟,努力提高自己,向心上人靠近,那么昨天成为他新娘的,会不会是我?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Cheery】:“O(∩_∩)O早就说wuli樊歆不是撒谎的人,现在看到她童年的照片了,天生美人胚哪里需要整!”
  【莉莉】:“终于清白了!另问,樊歆抱着小提琴获奖的那张照片是什么奖啊,看起来高大上……她那时才十三岁,就这么优秀了吗?叫我情何以堪!(&gt_&lt)”
  ……
  樊歆看完几十条,笑道:“好像还真洗白不少呢!”
  慕春寅笑着说:“你明明就是白的!”伸手抚抚她的发,眼里有怜惜,“好了,你也一天一夜没休息了,去睡吧,剩下的事有我。”
  ※
  樊歆回了休息室,因着整容疑云得以澄清,这一夜她总算睡了个安稳觉,迷糊中还做了个好梦,梦见曾抛弃自己的粉丝全欢蹦乱跳的回来了,微博粉丝量翻了两番。
  翌日清晨她一觉醒来,打开手机一看,还真美梦成真,不仅名誉洗白.粉丝回归,还新圈了一堆粉。
  不仅如此,她在S大的演讲视频还上了微博热搜,点击爆高。因着她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语,鼓舞了一大批网友。不少人还将演讲里的话语整理出来,列成娱乐圈经典名句,比如那句“所谓逆境,不过是迫使你变得强大的命运。”有人抄录记下,有人作个性签名,满网络席卷一股励志之风。
  与此同时,樊歆与温浅的往事也被网友们翻了出来,有人为樊歆感到心疼,称这段情为娱乐圈最感人的单恋,更有人感叹:“有一种单恋叫樊歆。她为了他,积极上进努力拼搏,甚至舍命相救。然而他却不爱她。然而她却说没关系。然而她还说,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不论结局圆满或遗憾,你都使我变成命运里最好的模样。
  这触动人心的话,无数感性的网友疯转,传来传去竟成了网络热门,名字就叫“有一种单恋叫樊歆。”
  有人跑到温浅的官方微博下留言,“温浅,你造吗?有种单恋叫樊歆!你感不感动?我们都感动了!!/(ㄒoㄒ)/~~!”
  此话一出,抛砖引玉般引来一大波人,人群里有温浅自家粉丝的,他们呼吁道:“温大,你到底有没有跟齐湘在一起啊?如果没有那樊歆真的很不错!”
  有樊歆粉丝的:“温浅,我们家精灵歌姬为你付出一切,这么爱你的女人除了你妈以外,世上绝对找不出第二个!快点把齐湘甩了弃暗投明!”
  闻风而来的齐湘粉丝按捺不住了:“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最美名媛跟天才音乐家从来就是天生一对,你们就别瞎BB了!”
  ……
  微博上三路人马混乱对战,谁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天后,又一则关于樊歆的新闻爆上网络。
  消息称一贯守时守信的最美名媛齐湘无故缺席几场商演,惹得品牌商不满,记者好奇拨通齐湘的电话,却是由其助理接听,助理表示齐湘最近状态不佳,记者追问原因,助理支吾几句便挂了电话。记者凭直觉感到其中定有猫腻,于是顺藤摸瓜,很快,一条重磅消息浮出水面——齐湘与天才音乐家温浅的恋情告终,原因疑似第三者插足。记者们更加欲罢不能,继续追查却得出一个更惊人的结论——第三者正是刚刚爆出暗恋温浅多年的樊歆!
  对此樊歆在微博上回了一句话,“荒谬。”随后这话被头条帝、赫天王及曾跟樊歆共组拍戏的李崇柏转发。
  网络大V们不屑一顾的带过,可地下粉丝们就没这么容易罢手了。消息出来后,舆论便像油锅里撒了一把盐,炸开了。
  网友们立场各不相同,有力挺樊歆不可能做第三者的——这都是樊歆粉,他们正被偶像那股“励志劲”所感动,这种无实质证据的消息无法动摇他们对樊歆的喜爱。总之他们就一句话,“wuli精灵歌姬是因为人红所以招黑!”
  有愤怒的——以齐湘粉为代表,他们对可能给偶像造成威胁的人充满草木皆兵的警惕,更何况樊歆做第三者绝不是空穴来风,她自己亲口承认喜欢温浅那么多年。总之不管做没做,动机是一定存在的!
  还有半信半疑的——他们直觉相信樊歆,但八卦细胞的存在,又让他们喜欢猜测明星的风流韵事,毕竟樊歆曾那样痴恋过温浅。
  就这样,粉丝们又开始撕逼,樊歆方的观点是“宁单恋,不小三”,齐湘粉丝则打着“守三观,灭小三”的旗帜,微博上唇枪舌战硝烟弥漫,温浅、头条帝、赫祈的粉丝纷纷强势围观,偶尔插科打诨,偶尔点火煽风,一边喊着“贵圈真乱”,一边开心的不得了。
  就在粉丝们战火腾飞的第二天,有当事人亲自给齐湘粉打脸了。
  “小三门”爆出的翌日下午,一贯低调从不接受采访的国际天才音乐家接受了Y市娱报的专访,专访里记者就“樊歆插足温齐恋”一事提问,温浅皱眉,给出圈里演艺大V们一样的答案:“荒谬。”
  记者赶紧追问,温浅神情平静的道:“我与齐小姐早在六年前就和平分手。”
  记者微怔,温浅这话再明显不过——他跟齐湘早就玩完了,他目前是单身,所以不论同哪个女人交往,对方都不可能是小三。
  记者难得采访到温浅,当然不会就此甘休,便问起其他八卦,“前几日网上爆出S大庆典的视频,樊歆小姐讲述了跟您当年的往事,您有什么想法吗?”
  温浅一改先前的面无表情,似被温煦春风吹融了眸底的深雪,墨黑的瞳里含了丝笑意,说:“她谢谢我,我也谢谢她。”
  这话说的记者摸不着头脑,记者尤不死心,追问:“您现在既然是单身,有没有考虑过接受樊歆?”
  温浅道:“抱歉,三个问题回答完了,第四个我无可奉告。”
  记者:“……”温浅接受采访之前,约定好只回答三个问题……
  ……
  采访内容公布后,樊歆粉一窝蜂去打齐湘粉的脸——温浅都表明跟你们家小公举没关系了,请不要再将她与温浅凑成一对,更不要冤枉我们家精灵歌姬是小三好吗?
  与此同时,樊歆与温浅的粉丝们陷入了不可自拔的YY中——温浅没跟齐湘在一起,是不是跟樊歆有可能呢?粉丝们越想越兴奋,越想越狂热,也不管自家偶像有没有在一起,纷纷用各种行动号召起来。他们做书签,将某张婚纱照上新郎新娘的脸换成樊歆温浅的,更有甚者以两人恋情为梗,活生生YY出一部天雷勾动地火的爱情小说,小说里,这个十八流写手完美幻想了温浅被樊歆S大表白后幡然醒悟,从此男追女爱得死去活来的各种狗血言情剧桥段……小说在某知名网站登陆,点击爆高,其中壁咚墙咚吻戏床戏分外劲爆,各种姿势轮番上阵,直叫莫婉婉对着电子书看得鼻血狂流。
  某个瞬间樊歆不经意瞥见流血的莫婉婉吓了一跳,莫婉婉抹一把红乎乎的血,介绍道:“姐在看小说——《狂霸天才的痴心爱人》。”
  樊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什么小说,这么肉麻。”
  莫婉婉接着道:“又名《温氏夫妇的甜蜜生活》,男主温浅,女主樊歆,姐正看到你们初夜这场戏,一整晚各种香艳!”莫婉婉又抹了一把鼻血,“作者尤小鸡,功底不错,姐看得好有代入感!回头姐就给她砸霸王票!”
  樊歆:“!!!”
  提到温浅她又沉默下去。
  自从她在S大庆典上坦诚过去的身份后,虽然她跟温浅都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但两人私底下却没有任何联系,他就像不曾得知她是慕心一样。
  偶尔樊歆会猜测,他是不是生气了?毕竟她瞒了他这么久。而且她主动爆出从前的事,这对行事低调的他来说,或许会令他反感。
  还有,他今天接受采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没跟齐湘在一起,那齐湘前阵子在媒体面前秀恩爱又是怎么回事?
  ……
  “想什么呢?”一侧莫婉婉推了她一把,“你不是说你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做吗?什么事啊?”
  樊歆回过神来,想起自己酝酿几天的计划,把莫婉婉拉到角落,压低声音道:“一会我要去个地方,你帮我瞒着,千万不能让慕春寅知道。”
  “什么事这么什么神秘?”
  窗外太阳明媚地照进来,樊歆的侧脸沐在阳光里白皙一片,她将视线落得远远的,最后一声笃定的轻笑。
  “让那个幕后黑手暗算了这么久,我也该反击了。”

☆、第72章 Chapter72 交锋
  幽静的茶坊包厢内,两个女人隔几而坐。温柔的日光穿透纱帘照进来,阳光下是两张心平气和的脸,似乎半点不见剑拔弩张的对峙感。然而,那你来我往绵里藏针的话,才能看见暗流涌动。
  袅袅茶香,齐湘轻笑着,“樊歆,我低估了你。”上好的普洱,她小口小口细酌慢饮,那举手投足的端庄从容,仿佛曾经的阴暗与卑劣,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樊歆亦笑,温温和和,“我也高估了你,爆照这种手法,实在配不上你的智商。”
  齐湘缓缓抬头,眸中水波如杯中潋滟茶汁,她抚抚波浪卷的长发,慵懒一笑,不答话。
  她不动声色,樊歆便也不动,两人慢慢喝着茶,樊歆漫不经心道:“听说温先生下了令,要在音乐圈封杀你。”
  齐湘平静的眸底有涟漪荡起,彼时温浅接受完采访后,这消息就传了过来——他一贯是含蓄克制的性子,如今不仅毫无保留对着记者说出“双方六年前就已分手”的话,随后甚至下了封杀.令。
  呵,就那么急不可耐的为新欢报仇吗?
  果然……最冷不过人心,最凉不过人性。
  她心中思绪翻腾,面上却越发风平浪静,仍是优优雅雅喝茶,一边喝一边感叹:“我突然庆幸自己爆出了小三新闻,不然怎么对得起他的无情无义?”
  她拿起雪白纸巾轻轻擦去唇角茶渍,弯起一抹雍容的笑,“樊歆,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招棋很蠢?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这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
  齐湘笑笑,“呵,自损一千也能伤敌八百不是?你们打压了我,我也要你们付出代价,日后不论你怎么洗白,我的粉丝会一直把你认定为第三者,我要你们背上渣男贱女的污点,我要你一生都承受着小三的骂名与轻蔑!”
  樊歆晃晃手中茶杯,“清者自清,别人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我无所谓。”
  “你对名声无所谓,那你对温浅也无所谓吗?”
  “什么意思?”
  齐湘笑了笑,“你以为,一步棋只有一个作用吗?不,每一步棋,或攻或守,不仅该有它现下的意义,更应有长远价值与多重战略意义。在这场棋局中,我的本意根本就不是吃掉你一颗子,而是阻断你未来所有的出路!”
  见樊歆不语,齐湘看向樊歆,半同情半嘲讽,“还不懂吗?表面上我在坏你名声,实际我在切断你跟温浅的所有可能啊。”
  她慢条斯理逐步说来,“你出身本来就不好,远达不到温家门当户对的要求,如今我把你小三的身份爆出来,让你在业内落得个勾引少董的狐媚名声……这样身世卑微抛头露面又品行不端,那封建迂腐的温家,怎么会让你进门?”
  她双眸波光流转微染得意,“这个办法看似很蠢,实则釜底抽薪是不是?”
  樊歆垂下眼帘,静默。
  虽然她从未想过要跟温浅有点什么,但齐湘这招后棋的确超出她的预料。换作其她爱慕温浅又想嫁入豪门的女人,估计要在这一招上吃大亏。
  于是她由衷道:“是。”
  得了她的回应,齐湘眉梢掠过洋洋之色,笑道:“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樊歆静静看着齐湘笑,待她笑完,樊歆问:“我一直有个问题很好奇……其实道具伤人事件,你是误伤我的,如果你解释清楚,我不会追究,你为什么还要嫁祸李崇柏?”
  齐湘像听到一个笑话,轻笑:“不论有心还是无心,伤了人就是伤了人,就像污点就是污点,洗白也没用。”
  她拿出一面精致的珐琅妆镜,左右端详自己的脸庞,自语道:“我这样完美的人,怎么能有污点?”
  她放下镜子去看樊歆,浅笑里含了丝挑衅,“今天我把一切都承认,你又能拿我怎样?去向温浅告状吗?向慕春寅告状?呵……光靠男人解决问题算什么本事?”
  樊歆点头,似乎是认命,“我不能拿你怎么样。”
  齐湘弯弯唇角,露出意料之中胜利者的微笑。
  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倏然中断,她看到樊歆做了一个姿势,她的视线就此凝住。
  樊歆掏了一个东西出来。
  录音笔。
  樊歆将那支小巧的录音笔晃了晃,笑盈盈道:“我的确不能把你怎么样,但刚才的话,我一字不漏全部录了下来。”
  齐湘盯着那支笔,神情不变,“录了又如何,单凭一个录音,我完全能说是伪造。”
  “哦。”樊歆温吞吞又伸出右手,“我还带了针孔摄像头。”顿了顿,加了几个字:“高清的。”
  齐湘不说话了。
  轮樊歆开口了,“齐小姐怎么这个表情?你爆我的照,我爆你的视频,很公平啊!”她语气向下一转,“就是不知这视频传上去,你最美名媛的形象会不会瞬间崩溃?那没有污点的完美人生,是不是沦为一团黑?”
  齐湘的脸色慢慢冷下去,三秒钟的静默后,她猛地向桌上一拍。侧门“啪”地被撞开,一群人高马壮的保镖冲了过来。她再不复往昔优雅温柔,面如寒冰,向保镖厉色道:“今儿她不交出东西,就别踏出这个门!”
  还未待她话落,樊歆跟着一拍手,门外登时也涌进一群保镖。
  房间登时被黑压压的保镖挤满,双方手中都拿着家伙,气氛骤然绷紧。
  齐湘的视线从樊歆身后的盛唐保镖身上掠过,又恢复了一贯从容不迫的模样,“樊歆,从你出门我就知道你带了多少人。呵,我的人比你多……你没有胜算。”
  樊歆仍是笑着,看着九重那一个个肩背上有狰狞纹身的打手,慢悠悠转了个话题,“齐湘,你知道我带了多少人,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来这吗?”
  她笑得很有几分高深,齐湘视线慢慢凝住。
  樊歆往窗外一指,“齐湘,你不觉得这是个风水宝地吗?茶馆左边是公安局,右边是Y市报社。”
  她接着点点头,“是,我人少,没有胜算……但没关系啊,没胜算也可以打一架嘛,闹得越大越好。反正这茶吧地理位置好,一旦有动静,警察记者保准第一时间赶到,届时我直接把视频跟录音都交给他们……然后记者就曝光视频,警察就介入道具伤人案件……哦,前面还有个医院,我顺便去做个检查,你前几天的造谣诽谤对我的身心造成了巨大伤害……我要把检查结论上呈司法机关,要求追究你的刑事责任……”
  她说着拍拍手,高兴道:“一箭三雕!”
  齐湘慢慢放下手中茶杯,香茶已冷,像她此刻冰冷的目光,她盯着樊歆,低声道:“士别三日……真是刮目相看。”
  樊歆笑得真挚极了,“能有这样的成长,亏了齐小姐刘志军之流。”
  这话将齐湘与刘志军相提并论,话意不言而喻,齐湘眸里暗潮一涌。
  而对畔樊歆虽然话有讽意,面上却温静平淡,她仍是浅浅笑着,唇畔两个梨涡若隐若现,依稀还是曾经那善良无害不具攻击性的模样,但与过去不同的是,她温和的姿态里早已生出盔甲与锋芒。
  旋即门外哗啦啦再次一响,猛地又一波人冲了进来。下一瞬就见守在门外的莫婉婉大步跨进,她双手环胸,指指新加入的那一排强壮的荣光保镖,短发利落一甩,“樊歆,这是姐的人!现在咱人数是九重的两倍,这架放心打吧!”
  局面迅速扭转,齐湘脸色微变,樊歆笑着去看齐湘:“看来齐小姐今天拦不住我了。”
  接下来樊歆人多势众,呈包围状围拢了大半个包厢。齐湘落了下风,不敢轻举妄动,只凝神将樊歆瞧着。樊歆却并没招呼动手,其实她并不想真动手,毕竟存在风险。于是她见好就收,掸掸衣袖,在杀气纵横的对峙中,风轻云淡地走了。
  临走前她斜睨齐湘一眼,轻飘飘落下一句话。
  “齐湘,不要以为世上的人都是软柿子——任你揉捏。”
  这话轻轻浅浅声量不大,力度却不亚于一巴掌。齐湘纤纤玉指紧扣茶几边缘,指节捏的发白。
  ……
  盛唐的大队人马走了以后,小林怯怯走上来,揣摩着齐湘的脸色,“齐湘姐……你还好吧!”
  “滚!”从小到大,齐湘何曾受过这种憋屈,她将手中茶杯重重砸了出去,精致的骨瓷杯在地上摔成一滩碎渣,茶汁飞溅中,她对着保镖助理吼道:“你们这群废物!废物!”
  眼见她又开始砸东西,助理跟保镖们急急退下,再不敢上。
  “噼啪”、“砰”、“哐当”……包厢内不断传出各种凌乱声响,齐湘发狂般将雅间内物什全摔后,这才舒坦了些。她拎着包慢慢走出包厢。
  眼见助理保镖又跟上,她吼道:“还跟!还嫌不够给我添堵吗!”
  所有跟班只好退下。
  ※
  出了茶楼,屋外是阴沉的天,厚厚的积云显示着有大雨将至。齐湘一个人漫无目沿着街道走,最后转进一个小公园。
  公园景致秀丽,就是没什么人。安安静静的环境中,她脑中盘算着该怎么把输给樊歆的那一局扳回来——这口气,她怎么甘心咽下。
  然而还未等她理出头绪,身后忽然传来窸窣声响。她一回头,嘴瞬时被人捂上,她拼命挣扎,后脑却剧烈一痛,旋即她眼一黑,失去所有意识。

☆、第73章 Chapter73 教训
  也不知道晕过去多久,齐湘被彻骨的冷意冻出一些意识来,周身湿漉漉的,仿佛是浸泡在冰冷的水中,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啊”地叫出声。
  周围是从未见过的荒山野岭,而她浸泡在一片水潭里,只露出脖子以上在水面。潭水冰冷深幽,她被扒了外衣,只剩里头薄薄的打底春衫,冰凉的水无孔不入浸到全身,她冻得直打哆嗦。
  她下意识扭动一下身子,这才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再一看——她居然被绳子五花大绑了!她刚想惊呼,随即腰部剧烈一痛,她低头看去,便见腰部有根粗麻绳,一端将她牢牢捆绑,另一端悬在岸边的一株大树上。
  而树下斜靠着一个人,正好整以暇地喝红茶。见她醒来,他笑着打招呼:“齐湘,醒了啊。”
  齐湘冻得打寒颤,理智让她强压住腔中的怒火没有破口大骂,只冷冷道:“慕春寅,你这是干什么!”
  慕春寅将茶盏搁到一边,悠悠闲闲道:“没什么啊?只是觉得我家樊歆太心软了,就那么简单的放过你,少爷不甘心啊!”
  齐湘冷笑,“明人不说暗话,你想怎样?”
  慕春寅向左右一招手,“来,让她知道我要干嘛。”
  右侧保镖手里握着根绳索,闻言倏然松手,随着绳子刺溜一滑,被悬在水潭半空处的齐湘骤然下沉,从头到脚浸入水中。
  四溅的水花中,无边无际的水立刻从齐湘耳鼻口腔涌入,她在水里不住挣扎呼叫。大概泡了四十秒钟,身上的绳索一提,她被拉扯出了水面,她狼狈地悬在半空,再顾不得什么姿态,一边呛水咳嗽,一边向慕春寅怒骂:“慕春寅你这个疯子!”
  慕春寅只是笑,手一摆,身后随从再次将绳索松下,齐湘再次咕咚一声,如石头般没入水中。
  四十秒钟后绳子拉起,还未等齐湘说话,绳子再次落下,就这样一收一放不停重复,而头条帝在岸上一根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饶有兴趣的数数,“一,二,三,四……八,九,十!停!”
  齐湘被拉起放入折腾了十次,先前强撑的姿态再也维持不住,她脸色苍白浑身发抖,被吊在半空中,浑身湿哒哒的不住滴水。由于在水里浸泡太久,她脑子混混沌沌,思维都不清楚了,口中喃喃道:“慕春寅……你……你……”她“你”了几次,最终气若游丝的打住。
  慕春寅弯着唇角看着她。顺手又扯了身旁一朵野花,玉白指尖缓缓抚过细嫩的花瓣,笑盈盈的眼神温柔至极,似乎对这娇弱的美充满爱怜,然而下一刻,他指尖骤然施力,将花猛然对半撕裂,未完全开放的花就此飘落夭折,他举着花朵的残骸向齐湘晃了晃,却还是笑着:“疯子算什么,我慕春寅能走到今天这位置,有什么事不敢?”
  他将花拂到水中,向身侧瞟了瞟,道:“这荒山野岭,我把你往湖里一沉,估计九重这辈子都别想找到。”
  齐湘微微颤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惊慌。眼前那倚在树下的男子,端着一张拈花微笑的脸,内在却是一颗杀戮无情的心。如果说,上午的樊歆只是点到为止,那慕春寅,就真的是动了杀机。
  越慌越不能乱,她积攒起全身力气,强稳住自己,道:“慕春寅,你们一群人对我一个女人,好意思吗?”
  莫婉婉周珅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莫婉婉嗤笑着,“一般的女人我们当然会不好意思,会怜香惜玉。但你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啊,你心狠手辣冷血无情,陷害樊歆多次不说,还险些送了她的命!哦,你还嫁祸李崇柏,怂恿盛唐杀了他……你坑害人命时都不眨眼,又凭什么指望别人对你手下留情?这不是双标吗?”
  “算了,别跟她废话。”慕春寅头一摆,向随从道:“准备好了吗?”
  “好了。”随从拖来一个半人高的大水盆,里头装着大半盆水,可见许多巴掌大的小鱼游来游去,旋即几人往水盆里丢下一个几十斤的新鲜大羊腿,水中顿时骚动起来,似有无数股力量在里面撕扯拉拽,水面激荡地翻腾着血色的花,几分钟后,羊腿只剩一根白森森的羊腿骨。
  齐湘眸子一霎睁大,而慕春寅低头看着水盆,慢条斯理道:“齐湘,跟你介绍啊,这鱼,学名水虎鱼,俗名嘛……”他一字一顿,薄唇笑意凉薄如刀刃,“食、人、鱼。”
  莫婉婉拿铁夹子夹出一条,掰开鱼嘴,露出锋利的牙在齐湘面前展示,“对,一条小鱼一口就可以撕下十六平方厘米的肉,一群的话,只需几分钟就能将人咬成一具干净的白骨。啊,这真是毁尸灭迹的好办法!”
  “不过你放心。”慕春寅笑着对齐湘道:“这个水盆小了,只能塞进去你半个身子,所以鱼也只能吃掉你的下半身……”他拍拍手掌,向随从道:“把她丢进去,等小腿吃完了再拉起来。”
  随从领命而上,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扛着齐湘往水盆里放,食人鱼闻到食物逼近的气息,一群争先恐后的向上涌,一张张嘴疯狂的张开来,一排排可怖的森森利齿……齐湘面露惶恐,却紧牙关不肯示弱。
  绳子被猛地停住,齐湘的腿距盆子只剩最后的几厘米。周珅道:“这娘们有点骨气,不愧是黑帮之后啊!”
  莫婉婉收起夹子,道:“那咱就不玩鱼了,换个玩法,总有一个找得到她的死穴。”
  齐湘额上出汗,强撑着自己道:“你们休想,我完美无缺,没有死穴。”
  莫婉婉笑了笑,“完美的齐小姐,你就没觉得自己头上不对劲吗?”
  齐湘微怔,头皮的确一直有怪异的感觉,空空的凉凉的,似乎少了点什么,但她双手被绑,摸不到头上的情况,还以为是在水里浸久了的后遗症。再加上她眼下惶然又愤怒,一心与慕春寅几人对峙,更顾不到其它。
  下一刻,莫婉婉拿起一面镜子放到她面前,“来,你自己照镜子欣赏欣赏!”
  只那一眼,方才还强装镇定的齐湘厉声尖叫:“啊!!!!!!!!”
  镜子里就见一个怪异脏污的女人,头上再不是她从前视若宝贝般,泛着亚麻光泽洋娃娃般的长卷发,而是一个丑陋的板寸!矮矮的,光秃秃的,甚至坑坑洼洼露出青灰头皮,活像个囚犯。
  完美的皮囊与形象轰然崩塌,齐湘再接受不了,她扯起嗓子,像疯了一半嚎叫。
  几人冷眼旁观,莫婉婉道:“啧啧……果然是爱美如命的人啊,破坏她的美,比杀了她还痛苦。”
  慕春寅冷笑着头一摆,将齐湘放了下来,丢到一旁碎石滩上。齐湘蜷缩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往常高贵的仪容如今衣衫不整,泥土沾在脸上,狼狈极了,滔天的忿然让她几乎将一口牙都咬碎。
  “齐湘,你现在一定在心里骂我阴险、卑鄙、无耻对不对?”慕春寅走到她面前,他高大的影子覆盖在她身上,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明明我有无数光明正大的手段对付你。”
  笑了笑,慕春寅道:“我要让你记住这个教训,天底下不只你齐湘一个人会玩阴招,我慕春寅欢迎光明正大的敌人,但敌人如果不尊重我,专在阴处做手脚捅刀子,那就别怪我不择手段,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齐湘恨恨盯着慕春寅,末了无言以对,毕竟是她挑起事端搬石头砸自己的腿。可终归心有不甘,她说:“你们这么对我,就不怕被传出去吗?”
  “传出去更好,那咱就不玩阴招了,我们光明正大闹到台面上去。”慕春寅将手机丢到齐湘面前,“来,齐小姐现在可以打电话向媒体控告我的暴行,把这些恩恩怨怨全部公开,届时我们对簿公堂,我就将手中所有证据全拿出来,什么雇水军作弊投票,什么造谣诽谤,什么片场道具做手脚故意杀人啊……还有樊歆今天的证据录音……只怕那时你苦心维持的形象,就跟你的头发一起,玩完了。”
  齐湘的指尖紧紧扣着地上的尘土,最后脸色渐渐颓然,垂死挣扎般来了一句,“你们就不怕得罪我伯父齐三爷吗?”
  莫婉婉大笑,而周珅捂着胸脯做恐慌症,不住往莫婉婉身上靠,娇嗔道:“怕,人家好怕怕哦!莫爷,您快来保护人家!”
  慕春寅笑道:“齐湘,你知道吗?你跟九重有一个共性,那就是人缘不好。如果九重跟盛唐1V1,一时半会的确分不出胜负。但我这边一旦加入莫氏集团,周氏集团……”莫婉婉周珅随即配合话语,一左一右往他身边一靠,莫婉婉拿手指比出举枪的姿势,周珅蹲下身比出弯弓拉箭的模样,仿如左右护法。慕春寅打了个响指,接着道:“还有G市首富鸿华集团,鸿华的老板沐华年看你们不爽也很久了,每天都在想着怎么玩死你们……呵,4V1,你觉得,你们九重还有胜算吗?”
  齐湘最后的倚靠失去,她扣着地面的手指渐松,一点点瘫软在地上,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目光唯剩灰败。
  慕春寅满意颔首,“以后这个圈子,我不想再看到你,不然……”他微微勾唇,站起身来。夕阳西下,天际晚霞血般残红,他望向遥远的苍穹,血色斜阳映入他幽深的瞳仁中,那一霎的眸光凌冽似锋芒,“别怪我赶尽杀绝。”
  ※※※
  因为替樊歆报了仇,几人痛快不已,晚餐便由慕春寅做东去聚餐加嗨歌,席间莫婉婉将几人下午恶整齐湘的事说了出来,樊歆一怔,问慕春寅:“你怎么也去找她了?”
  慕春寅瞪她一眼,“翅膀硬了啊,偷偷出门寻仇!”
  樊歆见再瞒不过去,只得老实招了,“你别生气,我只是想独立解决自己的问题,一个人的成长不能老依靠身边的人。”
  慕春寅脸沉了沉,樊歆以为他还是生气了,可他却抚了抚她的发,叹息道:“你啊!”
  这话很短暂,也很感叹,每个人都听得出其中之意。
  灯光下,这个身姿纤瘦却眸光澄亮的女人,再不是当年那被刘志军侵犯后手足无措、只会慌乱躲避的女孩。历经这一两年磨练,她日渐坚韧聪慧,遇事不再逃避,不再退缩……成长的印迹在她身上无比明显。时光果然是人生最好的老师。
  最后慕春寅笑了起来,樊歆也笑了,一群人一起笑了,又投入到下一轮的胡吃海喝中。
  不多时音乐响起,一群人转移阵地去唱歌了,角落里只剩慕春寅跟樊歆。樊歆还在吃,慕春寅偏着头,就那么静静看着她。须臾,他将心底放了几天的话问了出来,“那天演讲上,你说那什么值得珍惜的人,是指我吗?”
  樊歆一面吃着蓝莓蛋挞,一面点头。
  反正她跟温浅也不可能有什么,估摸着照温浅过去对自己的态度,如今得知她就是慕心后,只怕再也不会理她了。所以当她踏上致辞台的那一刻,就表明她要放弃这场无望的单恋了。
  放弃也好,横竖这场独角戏再继续也没有结局。
  于是她咽下口中蛋挞,笑着对慕春寅说:“是啊,你最珍贵!满意了吧,别再盯着我东西了。”
  慕春寅满意地笑了,慢慢握住樊歆的手,说:“在我心里你也最珍贵!”
  两人对视笑着,彼此眼中都有动容。
  然而这温情脉脉的气氛没维持半分钟,樊歆的手机铃蓦地响起。
  是一个老同学打来的,慕春寅一听是个男的,立马把电话抢了过去,下一刻他瞪大眼,仿佛被雷劈到了脑壳——电话里的人清清楚楚的说:“嗨,你好,我是樊歆的前男友!”
  此后剧情用脚趾头都猜得到,头条帝勃然大怒,在一群人目瞪口呆中,将樊歆拖回家严刑拷问。
  ※※※
  头条帝气冲冲将樊歆带回了家,关上门开始吼:“那个叫丹尼尔的男人是谁!什么鬼前男友?”
  樊歆被他逼在墙角,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点头,“嗯……算是吧……”
  头条帝怒不可遏,“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大前年在加拿大,他是我的大学校友……”见慕春寅气得快蹦起来,樊歆拉拉他的衣袖,“我跟他就谈了一天而已,是圣诞节派对上同学起哄,说一群人只有我跟他落单,硬把我跟他凑成一对……然后我们就去看了场电影,再跳了一支舞……第二天他再约我我就拒绝了。”
  慕春寅怒色稍减,“真的?”
  樊歆用力点头,“真的。”
  “既然都没关系了,那他为什么还在电话里说要来中国看你?”
  “他要来中国旅游,我作为老同学,尽一下地主之谊应该的!”
  慕春寅一口否决,“不行!”
  “可我从前答应了他的。”她晃着他的胳膊,讨好的摇,“你要是担心,就跟我一起去,你盯着还不成吗?”
  “谁有空盯你,我明天要去新西兰,起码出差一周!”
  樊歆手指向天,信誓旦旦地道:“我跟你发誓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慕春寅斜睨她,“那你喜欢谁?”
  樊歆打马虎眼:“我喜欢中国男人,黑头发黑眼睛原汁原味……”
  慕春寅“呵呵”一声,有点冷意,樊歆担心他又想到温浅身上去,忙抱住他的胳膊做陶醉状,“当然了,中国男人里最有魅力的当属我家慕老板啦……英俊、智慧、伟岸、会赚钱……”
  这噼里啪啦一串马屁拍得极有成效,慕春寅的怒火渐渐平息,樊歆趁热打铁,一阵温言细语后慕春寅勉强答应,“那好吧,等丹尼尔来,叫莫婉婉跟周珅陪你一起见他。”
  樊歆:“……”还真派左右护法来监视啊……
  ※※※
  丹尼尔来中国的那天,是个春光灿烂的好日子。樊歆依言去机场接他,然后带他在Y市游玩,慕少爷虽然无法亲临现场监督,但左右护法还是来齐了的。只不过这两电灯泡并不给力,莫婉婉督工中不住分心玩手机,一会低低打电话,一会背地里发短信,神神秘秘的。而周珅则干脆半道翘工——他在场时虽盯得紧,只要丹尼尔露出半点暧昧眼神,他便插到两人中间亮闪闪发光,奈何这效果不长久,盯到傍晚太阳下山之时,他嗖一声脚底抹油去酒吧把妹了。
  没了周珅,晚餐便变成三个人的,樊歆请丹尼尔吃的中餐,点了好大桌子菜,丹尼尔吃得很开心,一旁莫婉婉却心不在焉,她一直在低头发短信,似乎是怕樊歆看到短信内容,她坐在角落里,离两人远远的。
  手机屏幕上是两人的对白。
  总有贱人想谋害本宫(莫婉婉):“你最近到底在忙啥?还追不追樊歆啊?”
  温氏希年:“在忙与齐湘解约的事。就因为要追,所以要把这些事解决干净,让她安安心心接受。”
  “哦,那我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她未必会接受你。”
  温氏希年:“Why?”
  总有贱人想谋害本宫:“樊歆的前男友回来了。”
  温氏希年:“前男友?”
  “对!前男友!两人约会了一天,逛景点啊合影啊吃饭啊散步啊,有要和好的趋势……反正我就告诉你这么多,你自己看着办!”
  打完这一句莫婉婉迅速将手机放下,高高兴兴吃饭,樊歆见她笑的开心,便问原因。莫婉婉摇头,“没什么,姐姐刺激下某个人。”
  “谁?”
  “二世祖啦,好啦吃饭!”

☆、第74章 Chapter74 雨吻
  晚饭后,樊歆带丹尼尔去逛街,陪着丹尼尔高高兴兴买了好些中国特产,这才作罢。
  九点半时,几人结束了一天愉快的行程。樊歆让莫婉婉先回去,自己则打车送丹尼尔去机场。
  上车不久,天竟下起大雨来。初夏的雨又急又猛,夜空中似投下千万道利箭,在地上溅开大大小小的水花。
  出租车路过樊歆居住的小区时,丹尼尔见雨太大,让司机停下,叫樊歆下车回家,不用送他去机场。
  樊歆过意不去,丹尼尔却将她拉下了车,两人在小区不远处的小花坛后告别。没了左右护法,丹尼尔心底的话终于说了出来,他说他看了网上S大庆典的视频,他为樊歆感到骄傲,他对她的心一如既往,希望她能给他一次机会。
  樊歆委婉拒绝了,丹尼尔表情落寞。旋即他掏出了一个盒子出来,道:“你不接受也没关系,但这个礼物我要送给你。”
  他打开了礼物盒,是块漂亮的水晶挂饰。他不容分说塞到了樊歆手中,樊歆不好拒绝,只得礼貌道谢。
  分别时丹尼尔拥抱了她一下,以老同学的身份祝她幸福。樊歆笑着点头,也祝他幸福。
  最后出租车载着丹尼尔离开,樊歆目送车子再看不见,这才撑着伞往回走。
  乌沉沉的雨夜,巷子冷清四周无人,哗啦啦的大雨还在下,樊歆慢慢向小区走去,路上有不少坑洼的水渍,她怕弄湿鞋子,一直低头看路面。走到一半眼前光线骤然一暗,似有什么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抬起头来,表情瞬时僵住。
  一个颀长的身影就站在她面前,没有打伞,也不知道在雨里淋了多久,浑身湿得像刚从水塘里捞起来,连绵的水珠自衣角、发梢、指尖处滴下,被灯光一折射,散着冰凉的微光。昏黄的壁灯下,他面无表情,薄唇紧抿。
  樊歆一惊,脱口而出,“温先生?”
  这句话落后便是局促。虽然已决定结束这段单恋,但再见面,她仍然无比窘迫——她的身份已被揭穿,在他面前,她不再是那个美丽而富有才华的樊歆,而是当年那臃肿的、丑陋的慕心。
  她不由自主将目光转过去,退后一步,谁知温浅却上前一步,盯着她问:“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她莫名其妙,“快十一点。”其实她可以早点回来的,但暴雨突袭Y市,路面被积水所淹,交通堵得一塌糊涂,等到路通回家,已经十点四十五了。
  他又问:“去哪了?”
  “陪朋友吃饭逛街……您问这个干吗?没事我就回去了。”
  料峭的风吹到人身上,带来阵阵冷意,而他口吻更冷,“看两位告别时你侬我侬依依不舍,前男友要转成现男友吗?”
  樊歆低声道:“他是有这个意思……”后面那句“但我拒绝了”还未说出口,便被温浅的笑打断。
  他干净的眉眼被雨水晕湿,一如既往如玉清俊,只是眸光异于往常的隼锐,似要捕捉她脸上的蛛丝马迹:“呵,还送礼物了,看你欢天喜地的接下,同意了?”
  无边无际的雨幕内,他的笑在这朦胧的雨夜显得有些飘忽,而唇角的讽刺之意她却看得清楚。她突然想起过去,想起还是慕心之时,所有单恋过的辛酸与苦楚。
  是的,无论她面对大众将这段情说的如何励志鼓舞,真正的苦涩滋味却是永远无法抹去的存在。
  雨水还在落个不停,天地间似织开一张巨大而濡湿的网,她慢慢往后退,跟着轻笑,“对啊,答应了。”
  ——他是不是担心她公布身份后会继续纠缠他?既然如此,那她就给他颗定心丸。
  她继续说:“丹尼尔不远万里追到中国,他这么喜欢我,我为什么要拒绝?”
  温浅眸光一沉,在朦胧的雨幕中显得格外幽深,“你不是喜欢我吗?一周前你还在S大庆典上,向所有人公开你对我的喜欢。”
  “过去我是喜欢你,但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以前喜欢不代表现在还喜欢。更重要的是,我清楚明白你我之间的差距,我早就死了这心,那段致辞你大可以理解为我向你做最后的告别。”樊歆推开他往前走,“好了,温先生,你不用再来兴师问罪,向你隐瞒身份是我不对。我知道你讨厌我,我这就走,走到你看不到的地方,再不会再困扰你……”
  温浅忽然截住她的话:“你走哪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
  他语气里满是骄傲,依稀还是当年那清高自负的少年。樊歆一怔,忽然便没再说话。
  那一刻她心底泛起苦意,是的,不管她如何伪装的若无其事,她都掩盖不了这个事实。无论她找谁,都不会比他更好,因为她喜欢谁,都不可能超过他。
  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去这样毫无保留的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性命都豁出不顾?
  她眼眶瞬时热了,有巨大的悲伤袭来,她想,这一定是雨落进了眼里。她拿手快速抹去,一边走一边倔强地道:“找不到我也得努力找!”
  他似乎为她的固执感到困惑,他按住了她的肩,止住她的脚步,“为什么?”
  “为什么?”樊歆喃喃苦笑,“你问我为什么?”
  那一瞬过往如走电影片段在脑中飞速掠过。在那青涩的青春年少,他不喜欢她,他轻视她,他奚落她……十年苦恋,三千个漫长日夜的辛酸心碎,她再也忍不住,所有不被爱的心酸如惊涛骇浪汹涌而出,她仰头看向他,在这如注的暴雨中爆发开来:“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十年了!你一点也不喜欢我!无论我怎么努力你都不会正眼瞧我……可我还像个傻瓜一样为你哭哭笑笑,看你跟别人甜甜蜜蜜成双成对……我是人,我有感受,我会难过,我会痛苦……我不愿意再伤心,我只能把你忘了,一年不行就五年,五年不行就十年,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你……唔……”
  话未落,眼前人影一闪,瓢泼的雨声中,她看见温浅推开她手中伞,俯下脸来,捧着她的脸颊,径直拿唇堵住了她的嘴。
  她大脑轰地一响,所有思绪化成空白,手一松,伞“啪”地掉在地上。大雨劈头盖脸而来,冰凉的砸在脸上,痴缠的唇却是火热。她心脏狂跳,全身的血液一股脑往脸上冲,除了脸红心跳之外,她竟然感到晕眩。
  她从来不敢想象这一幕,她想挣扎,想快点醒来,可手脚却不听使唤,任他张开双臂将她揽在怀里,由着火一般的热情席卷吞没。
  那一刹的感觉矛盾至极,两个人拥在一起,他湿漉漉的衣服贴着她,冰冷黏腻,瓢泼的雨打在身上,顺着领口往下滑,蜿蜒的凉意。而她身上却又发热,脸上手心胸口全是滚烫,烫到她攥着他的衣角,想借助上面的水气来冷静下这不受控制的情愫。可她刚抓上去,他便握住她的手,引领着她的手环上他的腰,然后更炙热的吻她。
  半晌后他才放开她,他捡起地上的伞,将伞面遮在她头上,她仍呆在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他,还没缓过神来。
  温浅手一伸将她揽进怀里,他的下巴贴着她的额头,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混着雨声响在她耳侧,含着一如既往的骄傲,他说:“你的心明明在我这,怎么能给别人。”
  她迷糊咀嚼着这句话,兜里突然一阵震动,一阵短信铃声突兀划破静夜,她九霄云外的理智终于拉回本尊。她径直挣脱温浅的怀抱,而后向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的看看自己,再看看温浅。
  与她的震惊疑惑相反,温浅从容不迫地说:“樊歆,我一直欠你一句话——谢谢。谢谢你过去为我做的一切。”
  他牵起唇角一笑,纷飞飘摇的雨滴中,他嗓音清晰而沉稳的传来,“樊歆,我们在一起吧!”
  樊歆没听懂似的,“你说什么?”
  温浅认真的陈述,“请你做我女朋友。”
  樊歆不敢置信地盯着温浅,忽然勃然大怒,“你什么意思!你是想弥补我的救命之恩,就拿感情做回报吗?”
  她猛然转身,近乎恼羞成怒,“不需要!我不需要回报!为你所做一切,我从没想过任何回报!”
  他伸手拦她,“我是感激你,可这跟感情无关……”
  他的话还没说完,樊歆已小跑着穿过了马路,她冲进小区,隔着门道:“你回去吧,不管是你的感激,还是你的感情,我都不要!”
  ※
  这一晚上,樊歆毫不意外的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表情像刚听过一场天方夜谭。手机被紧紧攥在手心,直捏出一层薄薄的汗意来——里面全是温浅的未接来电与短信。
  她甚至不敢闭眼,一阖上视线就是方才雨地里的那一幕,瓢泼的大雨,他炙热的吻与放大到特写般清晰的清眉俊眼。他的睫毛浓密乌黑,他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他的吻温柔又强势……
  每每至此她的心便不受控制的加速,她无比懊恼,连连锤了几下床,“还想什么!人家根本不是真心喜欢你!他只是想报恩!少自作多情了!”

☆、第75章 Chapter75 想通
  夜幕浓浓,远在大洋彼岸的意大利,慕春寅对Y市这雨夜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情,他正在房间内跟国内盛唐的高管开视频会议。
  会议结束后慕春寅把周珅单独留下来,道:“二世祖,你快点给少爷空运几个厨师来,这儿菜完全吃不惯啊!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中餐馆,掌勺的居然是老外,还在排骨汤里加奶油!我自杀的心都有了!”
  周珅看着屏幕里慕春寅点头,“你要什么口味的厨师?”
  慕春寅皱皱眉,勉强道:“中国八大菜系你一样弄两个来,就十六个吧。”
  周珅:“……”
  “就算给我一百六十个厨师少爷也不开心!”视频那端慕春寅端来一盘披萨,哭丧着脸吃着:“好难吃……好想家里的三鲜馄饨,桂花汤……”吃了两口若有所思说:“下周四管家婆要开演唱会,我得找时间回去,她的第一场演唱会少爷得去镇场!”
  这话落周珅差点对着视频跪下去,“我的爷!您千万别回,就在意大利好好解决问题,公司出这么大危机,整个盛唐面临着缩水百分之二十的危险!这个节骨眼上您要是回来,董事会要疯的!”
  周珅身旁的赫祈跟着劝:“春春你千万别冲动!演唱会影视部已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保证开的顺顺利利轰轰烈烈。”
  慕春寅揉揉胸口,怏怏地道:“哎,想着管家婆的第一场演唱会居然是在荣光的地盘开,少爷这心里怎么都不舒坦。等我把欧洲的事解决完,回国就建几个会场,专供盛唐艺人开演唱会。”
  赫祈道:“没办法,谁让Z市适合开大型演唱会的就只有荣光的音乐堂呢?而且盛唐跟荣光的合作上一辈就开始了,所以即便你将温浅当假想敌,公事上还是得合作。”
  慕春寅哼了哼,“谁把姓温的当假想敌了?他也配!”
  赫祈道:“不知道是谁看见温浅就草木皆兵,生怕自家女人跟人跑了。”
  慕春寅反驳,“瞎说什么,我可没把她当那种关系。”
  周珅长叹一口气,向赫祈道:“赫赫,我实在看不下去春春的迟钝与萌蠢了,这情商全长智商上去了!咱快捅穿吧,不然等他想明白,到手的鸭子要飞了。”
  赫祈做恭敬状,“好,下面有请爱情专家为头条帝传授爱情课业。”
  周珅深入浅出的开讲了:“春春,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对樊歆是什么心态啊?STOP!你不要说你明白,你根本不明白,你听我给你讲明白!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樊歆没回国时你过得是什么日子?你要么在公司昏天暗地,要么就跟哥几个一起泡吧,女伴几天换一个,一个月换一打……现在呢?樊歆回来后,你泡吧再没有过——除了工作外,你几乎都在围着樊歆转……这叫什么,收心!一个男人只有爱上一个女人,才会收心!”
  慕春寅点头,“没错啊,我是爱她啊!可我对她是亲情,我俩一起长大,爸妈都没了,只能相依为命。”
  “亲情?”周珅将这两个字眼咬的重重的,“如果只是亲情,你为什么讨厌其他男人接触她?为什么防火防盗防温浅?为什么得知她前任来找她就紧张?人世间的感情,亲情跟友情是博爱的、包容、多方的,你看你像吗?你对她的情感具有自私性、排他性以及强烈的占有欲,这分明就是爱情。”
  赫祈鼓掌,“周专家有理有据,说的好。”
  周珅接着道:“春春你想想,世上这么多女人,为什么就只喜欢粘着她?你口口声声喊她祸害,嫌她这里那里不好,其实你心里从没嫌弃过她,相反,你享受被她祸害的过程,比如她生病受伤,你在医院辛苦照顾甘之如饴……你说你让她给你做一辈子的饭,看似颐指气使,实则潜意识里渴望跟她白头到老。”
  慕春寅微怔,若有所思。
  周珅总结,“其实你一直把樊歆当老婆看。”
  慕春寅似有所动摇,须臾后否认,“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我对她没有啪啪啪的想法呢!哪个男人对自己的女人没这想法?”
  “这你就不懂了吧!”周珅轻咳一声,一本正经,“一个男人越爱一个女人,就越尊重她。你知道喜欢与爱的区别吗?——喜欢是欲,爱则是忍,你越爱她,越尊重她,就越不敢亵渎她。”
  “有见地!”赫祈深以为然,鼓掌。
  周珅又道:“你虽然没想过啪啪啪,但你却吻了她,家人间再亲密也不会接吻。”顿了顿,他嘿嘿一笑,“老实说,跟她打啵什么感觉?”
  慕春寅目光闪烁,似乎有些羞赧,末了傲娇地别过头去,不答话。
  周珅拉着赫祈哈哈大笑,“赫赫你看,老子认识头条帝四五年,头一次见他脸红!”
  两人拍着桌子笑作一团。赫祈问:“头条帝,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愿不愿意樊歆被其他男人娶走。”
  “谁敢!”慕春寅瞪眼,“老子辛辛苦苦养她这么多年,半路杀出个来历不明的男人要跟老子横刀夺爱?想的美!”
  “这不就得了!”周珅道:“你不想她被别人娶走,那你就只有娶了她!”
  见慕春寅表情松了松,周珅趁热打铁,“娶了她,你就是她的丈夫她的男人她的天,她为你煮饭烹汤生儿育女,从此世界再大,她心里眼里都只有你。”
  慕春寅摸摸下巴,面上浮起兴味,“虽然我还不赞同你说我对她是爱情……但你说把她变成我老婆后的好处,我倒是很感兴趣,毕竟这终身福利太诱人了,容我想想……”
  ……
  经过基友们这一番鼓动后,慕少爷还真用心琢磨去了。当晚,同老外合作商的会谈结束后,他躺在酒店柔软的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方才回房的电梯上,有个金发碧眼的美人频频对他抛媚眼,他没回应,却盯着美人浓密的长发想起樊歆乌黑如缎的头发,两人在一起时,他经常把玩,指尖覆在那三千青丝上,触感微凉顺滑。
  他伸出手,对着虚空之处,想象她在身边,做着抚摸她发丝的动作。这一个动作落下,忽然便无法遏制的想她。想她深幽绵长的发香,想她唇畔的小梨涡,想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想她给予的温暖与温柔,思念如潮水,激荡在胸臆间,竟不可控制。
  思念的最后,他记起那天在黑暗中的拥吻,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道,他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唇齿间的甜蜜追逐,胸臆间的心潮澎湃,从未有过。
  这种奇怪而热烈的感受……究竟是亲情还是爱情?
  他无法定义……或许,赫祈周珅是对的——他对她的感情,早就超出了亲情可控制的领域,在岁月的浮光掠影中,逐渐滑向爱情。
  他起身走到阳台。宽大的露台传来幽凉的风,城市的夜景在霓虹中斑斓如画。不知这五光十色的城市里,有多少同他一样辗转难眠的思念。
  他静静看了半晌,给赫祈打了一个电话,他的决定言简意赅,“等这事完,我就跟她领证。”
  赫祈惊道:“你的速度好快!”
  慕春寅道:“我用我卓越的智慧想明白了,一来这世上的女人,除了我妈以外,我最爱就是她,二来我也不知道该找谁做老婆,想来想去没人比她更合适,三来这婚后的福利太大了,像她这种伺候人面面俱到的女人,不要是傻瓜。”
  他话落低头看腕表,思索道:“我后天可以腾出五个小时的空闲,再加夜间休息时间,一共能有13个小时,我飞回国,除去往返路程跟提前登机时间,还剩一个小时,我利用那段时间求婚。”
  赫祈再次一惊,“后天?你也太快了吧!还真说风就是雨啊!”
  “那当然!决策能力很重要,执行能力同样重要!要不是走不开,我肯定现在就飞回去。”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樊歆不知道呀,你突然求婚,人家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万一吓到了不答应呢?何况求婚要的是浪漫跟气氛,你匆忙来去,能布置什么浪漫啊?”
  “倒也是。”
  “再说了,女人的心思跟男人不一样。我担心她还对温浅旧情难忘,要不你先跟她谈谈,摸清她的想法再做准备。起码你得知道她爱不爱你,如果她毫不犹豫回答爱,那求婚多半没问题,没有女人不想嫁给自己爱的男人。”
  慕春寅想了想,深以为然,“你说的对,那我后天回国,先探探她的想法。”
  赫祈道:“你打电话就可以探嘛,不用回国,那……”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挂了。
  ※
  两天后,樊歆在家里收拾着去Z市行李,慕春寅的电话突然打来,让她马上赶到机场,樊歆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去了。
  一个小时后,机场VIP候机室内,慕春寅坐在顶级贵宾专属小隔间内,一面喝红茶,一脸满足的吃着樊歆带来的三鲜小馄饨——飞奔到机场之前,想着慕春寅肯定没在飞机上吃什么,樊歆煮了一锅小馄饨,拿保温盒带到了机场。
  一碗鲜香热乎的馄饨下肚,头条帝脸上笑开了花,通宵未睡赶飞机的疲劳抛到了九霄云外。樊歆在他吃完后又递出一个三层的大食盒,道:“这里头是我昨夜包的馄饨,有三鲜馅虾仁馅跟牛肉馅,你吃不惯国外的饭菜,就让人把馄饨煮给你吃。”
  乳白色的食盒内,一层层隔盘将包好的馄饨被按馅分开码放,最底下还放了一些下饭的小菜,铺满一碟子的金黄——是慕春寅爱吃的香炸酥脆小鱼干。
  慕春寅看着食盒,眼里有动容。那边樊歆还在纳闷的问:“怎么突然回来,在机场呆不了一会又要走?是因为演唱会来不了提前给我打气吗?”她眯眼笑着,“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
  慕春寅见她笑得动人,道:“算是吧。”
  樊歆低头笑得更甜,唇畔梨涡荡漾。慕春寅瞅着她的笑颜,倏然觉得酒窝一词着实取得传神,漂亮女人一旦有酒窝,笑起来当真能醉死人。眼下自己就像几杯香醇的美酒下肚,脑子熏熏然,心里的快乐无法言喻。
  他越来越坚信周珅赫祈的话——他爱上了樊歆,男女之间的爱。也许在她低眉浅笑的这一刻,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不曾留意的光影流年中,爱一点一滴,最后水滴石穿,渗入命运深处。
  他伸出手揽住她的肩,在她抬头看向他的一瞬,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缓缓地,认真地,问出这一路在心头辗转反侧的话——“慕心……你爱我吗?”
  虽不懂慕春寅为何没头没脑的问这一句,但樊歆仍是点头,“爱。”
  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怎么能不爱?
  慕春寅眸里爆出欢喜,他将樊歆的手拢在掌心,他的左手她的右手,彼此十指交缠紧扣,似两株缠绕偎依的藤蔓。他说:“我也爱你。”
  樊歆哪能理解他这一刻的激动,她抽了抽手,“别,这是公众场合,万一记者看到又要乱写了。”
  慕春寅笑道:“随他们写去呗。”反正你马上就是我媳妇了——后半句他没说出口,但想着未来记者们都得尊称樊歆为“慕太”,他心情很好,习惯性想去揉她的发,可又舍不得跟她的十指紧扣,便腾出另一只手抚她的发,说:“公司的事一忙完我就回,顶多一个礼拜,到时候给你惊喜。”
  樊歆颔首。惊喜应该是礼物吧,他不管去哪都会给她带礼物,或是名贵的珠宝,或是华美的礼服,或是可爱的玩偶……多到塞满家里三个房间。
  慕春寅接着道:“等我回来,我们就搬到湖心岛,那里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
  樊歆惊喜道:“真的?是我想要的中国风吗?”
  “当然。花园围绕着中式别墅,别墅左边是温泉,右边是人工湖,湖上有长廊跟亭谢,亭下栽白红两色的睡莲。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一搬过去莲花就得开了。”
  樊歆露出憧憬的表情,“好期待……”
  慕春寅弯唇一笑,随即转了个话题,“昨天的新闻说李崇柏用遥控飞机载着花篮与钻戒向女友求婚,你有什么看法吗?”
  这话题跳转的突兀,但同是圈里人,互相提起也很正常,樊歆道:“很有创意啊,不过我更喜欢热气球上求婚,飞在半空那才浪漫!”
  “喜欢什么样的首饰?比如戒指……”
  这问题就更摸不着头脑,但想着他从前也老给她买首饰,樊歆便如实回答:“独特一点的,如果有钻,星星形状的最好……但这好像不现实,婉婉说单颗钻石有方与圆有水滴马眼,但没有星星的……”
  慕春寅眉梢弯了弯,有势在必得的笃定,“用心找会有的。”
  接着他问:“有空的话,最想去哪个地方旅游?”
  “爱琴海。赫祈在那拍的照片都好漂亮。”
  慕春寅颔首,将希腊纳入蜜月规划。
  将求婚结婚的重要计划敲定以后,候机厅响起的航班广播,提醒着慕春寅该返程。慕春寅有些依依不舍,离开雅间前他问樊歆,“我要走了,你没什么表示吗?”
  樊歆微怔,“要什么表示啊?”想了想她伸手挥了挥,“哦,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慕春寅笑了笑,静静看了她三秒钟,蓦地转身,一手搂住她的腰,俯下脸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因着许久没有过莺莺燕燕,再没有从前的馥郁奢靡,只剩一抹华凉的清幽,像是深冬腊月的一盏清酒。而他的唇贴在她唇上,不过一刹即离,轻浅似深春花飘,仲秋露落。
  极轻,极浅,却酝着极浓的甜。
  然后他说:“慕心,我好高兴。”
  旋即跟她挥手告别,“我走了。”
  樊歆被这猝不及防的亲昵愣住,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呆呆自语,“他高兴什么?”
  过了会她终于回过神,猛地擦了擦唇,恼道:“这家伙怎么又动手动脚?!最近是怎么回事!不行!开完演唱会我必须跟他谈谈……不能再这样了!”

☆、第76章 Chapter76 春信
  送完慕春寅后,樊歆回到了盛唐。
  演唱会只差几天,后天就得去Z市演唱会场做开唱准备,趁着今明两天还有些时间,她去了舞蹈室再巩固一下舞蹈动作。
  四面都是镜子的宽大房间里,她跟着节奏一遍遍练习。放在窗台上的手机不时响起,传来叮咚的短信声,她匆匆掠过,目光扫到发件人姓名时便将手机搁下,继续跳舞。
  她不用看手机也知道来人是谁。自那次雨夜之后,他频频短信电话,但她一个也没接,短信亦是从未打开看过。
  不错,她曾是喜欢他,喜欢到一度将姿态低到尘埃里去。
  但感情就是感情,不能拿来做报恩的工具,她宁愿就这样无望的单恋着,也不要他以情感作为回报——倘若她这二十年还有那么一丝半点骄傲可言,这便是了。
  她昂起头,曲直颈脖,舒展双臂做出天鹅的姿态,看着镜中的自己,继续跳。
  ※
  黄昏日暮,天际一轮斜阳低垂,苍穹的色泽奇妙而矛盾,东边的天是逼近暮色的青蓝,似景泰蓝上薄而纯净的釉,而西边则被日落与晚霞织成一匹暖金色的鲜亮绸缎,半青半金,撞出瑰丽艳艳的视觉冲突。
  公园幽静的树林内,有人长身玉立于高大乔木下,肩上架着小提琴,正缓缓拨动。音乐同夕晖一道跳跃在翠绿的枝桠间,悠扬绵长。
  而拉琴之人似乎并未全心投入,他时不时停下,看看树林一侧的小路。曲折的小路蜿蜒到天边,在风吹过树叶的飒飒声响中,静候着拉琴之人相约的女子。
  然而,她迟迟不来。
  斜阳渐渐敛去最后一丝光热,暮色四合,天地间呈朦胧的烟灰色,温浅低头看腕表,时间已是六点半。
  他约的是下午四点——那个雨夜仓促而凌乱,他要表达的未能如愿,她情绪抵触的关门离去后,他立在栅栏外静默许久,顿悟自己的唐突,决意再同她心平气和谈一谈。
  可接下来的情况超出他的预料,打给她的电话无人接,发给她的短信无回音,这一冷一热的状态就像彼此曾经关系的对调——昔日,她不顾一切的追逐,他冷眼旁观的无视,不想风水轮流转,眼下换他忐忑小心的靠近,而她坚决果断的回避。
  当真是报应,他环视茫茫暮色,苦笑。
  ……
  天色终于彻底暗下,夜晚到来,她仍未出现。
  他没有离开,只立在原地,将手中的提琴继续拨动。
  琴声在夜色里弥漫,低缓而凄婉,透出主人的心境。昏暗的树林里,月亮缓缓爬上树梢,将清冷的辉光银霜般铺泄开来。温浅沐在霜华之中,身后是萧索的树林与斑驳的光影。
  提琴孤独的音色中,温浅将脸颊虚虚贴着琴面,倏然想起年少时看过的诗,那首徐志摩的《我是如此孤独而完整》,意境跟如今很有几分相似。
  “我是如此的单独而完整,
  在多少个清晨,
  我独自冒着冷,
  去薄霜铺地的林子里,
  为听鸟语,为盼朝阳,
  寻泥土里渐次苏醒的花草。
  但春信不至,春信不至。
  .
  我是如此的单独而完整,
  在无数个夜晚,
  我独自顶着冷风,
  伫立在老橘树下的桥头,
  只为听一曲夜莺的哀歌,
  我倚暖了石栏上的青苔,
  青苔凉透了我的心坎,
  但夜莺不来,夜莺不来。”
  ……
  最后一个尾音结束,温浅收回提琴,怅然地看向前方的小路。
  然而,林里晚风渐起,青苔已冷,鸟啼归寂,可他等待的春信,静候的夜莺,终究没来。
  ……
  而同一时刻的盛唐,樊歆依旧在练功房练舞。到了夜里十点时,莫婉婉拽着她去吃夜宵。
  夜宵过后的莫婉婉将樊歆送回了家,抵达别墅门口时,两畔树木在路灯的掩映中影影绰绰。
  莫婉婉并没让樊歆下车,而是慢悠悠点了一支烟,她抽的是女士的烟,袅袅的烟雾缭绕开来,不同于男人烟的劲辣,自有一股细腻的缠绵。她吞云吐雾一口,斜睨樊歆一眼,开门见山,“温浅今天约你,你怎么没去?”
  “不想去。”
  莫娃又问:“他跟你表白了?”
  樊歆漫无焦点的瞧着车窗外的路,“我觉得很荒谬。”
  莫婉婉抽了一口,道:“没什么荒谬的,他是真喜欢你。”
  “不可能,他是温浅啊!”樊歆摇头,低头拨弄着包包的带子。
  是的,是谁都不可能是他。
  十年单恋,怎敢奢求他将她放入心中。
  莫婉婉含着烟低笑,道:“樊歆,其实温浅一早就知道你的身份。”
  樊歆手中的动作倏然停住。
  “怕你跟他相处尴尬,他装作不知道。”莫婉婉道:“后来他陆陆续续为你做了很多事,比如帮你写歌作曲,扶你走上音乐道路,送你手链衣服博你开心,刘志军事件为你洗刷冤屈……”
  樊歆截住她的话,“如果曾有人为我差点牺牲性命,为了报恩,我也会这么做,这不代表就是喜欢。”
  莫婉婉神情鲜见的严肃,“如果这不算喜欢,那你知不知道,上次你被木杖刺伤,他抱着你疯了般往医院赶,你的血流了他整个衣袖,他的脸吓得发白……温浅是什么人,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从没见他这个模样。”
  樊歆静默,半晌后摇头道:“我还是不敢相信,更不敢有非分之想……”
  莫婉婉夹着烟,猛地深吸最后一口,“樊歆,别骗你自己,你心里还有他。”
  樊歆靠在车座上,须臾她挥挥手,“婉婉不说了好不好?我回去收拾东西,明天要去Z市准备演唱会了。”
  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场演唱会,是检验她这些年积累与所得的时刻,她不想为任何事分心。
  莫婉婉目送樊歆下了车,待樊歆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以后,她拨出了温浅的号码。
  ※
  大抵是因为莫婉婉的那席话,樊歆这夜再一次失眠,虽然强迫着自己去想演唱会的事,但最后她却分了心。
  她想起那个雨夜,两人紧拥的身躯与贴在一起的脸颊,潮湿的水汽中有他淡淡的茶香,冰冷的雨滴下是他滚烫的唇……那样炙热的亲昵,即便事隔数天后捂着胸襟,依然能察觉心房深处剧烈的搏动,那是被她埋藏多年的情愫,难捺不住的要翻涌出来。
  噗通,噗通,噗通,不可控制。每一声心跳,皆关于那个豆蔻年华里有着清隽轮廓、修长十指的男生。
  倘若这一刻的情怀叫心事,全是他的名字。
  是的,不论现在他是喜欢还是报恩,无论她是震惊或是质疑,她都被莫婉婉一语中的——她心里还有他。
  虽然她不愿承认,虽然她渴望将过去放下,但她无法逃避自己的心。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圣域,烈火无法焚毁,狂水无法淹没,时光无法荒芜。这片领域的名字,叫初恋。而他立在往事深处,从没一秒钟离开过。
  ※
  翌日团队出发去了Z市,为演唱会的事提前做准备。
  人生中第一场演唱会即将开始,樊歆暂时将温浅的事压在脑后,又拿出拼命三郎的劲,全身心投入到演唱会筹备中。
  某次樊歆练舞练到大汗淋漓,周围人都看不下去,莫婉婉跟汪姐强拉她休息,为了让她喘口气,几人聊起轻松的话题,莫婉婉问樊歆什么样的求爱仪式最浪漫,樊歆想了想,环视身畔的音乐会场,道:“对于一个歌者来说,没什么比在舞台上见证爱情更浪漫吧。音乐鲜花烟火,哈哈,如果露天场地能再来个热气球,满载鲜花跟娃娃飞到半空中,那浪漫,是女人都招架不住。!”
  见她捧着下巴面带憧憬,莫婉婉笑笑,将这话默默记在心里。
  ※
  演唱会那天终于到来。
  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樊歆还是惊了惊。
  可容纳万人的露天演唱会场里座无虚席,熙熙攘攘的台下观众挥着荧光棒与高亮粉丝牌,每一首歌曲后都有雷鸣般的掌声与成千上万的光亮挥舞,粉丝齐声呐喊她的名字,同她一起哼唱哭笑,樊歆对观众的热情无以为报,唯有在万众瞩目中发挥最大的能力高歌热舞。
  不少圈内人出席了樊歆的演唱会做嘉宾,不仅有盛唐的同门艺人,更有在《歌手之夜》与樊歆同台竞演的老牌歌手祁峰,曾与樊歆闹过矛盾又握手言和的当红小生李崇柏,其中最令人瞩目的当属天王赫祈。他一出场,全场尖叫,他与樊歆合唱了一首抒情慢歌,粉丝们都听醉了。不少人拿出手机摄影,将视频放到网上,微博立时疯传无数。有网友强势围观的同时有人跑到天才音乐家微博上留言,“温大,精灵歌姬开唱了,十年苦恋,不求你回应,不求你爱她,但求像老朋友一样捧个场!”
  此话一出,惹来网友点赞无数,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惊喜在后头。
  ※
  舞台正中,樊歆跟赫祈合唱结束后,赫祈便鞠躬退场。他退到了幕后,去休息室休息。
  周珅也在休息室,两个好哥们坐在沙发上,悠然瞅着LED屏幕上樊歆。赫祈突然想起什么,说:“我刚从后台过,见好几个人搬了一大盆奇怪的花进场,这是演唱会安排的环节吗?”
  周珅道:“没听汪和真说有这环节啊,莫非是同行送的,或者是疯狂的粉丝?”他想了想道:“谨慎起见,我跟汪和珍打个电话。”
  电话占线,周珅道:“今天来了很多媒体,对外宣传的事都归她负责,估计她这会忙疯了吧。”
  须臾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肯定是春春送的,他那天说要给樊歆惊喜,多半指的就是这件。”见赫祈仍埋头思索,笑道:“别担心了,会场这块归莫婉婉负责,她是樊歆的死党,绝不会做不利樊歆的事。”
  他这话不假,赫祈想了想,便跟周珅一起继续看演唱会现场。
  然而没看十分钟,两人脸色猛地大变,似在屏幕上看到极震惊的事,两人脱口而出:“坏了!”
  周珅一马当先跳起来,正要开门冲出去,却发现门被反锁了,如何都拧不开。他正要踹门,莫婉婉的脸出现在门外,冲房内的两人笑道:“别挣扎了,这门你们踢不坏的。”
  “男人婆你干嘛!”周珅大惊。
  赫祈跟在后面不敢置信的问:“你干嘛把我们反锁,会场上是怎么回事!”
  莫婉婉双手环胸,甩甩短发得意的笑,“姐在做好事呢!”
  见周珅不住踢门,她笑道:“兄弟,你踹开门也没用,整个会场都是荣光与莫氏的人了。”
  赫祈跟周珅脸色瞬时僵住。

☆、第77章 Chapter77 表白
  会场那边同休息室内一样,樊歆同观众的表情亦是齐齐僵住。
  这是樊歆的最后一首歌,今天的演唱会十分顺利,唱完这首她便可以完美谢幕了。最后一首采取的是歌舞结合的方式,她在舞台中央唱,有一个男舞者给她伴舞。按照先前的彩排,她唱出第一小段,舞者就得出场,然后沿着灯光慢慢走到前台,与她共舞。
  舞者出场前那段她唱的不错,观众喝彩不断。这小段唱完,音乐进入和缓期,她挽着长裙,跟着音乐摇曳出妙曼的舞姿,在歌词的间隙中等候舞伴出场。
  下一刻,台下观众表情微怔,樊歆心底轻笑,这位登场的舞伴太帅了吗?昨天跟他彩排了几次,也没觉得多帅啊,还不及丹尼尔呢!
  她轻歌曼舞的朝后看去,旋即一呆。
  男舞伴没来!
  怎么回事?人呢!
  未等她想明白,舞台前端地面突然打开,一个大块头的物什被降机缓缓送了上来。舞台上便见一个巨大的精美陶瓷花盆,通体纯白如雪,里头放置的不是常见的玫瑰百合,亦不是其它陆地花朵,而是一朵朵绯色的碗莲。碗莲是莲花科里的独特品种,花开至全胜也只碗口大,但花丽色艳,清香溢远,纤细净植,比之寻常莲花更动人精致。
  如今这满盆盛放的碗莲放在舞台中央,灯光从四方投入,千百朵花拥簇在一团,与孩童巴掌大的莲叶一映衬,一绯一碧,一艳一素,似一块巨大美玉,红花是深翡,绿叶是浓翠,养眼的相得益彰。
  台下都被这一幕惊住,在“哇”的高呼声中,粉丝们纷纷拿手机狂拍。
  台上樊歆亦是愕然,这谁送的?慕春寅还是莫婉婉?开唱之前他们曾说要给她惊喜,祝贺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演唱会。
  还未待她确定,台下观众又是一阵惊叹。樊歆扭头一瞧,就见舞台上出现一只一人多高的大泰迪熊,虽然是人戴着玩具套扮成,但那毛茸茸的枣红色,格子衬衣与背带裤,酒红色领结,模样十分讨人欢喜。
  泰迪熊弯腰向她伸出手来,做了一个邀请舞蹈的姿势。它憨态可掬的样子让樊歆不忍拒绝,将手搭了上去。
  小熊拉着樊歆在舞台上旋转,而会场的音乐不知何时换了风格,由她演唱的曲目变成了悦耳的《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
  他们在跳圆圈舞呀,跳呀跳呀一二一。
  小熊小熊点点头呀,点点头呀一二一;
  小洋娃娃笑起来啦,笑呀笑呀一二一。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
  他们跳的多整齐呀,多整齐呀一二一。”
  ……
  轻快的节奏,优美的旋律,整个会场充满欢乐的气氛,台下观众们挥着荧光棒打着拍子,台上樊歆与泰迪熊面对面手拉手,踏着音乐节拍旋转,摄影机将画面投向大镜头,照出它笨拙却可爱的舞姿,她飞扬的裙角与发丝……她笑着,随着泰迪熊旋转旋转,像回到童年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圆圈舞一圈再一圈。
  曲终乐停,樊歆恋恋不舍停下脚步,额上冒出了薄薄的汗意,也顾不得擦拭——虽然不知道这是谁给的惊喜,但她快活极了。
  泰迪熊在她对面站着,见她跳得气喘脸红,变戏法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物件,樊歆低头一瞅,扑哧一笑,那是个非常可爱的小熊水杯,Q版的设计精致的做工,晶莹剔透的杯身是水晶的材质,里头荡漾着浅紫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潋滟如宝石,似乎是果汁。
  台下观众们对这一幕忍俊不禁,纷纷鼓起掌来。泰迪熊拧开杯盖,殷勤递到樊歆面前,樊歆抿唇尝了一口,味道酸甜适中,是口感极好的葡萄汁——这对早已唱到口干舌燥的的她来说,再贴心不过。
  樊歆正想道谢,谁知精彩又来——小熊猛地从身后一捞,捧出一大串气球,大大小小五彩缤纷的冰淇淋色泽,极惹人喜爱,樊歆抱着气球连连说谢谢,眼角都快笑弯成了月牙。
  小熊摇头,隔着厚厚的头套看不清真实面容,但樊歆能察觉得到,头套里面的那个人一定是笑吟吟。泰迪熊见她开心大笑,长开胖乎乎的臂膀,做出索取拥抱的动作。樊歆心情好极,捏着手中的气球抱了一下它。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拥抱的刹那,隔着毛茸套她嗅见一缕茶香,极轻极浅,像某人清新爽朗的气息,旋即混入嘈杂的会场空气中,消散不见。
  她有一霎的失神,而后立马否认,跟自己说,这绝不可能。
  那个人从来便高贵优雅,清高自负,怎么会放下身段故扮滑稽的出现在这,这太荒谬。
  她笑着摇头,而熊熊已经离场,台下有掌声热烈响起,欢送这一只给予他们快乐记忆的泰迪熊。掌声未落多久,观众席又是一阵尖叫——场内上方天空陡然一亮,无温度的冷焰火从四面八方腾上天空,伴随着震耳的轰鸣声,炸开一朵朵烟花。
  焰火原本没什么稀奇,可那焰火却不是寻常花色,而是轮廓分明的星星形状,幽蓝的色泽交相盛放,将墨蓝色的苍穹点缀成熠熠生辉的星空。
  旋即更大的欢呼声响起,原来那天上的烟火砰砰砰炸响后,竟从星状变成宝蓝色的烟火字体,漫天全是“樊歆”两个字。台下不住有人欢呼呐喊——会场已由单纯的演唱会变成了百花齐放的奇景美景圣地,先是五月赏碗莲,随后熊熊出场跳舞玩魔术,接着又是别开生面的烟火,应接不暇。
  正当观众将巴掌都拍红时,烟火与舞台灯光猛然全熄,广场一霎归于寂静,幽暗的半空中突现一条长长的“银河”,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那银河骤然四散,化作成千上万个亮点蓬然散开,一团团缭绕在舞台,惊心动魄的美丽。有粉丝反应快,嚷道:“萤火虫!”
  人群骚动起来,不住有女生发出惊喜的尖叫。成千上万的飞萤盘旋在会场,拖着尾部的微光,漂浮这乌沉的夜色里,似流星闪烁,似水钻璀璨,如梦亦如幻。
  台上樊歆亦目瞪口呆,她从未见过这样浩瀚的的萤火虫群,虫儿们飞舞在她身边,拖出无数道莹莹的辉光,或落在她的拖尾长裙上,或落在她乌黑的发间,还有大胆的降落在她指尖……她像是置身于童话故事里的魔法森林,周身一闪一闪,全是充满奇异的精灵。
  她被这梦幻一幕冲击得恍恍惚惚,脑里猜测着这究竟出自谁的安排——这么巧的心思,莫婉婉想不出来。
  还未待她想个通透,耳畔传来乐器之声,似是有人拨动琴弦,划出徜徉的音符。那一霎全场观众猛然瞪大眼,像是看到难以置信的事物,异口同声狂喜尖叫——“啊!!!!!!!”
  仿佛这一声不还足以表达震惊与欢喜,粉丝们齐齐站起身来,疯狂的摇晃着手中荧光棒,发出一声更大的嘶喊,猛烈如海啸席卷——“啊!!!!!!!!!”
  这高呼达到演唱会三小时以来最大声量,远比其他大牌嘉宾登场时狂热数倍,声波如巨浪席卷全场,似要将这无边夜色冲破。
  “啊!!!!!!!”
  “啊!!!!!!!!!!!!!!”
  声浪一声盖过一声,只差将舞台掀翻。
  空前的尖叫声中,樊歆慢慢扭过头去,就见舞台左后不知何时亮起一束灯光,那幽幽的光束与飞舞的飞萤中,放置着一架雅黑的三角钢琴,有人一身雪白燕尾服,身姿笔挺的坐在钢琴前,十指轻快弹奏。
  樊歆呼吸一滞!温浅!
  萤火虫在夜空里肆意翩飞,温浅的面容沐浴在微光之中,朦胧如月下糯种白玉。他抬头看向樊歆,指尖不停,音乐如水般潺潺流淌,舒缓的前奏过后,响起他低沉而磁性的歌声:
  “寄,没有地址的信。
  这样的情绪,有种距离……”
  刚一开口,便激起全场一阵疯狂尖叫。温浅这些年作词作曲亦演奏,但从不献唱。
  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有怎样的歌喉,甚至有人因他从不开口献唱便猜测他五音不全,今天一举打破所有传言。
  他的嗓音深沉醇厚,含着一丝微微的沙哑,吐词字正腔圆,音调抑扬顿挫,整个声线优美到无懈可击,一字一句缓缓道来,仿似一块巨大的磁铁,将全场所有注意力吸引而去。
  他还在继续唱。
  “你,放着谁的歌曲。
  是怎样的心情,能不能说给我听?
  雨,下得好安静,是不是你偷偷在哭泣?
  幸福,真的不容易,在你的背景,有我爱你。
  我可以,陪你去看星星。
  不用再多说明,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我不想,又再一次和你分离。
  我多么想每一次的美丽,是因为你……”
  这是蔡旻佑的《我可以》,同五月天的《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一样,属于男生表白金曲——全场升起疑惑,天才音乐家这是在表白吗?
  樊歆也没缓过神来,钢琴那侧温浅还在从容不迫的弹唱:
  “幸福,真的不容易,在你的背景,有我爱你。
  我可以,陪你去看星星。
  不用再多说明,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我不想,又再一次和你分离。
  我多么想每一次的美丽,是因为你。”
  伴奏渐大,歌曲压轴的□□来到,温浅抬头,凝视樊歆的眼睛,用清晰的口吻朗声唱出那句“我可以”,那样的执著而坚定的眼神,被立体声伴奏烘托得深情诚挚。台下观众被这气氛感染,忍不住伸出双手挥动起来,跟他一道大声合唱,千千万万个嗓音交织成声波的浪潮,在广场内激烈冲撞,每一句都满含期待与憧憬。
  “我可以,陪你去看星星。
  不用再多说明,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我不想,又再一次和你分离。
  我多么想每一次的美丽,是因为你!”
  歌曲终于结束,万众瞩目中,钢琴前的温浅缓缓站起身,高光打在他身上,纯白的礼服墨黑的钢琴,构成世间最优雅匹配的色泽。无数飞萤星星点点绕在他身侧,映出他清俊的容颜。他一步一步走到樊歆身边,从容的姿仪,和缓的步履,彰显世家子弟最得体的风范。
  广场内屏息静气,粉丝们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全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
  温浅静静凝视着樊歆,面上焕发着清润柔和的光彩,乌黑的瞳仁仿似能吸走这世上一切的光亮。他拿起话筒,环视全场观众,薄唇微启,郎朗的声音在会场回荡。
  “十年之前,我曾邂逅一位天使,她那样美好,那样喜欢我,我却不懂珍惜。好在上苍垂怜,让我再次遇见她。这一次,我想对她说——”他将视线投在樊歆身上,大屏幕放大出两人对视的脸,他幽深的眸子盈满坚定,他看着她,一字一顿说:“趁你还爱我,我不能再错过。”
  他微笑起来,薄唇弯起三十度的弧度,突然提高声音喊出一句话。
  “樊歆,我们在一起吧。”
  顶级配置的音响一字不漏放大他的声音,全场一片震惊的倒吸气。
  表白!真的是表白!
  场内一片尖叫,不知是谁开的头,喊了一声“在一起”,紧接着万千呐喊如狂潮般涌起:
  “在一起!”
  “在一起!!!”
  “在一起!!!!!”
  粉丝们的呐喊如飓风席卷,而樊歆定定看着温浅的脸庞,竟失去思考能力。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他会踏着一路灯光星火,穿过繁世人海翩翩而來,送她惊艳的碗莲,扮泰迪熊邀她跳舞,制造出梦幻的萤火虫国度,在台上献声歌唱,于万人见证下深情表白。
  她不敢相信,她真的不敢相信。
  十年了,她爱了他十年。
  年少时,他曾立在时光深处,模糊她的信仰。
  人生道路上,他是这样独特而刻骨的存在,有限的岁月里,她曾用无限的爱慕追随着他,她会为他的一抹浅笑欢欣鼓舞,会为他的一句话念念不忘,甚至他一个漫不经心的抬眸,便能落下漫天星辰,换她一夜辗转难眠。
  她心绪激荡起伏,忘了回应,忘了言语,忘了周身一切。粉丝的呼喊声一**在场内激撞,而她兀自发怔。
  温浅哪里会给她踌躇的机会,他微倾着身,伸出右手,绅士如舞会上的邀约,他说:“如果你愿意,请把手给我。”
  樊歆没动,仍是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她迟钝的反应让场面略显尴尬,温浅却从容一笑,朝天上一指,道:“看,那是什么?”
  樊歆仰起头去,就见一架硕大的、圆拱形的、绘着花草云彩等图案的热气球,满载各式鲜花与可爱布偶缓缓飘落。全场立时狂欢尖叫,拍照声咔擦咔擦彼此起伏。
  樊歆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想起童年的飞行梦。在她六七岁时,她希望有一个大大的五彩气球,不同于飞行机械的冰冷生硬,装满花朵与布偶,带她飞向更高的天际。
  而眼下向往的一幕就在面前,她激动到连话都忘了说。
  会场里的流萤还在,闪闪烁烁如漂浮的星辰,不远处绯色莲花如锦如霞,在风中氤氲开清雅的香气。耳畔传来动人的音乐,似乎是口琴,吹着愉快、惬意的苏格兰民调,舞台周围全是人,他们挥舞着亮晶晶的荧光棒,每张面孔上都洋溢着热情而满含祝福的笑意……光影斑驳的会场中,一切情景如慢镜头般缓缓掠过,她看着看着,脑中越发飘忽,觉得自己沉浸于一场奇妙的梦幻。
  梦里流光谢尽繁华,而身畔那位英俊的男人正侧头冲他微笑。
  他的笑真美,美到拨乱她的心跳,美到慌乱她的年华。
  他向她微微欠身,再次沉稳伸出手来,笔挺的背脊是绅士的风采,他富有磁性的嗓音一半鼓励一半蛊惑,“想不想去天上看看?”
  他舒展的掌心白皙干净,指节上的薄茧曾无数次在各种乐器上辗转连绵,烙下才华横溢的见证。她看看他的掌心,又看看天上的热气球,鬼使神差的将手抬起来,慢慢放了上去。
  他迅速握住,握得紧紧的,似握住某种郑重的承诺。
  与子携手,如约盟誓。十年痴恋,终得圆满。
  台下响起狂热的尖叫与掌声,粉丝的激动言溢于表——舞台上那纤瘦而倔强的女子,曾经在人生的道路上为爱奔跑,华丽跌倒,然而历尽舛驳磨折,终偿所愿。
  粉丝们的兴奋夹杂着心酸与欣慰,最后化为更多的疯狂,他们剧烈摇晃着手中的名字牌与荧光棒,似要将全身的力气都嘶吼出来:
  “温浅樊歆!!”
  “温浅樊歆!!!”
  “温浅樊歆!!!!”
  ……

☆、第78章 Chapter78 打算
  樊歆不记得是怎么走出演唱会的,门外除了疯狂的粉丝外还有大批的记者——天才音乐家求爱精灵歌姬的消息一经爆出,各路媒体便疯了。原本宽敞的会场门外围满了大大小小的摄像机,樊歆被保安拥簇着离场时,“咔擦咔擦”的快门声急切如骤雨,她眼睛都快闪花,若不是温浅一路稳稳将她护着,她多半埋在人堆里出不来了。
  连夜回Y市是坐温浅的车,莫婉婉说盛唐的其他人员有汪姐安排,让她不要操心,回家好好休息才是重点。
  莫婉婉说这话时樊歆没听得很清楚,她的思绪还沉浸在演唱会里的梦幻中,恍恍惚惚便由着温浅将她牵进了他的车,窗外是无数粉丝的欢呼呐喊与记者的抢镜快拍。
  汽车穿过繁华的城市街道,将一路霓虹红绿甩在身后,驶向蜿蜒的高速公路。她同温浅坐在后车厢,大概是太过亢奋,她根本无法静下来思考,脑子里一帧帧全是闪现的画面,一会是演唱会上的萤火虫国度,一会是那漫天的星星烟火,一会又是乘着热气球飞向夜空,那飘乎乎的晕眩感,整个人如漫步云端。
  她兀自对着窗发怔,听得耳畔有人问:“今天开心吗?”
  她沉醉在演唱会上的回忆中,没顾上说话的这人是谁,只讷讷点了一下头。身畔的人得了回应,似乎很是愉悦,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而她继续发怔去了,哪记得她的手被人握了足足半小时没松开过。
  不多时她迷迷糊糊睡去——为了这场演唱会,她三天统共只睡了8个小时,她太累了,不论是会前紧绷的状态,还是演唱会中梦幻如童话的亢奋,她的身体与精神都无法再承受。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做了许多光陆离奇的梦,先是温浅在演唱会现场弹琴唱歌,他告白了,对象却是齐湘,而她只是在台下凝望的观众。画面一闪回到儿时,八岁的她过生日,一家人高高兴兴坐在一起吃蛋糕,慕春寅将奶油涂在她脸上,她笑着跟他闹成一团。
  梦到这戛然而止,车身的平稳中略含一点摇晃,她闭着眼欲醒未醒,伸手含含糊糊摸了摸身旁的人,指尖触到一粒圆圆的扣子,似乎是衬衣的衣襟,而她正靠在这人暖暖的怀里。她觉得很安逸,满意的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咕哝:“好暖……”
  她撑着来人的胳膊抬起头,慢慢睁开眼瞅瞅他,然后将头埋在他怀里,继续睡。
  下一刻她如梦初醒,猛地再次抬头,周身的场景让她惊住。
  车子平稳的开在高速上,窗外是深邃得看不到尽头的夜色,路畔的风刮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昏暗的车厢内,身畔的人干净的眉眼,乌黑的瞳仁,清隽的轮廓,漂亮到令人发指,曾是她初恋中那个最好的人,但却不是刚才睡梦中熟悉的慕春寅。
  天窗开了一丝缝隙,五月初的晚风迎面吹来,被这春末的寒气兜脸一扑,演唱会上的恍惚感终于褪去,丢了几小时的理智与思绪从九霄云外回了本尊。
  “温先生?”
  她推开了他,他微微挑眉,“这么了?这样靠着睡不舒服吗?”
  她看着面前的人,一时脑子凌乱无比,想换个姿势坐,却发现手被温浅握着在。她将手抽了抽,对方没松。
  温浅以为她是羞怯,眸里含了一丝笑,“你该改个称呼了,那有人这样称呼自己男朋友的。”
  樊歆微怔,演唱会上一幕幕如电影回放掠过,他为她弹琴唱歌,他当着千万人的面表白,他说,如果您愿意,就把手给我……此后,他便与她十指紧扣登上热气球,在高空俯瞰地面的刹那,他捧出鲜花送给她……原来这一切不是白日做梦!都是真的!
  她捂起脸,这一刻的思绪既疯狂又焦虑。
  疯狂的是,有朝一日,她的男神竟会对她表白,这太不可思议了。
  焦虑的是,慕春寅知道肯定要砍死她!
  她将脸埋在膝盖上,脑中乱如麻。
  一定是今晚的气氛太美好,一定是那粉丝的尖叫太疯狂,那梦幻的场景一出来,她就像被火星砸了大脑,激动、惊喜、慌乱、甚至有些无措……整个人都是蒙的!导致后面的行为都在非理智的情况下发生了。
  她赶紧补救,讪讪地解释:“温先生,今晚我有些糊涂……”
  她声音有些小,温浅没听明白,但见她对自己笑,他便也笑了起来,截住她的话:“不糊涂,一切都很好,又乖又可爱。”说着伸手刮了刮她鼻子,很亲昵的姿势。
  樊歆:“……”又乖又可爱,她是兔子吗?
  她指指车窗外的夜空,更卖力解释:“温先生,我承认我还喜欢你,但在我眼里,你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我只要远远看着就心满意足了,从没想过要摘下来据为己有。”
  “不用你摘,我是自己跳下来落到你怀里的。”
  樊歆:“……”
  “温先生,我直说了吧,咱俩今晚有些误会,我特别想上那个热气球,刚巧你把手伸过来,我以为你要拉我上去,昏乎乎就把手递给了你……所以我的本意不是要答应你……”
  温浅:“……”
  樊歆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所以我想……今晚的事,我们还是别当真了……”
  温浅眸中有失落一闪而过,旋即他沉稳的笑,“在你眼里,牵了手不算什么,但在我心里,牵了手就是约定。”
  他的固执让樊歆不知如何是好,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认真看着温浅的眼睛说:“温先生,我觉得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感激我,你把这种恩情当做了喜欢。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我真的不需要。”
  见温浅张口要反驳,樊歆止住了他,“温先生,咱能不能不讨论这个话题了,我晕车,有些难受,想再睡会。”
  温浅面色渐渐黯然,最终他说:“好,那你休息吧。”
  ……
  樊歆迷迷糊糊再次睡去,直到两小时后车抵达Y市,回到慕氏宅邸。
  车窗外路灯略显昏暗,乌色栅栏后是大片花园与三层楼的洋房,月色铺满庭院,晚风将花香吹进车厢。睁开眼的樊歆看着眼前熟悉一幕,睡前凌乱的心似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抚过,忽然便踏实了些。
  果然,家是最让人倍感安心的港湾。
  她刚要推门下车,一只手却拉住了她。旋即那只手的力度加大,她身子后仰,瞬时便落入了一个怀抱。
  她惊了惊,一扭头便撞进温浅的眸子里,他深邃的瞳仁似一片温静的海,内里却翻涌着炙热的暗潮,他说:“樊歆,我很清楚我的心。”
  还没等她回答,她眼前人影一晃,额上突然一暖,温浅清润的唇印上了她的额头,她耳根一热,想要往回退,温浅却握住了她的手,附在她耳边说:“樊歆,我是认真的。”
  樊歆才平复下来的心又因这句话波澜掀起。她什么都没说,拿着包包跑了,像只惊慌失措的小鹿,温浅坐在车内,目送她的身影离开。
  她开了门,进了院子,上了楼,开了灯。二楼的窗户映出她窈窕的身影,宛若古代剪纸窗花里的妙曼女郎,她探头向这边张望,长睫扑闪若扇羽,纤细的脖颈优美似天鹅。而她的呼吸晕开在透明玻璃上,弥漫出一片雾白,淡而静谧的秋霜色,越发将那剪影的美烘托得朦胧如画。
  车厢内的温浅看着这一幕,蓦地想起方才的归途。四个小时前,汽车疾驰在无尽的夜色中,眼前是蜿蜒向天边的道路,窗外是呼啸的风,而她倚在他的怀里,呼吸绵绵,睡态安然,唇角甚至弯着一抹浅笑,色泽如初春淡樱。
  他微微一笑,向那亮着灯房间的轻声自语:“好不容易抓住了你,怎能放手?”
  ※
  空荡的别墅,樊歆一个人在家。
  沐浴后她坐在三楼的露台上,看天上的星光。晚风徐徐吹着,她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心绪越来越复杂。于是她给莫婉婉打了个电话,说了今晚的事,莫婉婉大惊:“你疯啦!你当时要死要活的喜欢他,现在送到眼前你不要!犯贱还是矫情啊!”
  樊歆道:“演唱会那会人是蒙的,全场观众一起尖叫起来,我脑子乱成一片……回家冷静后想清楚了,即便我再喜欢温浅,跟他也不现实。先不管他是否喜欢我,就算他真对我有点什么,我也不好答应,我这还有个慕春寅呢。谈恋爱要分精力的,我本来工作就忙,能陪慕春寅的时间不多,再找个男朋友,我就更没空照顾慕春寅了。”
  “你是慕春寅老妈子啊,你能不能想想自己啊!”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他这人商场上几乎无所不能,生活上却是半个白痴,自理能力差,某些方面很幼稚,吃东西挑三拣四,爱耍小性子,又有胃病……”
  “那你这一生就不恋爱了,不结婚了,就围着他转?”
  “当然要结婚,但我得等他成了家有了老婆伺候了才放心……但估计还得好几年,一般的男人肯定不愿等我,更何况是温浅,他条件那么好,我也不好意思耽搁他,所以不管他到底怎么想,这事还是算了吧!”
  “你这是打算为了亲情牺牲爱情?”
  “算是吧。”
  莫婉婉沉默了,过了会一本正经问:“樊歆,呆在慕春寅身边你真的开心吗?”
  樊歆静默片刻,道:“客观来讲,开心跟不开心都有,大多时他都对我很好,好的时候全世界没人比的上……但他也有某些地方我受不了,比如性子多变、敏感、疑心重,对我看管得像犯人,扣押证件经济封锁,另外性格暴躁,一点小事就发脾气……”
  “是啊,毛病那么多你也受得了。”
  樊歆微微一笑,眸子在夜色里如星光闪烁:“所以这就是家人啊,家人的相处模式就是他再不好,再多毛病,你再生气再伤心最后还是会包容……”
  顿了顿,她总结道:“总之,我跟慕春寅之间,只要他没触我的底线,我就不会离开他。”
  莫婉婉没再说话,两人结束通话后,樊歆躺回了床上,拨去了慕春寅的电话,想解释一下演唱会的事。但电话不通,她只得挂了。
  翻来覆去中,她慢慢睡了过去。
  可她万万没想到,等待她的将会一场狂风暴雨。

☆、第79章 Chapter79 心碎
  慕春寅是凌晨五点到的家,从大洋彼岸飞回的速度快到令人咂舌,樊歆以为他再快也要明天回,没料到他披星戴月通宵就赶了回来。
  窗外的天乌蒙蒙的亮,似一块透着微光的墨玉。慕春寅携着一身潮湿的露水,“砰”地将房门推开,惊醒正在熟睡的樊歆。
  他大步冲向床边,径直将樊歆从床上拎起来,“去电视台!”
  樊歆鞋袜都来不及穿,被他拖着往前走,将醒的她初时还惺惺松松,旋即便被慕春寅乌云密布的神色吓住,她问:“去那干嘛?”
  “还能干嘛!”慕春寅浑身散着凛冽的气息,他拎着她的衣领,嗓门吼到窗户都在震,“去向全世界宣布,昨晚你说的都是胡话!”
  “还有。”慕春寅猛地回头瞪她一眼,眼神冰刀般刮过她的脸,“出电视台后去民政局。”
  樊歆更蒙了,“去民政局做什么?”
  “结婚!!”慕春寅乌黑的瞳仁席卷着骇人的怒潮,几乎是咬牙切齿,“既然你管不了自己,那就让王法来管!”
  樊歆云里雾里,挣扎着甩开慕春寅铁钳般的手,“无缘无故我跟谁结婚?”
  慕春寅脚步顿住,拽着樊歆的手冷笑着,“你想跟谁结?温浅吗?别做梦了!我告诉你,这辈子,你名字就只能挂在我慕春寅的户口本下!”
  “你说什么?”樊歆愣了几秒,像是听见这世间最荒诞的事,“我们怎么能结婚!”
  “为什么不能,那天你还说你爱我!”她的反应让慕春寅暴怒,他一回头,将她按在墙上,“你前天才说爱我,转身就答应别人!你这朝三暮四的女人!”
  屋内墙面坚硬而冰冷,慕春寅背对着光,高大的影子覆在她身上,投下凌厉迫人的阴影。樊歆的背脊被他强抵在墙面,磕得有些疼,她惊诧地看着他,“我是爱你,可这是家人之间的爱,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啊……”
  慕春寅扣着她的手腕猛地一紧,他盯着她,方才炙热的眸光似被雪水浇淋的炭火,迎着晨起的寒意一寸寸变冷。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脸色有些白,不知是震惊还是痛苦,他像是没听清楚,将脸凑过去问:“你说什么?”
  樊歆有些害怕,但她不想瞒他,更不愿将这误会拖泥带水下去,于是稳稳心神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说那些奇怪的话。但我把你当哥哥,不会跟你结婚的。”
  慕春寅踉跄了一下,站不稳当似的。纱窗半掩后的天色昏昏绰绰,楼道上没有开灯,他靠着楼道扶手站定,模糊的光线中,他直直凝视着樊歆,墨黑的瞳里有什么撕裂开来,他说:“你再说一遍。”
  “我从没想过跟你结婚。”
  这一声清晰无比,慕春寅眸里有剧烈的痛楚弥漫开来,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痛苦,他挥手将她一甩,一声暴喝,“滚!”
  他猛地转身,恰巧站在楼梯口的樊歆一个不平衡往后一仰,骨碌碌沿着楼梯滚下去,一阵恶天旋地转的猛烈磕碰,待她反应过来,她已从二楼直直到滚到一楼拐角处,额头与膝盖处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往下滑,滴在睡衣上,鲜红一片。
  她痛得说不出话,怔怔将楼上的慕春寅瞧着,长长的大理石台阶,交错着灰褐与石青色的斑驳纹路,一级一级坚蜿蜒向上,构筑一道冰冷的天埑,天埑尽头是他的脸庞。
  台阶顶层的他也在看她,眼里似乎掠过懊悔与绝望,但最后他转过身,再不看她一眼。
  台阶下的樊歆呆看着他的背影,如坠冰湖,一层层雪水入侵肆虐,一遍遍透心刺骨的寒凉。
  她看了他好久,最终在剧痛中笑起来——他曾保证不再伤她,可他再次食言——像六年前的无数次一样,他暴虐的待她,全然不顾她的安危。
  她记起六年前的那一天,也是在楼梯间,那天是慕叔叔的忌日,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用力将她推到墙上,她的后脑磕出了伤,他却只冷眼瞧着,吐出的话如剜心的刀,“想给慕家赎罪?那就去死啊。”
  她被这句话震在当场,冲出门去。街道上人来人往,她跌跌撞撞乱走,刚好遇到温浅,在那辆失控的轿车呼啸着冲向温浅时,她不顾一切将他推开。性命濒危的一霎,她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浑身的血疯狂涌出,她居然笑了,破碎的人生在这濒死的剧痛中圆满起来——她救了喜欢的人,更赎了自己的罪。真好。
  ……
  “呵……”冰冷的大理石上,樊歆越笑越绝望……原来这罪远没有赎够,这么多年了,他依然毫无收敛。
  她捂着伤处慢慢站起身,光着脚向门走去,额上鲜血沿着指缝往下流,而膝上的血顺着小腿滑下来,一步一串血滴子,殷红的色泽是命运凄艳的烙印,可她没有痛感似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推门的声音让台阶顶端的慕春寅回头,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阴暗的光线像朦胧的纱,将他面上阴霾虚化的更加浓重。他看着她身后的一串血脚印,扣紧手中的楼梯扶手,指节绷得青白,最终将所有狂涌的情绪都克制。他张了张唇,说:“今天你敢踏出这个门,就别再回来!”
  樊歆背对着他,宽敞的一楼客厅衬托得她背影纤瘦又倔强,寂寂光影中她伤痕累累却背脊笔直,她右手握在门把上,流着血的左脚已踏出门槛,眼底弥漫出浓重的悲哀,旋即她踏出另一只脚,头也不回离去。
  ※
  一小时后,樊歆坐在莫婉婉家的沙发上,由着莫婉婉找的私人医生给她包扎伤口。
  这是莫婉婉单独买的私人公寓,安全又隐蔽。莫婉婉瞅着她衣襟上的血,怒道:“这慕春寅疯了吧!下手也不管死活的呀!”
  她说着去数落樊歆:“你看吧!你为他掏心掏肺连爱了十年的男人都可以放下!他呢?他是怎么对你的?”
  樊歆什么话也不说,只木然盯着窗户,医生给她冲洗伤口缝针包扎,再痛她都一声不哼。莫婉婉说着说着就住了嘴,她知道,樊歆身上的伤再痛也不及心里的伤,她这次是真被慕春寅寒了心,眼下表面上强撑坚强,内心多半正哭得大雨滂沱呢。
  莫婉婉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喂,温浅?”
  发怔的樊歆回过神,伸手切断了莫婉婉的电话。她轻声说:“不要把这事告诉他。”
  “为什么呀?”莫婉婉指指她的伤,“你额头、膝盖、手肘……浑身到处都是伤,这还不跟他说!他可是你男票啊!”
  “哪是男票了,我没答应啊!”
  “你答不答应已经没关系了,演唱会之后全国都认为你俩是一对!温浅也早把你当女朋友了!”
  “你别这样,慕春寅发起火来是个疯子,如果我再把温浅拖进来,矛盾只会激化得越来越严重!反正你别告诉温浅这事,他如果找我,你就说我去外地赶通告了。”
  “你啊!”莫婉婉气得戳了樊歆脑门一下。待医生将樊歆包扎好以后,她推门出去。
  莫婉婉同医生走后,樊歆独自呆在房间,对着窗外的太阳,一呆就是一上午。
  晌午之时,莫婉婉回来了,脸色很难看,樊歆问她怎么了,她哼了一声,说:“没什么,老娘不会再去盛唐了。”
  樊歆猜测莫婉婉多半是去找了慕春寅,可莫婉婉什么也不说,一个人去了阳台抽闷烟。樊歆无奈,躲到卫生间跟赫祈打电话,赫祈一听莫婉婉的名字就来气,“这莫婉婉可不得了啊!跟温浅里应外合,演唱会上将盛唐的一干高管全部控制……头条帝为这事要气疯了!”
  樊歆这才明白赫祈的意思,难怪那天温浅表白这么顺利,难怪演唱会结束她都没看见汪姐周珅等一干负责演唱会的人,原来都被莫氏与荣光的人控制了。
  赫祈叹了口气,道:“不过话说回来,莫婉婉也是条汉子,头条帝想杀她的节骨眼上,她居然敢回来当面对质!”
  樊歆一惊,“婉婉找慕春寅了?有没有怎么样?”
  赫祈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因为她跟头条帝关着门闹的,但两人出来后表情都极度可怕。哦,还有,头条帝也也杀到了荣光,他跟温浅对峙那架势,可把一圈人吓得要死!总之这事越闹越大了……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呀!”
  樊歆默了默,对着电话一五一十的讲了。
  ※
  空旷的阳台那边,莫婉婉已经抽到了第三根烟。
  吞云吐雾的袅袅青烟中,她脑中浮起盛唐董事长办公室的一幕。
  宽敞的大厅里她跟慕春寅对立,慕春寅面色阴郁,他紧盯着她,“莫婉婉,我知道你的心思,所以我当你是盟友,无条件信任。”
  他脸色难看至极,浑身笼罩着迫人的凌冽,仿佛下一刻就将暴怒而起,然而末了他却只冷冷一笑,缓缓道:“我看错了你,但我不动你……我要你好好活着,体会跟我同样的痛苦。”

☆、第80章 Chapter80 情敌
  一晃两天过去了,盛唐一个电话都没跟樊歆打过,原本演唱会后她马不停蹄的要按公司安排赶通告,如今任何声息都没有,也不知道慕春寅究竟怎么打算。
  她这边猜测不停,而盛唐的十八楼,慕春寅正被周珅赫祈团团围住。
  赫祈恨铁不成钢地说:“头条帝,纵然樊歆有千错万错,你也不该对她动手,何况她还没什么错。”
  周珅在旁痛心疾首:“对啊,女人要靠哄的,怎么能暴力相对呢?”
  慕春寅坐在沙发上抽烟,他是极少抽烟的人,如今茶几上的烟灰缸却堆了厚厚一柸,横七竖八摞起来小山似的。
  赫祈接着道:“我昨天跟樊歆打了电话,你知道她怎么说吗?”
  慕春寅夹着烟的手一顿。
  赫祈道:“她说她没想过答应温浅,但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大发脾气把她推下了楼。”
  慕春寅将头埋得低低的,连续两晚没有合眼,让他的状态看起来很是憔悴,眼里全是血丝,“其实我没想伤害她的……一天前我还在满世界挑求婚礼物,她说她要星星钻戒,我不睡觉飞去南非找,然后马不停蹄去意大利定制结婚礼服,去英国挑教堂……我想给她惊喜的,我想让她高兴,可等我满心欢喜做好一切,她却说从没想过嫁给我……”
  周珅拍拍他的肩,同情地道:“能想象你那一瞬间的感受,简直是从天堂跌进地狱!”
  慕春寅重重拧熄手中烟,“说这些也没用了,是我伤害了她……”
  周珅接口,“你这行为的确愚蠢极了,不论樊歆对你是爱情还是亲情,她既然愿意为你放弃温浅,你就胜券在握,来日方长,咱可以把亲情慢慢转为爱情。可你不仅不抓住机会,还伤她的心!”
  说到这周珅皱眉道:“我现在担心一点……女人在伤心时会寻找温暖的怀抱,温浅原本没戏的,如今坐收渔翁之利,樊歆多半会投入他的怀抱。”
  赫祈道:“那咱还等着干嘛,不能坐以待毙,咱得将樊歆拉回来,春春你现在就去找樊歆!你……”
  他话还没说完,慕春寅已经快步出了门。
  ……
  周珅推算的不错,“渔翁得利”的一幕正在莫婉婉家上演。
  卧室内,莫婉婉原本正在陪樊歆吃药,半途接到温浅的电话,温浅开门见山地说:“叫樊歆接电话。”樊歆的手机在与慕春寅争执时摔报废了,温浅打不通,这些天只能打莫婉婉的。
  莫婉婉拒绝了温浅的要求,温浅似乎猜到什么,坚持让樊歆接电话,樊歆躲了温浅几天,再躲不过去,只得接了。
  温浅口气急切,“怎么突然去了F市?什么时候结束,我去接你。”慕春寅闹上荣光后,温浅担心樊歆,想要将她护在身边,但樊歆躲着藏着死活不见,温浅长时间联系不上,这几天已是焦灼。
  “不用不用!我没什么事!”樊歆还想继续瞒,“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也许要十天半个月。”
  话到此处,莫婉婉家的挂钟突然响起,那是个复古的报时鸟挂钟,整点一到,便伸出脑袋发出“咕叽”“咕叽”鸽子般的独特叫喊,因着声音并不大,樊歆便没多做理会。
  温浅那边沉默下来,仿佛明白了什么,他说:“我知道了。”声音淡淡的,随即挂了电话。
  见他挂了电话,樊歆松了一口气,她拖着膝盖的伤处一跛一跛的去阳台,看着莫婉婉靠在栏杆上,在夕阳下听歌发呆——莫婉婉这些天不知为什么,频繁听着某一首歌发呆,那是一首粤语歌,樊歆只知道名字叫《电灯胆》,旋律不错,但歌词大意她没听明白。
  樊歆听了一会,问:“婉婉,听说慕春寅中止与你们莫氏合作?”
  莫婉婉将歌曲按下暂停,点头。
  慕春寅虽然没动她,但其他手段却是少不了的,他因莫婉婉迁怒莫氏,中止双方合作,莫氏失去商业强援,损失不小。
  当然,合作是双方的,损失也是双方的。莫氏受损,盛唐也好不到哪去,但慕春寅即便自损三分,也拒绝再跟莫氏来往,可见愤怨之深。
  “对不起,你也是为了我……”樊歆满是愧疚,“你爸肯定骂你了吧。”
  莫婉婉甩甩短发,满脸无谓,“让他骂去,反正他也骂习惯了……从小就不管我,还找小三气死了我妈!”
  樊歆沉默,莫婉婉口中那小三她是知道的,就是温浅的姐姐温雅,荣光集团的实际掌权人。
  莫婉婉啐道:“这小三的图谋姐还不知道吗!家族落魄了,就想找个大树拉自己一把。不过话说回来,她手段还是不错的,把我那老头子迷得团团转,要钱给钱,要股份给股份……”
  樊歆道:“幸亏你不迁怒人,虽然讨厌温雅,却没迁怒过温浅。”
  “谁说的,很久以前我也讨厌温浅,还老想揍他呢!后来发现他比我更很可怜,就不讨厌了。”
  “可怜?”
  莫婉婉面向夕阳,朋克风的外套满是铆钉,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一头利落的短发被五月风吹得轻颤,她没心没肺的脸罕见的浮起怜悯:“那样的家庭,怎么能不可怜?”
  樊歆待要再问,耳畔却响起门铃声,莫婉婉嘀咕道:“谁呀,送水的么?”
  她跳下栏杆,走到客厅开门,目光扫到门后那张脸上,跟阳台上的樊歆同时愣住。
  温浅走进屋里,面对两个自称去了F市的女人毫不意外。当视线落在樊歆伤处厚厚的绷带上时,他一怔。
  樊歆犹豫半天,不知是该解释为什么欺骗温浅她在外地,还是找个好点的借口将身上的伤糊弄过去。最后她挤出一抹讪笑,道:“这个……我不小心在墙上磕的。”
  “对对!”莫婉婉赶紧圆场,“她来我家玩,楼梯上不知谁丢了块香蕉皮,她踩到滑了一跤,磕到了脑袋跟膝盖。”
  温浅对莫婉婉的话恍若未闻,只盯着樊歆,他目光深邃得近乎通透,仿佛早将一切洞穿,却为了保留她的尊严,不予揭穿。
  须臾他说:“是我没护好你,以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明显话中有话,声音虽轻,他平静的脸上却透出了些端倪——他眸里有复杂的情绪如暗潮涌过,似是浓重的自责,又似是疑惑终于得解,末了他睫毛轻颤,垂下眼帘将一切翻腾的情绪收入眼底,再抬首已是一贯的波澜不惊,他向樊歆伸出手道:“我送你去医院。”
  樊歆摇头拒绝,“不用了,婉婉的医生帮我包扎好了。”
  温浅道:“万一是内伤呢?不去医院拍片子能看出来吗?”
  这话提醒了莫婉婉,马大哈幡然醒悟,“对,咱还是去医院吧,现在摔跤都能把人摔成脑震荡,何况是从那么高的楼梯滚下,万一有内伤就不得了了。”
  樊歆抿抿嘴唇,没动。
  温浅见状温声道:“你放心,我有可靠的医生,他们会做好保密工作。”
  樊歆抬眸看他,被他说动了——她也担心会有内伤,毕竟磕到脑袋不是闹着玩的。
  她站起身挪了挪脚,扶着墙往前走,膝盖的疼痛让她走路的姿势一瘸一拐,狼狈极了。
  莫婉婉正要去搀扶她,温浅快步过去,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樊歆稳当当落在温浅双臂之间,吓了一跳,拿手推他,“温先生!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温浅皱眉道:“这是五楼,你确定你这个脚能自己下去?”
  莫婉婉跟在后面附和,“对,樊樊你别瞎动,碰到伤口就不好了。”
  樊歆张口还想说点什么,温浅又来了句,“万一再摔跤,伤了腿骨可就影响跳舞了。”
  樊歆不敢动了,舞蹈与歌唱可是她的命根子,她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她靠在温浅怀里,看着他沉稳的步伐沿着楼梯一步步踏下去——莫婉婉的公寓是小高层,没有电梯。
  三人一前一后沿着五楼往下走,樊歆不经意间她偷瞟向温浅的脸,他的俊颜一如既往清隽沉稳,可眉头却微锁,直觉告诉她,温浅在强压抑着怒气。
  是怪她骗了他吗?她便问:“温先生,你是不是在怪我?”
  温浅抱着她慢慢走出公寓大楼,沿着小道逐步靠近小区停车场。林荫道上树影摇曳,斜晖遍洒。他沐浴在暖金色的日光中,目视前方,口吻平静:“无能的男人才怪女人,我怪我自己。”
  温浅说着低头看她一眼,乌眸里有柔软的情愫一闪而过,落在她额头伤处上,化作轻绵的怜惜。
  樊歆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脸偏了偏,刚巧挨在他衣襟上,远远看去,像是她依恋的偎依在他胸口。他心中一动,刚想说什么,怀里的樊歆却猛地一僵,身后莫婉婉的惊喊脱口而出,“慕春寅!”
  温浅抬头瞧去,便见一辆招摇的布加迪威龙停在停车场外,慕春寅立在车旁,脸色铁青,浑身散着迫人的凌冽,周珅与赫祈站在他身后,三人见到温浅将樊歆亲昵的抱出来,全怔在那。
  温浅面上有凌冽的眸光一闪而过,像包裹在棉花里的刀,看似不明显,却深藏锋利。他轻声自语:“来得好。”见助手阿宋将他的保时捷开了出来,他将樊歆轻手轻脚放进去,樊歆察觉出他的异样——他表情出奇的沉静,却又透着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感,樊歆抓着他的衣袖问:“温先生你要干嘛?”
  与此同时,慕春寅一步步逼上前来,他颀长的身影被夕阳投到地面,逆着光的脸庞布满阴霾,他将手搭在保时捷的车门上,居高临下斜睨着正俯身安顿樊歆的温浅,“你想把她带去哪?”
  温浅恍若未闻,只是伸手往樊歆眼皮上轻轻一抚,道:“把眼睛闭上。”
  “啊?”樊歆还没弄清什么意思,下一刻耳畔猛地传来“砰”的声响,似乎是谁的拳头重击到某人的身上。
  樊歆大惊,将头探出车窗一瞧,就见慕春寅回击过来,一拳揍向了温浅,旋即两个男人打作一团。
  一旁赫祈周珅莫婉婉集体呆住——温浅这爆发实在太迅猛,前一刻还优雅体贴的去捂樊歆的眼睛,眨眼间却将拳头落到慕春寅脸上,而慕春寅的注意力都在车厢内樊歆身上,这一下卒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一记。
  温浅收回拳头,紧盯着慕春寅,手往车厢内的樊歆一指:“你把她伤成了什么样!”
  慕春寅伸出拇指擦去嘴角的血,虽然吃了一记拳头,却不见任何狼狈感,他冷笑着反问:“你凭什么介入我们?”话未落,一记狠拳夹着呼呼的风声朝温浅击去,温浅中了一拳,旋即两人更猛烈的扭打起来。
  “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几人忙过去拉架,樊歆腿脚不便,只能在车内焦急大喊。但两个男人哪肯撒手,慕春寅原本是来同樊歆讲和的,可一见樊歆你侬我侬的偎依在温浅怀里,理智立马全去了九霄云外,而温浅是自猜到樊歆的伤是慕春寅造成后便怒火攻心,只不过顾及樊歆的身体,他将怒火强压了一路,打算从医院回来后再算账,此刻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双方怒气尽数爆发,哪还控制得住?
  樊歆急了,一瘸一拐冲出车厢,拦到两个男人面前:“都住手!”
  两个男人狠狠盯着对方,像两只捍卫自己领域的兽,毫不松动,樊歆只能一个个劝,她先摇温浅的衣袖,“温先生不要。”又去抓慕春寅的衣袖,试图让他的拳头松开,“阿寅,你冷静下。”
  她这声阿寅含着念旧之情,慕春寅眸光闪烁,口气终是软了些,“你跟我走,这事就算了。”
  温浅截住他的话:“樊歆,不要听他的。”
  见樊歆迟疑,慕春寅道:“我就跟你说说话,再动粗我就天打雷劈。”
  樊歆只想快点将这矛盾化小,便点点头。慕春寅满意的收回拳头,牵着樊歆便往自己的车走去,樊歆走了几步,另一只手却被温浅抓住。见温浅握得紧紧的,樊歆只得劝道:“我就跟他说会话。”
  这口气颇像女朋友对男朋友的交代,温浅心里略微舒坦了些,尊重樊歆的意见,将手松开。慕春寅见两人眉来眼去,强压的火气腾地又窜起来,眼见又要开战,樊歆赶紧拉住他的手转移注意力:“阿寅你要跟我说什么?”
  慕春寅樊歆塞进了自己的车,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用力猛踩油门,车子“轰”一声大响,流星赶月般狂奔而去。

☆、第81章 Chapter81 决裂
  樊歆从未坐过这么快的车。她以为慕春寅只是要她去车上说几句话,却没料到他的油门越加越大,炫蓝色的顶级跑车布加迪冲出小区后,火力全开,如发狂的猛兽冲出城市,一路飙上郊区。
  郊区的道路人烟稀少,汽车如飓风般掠过柏油路,慕春寅打着方向盘,余光扫扫后视镜,见温浅的保时捷在后紧追不舍,他冷笑:“阴魂不散!”
  旋即他油门一踩,车子“轰”一声将速度飙高,车速快到风驰电掣,路畔的景象闪成模糊而连绵的影子,樊歆吓得心脏“砰砰”跳,惊恐道:“阿寅!停下停下……”
  ……
  也不知过了多久,布加迪将保时捷甩到再也看不见,慕春寅才将方向盘向右猛打,将车子停到了路畔,轮胎戛然而止的那刻,惊魂未定的樊歆坐在副驾驶上大口喘气,好久后她缓过劲来,道:“慕春寅……开这么快……你疯了……”
  慕春寅手扶着方向盘,漠然盯着前方道路,眸中有悲凉掠过,末了他一声低低的笑,“可不是嘛?看你们亲亲我我,不疯也要被逼疯。”
  樊歆没有答话,她受到了惊吓,推门想下车。
  慕春寅止住她的动作,问:“樊歆,你还想不想解决问题?”
  樊歆平缓了一会,这才问:“你想怎么解决?”
  慕春寅凝视着她,前一刻的阴郁尽数收去,倏然弯弯唇角笑了,“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话落,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方正的戒指盒,樱桃红的绒面绘有精致的穿心莲藤蔓花纹,“咔哒”一声轻响,他玉白的指尖叩开盒盖,动作轻柔如拂过一朵娇嫩的花苞。
  盒里璀璨一片,星状的钻石在夕晖中闪着一芒芒的光,明晃晃直逼樊歆的眼。慕春寅的嗓音看似无波无澜,却隐含着期待,“你戴上它,过去的事我既往不咎。”
  樊歆的视线扫过戒指,旋即低头落在膝盖与手肘的伤上,她瞧着那包扎的伤口许久,眼里有浓重的悲伤浮起,“慕春寅,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个吗?”
  “这是最重要的,其他事我们稍后再说……我知道前几天是我不对,你戴上它,我任你打骂,随你处罚,什么都依你。”他凝视着她,放轻语气试图说服她,“他有什么好?他有我把你放在心上吗?你说过的话,想要的东西,许过的愿望,我从来都记在心里。你喜欢的星星戒指我找到了,你想去爱琴海,我带你去,你喜欢热气球,我给你无数个……你戴上戒指,从此以后,你想干什么,想去哪都可以……”
  他握着掌心的戒指盒,将目光透过透明车窗遥遥落向远方,天际一轮斜阳终于坠下,只剩山峦间一抹浓淡相宜的赤色晚霞,整个画面似铺开一卷宏伟瑰丽的锦缎。他乌黑的眸里满是憧憬,可他的话还未说完,樊歆垂下眼帘,摇头道:“抱歉,我……”
  仿佛意识到她后半句的内容,他迅速截住她的话头,“你可以考虑一会。”
  然而樊歆将戒指推了回去,继续了后半句话,“我不能要。”
  不论她能否将他的伤害抛之脑后,不论她还会不会看在养父母的面上回到那个家,她都不会嫁给他。爱情的国度里,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她勉强不来。
  慕春寅的笑僵了下来,迎着春末的风一点点变冷——她这般果断拒绝,甚至连半点迟疑都没有。
  她的坚定终于激怒了他,他定定瞧着她,像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兽,抛出穷途末路的手段,“樊歆,不要逼我封杀你。”
  樊歆抓着座垫的手一紧。
  慕春寅一手撑在方向盘上,盯着她,一字一顿清清楚楚,“樊歆,如果你一意孤行选择那个男人,我保证,有我慕春寅在的地方,你樊歆永无出头之日。”
  樊歆怔住,她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他。
  她从未想过有这样一天,他会这样威胁她。
  那一刻有巨大的沉重排山倒海般倾轧而来,这些年他的束缚□□,他的伤害暴戾,那些年深日久的不甘愤恼痛苦肆虐而出,所有情绪交织一团,呐喊着,翻腾着,撕裂着,最终化为决绝。
  她目视前方,阴暗的苍穹残留着最后一抹晚霞,凄艳的色泽宛如陈年朱砂。她看着看着,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有英雄末路的悲哀,“随便你。”
  慕春寅的瞳孔骤然一缩,当最后的孤掷一注折沙沉戟,这世界仿佛一瞬崩塌,诸神俱死,天地无用,他再控制不住,开了车门,猛地将她往车外一推。
  仿佛这还不够宣泄他的痛苦,他嘶声力竭的吼:“滚!!!”
  ……
  布加迪绝尘而去,樊歆就这样被甩在路边。黄昏的蜿蜒马路上,晚风从四面八方拂过,寒意一层层透进衣衫。樊歆怔怔瞧着布加迪离去的方向,最后捂住脸,想要嚎啕大哭一顿。
  但她没有哭,因为温浅莫婉婉来了。保时捷“轰”地停在她身旁,温浅跟莫婉婉匆匆下了车,温浅打量着她,急问:“你还好吗?他有没有对你怎样?!”莫婉婉也焦急上前查看,上上下下生怕她少了块肉,“他没动粗吧!有哪儿伤了没啊?”
  樊歆摇头,一瞬之间只觉得无比怠倦,她坐在冰冷的地上,半靠着莫婉婉,说道:“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
  回去的路上,温浅仍是担心那天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伤,将车开到医院,给樊歆做了个全身检查。医生说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打针吃药休养一阵子就好,温浅长长舒了一口气。
  三人随便吃了点晚饭便回了莫婉婉的公寓,樊歆坐在沙发上,什么话也不说,呆呆看着窗外,莫婉婉问她跟慕春寅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樊歆只是摇头苦笑,并不答话,之后她便回了房,温浅莫婉婉不好再追问。
  樊歆睡下后,莫婉婉站在阳台上抽烟,温浅立在一旁,端着半杯冰水,静静端详城市的浮光掠影。
  莫婉婉偏头看他一眼,道:“你还在自责啊?”
  温浅微拧着眉头,“这事是我考虑不周,我没料到慕春寅会对樊歆动粗。”
  “这不怪你,连我都不知道慕春寅对樊歆是那种心思,我一直把他们当亲情来着!以前樊歆对身上的伤要么遮掩要么轻描淡写,所以我没想到慕春寅的暴力这么可怕,要是知道,那晚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把樊歆一个人丢在慕宅。”
  两人一阵沉默。
  莫婉婉拍拍温浅的肩,安慰道:“你别怪自己了,今儿你不是揍了慕春寅吗?这大概是头条帝第一次被人打!”她弹弹手中烟,感叹道:“我还从没见你这么不顾形象的发飙过,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淡漠又高傲,我还以为你这手只会拨琴弦,没想到捏成拳头这么粗暴!”
  温浅没答话,他扭头看向屋内,樊歆的房门紧闭,厚重的门板隔断了视线,里头什么也看不见。
  莫婉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劝道:“得了,你就消消气,别再去找慕春寅,不然你们的矛盾一旦激化,樊歆肯定没法安心养伤。”
  温浅抿了一口水,压了压下巴,说道:“我知道,没什么比她的身体更重要。”又道:“不早了,我先走。”
  莫婉婉扭头瞅瞅墙上的钟,“才八点啊,这么早就走?”
  暮色中温浅的身姿略显削瘦,笔挺如修竹,自有一种静谧而沉稳的风致。他指尖摩挲着水杯,若有所思,“如果我没预料错,明天盛唐将会有大动作。”
  莫婉婉也就不再留他,“那好,你回去想对策吧。”
  温浅搁下手中杯盏,步履平稳从阳台走向客厅,路过樊歆房门时,他折回了身,大概是放心不下她,他伸手,轻轻推门进去。
  房里只开了一盏小壁灯,幽暗的光线中,樊歆搂着小熊抱枕睡下了,乌黑的头发散在枕头上,双眸轻阖,微颦着眉头,似乎在梦里也极不开心。
  温浅站在她床头看了许久,他一八二的身材长身玉立,轻轻松松掩住壁灯的光,那发梢的剪影逆着光投到雪白的墙上,像旧电影里安静而细腻的长镜头。
  镜头越拉越远,虚掩的门外,莫婉婉夹着手中的烟,青灰的烟雾在夜色中袅袅升起,将她狭长而英气的眉眼朦胧得看不真切,她面朝房间的方向,有一霎的失神。
  ※※※※※
  温浅所料不错,翌日上午,一则爆炸性新闻登上娱乐头条——《盛唐召开发布会,高调宣布封杀樊歆》。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演艺圈一霎被轰动,所有娱乐报刊及网络舆论都大跌眼镜,之前精灵歌姬在盛唐可谓风头一时无两,盛唐总裁亲自陪她赶通告拍影视,将最好的资源全拱手奉上,甚至在樊歆因戏受伤其间推掉一切公务亲自照料两个月,这种爱重曾让无数女人嫉妒到咬碎一口银牙,而今盛唐翻脸相向,说封杀就封杀,毫不留情。
  记者们在发布会上追问慕总裁因由,慕春寅什么也不解释,只面无表情的回了句“不稀罕就不想要了”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记者们听不明白,便一窝蜂去联系当事人樊歆,可樊歆的电话压根打不通。
  双方一个不解释一个不露面,正值局面愈发扑朔迷离时,网上有一则小道消息传了出来,某个资深娱乐人爆料,盛唐之所以封杀樊歆,是因其违犯员工合同,公司不允许艺人未经同意恋爱,而樊歆却私底下与天才音乐家拍拖,更不顾公司三令五申,于演唱会上高挑宣布恋情,这才惹怒盛唐高层,将其封杀以示惩戒。
  此消息一出,舆论登时分为两派,一派是谴责樊歆的,既然跟公司签了合同,就该按契约精神遵守规章制度。另一派则同情樊歆,毕竟真爱无罪,不论任何工作都不能压抑人追求感情的天性,更有甚者感动道:“精灵歌姬宁可舍弃前程也愿不放弃温先生,我又相信真爱了!”
  ……
  舆论界吵成一团,又一条重磅新闻而至。
  ——因樊歆严重违反公司合约,盛唐宣布与其解约,并向其提出高达3.2亿人民币的天价违约金。
  此消息一出,全国哗然。
  3.2亿!刷新娱乐圈最高违约金!而且刷新了数倍!
  就在全民热议这天价违约金时,当事人樊歆正蜷在莫婉婉公寓中,手里握着盛唐发来的传真——说穿了就是赔款通知单。
  莫婉婉在旁道:“慕春寅疯了吧!那张媛媛还是一线呢,当年解约也就赔了几千万而已!慕春寅倒好,对你一开口就是三亿!抢钱哪!”
  樊歆一动不动瞧着传真文件,白纸黑字的纸张上,那串长达九位的天价数字冰冷的落于她眼底。
  他果真是说到做到,步步紧逼,不惜将彼此的关系彻底撕裂。
  窗外日光倾城,樊歆却指尖发冷,二十七年感情,即便她没有走到爱情这一步,也从未想过要以这样极端的方式分道扬镳。
  她慢慢抬起手,撕了那张文件,纸张清脆的撕裂声传来,一阵风过,雪白的碎片随着风凌乱散开,樊歆怔怔瞧着,只觉得身体的某部分也似成了那破碎的纸,拆骨断筋的痛。
  ……

☆、第82章 Chapter82 离别
  翌日上午,温浅来到莫婉婉家,樊歆正在房间打点滴——医生给开了消炎针跟营养针,每早上都得按时打。
  医生忙碌时,温浅与莫婉婉去了阳台。温浅两眼布满血丝,眼眶略微发青,仿佛通宵未睡,莫婉婉问:“昨天怎么联系不到你?新闻你看了吗?慕春寅不仅要封杀樊歆还要她赔钱。”
  温浅压压下巴。
  莫婉婉义愤填膺,“反正我一分都不赔!我咨询了,律师说婚姻自由感情自由,没有任何工作能凌驾于法律之上,阻止员工谈恋爱这条破规矩无效,咱用不着赔钱。”
  温浅答所非问:“你没看今早的头条吗?”
  “什么头条?还没来得及呢,我这不是陪樊歆打针换药么!”莫婉婉翻出手机,打开新闻网页,猛地一睁眼,“你脑子被门卡了,三个亿啊!干嘛赔他!”
  温浅看向头顶的天空,苍穹湛蓝流云飘逸,他薄唇勾起一抹弧度,半点肉痛的感觉也没有,反倒显出几分轻松愉悦出来,他说:“你这智商不会明白。”
  “我怎么不明白,赔钱就是妥协了!”
  “果然。”温浅摇摇头,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莫婉婉,“肤浅的人认为是妥协,却不懂这叫以退为进,反守为攻。”
  莫婉婉:“……”她还真听不懂……
  温浅没跟她解释,径直进了樊歆的房间,医生已打完针离开,樊歆吊着点滴坐在窗前,遥望楼底小区花圃里的花,那是一大片金盏菊,黄澄澄金灿灿的像一个个小太阳,往常她看到总会欢喜微笑,而今却笑不出来。
  温浅走到她身侧,跟她一道去看那片花。从房内往外瞧,四方的窗台像一个相框,将两人的背影定格为画面,他的颀长挺拔与她的安静端坐,辉亮的光线给两人镀上淡淡的光圈,这阳光下一站一坐的彼此静默,有着写意风的唯美。
  许久,樊歆转过头去看温浅,“温先生,那笔违约金……”
  温浅猜到她的意图,截住她的话,“提钱的话就免了,好好养伤吧。”又道:“如果过意不去那就当借我的好了。”虽然是永远不用还的借款。
  樊歆心里腾起感激,为他的体贴与进退有度——她承受不起这样的人情,如果他坚持不让她还,她必定寝食难安,倒不如以欠款的方式解决。虽然他或许就说说而已,但她这笔巨款,她会尽最大努力偿还。
  温浅洞穿她的心思,道:“钱的事已经解决了,至于封杀的问题,你别担心,我会替你……”
  “温先生。”樊歆仰起头看他,“你是不是想说,你会动用你的力量解除盛唐的封杀?”
  温浅反问:“难道你想被封杀吗?”
  樊歆摇头苦笑,“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但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这事本就是因我而起。”
  樊歆否认,“这事跟你没关系,我跟慕春寅走到这地步纯粹因为我们自己的矛盾,我对他只有兄妹之爱而无男女之爱,有没有你我都会拒绝他的要求。此外,我不满他的专.制,不甘他的束缚,内心一直存在反抗的念头,这矛盾积累已久,早晚会爆发……”
  她看向他,郑重其事的请求,“温先生我拜托你,别再插手这件事,我不想把事情越闹越大。”
  她微仰着头,一双黑白澄澈的大眼睛凝视着他,温浅竟无法拒绝,半晌他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樊歆回头去看窗外蓝天,苍穹辽阔到没有尽头,几片流云零散的飘荡着,像找不到落脚处的残缺风景。她看了很久,说:“暂时还没想好,但我不会因为任何事止住自己的脚步。”
  温浅凝视着她,“樊歆,如果我不是你的追求者,如果我只是你志同道合的友人,如果我现在有一条崭新的路,你愿不愿意踏上?”
  樊歆一怔,“什么意思?”
  温浅乌黑的瞳仁底藏着期盼,似埋在灰烬里隐约可见的炭红色火种,有着不易察觉的炙热。最后他开了口。
  “樊歆,跟我去奥地利。”
  ※
  数日后,樊歆以证件丢失为由,向大使馆申请补办了新的个人证件。一切准备就绪,在某个夕阳斜坠的傍晚,她拖着行李箱走入机场,等待去国外的航班。
  机场外的天空,一架架飞机尖啸着冲向高耸的云层,而苍穹底下繁华的Y市,灯红酒绿的酒吧深处,两男一女正在激烈豪饮。
  桌底下码满了空酒瓶,莫婉婉已吹了十瓶啤酒,还在那里继续灌。周珅双手环胸冷眼旁观,“男人婆你喝多少都没用,反正爷跟你绝交。”
  赫祈在旁道:“莫婉婉,我们把你当哥们,你倒好,把我们都卖了!”
  周珅冷笑,“哥们哪有舅舅重要!他们可是一家人!”起身一拽赫祈,“走走走,跟这种人有啥好聊!”
  “站住!”莫婉婉一拍桌子,“背着你们做那些是老子不对,老子喝了三天酒跟你们赔礼道歉,你们也该消消气了!再说,你们凭什么跟老子绝交,老子真做错了?”
  吹了十瓶,莫婉婉脸颊通红,但并未酒深,她揉揉短发,理直气壮:“是,温浅是我亲戚,可慕春寅也是我哥们!但我从没有偏袒谁!要真说偏袒,我也是偏袒樊歆!她喜欢谁,我就撮合谁!”
  “你撮合她跟温浅,你有问过她意见吗?自作主张真的好吗?”
  “我自作主张是不对!但你们这么说我,是因为你们没像我一样陪她走过暗恋的过程,没无望的陪她在琴房听过无数次琴,没绝望的陪她看着喜欢的人牵别人的手,所以你们根本无法体会这种心碎与卑微!只有我知道,所以我希望她得到弥补!我希望她幸福!”
  莫婉婉又吹了一瓶酒,接着说:“对!这事我对不住头条帝,我承认!他要打要骂我认了!但话说回来,头条帝真的懂爱吗?”
  原本嚷嚷着要走的周珅赫祈慢慢坐了回来,周珅喝了口闷酒,颓然道:“是,春春不懂如何处理感情,他表达爱的方式,就是把人看得死死的,最好捆在自己身边……这种方式既不成熟也不理智。”
  赫祈道:“他不是不成熟,而是有深深的恐惧感。他对那五年有阴影,一直害怕樊歆会再离开他,就拿那天的事来说,春春是想跟樊歆讲和的,但看到樊歆被温浅抱在怀里,他认为两人真好上了,以为樊歆要抛弃他跟温浅走,他绝望下失去理智,飙车飚的老远,不顾一切逼樊歆戴戒指,好像戴上了戒指,樊歆就不会离开他,却没想到这种极端的方式将对方越推越远……这些天他虽然什么也不说,但看他几乎不吃不睡,肯定是在后悔痛苦,你信不信,现在只要樊歆一句软话,叫他剖开心窝他都愿意……”
  周珅道:“可樊歆也倔啊,不回头不低头……她越硬气,春春就越疯得厉害,巨额违约金的事完全没了理智,我劝了一晚上都没用!现在倒好,给温浅机会了。”
  “这温浅是不简单。”赫祈接口,“演唱会的事就不说了,眼下违约金一事又将了春春一军!春春根本就没想樊歆赔钱,他只想逼樊歆回家,他以为按照樊歆要强的性子,绝不会要温浅的钱,无力赔偿就只能回到他身边,届时那些误会伤害他再做小伏低慢慢弥补……谁知温浅压根不跟樊歆商量,第一时间全额赔付,现在一箭数雕,不仅为樊歆赎了自由身,买断了她与慕春寅的关系,为温樊恋铺平了道路。还能对外将自己塑造成“为心爱女人一掷千金”的好男人形象,这事后粉丝翻倍就是最好证明,公众形象一旦提升,他的个人价值随之提升,而他所代表的荣光集团,股票说不定会上涨……总而言之,这钱花得太值了!”
  莫婉婉恍然大悟,“难怪那天温浅说什么以退为进以守为攻……”
  周珅懊恼地拍着桌子,“春春啊!你现在可怎么办啊!”
  赫祈惋惜地叹气,看向莫婉婉,“男人婆,樊歆真决定跟温浅去奥地利了?”
  莫婉婉没答,只丢下一句,“你们猜?”
  她说着望向窗外,墨蓝的夜空浩瀚无际,浓密的云层里,似乎有飞机穿梭的痕迹留下。
  三人一霎都沉默了下来,仰望着高远的苍穹。
  ……
  镜头缓缓推远,万丈高空中,飞机平稳地行驶在缥缈的云层。
  樊歆倚着机窗,静静听着耳塞里的歌,窗外,那灯火斑斓的城市在夜色里越来越远,最后只看得到星星点点的光。
  末了她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到手中的机票上。
  薄薄的机票,墨色小字清晰印着目的地——巴黎。
  法国,巴黎。
  是的,她拒绝了温浅,没有去奥地利,独身一人去了法国。
  处于封杀风波舆论中心的她,继续留在国内是种尴尬,而且她不愿盛唐荣光两大集团再为了她起纷争。此外,她亦厌倦了那些是是非非纠纠缠缠,或许换个崭新的天地重新出发,是更好的选择。
  这一次,她想依靠自己。
  虽然婉拒了温浅去奥地利的好意,但她心底是感激他的。下午在机场,温浅来送她,两人告别时,她看着他说:“抱歉温先生,我辜负了你的好意……”
  彼时温浅立在候机厅一侧,细碎的刘海微微遮住了眉宇。阳光射进来,映入他的瞳仁,莹然如琉璃,他淡淡瞥她一眼,摇头,“你不需要愧疚,人生能有想去的远方,也是一种幸福。”
  她沉默片刻,问:“我拒绝了你,你为什么还这么好?”
  温浅仰头看向头顶的蓝天,慢条斯理道:“樊歆,不管你现在是怎么看我,有句话我必须告诉你。”
  湛蓝的天空大片棉絮般的云朵,于浩瀚中自在徜徉。温浅轻轻一笑,指着那无拘无束的云朵说了一句话。
  “这世上的感情有许多种,比如,他予你禁锢,而我,予你自由。”
  ……
  思绪从下午离别的那一幕收回,樊歆将目光重新投到机舱外,茫茫的云层如浓黑的绸布,遮住全部视线,她再看不到曾经那座熟悉的城市。
  饶是如此,她仍是凝望着Y市的方向。很久很久。
  末了,她闭上眼,在心里无声默念。
  “别了,我亲爱的城市!”
  “别了,我曾经爱过的所有人!”
  “再见!”

☆、第83章 Chapter83 蛰伏
  抵达巴黎是在夜里八点。
  城市里果然能看见电影中的高大梧桐,迷离的路灯,昏黄的光线,斑驳又写意的树影,闪烁的霓虹与行走的白人面孔,这异国的浪漫之都有着它独特的意蕴。
  樊歆在国内便已联系妥当了房子,出租车顺着静谧的小路上去便是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小公寓,面积虽然不大,但胜在简洁雅致。
  房东是个热情又绅士的大胡子老伯伯,不仅帮着樊歆搬行李整房间,还带着樊歆熟悉了周围环境,樊歆曾学过简单法语,与老外基础沟通没什么问题,房东便热心的告知周围巴士站超级市场,甚至连左右邻居都给樊歆介绍了。
  与房东关系最好的便是对门这位旅居法国的英国老太太,房东介绍老太太时用了两个词——“可爱”、“才华”……樊歆原本还纳闷七十岁的老太太用可爱两字是不是有些违和,但后来事实证明,这两词适合极了,尤其是可爱一字。
  譬如老太太会没事会跟樊歆聊天,她有些老顽童的属性,聊到中国文化时她很兴奋,她说用中国话讲,她就是个“吃货”,她喜欢看《舌尖上的中国》,馋得各种激动,一路看一路问:“?How?So cool this video!”说完后眨巴着蓝眼睛问樊歆,“Star,你会做中国菜吗?”当樊歆点头后,老太太表情满怀期待地说:“太好了!今晚我们一起聚餐吧,各做一道拿手菜!”
  于是那晚上,樊歆做了一道番茄炒蛋,此后便引爆了老太太串门的热情,因为老太太发现了越来越多好吃的ese food,什么鱼香茄子,蚂蚁上树……喜欢归喜欢,老太太还是有疑惑的,比如鱼香茄子里为什么没有鱼?对于蚂蚁上树,她又惊讶又纳闷——蚂蚁能做菜?问题是菜里压根没有蚂蚁啊!……当樊歆做了红烧狮子头时,老太太脸吓绿了,“Star!你们中国人连狮子的头也吃吗?”她的第一反应是不敢,当尝了一口之后便停不下来……樊歆对此哭笑不得。
  当然,老太太这么多菜不是白吃的,她也热情邀请樊歆去她家做客,将自己宝贝的东西一一向樊歆展示。
  第一次做客樊歆有些意外,因为瞧见老太太家存放了许多乐器与书籍。老太太对此笑眯眯道:“每天与你谈论美食,都忘了告诉你,我是一个音乐教授,曾任职英国皇家音乐学院。”
  樊歆一惊,这学院是全球顶尖的音乐学府,能在那任职教授,绝对不容小觑。
  而老太太得知樊歆曾是个歌手后,也吃了一惊,此后两人的交流就更密切了。樊歆给老太太做美食,而老太太就将她的乐器与书籍同樊歆分享,还跟樊歆交流音乐心得……一老一少志趣相投,忘年交般的相处,倒也愉快的很。
  不过老太太也并非日日闲赋在家,她是知名教授,偶尔会被各大学或者机构请去演讲。时间久了信任了樊歆以后,老太太便放了一把钥匙在樊歆那,请她帮忙照看自己金鱼与盆栽,作为回报,房间里的书与乐器随樊歆使用。
  樊歆高高兴兴接受了,在此之前,她想找唱片公司或者其他音乐机构继续自己的演艺事业,但过程并不顺利,她曾一度失落与迷茫——但因为遇到了老太太,她的迷茫瞬间被另一种能量充满。
  对,那就是新新的知识。她发现老太太的家简直像个宝藏基地,不仅有上等音质的乐器供她练习,还有数不清的专业书籍,不少还是市面上买不到的教材。那些丰富而精辟的高级专业知识,像给她打开了一扇通向未来的门窗,往她低迷的生活中投进一抹星光,她再次充满昂扬的斗志。
  此后的日子,她几乎天天徜徉在书海与乐器里,海绵般不遗余力吸收着精华与养分。
  当然,也有深奥的知识她看得一知半解,于是她会利用空闲向老太太讨教,如果老太太不在家,她会用便签的形式将问题留下来,一旦老太太回家看到,她会在便签上留下自己的解答……越交流樊歆越发觉老太太学识渊博功底深厚,出国便遇上这样的邻居,樊歆感叹自己的运气太好。
  令人诧异的不止这一点,还有老太太留在便签上的字迹,那英文流畅又漂亮,并非女人柔和俊秀,自有一股劲挺浑厚,难以想象出自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之手。樊歆只能暗道妙人自有妙处。
  ※
  时间一晃一个多月便过去了。
  这段时间,樊歆的事业看似停滞不前,但她内心从未有过的充实与饱满。她甚至庆幸能够有这样一段宁静的时光,让她从娱乐圈的喧嚣忙碌中暂停,每天她窝在那小小的公寓里,面对着书本与乐器,学习充电。
  其实每个人都该拥有这样一段历程,在轰轰烈烈不断向前的时光中,停下脚步,安安静静地沉下心来,不仅是学习,更是领悟与思考,反省从前的不足,看清未来的道路,明白当前该把握什么,更清楚日后要奋斗什么。
  这一个月的努力,让樊歆更加坚定未来的目标,也更坦诚对待当下处境。
  ——这些孤寂窝在小公寓里,日日夜夜的积累与强化,或许是她人生中重要的蛰伏期。
  而蛰伏,是为了等待更强的爆发。
  ※
  很快,她在蛰伏中看到了曙光。
  她得到一个消息,国际音乐家安东.海登来到巴黎,正在为全球慈善儿童基金会开幕式寻找合适的女歌手。安东先生是享誉全球的顶尖艺术家,堪称业界教父级人物,如果得到这个机会,不管是谁,音乐之路多半会就此扭转。
  她想去试试,虽然她知道强敌无数,但迎难而上亦是一种勇敢。
  她将这消息告诉了老太太,彼时老太太去墨尔本做演讲了,樊歆隔三差五跟她网上留言说下金鱼或者花的事。老太太很快回了话,她支持樊歆毛遂自荐,但也告诉樊歆圈内人对安东先生的评价,安东不仅对专业要求苛刻,而且脾气有些古怪,让樊歆谨慎点。
  樊歆将这话放到了心上,晚上思索着对策,不想老太太又来消息了,翻译成中文通篇只有八个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樊歆看后会心一笑,心想老太太跟自己想的一模一样,于是她起床将安东先生的过往生平及作品又熟悉了一遍,以备不时之需。
  翌日清晨,一切准备妥当,樊歆来到了安东下榻的酒店。
  刚走进酒店,她被眼前一幕惊了惊。酒店外挤了不少人,似乎都是慕名而来想拜访安东先生的,但他们都被保安拦了下来。旋即樊歆也被保安拦住,保安手一伸,“你有邀请函吗?见安东先生必须有邀请函。”说着朝某个往酒店里走去的年轻人一指,“就像他一样。”
  樊歆朝那人看去,对方有些面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歌手,他畅通无阻的进入酒店,路过那一干被保安拦下的众人时,面有得意得挥了挥手中邀请函,引来一群人眼红艳羡。
  然而他的得意并未持续太久,一刻钟后他从楼上下来,面色灰败,看样子是被安东OUT了。但他并不甘心,不住对安东身边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似乎是想再争取一次机会,楼上却猛地冲出一个小胡子的四十多岁大叔,看起来脾气有些暴躁,他不耐地冲那男歌手道:“不用再说了!你不合格!别再浪费我的时间!”
  正是安东先生。
  见安东先生下来,人群激动起来,有人在这等了几天都没有得到面见的机会,迫切的人们冲出保安的阻拦冲了上去,大厅里立刻乱作一团,有人还不小心推倒了安东的秘书,安东冲大厅里的人怒道:“走,都离开这里!既然你们没有资格,就算在这里站一辈子,我也不会给你们机会!”
  他说着喊来了保安,保安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樊歆远远站在一旁,听到有人抱怨说,都怪某些狂热想出名的歌手,不分日夜来酒店拜访安东,安东惹毛了,现在没有邀请函谁都不见。
  ……
  没有邀请函,上门拜访的路走不通了,樊歆回到公寓想对策。
  聊天软件上,老太太问樊歆进展,樊歆将情况说了一下,老太太很快回了话,翻译成中文依旧只有八个字:“剑走偏锋,另辟捷径。”
  樊歆对着电脑笑起来,为着自己跟老太太的默契——她想了一晚上,就是在找捷径。
  ※
  此后连着三天,樊歆每天都去酒店,却并不是拜访安东,而是在有目的有计划的蹲守。
  第四天傍晚,樊歆的计划确定下来,她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来到巴黎塞纳河旁的一间咖啡厅。
  当然,她不是来休闲的,她向店老板表示自己是个热爱音乐的年轻人,想在咖啡厅拉几首曲子,锻炼自己的能力。
  老板应允了,并且给樊歆找到了个幽静的位置,樊歆抱着小提琴,开始拨动琴弦。
  琴音宛转悠扬,樊歆偏着脸专注而投入,几曲下来,咖啡厅里不少客人都鼓起掌来。只有靠窗的某个客人,慢悠悠晒着太阳,恍若未闻似的,表情纹丝不动。
  对,这人就是安东先生。
  樊歆利用三天时间,摸清了他大概的作息时间,上午他一般在酒店,下午三四点以后他会出来晒晒太阳,去塞纳河旁看看风景,然后在这家店喝上一杯现磨咖啡。
  太多的人登门拜访毛遂自荐,安东一定腻了这种方式,于是她想找一个特别的方式,不动声色的推销自己,最后她决定用这种婉转的形式。
  然而她拉了一小时,安东毫无动静,他倚着窗户看着杂志,喝完咖啡他便离开咖啡厅,自始自终没看她一眼。
  樊歆表情有意料之中的平静,她收了琴,跟老板礼貌的告别,约定明天再来。
  ……
  次日下午,樊歆再次来到咖啡厅,安东也来了,还是老位置,点着一杯现磨咖啡,耷拉着脑袋,在太阳下懒洋洋喝着。
  樊歆这次没带提琴,她弹着咖啡厅的钢琴,这次不仅跟昨天的乐器不同,弹奏的曲子也不同。她想用循循渐进的形式让安东接受自己,昨天只是寻常的曲子,无非是想让安东喝咖啡有个好心情,而今天她希望引起安东的注意,弹得全是安东的作品——没错,为了这短暂的展示,昨晚她苦练了一通宵。
  可她失算了,当她弹到第四首曲子时,安东先生的咖啡喝完了,他路过她身边,仍然没瞧她,仿佛根本没听到她弹了什么。
  ……
  回家后,樊歆想着这几天的经历,微感沮丧,这时老太太来消息了,樊歆告诉了她自己的进展,老太太给了她一句话。
  ——“Don't lose heart!I believe you are the best !cheer up!”(别灰心,我相信你是最棒的,加油!)
  樊歆看着屏幕笑了起来,心里充盈着温暖与鼓励,打起精神,她又去准备明天给安东先生的内容了。
  ……
  第三天下午,樊歆又去弹琴,一首弹完后她正要换下一曲,窗台那边歪着脑袋,慢条斯理翻杂志的安东先生突然往她身上扫了一眼。他灰蓝的眼珠像是阳光下的暗色宝石,那眼神通透犀利,半点也不像喝咖啡时散漫无谓的模样。樊歆心中一凛,她知道,她终于引起了安东先生的注意。
  果然,安东先生朝她走了过来。
  接下来的事情大大超出樊歆的意料,安东先生手往钢琴上一压,止住了琴声。他露出一个轻蔑的表情,开门见山道:“别弹了,三天前我就知道了你的目的!你的琴虽然弹得不错,但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别再来打扰我喝下午茶的心情!”
  他歪靠着钢琴,态度倨傲,樊歆却不愿放弃这个机会,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安东先生,打扰您的下午茶我很抱歉,但您既然知道我这三天都是为了您,就请您看在我的诚意上,给我两分钟的时间,就两分钟,听我说完这段话。”
  安东讥诮地笑了一声,“好,我就给你两分钟,不管你是哪个公司,是谁的艺人,甚至跟哪个大牌有关系,对我都毫无作用。”
  樊歆摇头,“安东先生,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她这话发自内心,在国内她的确有一定名气,也曾得过STM的奖项,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打从她离开Y市来到巴黎开始,她就决定抛去过去的经历,以一个新人的姿态重新起航。
  缓了缓,她继续说:“我来自中国,您可以叫我Star,我没有背景,之所以来到这,完全是出于对音乐的热爱。我知道这世上热爱音乐的人很多,也知道对您说这些话的人不止我一个,但我更知道您在找那个独一无二的好声音,请您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多一个选择,或许我就是您寻找的那个声音呢?”
  安东先生斜睨了她一眼,仍旧是高高在上的架势,“我凭什么要给你机会?就你这些空洞的语言?”
  樊歆道:“不,不仅仅是语言,我还拥有这二十年来坚持不断的磨练。我爱唱歌,爱演奏,我希望自己的歌声可以传播得更广,或鼓舞激励或感动人心,成为一种温暖的力量,这就是我的梦想与价值。”
  安东偏头笑了笑,灰褐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他说:“好,那就让我看看你对梦想的坚持!”说着他松开了手,往钢琴上一指,“弹唱一首。”
  樊歆没料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心下微喜,稳了稳心神后,她双手拂过琴键,弹奏起曾喜欢的一首歌曲——《夜空中最亮的星》。
  钢琴声叮咚响起,清脆如泉水飞溅,轻灵如雨打屋檐,钢琴后的女子启唇而歌。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
  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指引我靠近你。
  ……”
  歌声明亮而琴声悦耳,咖啡馆里的客人不自觉都将目光投了过来,有人露出微笑,有人享受的眯上了眼。而安东先生立在钢琴旁倾听着,唇角露出微微的笑意,正当樊歆心生欢喜之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静静站那倾听的安东先生陡然睁开眼,猛地拿起身旁水杯,将大半杯冰水全泼到了樊歆身上!
  “哗”一声水花溅响,全场哗然!

☆、第84章 Chapter84 转机
  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静静站那倾听的安东先生陡然睁开眼,猛地拿起身旁水杯,将大半杯冰水全泼到了樊歆身上!
  “哗”一声水花溅响,全场哗然。
  邻座客人们不知所措的看着,咖啡店老板亦吓了一跳,他试着上前查看,却被安东先生的助手及保镖震在那。而安东先生仍是那样高傲的表情,双手环胸,灰蓝色的瞳仁里写满了嘲弄,他说:“年轻人,如果你的梦想与坚持换来这样的结果,还是你想要的吗?”
  樊歆被兜头淋了一身,头上衣服上全是水,滴滴答答狼狈极了。
  那样的尴尬中,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愤怒离场或者开口怒骂,然而她却没有,她端坐在那,薄薄的唇紧抿着,透着一股静默的倔强,三秒钟后,她快速擦干琴面,继续拨动手中的黑白琴键,坚定如初的弹唱:
  “我宁愿所有痛苦都留在心里,
  也不愿忘记你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请照亮我前行。
  ……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
  和会流泪的眼睛。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
  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夜空中最亮的星,
  请照亮我前行。
  ……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
  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
  一曲毕后,樊歆仰起头来,黑白澄澈的大眼睛看向安东,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狼狈,她面色平静地擦去了脸上的水渍,嗓音清楚利落不卑不亢,“安东先生,您可以不尊重我,不尊重许多像我一样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的梦想,但我却必须尊重这首歌,尊重这首歌背后的心血与创作的来之不易,既然唱了,我就要有始有终。”
  安东先生却勾勾唇角,饶有兴趣看着湿漉漉的樊歆,半丝愧疚也没有,最后他一转身,旁若无人的走了。
  樊歆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慢慢收回了目光,这时一个卷发蓝眼睛的年轻小伙子走到她面前,轻声问樊歆:“我很喜欢这首歌,能再弹一遍给我听吗?”担心樊歆不同意,他补充了一句,“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我失恋了,心情糟糕透了!”
  樊歆虽然心中失落,但看着小伙子哀戚的脸,实在不忍心拒绝,便点了点头,微笑道:“好!祝你生日快乐,也祝你早日找到真爱!”
  指尖轻快拂过琴键,十指的跳跃中,琴声再次奏响,歌声亦跟着响起。
  在座的观众静静听着,看着这个安静弹唱的中国女孩,她背脊笔直的端坐在钢琴前,水打湿了她的长发与衣衫,浸了水的刘海贴在额上,凌乱的仪表却无法影响她的专注与投入。她灵巧的指尖抚过黑白琴键,干净的嗓音随着优美的旋律在咖啡馆里回荡,蜜色的夕阳从窗外照进来,她微侧着脸,白皙的脸庞写满执著与认真……
  咖啡馆静得只听得到她的琴声与歌声,全场被她的态度感染,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在场所有人爆出热烈的掌声,每个人看着她,露出发自内心的敬佩与动容。
  樊歆起身,向观众鞠躬致谢。随后她擦去了身上的水渍,走出咖啡店。
  脚刚踏出门槛,她却步伐一顿,安东先生就站在门后,原来他压根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听完了第二遍。
  他看着她,这次没有嘲讽,灰蓝的眼珠里有淡淡的赞赏,他将一张名片塞到樊歆手中,说:“准备一下,一周后去维也纳找我。”
  樊歆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其实安东的刁难都是刻意的考验,她点头双手接过了名片,说:“谢谢!”
  安东摆摆手,“先别高兴,评审团很严厉,你的机会也许不到百分之五。”
  樊歆一笑,“那我也要争取一次,但凡能够企及的,我就要全力拼搏。”
  “很好。”安东先生微微一笑,走了。
  ※
  夕阳在塞纳河上泛出粼粼一片金光,安东先生沿着河岸缓缓走着,他的助手陪在身后。年轻的助手不解,问:“安东先生,您真想给她机会?这不理智,慈善会开幕式那么重要,她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新人,我们为什么不选择得过格莱美大奖的海伦女士,或是有二十年演唱经验的奥古斯丁?”
  安东笑了笑,望向风景如画的湖面,比如四个手指,“四个原因。”
  “一,她的歌声具有穿透力,音色很美,很干净,符合我对歌者的要求。”
  “二,她是真心喜爱音乐,当我将水泼撒到她身上时,她停下音乐后第一时间不是擦拭自己,而是擦拭钢琴。”
  “三,她是个善良的人,那样狼狈的情况下,她没有拂袖而去,反而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弹奏歌曲,足见友爱纯善,这一特征符合全球慈善大会开幕式歌手的要求。”
  “四,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她足够坚持,我故意刁难羞辱,她却并未恼怒离场或尴尬放弃,而是选择将一首歌继续完整弹唱,可见心性坚定,临危不乱。”
  安东总结道:“这样的人才好好培养,未来不可限量。”
  顿了顿,他语气一转,“当然,她再好我也是给她敲门砖而已,能不能得到机会,要看她自己的实力,毕竟评审团的两个老顽固,不好搞定……总之祝她好运吧。”
  ……
  当晚,樊歆回家后在网上把这消息告诉了老太太,虽然目前只算初试成功,但初战告捷也是个好兆头。老太太为她高兴,说要为她庆祝,樊歆只当她又热情奔放的开玩笑,并未放在心上。不想一小时后门铃叮咚一响,一个围着卡通肚兜的外卖员送了一个礼盒进来,樊歆拆开一看,竟然是个漂亮的小蛋糕,浓郁的果酱周围一圈新鲜水果,水果中央居然是一个Q版形状的巧克力叮当猫,可爱极了。蛋糕附带的卡片落款是艾琳,那是老太太的名字。
  老太太人在千里之外,还不忘用这样温馨的方式为自己庆祝,樊歆心中一暖,用手机跟老太太发了个消息,谢谢她的关心。
  半分钟后,老太太回了一句话。
  ——“Well begun is half doar,Go for it!”(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星星,加油!)
  樊歆吃着蛋糕,心中暖洋洋一片,而且果酱还是她最喜欢的蓝莓口味,她只能感叹老太太真是太合她的心意了。
  ※
  接下来的时间,樊歆都在为奥地利的事情准备。安东虽然给了她机会,但她知道,安东这一关顶多只是初审,后面还有多人评审,她面临的考验将更为严苛。
  由此她更加努力积极的应战,她准备了不同语种的多首歌曲,另外她不仅练声、练琴,还要大面积熟悉相关专业书籍,储备理论知识以备评审提问等不时之需。这一大排迎战课程下来,她的时间排得满满的,从早到晚,几乎除了吃饭睡觉没有停下来的时刻。
  ……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一周就这样过去了,第六天夜晚,她收拾东西准备去奥地利。
  一切就绪后她躺在床上,想着明天未知的旅程,有些紧张,又有些雀跃,这感觉像即将推开一扇未知的大门,而这扇门后,也许就是命运重要的拐角。
  突然手机“叮咚”一响,提示来了条短信,她点开短信,下一刻表情僵住。
  清晰的手机屏幕上,短信提示她的□□上来了一笔巨款!足足八位数!
  哪来这么多钱?她打开网银一查,发现这笔款项来自国内,竟然是盛唐的财务账号。
  樊歆打电话问盛唐曾经的同事,她被封杀后同事们不敢跟她明着通话,但有人偷偷发短信给她,说是慕总的吩咐,还说这钱是这几年樊歆赚的酬劳。
  樊歆有些蒙。慕春寅这意思是,她赔了他的违约金,于是他就把她入行以来所赚酬劳一并结清,从此两人互不相欠,再无瓜葛?
  她握着手机,看着那串长长的数字,心情压抑而沉重。
  曾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曾以为会维系终身的亲情,最终还是在命运的道路上分道扬镳。果然人生如旅,浮世无常。
  她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手机,将视线投向窗外的夜色,夜空如墨玉深邃,如锦缎浓郁,她默默看着,手机忽然又来了消息,打开一看是老太太的。
  只有一句话——“Wish the trip to Austria is plain sailing!”(预祝奥地利之行一帆风顺!)
  樊歆对着这话笑了起来,将方才的不快与沉重扫到脑后,她给自己加油打气:“别再想不开心的事了!虽然前路也许会遇到坎坷,但为了梦想,为了妈妈的愿望!奥地利必须好好表现!加油!”
  一番昂扬的鼓舞下,樊歆满怀斗志的睡了。可她万万没料到,奥地利之行的惊心动魄远超她的预料。

☆、第85章 Chapter85 遇袭
  奥地利的首都维也纳。金色的阳光照耀着这个城市,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
  “Star,感谢你对我们全球慈善会的关注,但你不符合我们要求,请回吧!”
  宽敞的排练厅内,在唱完三首歌后,樊歆就得到这样果断的一句话。她站在排练舞台上,愕然看向大厅正中端坐的三位评委。丢下这话的是正中间的评审霍尔先生,他年过六旬,两鬓已经花白,语气也很平淡,但眼神格外严厉。如果说安东先生是大师级人物,那这位霍尔老先生便更是高规格,他是安东先生的导师,堪称乐界泰斗。
  安东就坐在霍尔左侧,他偏过头凑到霍尔先生耳畔,似乎想帮樊歆说点什么,霍尔却径直摇头,话说得很直白,“安东,我理解你对她的欣赏,但我们三个评审只有你一个人通过是无效的,毕竟我跟史蒂夫……”他说着指指右侧的史蒂夫,“我们都觉得她没有资格做开幕演唱嘉宾。”
  那边史蒂夫跟着点点头。
  台上樊歆默了默,然后诚恳问:“霍尔先生,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有所欠缺?是实力,经验……还是资历?”
  霍尔老先生端坐在那,虽然已过花甲之年,但衣着整洁背脊笔直,眼神犀利又通透,自有一股大家风范。他淡淡瞥她一眼,说:“Star小姐,你的唱功的确不错,选取的《白兰鸽》、《花儿都到哪里去了》、《红河谷》三首歌毫无疑问也很美,但这也有致命的弊端,因为你唱得再好都是翻唱。我们国际儿童慈善协会作为全球最隆重最具有号召力的机构组织,更希望有自己专属的、独一无二的开幕歌曲。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吗?我们需要的是原创歌曲!”
  右侧史蒂夫接口,“我们对歌手的要求格外严格,不仅需要对方是歌唱型歌手,更必须是创作型歌手,我们认为,只有自身一点一滴创作出来的心血,才能在歌唱时深入触摸到旋律的灵魂,更打动人心。”
  樊歆看着三位评审,说:“所以我被拒绝的理由是,我没有原创能力,没有自己的歌。”
  霍尔史蒂夫一起点头。
  樊歆不说话了。让她唱歌容易,可独立作曲作词的确就在她的能力之外了,她只是业余时学了个皮毛,水平远远算不上专业,之前她敢改温浅的歌,是建立在已有雏形的旋律上修修改改,顶多只算再加工……所以这一点上,她的确没有资格,亦没有作品能参加参加慈善会。
  但即便如此,静默三秒后她仍是开口问:“如果我能创作出自己的歌曲呢?离开幕会还有两个月,如果我能在一个月内创作出独一无二,且符合慈善会的歌曲呢?”
  “这不可能!”霍尔先生答得很干脆,他翻翻手中的履历表,向樊歆道:“我看过你的履历,你会提琴、钢琴、甚至会跳舞,过去也取得不少成绩,我承认你的多才多艺,但这并不代表任何事情你一点就通,因为作曲绝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所以请回吧。”
  “霍尔先生,我相信事在人为,请您别这么快就否认我。我承认,对于音乐创作这一领域来说,我是个新人,但哪个行业的资深人士不是从新人起步的?积累与学习固然重要,但勇气与决心同样重要,它们甚至能创造奇迹,我希望您给我一个机会,或许加倍勤奋与努力,我能够完成这个任务呢?”
  “勇气?”霍尔先生淡漠一笑,灰褐色的眼睛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温度,“我知道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初生牛犊不怕虎,无所畏惧的勇气是好的。但空有单薄的言语,而没有有力的作品,只能是不切实际的妄想。至于机会,我不是不给,是没有必要给!一首歌的形成,作曲、作词、编曲是一系列复杂而庞大的流程,对于一个没有专业知识的门外汉来说太过困难,而你居然想要在一个月内学习熟悉且完成这个任务,这太异想天开了!”
  霍尔先生说完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一副毫无回旋余地的模样,但樊歆还是想再争取一下,“霍尔先生,请您……”
  “不用多说,我们不会考虑你的!”霍尔打断她,“我的时间很宝贵,后面还有不少歌手等着试唱,请你离开吧。”见樊歆还在台上,他摁了摁桌子上的响铃,语气不容忤逆,“保安,把这位小姐请出去!马上!”
  ※
  五分钟后,樊歆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出音乐厅,她没有离开,而是走到了音乐厅顶层。
  空旷的顶楼露台上,樊歆脑中回想着霍尔临去前那决然而然的态度。没日没夜准备了这么久,却得到这样干脆的否决,她不是不难过的。
  站在高耸的建筑上,她俯瞰着城市的广阔,鳞次栉比的楼宇,密集如网的马路,川流如织的人群,无边的风空旷吹来,她静静看着,心绪越发复杂,甚至有些迷惘。
  这庞大的城市,这渺小的自我,这孤独的旅程,这固执的追逐。
  追梦的道路上,她常觉得梦想是场孤筏重洋,她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对是错,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值不值得,也不知道命运的后半段是否还有更多挫折与舛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孤掷一注努力的前方,有没有彼岸。
  然而即便如此,她仍想要坚定的走下去,不因挫败而退缩,不因坎坷而畏惧,不因打击而怯懦。
  她默默站了会,张开双臂,迎着阳光而立——她习惯在迷惘或低落的时刻面向太阳,仿佛那些暖光沐浴在身上,就能抚平心中所有的消极。
  她仰起头,对着浩淼的天空轻声自语:“妈妈,慕叔叔……虽然现在心情有些难过,但我不会放弃的。你们在天上,也不希望我放弃吧……放心,我会继续努力,总有一天,我要成为你们的骄傲!”
  ……
  她身后十余米的地方,逆着风的方向,有个身影静静凝视着她。阳光落在他脸上,映出清隽的轮廓。
  她并未察觉,说完这番话后,她觉得舒坦了许多,扭头准备离开,却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一抹阴影投在远处的墙上,高挑颀长,像是个男人的身影。
  是谁?刚刚在背后看着她吗?
  她快步追过去,什么也没看到,待要再仔细寻找,却看到了安东先生。安东耸耸肩,看着她惋惜道:“Star,我欣赏你的才华,但今天的结果我很遗憾……”
  樊歆摇头,“安东先生,您千万别这么说,我要谢谢您对我的欣赏与帮助,这次我失败了,是我自身能力不足,我不会埋怨,更不会推脱自己的责任。日后我会多加努力,提高自己的水平。”
  安东先生看了她一会,突然露出疑惑的表情,“Star,前些天看了你的履历我才知道你的身份,你明明跟温……”他似乎觉得太过私人话题有些唐突,换了另一种说法,“你是个很努力也很坚定的人,但我想说,既然你身边有能力强劲的朋友可以帮你,甚至能直接给你提供机会与舞台,你为什么不借助?也许他还可以给你一座城堡,让你不用四处奔波,免受风吹雨打,你为什么不呢?”
  “那是因为……”立在高高的平台上,樊歆隔着栏杆向音乐厅外的平坦马路一指,那路边耸立着一棵茂密的大树,正在阳光下盎然蓬勃的生长。樊歆的声音很轻,眼神却格外坚定,“我想做一棵树,不依附任何人,独立向上的生长。”
  安东先生眼里有微微的动容,旋即挥手向樊歆道:“那祝你好运!”
  樊歆挥手告别,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安东先生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末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终于明白温为什么不仅拒绝霍尔的宝贝孙女,还要自动辞去评审团一职了……”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个女孩值得他这么做。”
  说到这他话音蓦地一顿,看着身边不时何时靠近的英俊年轻人,“啊,是你啊?刚才站在这的也是你吧?之前在幕后看她演唱,现在敢露面了……”又指指远处的樊歆,“她已经走了,今天的事好像有些打击她,你要不要前去安慰一下?”
  年轻的男人身材颀长挺拔,浅色衬衣米色休闲裤,阳光落在他身上,卷袖的洁白衬衣露出修长漂亮的手,墨黑的头发墨黑的眼睛,脸庞清隽如暖玉。
  ※※
  七月份的维也纳不算很热,温度相当于国内的初夏,大街小巷来来往往都是人。樊歆拖着行李箱走过熙攘的街道,准备坐巴士去机场。
  穿过人流最密集的地带,她听到前方有嘈杂的声响,似乎有人在怒吼,还有孩子尖叫的啼哭,左右还围了几个行人……樊歆没心思关心这个,她拖着箱子挤过人群,脑中有些乱,思索着下一步回巴黎该做什么打算。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砰”地一声大响,什么东西砸到了她的行李箱,冲击力让箱子摔在了地上,随之而来是一阵细微的哭喊,樊歆定睛一看,就见一团衣物般的东西落在了行李箱旁,而里面包裹着的,正是一个小婴儿!
  来不及多想,樊歆急忙去查看婴儿,小女婴应该是从楼上不小心坠下来的,顶多是二楼阳台的高度,楼层不高,她包裹的严实,又是屁股着地,砸在樊歆软壳的行李箱上,冲击力减缓,倒也没受什么伤。只是受到了惊吓,张开没长牙的小嘴哇哇大哭。
  樊歆抱起婴儿左右张望,正要问问是谁家孩子不小心掉了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络腮胡大汉冲了下来,离得老远都闻到他一身醉醺醺的酒气,他满面怒容,远远地对樊歆吼道:“把她给我!”
  而一个瘦弱的女子则紧紧跟在大汉身后,不住拉扯着大汉,冲樊歆哭着尖叫,“不要给他!他会杀了她!”
  “你这婊.子!”男人甩开哭泣的女子,去拉扯樊歆怀里的孩子,樊歆本能向后躲开,男子狰狞着脸嚎叫起来,“把那野种给我!!”
  他红着眼,满身酒气早已失去理智,像一头发狂的兽,樊歆心中一凛,却是将孩子搂的更紧了些,担心暴徒酒后发作会伤人,她连连后退了几步。然而男子手一挥,有什么黝黑的物件掏了出来,他一声暴喝:“站住!”
  下一刻,樊歆额上一凉,整个人惊在当场。
  一柄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第86章 Chapter86 想念
  下一刻,樊歆额上一凉,整个人惊在当场。
  一柄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周围人群尖叫着散开,人们四处惊恐逃窜,街道一片混乱。男子发疯般冲樊歆咆哮,“把这杂种给我!不然老子打死你!”
  “鲍勃!”随后而来的女子吓得手足无措,她战战兢兢到语无伦次:“你疯了!你竟然带枪……这是犯法的!……你停下,你不能这样……她是你的女儿!”
  “滚开!你这该死的婊.子!你同那老男人的小杂种都该死!”鲍勃一脚踹开女人,手中的枪仍是一动不动顶着樊歆,说着歇斯底里又吼了声,震得樊歆的耳膜都要破,“把这野种给我!我非杀了她!”
  枪口下的樊歆抱着孩子不敢动弹,从小到大她从未经历这种惊魂时刻,生死或许就在眨眼间。她感觉鲍勃的手指触到了扳机,他的情绪在越发疯狂,或许下一瞬间她就能听到脑袋开花的声音,
  命悬一线,樊歆背脊发凉,冷汗从额上往下滑,从未有一刻她这样恐惧过,她手肘动了动,看了怀里的孩子一眼。
  她只是无辜的路人,不是圣母。她在乎自己的命,恐惧死亡与疼痛。她不想卷入这场家庭纷争,有那么一刻她想还了孩子,换自己全身而退。
  但要递过去的瞬间她又迟疑了。那怀里小小的女婴粉嘟嘟一团,像未开放的花朵,她不敢想象这可爱的孩子下一刻就会血肉横飞。
  她要活,可这一条命,同她的命一样宝贵。
  她的确不是圣母,但她也做不到让眼睁睁这孩子去送死。
  克制住身体的颤栗,樊歆强行稳了稳神,“鲍勃先生,您冷静一下……”
  鲍勃焦躁怒吼,“我没法冷静!这婊.子给我戴绿帽子!还生了这下贱的野种!”
  “鲍勃先生……”
  “住嘴!别给老子玩花招!”鲍勃拿着枪恶狠狠顶着樊歆的脑袋,“你们女人没一个好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好趁机报警!我告诉你,警察要是来了,我就拿你做人质,他们敢动我,我就崩了你!”
  “不!您别激动,我没想过报警……”樊歆举起没抱孩子的左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旋即她将手机扔了出去,“您看……我把手机丢了……没法报警的!而且我不会反抗您的,您这么高大,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见她把手机丢的老远,又的确是个纤瘦的小身板,鲍勃的警惕心松了一些,“别再废话!把孩子给我!”说着又暴戾嘶吼,“他们给我多少伤害,我就给这个野种多少伤害!”
  他紧扣着抢,微仰着头,狰狞的笑在这街道内回响,樊歆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与慌乱,环顾左右——人群已作鸟兽散去,虽然她丢了手机无法报警,但她看到附近有人躲在安全地带打了报警电话,警察肯定马上就到,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缓了缓,她放平口气说:“鲍勃先生,我相信您一定有苦衷,您不要冲动,也许这只个误会……”
  鲍勃狂躁地打断,“什么误会!我辛苦工作养家,没日没夜,就想给她好一点的生活,可这婊.子却为了钱,背着我跟那老男人好上!既然她背叛我,我就让她后悔!”
  樊歆摇头,看向那一旁惶恐的女人,“不!鲍勃先生……我认为您的妻子没有背叛您,她是爱着您的啊!”
  女人在旁哀哀道:“鲍勃……你误会了,我从没跟劳伦斯有什么!他只是我的老板而已!”
  鲍勃挥着枪大喊,“少来这套!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你这荡.妇!”
  “鲍勃先生,我想你真的误会了!”樊歆在打量那女人一圈后出声,“你的妻子是爱着你的,不信你看看她的无名指!她还戴着你们的婚戒!跟你无名指的一模一样。”
  顿了顿,她用更清晰稳健的声音劝说:“如果她真爱上那有钱的男人,她为什么还戴着这枚普通的戒指,她大可以换上昂贵的钻石戒指,宝石戒指!您再看看她的衣服,如果她是贪慕虚荣的女人,跟了那位有钱的男人,她为什么不换上精美奢侈的华服,还要穿着这一身普通衣服!你看那褪色的袖口,她起码穿了两三年!”
  鲍勃微愣,朝女人的衣袖看了一眼。女人穿着牛仔衬衣,袖口磨得有些发白。女人举起戴戒指的手哭泣道:“鲍勃……我向上帝发誓,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我们结婚时的誓言我现在都还记得……我怎么可能背叛你?”
  “我不相信……”鲍勃有微微的动摇,旋即摇头大喊:“我不信,他们说了,看到你跟劳伦斯在酒店……对,就是去年五月,这野种一定是那时候来的!”
  鲍勃的妻子哭道:“鲍勃……你清醒一点……不要听他们胡说,格鲁醉后的疯言疯语都是编造的,上次他也说苏珊偷了东西……可苏珊明明是无辜的呀!你怎么还能听他的话,怀疑我对你感情,还怀疑我们的孩子?”
  “你还狡辩!你这谎话连篇的女人!”
  “她没有狡辩。鲍勃先生,人世间的流言是最可怕的事物。如果你有眼睛,你就不要用耳朵听别人说你的妻子。”樊歆看着鲍勃,嗓音压得轻柔而真挚,像心平气和的劝说一个友人,“鲍勃先生,我相信你的妻子深爱着你,你们感情的结晶说明了一切。不信请你仔细看看你的宝贝,她绝不会是你太太与他人生的,因为这孩子有一双紫色瞳仁,跟你的一模一样,这世上紫色瞳孔的概率非常低,像这么漂亮的紫罗兰色更是罕见,她明显就是遗传了你。你再看看她的头发,你太太是红褐色,而孩子跟你一样,都是漂亮的亚麻色!遗传是最好的血缘证明,这绝不会有错!”
  女人跟着道:“是的,鲍勃……你看看我们的宝贝,她的眼睛,鼻子,头发……多么的像你啊!”
  鲍勃低下头去看孩子,果然,襁褓里那双紫色的大眼睛正冲他一眨一眨,只是被吓到,哇哇地哭着,满脸都是泪水。樊歆指着孩子的小脸,用诚恳的口气说:“我说的没错吧!她很像您吧!”
  鲍勃的眼光不自觉的闪烁,目光却凝在孩子的脸上,很明显,他的内心有所动摇。
  樊歆继续说:“鲍勃先生,您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是吗?她就是你骨血,是您的女儿,是上天赐给的天使……您想想第一次在产房抱她的幸福,想想给她取名字时候的喜悦,想想与她所有的点点滴滴……那些天伦之乐,那些幸福的时刻……您还记得吗?”
  鲍勃的表情有一恍惚,有柔软在他瞳仁深处浮起,似乎真想起了过去与孩子的点滴。樊歆趁热打铁,“您是爱孩子的,您也爱自己的妻子,不要因为冲动蒙蔽了自己的爱,更不要因为谣言毁了自己的家庭与幸福……”
  鲍勃怔怔地,握抢的手松了松。这时孩子突然由先前的小声呜咽猛地放声大哭,樊歆抓紧机会说道:“咦,孩子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厉害?是不是刚才从楼上摔下来受伤了,鲍勃先生……您能不能把枪放下来,让我们好好看看孩子,检查一下她有没有受伤……”
  鲍勃的妻子跟着也紧张起来,“鲍勃,求你!让我看看孩子……她还这么小,受伤就不好了。”
  见鲍勃犹豫,樊歆握握孩子的手,“鲍勃先生,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孩子的情况,她的手脚好冷,我担心她不仅受伤,还受了凉,受凉严重一旦转为肺炎就糟糕了,会有生命危险……”
  鲍勃静默几秒,握抢的手别开了角度,就在此时,樊歆余光瞥到人群中有人影一闪,她心头大喜,抱着孩子猛地蹲下身,旋即两声闷响,有什么东西击中了鲍勃,他一声痛哼,身子一僵,软软躺倒了地上。
  警察来了!
  鲍勃被麻.醉枪击倒!
  警车的尖啸声中,警察冲了过来,躲在安全处围观的人群一下子涌了过来,街道一阵骚动,女人冲过来抱住了孩子再去查看倒地的鲍勃。
  混乱的人群里,樊歆大口喘着粗气,没人知道,重获安全的她,方才那一番看似冷静理智的话,是怎样硬生生迎着脑袋上冰凉的枪口,克制着巨大的恐惧一字一句说出来的。
  摸摸后背,全是冷汗!
  ……
  而人群的另一侧,有人狂奔着脚步刚刚赶到,看到转危为安的樊歆,他心急如焚的表情终于沉缓下来。
  他的助理跟着奔了过来,弯着腰气喘吁吁,话语里含着庆幸,“我们来晚了一步,但万幸,樊小姐没事就好!”
  身材挺拔的男人点点头,树影落在他脸上,斑驳的光线中他长舒了一口气,但仍有些惊魂未定的模样。
  他身旁的助理问:“要是刚才那男人握着枪不肯松手,您会怎么做?”
  “还能怎样?”树下的男人没有任何犹豫,“实在不行就交换人质,我换到枪口下,让她平安出来。”
  助理猛地扭头,用震惊的眼神看他。
  ※
  这一边混乱的现场还在继续。
  当孩子安然无恙回到妈妈身边后,樊歆也没有再留下去的意义,于是她悄悄从人群中走了。
  深夜,她乘坐航班抵达巴黎。
  在那间小小的公寓,樊歆沉沉睡去了。奥地利之行简直如过山车般大起大落,她心有余悸,身心俱疲。
  然而她不知道,她已经上了新闻!
  是的,在她悄然离开后,警察与孩子的母亲四处找她,一个路过的女记者还将她救人的一幕拍了下来,配上激昂的文字,发到了报社,很快,这一事件成了奥地利日报新闻热点,标题极为夺眼球。
  ——《枪口救人!女英雄临危不惧!》!
  新闻上的照片看起来极为惊心动魄,她站在黑洞洞的枪口下,紧抱着怀里的婴孩。
  这张照片在媒体上大肆流传,引爆了舆论,更多相关内容随之而出——譬如:《无名英雄,救人不留名》,《英勇无畏,大爱无疆》、甚至还有什么《勇敢不分国界,寻找最美东方女孩》……
  ……
  看到这些新闻时,是在樊歆睡醒后的第二天清晨,还是老太太给她发的消息,她才知道,自己一夜之间造成了怎样的舆论反响。
  她哭笑不得。万万没想到,她被封杀出国后,第一条新闻不是事业上取得了什么成绩,而是因为枪口救人……简直人生如戏!
  她关掉了那些“维也纳女英雄”的新闻页面,这时老太太又来消息了。
  “Star,我为你骄傲!但下次别再这么再冒险,有问题第一时间报警。”
  樊歆心想,那会我是想报警来着,可人家二话不说就拿枪抵我脑壳上了,哪有机会报……笑了笑,她实话实说——“我没想做英雄的,当时可吓死我了!”
  老太太回:“我也吓死了。”
  樊歆噗嗤一笑,没打算回,起床去洗漱。没想到老太太又来了一句话。
  ——“Star,好人会有好报。”
  ……
  老太太这话当真准,原本樊歆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可是几个小时后,她意外接到了一个电话,居然是慈善会的评审会打来的,还是那高高在上的霍尔先生亲自打的。
  “Star小姐,我为你英勇事迹感到敬佩,你说的对,无所畏惧的勇气可以创造奇迹……我们一致认为,你的勇气与对孩童的爱心,符合我们慈善会最重要的精神宗旨。我们也相信你的勇气与聪慧能再次创造音乐上的奇迹,我们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一个月后,欢迎你带着作品再来维也纳。”
  挂掉电话后樊歆蒙住会,随即笑起来。
  这还真是好人有好报!
  ……
  此后的日子,樊歆便进入了下一个待解决的问题。
  ——独立创作一首作品。
  虽然得到了机会,但这个任务的艰巨不言而喻,好在迎难而上一贯是她的作风,她去了老太太的宝藏房间,尝试着翻找了一下,还真得了不少关于作曲作词的书籍,大喜过望的她一头扎进书海,打算用心琢磨自学成才。
  当然,自学成才没那么容易,当她遇到看不懂时她会不耻下问四处求教,比如从前圈内的一些作词人作曲家,此外她也请教过老太太,老太太不愧是英国顶级学院的资深教授,虽然是教声乐的,但作词作曲也有所涉及,这不禁让樊歆再次庆幸自己人品爆发,几盘中国菜就勾搭上了如此优秀的导师!
  于是乎每到夜里,樊歆会在看了一天的书后将不懂的地方总结归类,然后去网上找老太太求教,老太太虽然在温哥华,但对樊歆又多又杂的问题从来都耐心有加。
  随着时间的推移,樊歆越发察觉老太太深藏不露,她不仅知识渊博,讲解问题的思路更是循循善诱深入浅出,三言两语便让人茅塞顿开,樊歆对她既敬佩又感激。
  当然,除了音乐上的交流沟通外,两人也会聊天八卦,谈谈美食,谈谈各地的风景,偶尔也聊生活上的琐碎,譬如公寓里的花,鱼缸里的金鱼,当天的天气,大小琐碎中老太太对樊歆的吃住最为关注,总问她吃了什么,睡的如何,那样絮絮叨叨的亲切,真心的牵挂不言而喻。有一次樊歆被她问的不行,将自己晚饭的照片传了过去,金红两色的玉米火腿,乳白色的鲫鱼汤,翠绿的小白菜……老太太那边发来一句话——“看起来很美味!”
  樊歆笑着回她,“等你回巴黎,我做给你吃!”
  老太太回了两个字,“期待。”
  过了会,老太太又发来消息,话题却转了,“窗外的星星好美。”
  虽然不知道温哥华那边的星空是怎样,但樊歆抬头看了看自己这边的窗外,巴黎的夜空呈深邃的墨蓝色,几颗星星如水钻般镶嵌在天幕,闪烁着迷离的光。于是她笑着回:“我这边也很美。”
  那边突然沉默了,房间安静下来,静得听到屋外的风声拂过露台上的花朵,那清幽的,含着花香的仲夏之夜。
  长长缄默后,那边终于回了一句话。
  “Star,I miss you。”
  当收到这句话时,樊歆的心跳一霎莫名加快。这样深情款款的话原本由情人间说出才最有力度,可老太太玩笑般的开口,她却有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岑寂的夜里,她看着窗外的星空,捂着胸口怔了很久,最后想着老太太奔放的性格,说这些话也不足为奇,便一笑了之,关了对话框后便去洗漱沐浴。
  待洗完澡躺到床上后,樊歆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温哥华与巴黎时差九个多小时,巴黎这边是茫茫黑夜,温哥华便是白天……光亮的白昼,老太太怎么看得到星星的?莫非是黎明星吗?
  没想通透,她打算等老太太过几天回来后再问,随后困倦袭来,她卷着毯子迷迷糊糊睡去了。

☆、第87章 Chapter87 揭穿
  那是一个像往常般努力学习的夜晚,腰酸背痛看完一天的书后,樊歆揉着肩背正要去洗漱,耳畔却听见一阵奇怪的声响。
  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极轻极轻的声音,像是脚步。
  奇怪了,老太太根本不在家,这脚步哪来的?
  下一刻樊歆瞪大眼……莫非进了小偷?
  巴黎虽说是全世界公认高大上的浪漫之都,但实际上治安并不好,街头抢劫频频发生就不说了,平均每天的入室盗窃案就有几十起。
  她越想越心惊,把耳朵贴到了墙上,果然,那边的声响还在继续……动作很轻,仿佛怕惊动旁边人似的。
  樊歆越想越不对劲,以防万一,她拨打了报警电话。
  电话挂了后,那边动静还在继续。樊歆有些急了,警察再快也不可能立马就到,而老太太家有不少值钱的物件,随便一个小口琴都是高档品牌货!人家既然把钥匙给自己,那她就有义务保护她的财产不受侵害。如果这小偷在警察来之前就偷的钵满盆满得手离开,那老太太就亏大了。
  想了想,她轻手轻脚出了门,去楼下找了几个邻居,三大五粗的三个外国热心小伙,听说可能来贼了,义不容辞帮她上去看情况。
  几人刚走到老太太屋门口,听得门锁轻轻一响,似乎是里头人要推门出来。
  靠在门边的樊歆心里一紧,怎么,果然这小偷这么快就得手了?准备离开?
  她赶紧给那小伙们递过去一个眼神,意思是如果人出来了帮忙控制一下,万一真是个贼,可不能让他带着东西跑了。
  想是这么想的,可外国小伙领悟错了,大大的错了。
  门锁的声音还在继续……咔擦一声响,一个男人推门而出。守在右边鲁莽的洋小伙不待樊歆的反应,既不看也不问,抡起手中棒球杆就朝屋里的男人脑袋挥去。
  “砰”一声准确无误砸到后脑,那人一声痛哼,倒在地上。
  好像晕了。
  樊歆看着地上的人,瞪大眼猛地一声大喊:“温先生!”
  ※※
  置身于雪白的医院,樊歆耷拉着脑袋坐在诊室外的走廊上,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她居然带人把温浅错当小偷打晕了!……打晕了!晕了!晕了……
  虽然并非故意,可是太丧心病狂了。这可是温浅啊!
  她将目光投向检查室,弥漫着消毒水的空间里,醒来后的温浅在里面做头部检查,几个医生紧张地围着这位年轻的顶尖音乐家,拍片子,做脑部CT,仔仔细细检查外伤口,生怕这颗艺术界的顶级名流就此陨落……没脸进去面对温浅的樊歆,只敢在外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所幸没有大碍,不然她只能剖腹谢罪了。
  阿宋也在长廊上候着,看着樊歆一副“好想去死一死”的模样,他的眼神带着无限同情:“樊小姐,这么久你都没有察觉温先生的存在……我真替他感到悲哀。”
  樊歆抬头看他。
  阿宋接着说:“我可从没见温先生为一个人这样……这三个月,你去哪他跟哪,从中国到法国,再到奥地利,再回法国……你坐飞机,他坐后几排,你坐火车,他做隔壁车厢……你住公寓,他住对面,你住酒店,他在你对面房间……”
  樊歆默了片刻,问:“他干嘛跟着我啊?”
  阿宋瞅她一眼,“你说呢?”
  樊歆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阿宋还在感叹:“啧啧……这不顾一切又温柔缠绵的劲,哪还像从前那个高冷淡漠的他啊!”
  话落他噗嗤一笑,似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温先生做检查时我拿着他手机,不小心看到他跟你的最后一句话,他说Star,I miss you!……这么深情款款的话,我一个大男人都被感动了,然而你的回应就是,带人一棍子打晕了他!!”
  樊歆:“……”
  ……
  温浅并没无大碍,做完检查后,包扎好外伤口就出了检查室。
  路过走廊长椅上的樊歆时,他淡淡一笑,说:“没事,只是小伤。”见樊歆埋头不敢看他,又补了一句,“我是因为公务才留在巴黎的,你别多想。”
  樊歆低着头没答话。
  其实她心里在想,这理由太蹩脚了,因为公务留在巴黎,怎么那么巧就住在隔壁?
  想是这么想,但心里却莫名腾起动容。
  他是怕她尴尬,才这么说吗?
  ……
  回到公寓还是半夜,已经暴露身份的温浅不需要再隐瞒什么,便光明正大进了对面的公寓,分别时还跟樊歆挥手,“Good night。”
  可樊歆哪能Good night,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想着温浅的伤势抱歉内疚,一会想想温浅住她对面,惊诧又难以置信。
  前思后想,她渐渐把一切都通了。
  从她来巴黎之初,他便跟了过来,老太太只是他的幌子,在取得樊歆的信任后,老太太便功成身退去了温哥华,于是温浅便代替老太太的位置,不动声色住了下来,而那些书,那些乐器,那些她以为的巧合与幸运,都是他为她事先准好的,甚至安东先生寻找最美歌手的事,也是他借圈内人的口传给她的,而那些来自“老太太”热情的教导,每晚上网络上愉快的交流,也都是他登陆老太太的账号在操作。
  想起网上那些对白她想找个地缝钻下去,迟钝如她,还真把他当做了老太太,混熟了说话没有禁忌,有一次来大姨妈了甚至告诉对方她肚子痛。对方不仅问她有多痛,还在半小时后,派某个中餐厅店员送来了一大杯“生姜红糖茶”和止痛药……
  现在回头想想,真是想死……
  ※
  翌日早樊歆顶着个黑眼圈起来,脑子里虽仍乱糟糟地想着温浅的事,但还是按照往常的作息出门吃早点。
  可是推门便看到了温浅,晨曦打在他身上,通透又明媚的一片……她脸蹭地一热,觉得局促,快步走了。
  对于温浅,她有些局促,有些紧张,总之无法坦坦荡荡跟他做邻居。
  她知道他是刻意跟来,想请他回去,不要再跟着自己。可温浅昨天那句话几乎堵死了她的路——他冠冕堂皇说,我是因为公务才住在巴黎。她没法反驳——难道要她说:“我知道你不是为了公务,你就是为了我!”万一他死不认账,那岂不是显得她自作多情?
  如果他坚持不走……难不成要她走?先不说找房子搬家多么费精力,如今为了写歌的事,她忙得没日没夜,根本无瑕分心。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温浅铁了心要跟着他,凭他的能耐,她换了房子他一样能跟过去。
  樊歆矛盾了。
  这矛盾的结果就是鸵鸟政策的产生,她抛开这些烦恼,干脆不再想这事,就当温浅不存在。自己还是跟从前一样,整天窝在家里疯狂学习学习,努力写歌写歌。
  好在温浅似乎看出她的心,也是安安静静的在他的房子里,从没扰过她。
  当然,他不怎么打扰樊歆,却有一个人常来,那就是阿宋!
  他经常在饭点敲开樊歆的门,哭丧着脸说附近找不到中餐厅,他吃西餐要吃吐了!然后可怜兮兮看着樊歆,末了樊歆不忍心,便将做的饭菜分一些给他。阿宋吃了两次后,十分满意樊歆的手艺,后来就愈发无耻,几乎顿顿都来蹭饭……
  樊歆是想抗议的,但想想她还欠温浅几个亿……人家下属吃几顿饭实在不算什么,于是她没好意思赶阿宋。
  有一天阿宋又来蹭饭了,这次他不仅蹭,还打包了两小碗回去……想着阿宋也许是留到晚上吃,她也没拦。
  不想半小时后,她收到了温浅的简讯。
  ——“Star,鲫鱼汤很美味。不负期望。”
  消息下还配了张空碗及空汤勺的照片,表示他把鱼汤享用光了……
  樊歆:“……”
  在她以为温浅是老太太时,曾在网上晒过饭菜的照片,还承诺等有空会做给对方吃,彼时对方对着美食的照片说了句期待。
  想来那时,看着一张张美食照片的,都是温浅罢。
  她突然又觉得不好意思,便没回温浅的话。
  ……
  此后几天阿宋一反常态的没来蹭饭,樊歆渐渐回到自己的安静日子里。只是作曲的事一直没什么进展,她有些发愁,干脆在某个午后去音乐厅听音乐找灵感。
  去音乐厅的路上还天气晴朗,愉快得让人哼着小曲。可听完后她一出大厅便愣了。晴空万里的天不知何时阴云密布,轰隆隆响过几声滚雷,几分钟后雨点瓢泼而下,樊歆望着倾盆大雨傻了眼——她没带伞。
  她想去打的,奈何雨势太急,街头的士都载满了客,她拦了半天也没拦到,正焦急时,远远走来一个身影,那人撑着一柄墨绿的伞,身材颀长,浅色的衬衣笔挺的西裤,急切的骤雨于他周身哗哗而下,天地间似晕开朦胧水雾般的背景,雨底下的行人纷纷狼狈四处躲雨,唯有他步态从容,身姿如雨中亭亭净荷。
  她用疑惑而惊讶的眼光看着他越来越近。而他走到她身边,将伞面移到她头上,一副所料不差的模样,“就知道你没带伞。”
  她沉默着,身后来往的人群忽然有个中年男人认出了温浅,那人似乎是音乐厅的管理者,显然跟温浅是旧识,恭敬地打招呼:“温先生,好久不见,您怎么在这?”
  温浅大大方方朝身畔樊歆一指,“下雨了,我来接她。”
  中年男人去看樊歆,表情很友好,“这位是……您的女朋友?”
  温浅摇头,“不是……”含笑瞟了樊歆一眼,补了一句,“但我希望是。”
  樊歆转过头去当没听到。
  中年男人却笑了起来,法国人语言的浪漫诗意展露无遗,“您眼光很不错,她是个迷人的姑娘,愿爱神眷顾你们,祝您好运!”
  樊歆继续当没听到。这时人群里有更多的人认出了温浅,不少是温浅的粉丝,见到偶像他们激动不已的围了上来,高兴喊着温浅的名字,还冒雨拿出手机要拍照,瓢泼大雨的音乐厅外瞬时因此混乱起来。看着骚乱的人群樊歆有些急,担心久留会引起更大的骚动,她向温浅道:“我们走吧。”
  越来越多的粉丝却堵住了马路,两人连的士拦不到了,最后温浅停下脚步,礼貌地与粉丝挥手告别,下一刻他拉住樊歆的手腕猛地向右一拐,说:“走!”
  樊歆猝不及防被他带着跑,旋即便见他又拽着她灵活的拐了个弯,“这有近路可以插回家。”
  两人在巷子里左穿右插,樊歆跑的气喘吁吁,温浅却呼吸平稳步伐轻松,那拉着她的手坚定有力。大概是考虑她的感受,他没有碰她的手,只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一切的触碰都保持在礼貌而绅士的距离内。
  好久两人终于将粉丝全部甩开,这才恢复了正常的行走速度。雨还在下,只有一把伞的两人肩并肩共着。风夹着雨从四面八方吹来,只穿了件薄针织衫的樊歆被风吹得有些凉意,她搓了搓手臂,不料身上一暖,温浅的薄外套披了上来。担心她拒绝,温浅还拍了拍她肩膀,道:“穿好。”
  未等她回答,他蓦地说:“小心!”紧接着他右臂将她腰一搂,直接将她拽到马路内侧,而她方才的位置,一辆汽车飞驰而过,高速旋转的车轮哗啦啦溅起一串大水花——如果刚才不是他眼明手快,她多半就得淋一身湿。
  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两人继续往家走。共在同一顶伞下,小小的一处领域下她与他肩挨肩胳膊贴胳膊,他的衣服搭在她身上,纯棉的衣料,上面有他暖暖的体温和淡淡的气息,贴在皮肤上的触感,像刚才那一霎他搂住她的腰,帮她躲过汽车时亲昵的拥抱。
  她无意识瞟向身边的他,相隔咫尺的伞那端,他侧脸在烟灰色雨幕中晕开清隽的轮廓。那鼻梁高挺眼睫浓密,瞳仁似秋日湖泊,气质亘古不变的沉稳清贵……这些与生俱来的特质曾如磁铁般吸引过她,那么多为之心跳悸动的感受烙印在青葱年华,这一生都将难以忘记。
  她渐渐恍惚起来,思绪有些乱了,动容,感激,诧异……百感交集。
  在她心里,他曾是高高在上远若云端的存在,而如今,他来到她身边,做出一系列她从不敢想象的事——不愿她孤身漂泊,他为她放下家族事业,随她奔波万里辗转各国;为护她安全无忧,他纡尊降贵蜗居于狭小公寓,日夜守候不离;忧她发展不顺,他费尽心思借旁人之口指点迷津;知她渴望突破,他周全备好乐器书籍,创造学习空间;怜她孤苦无依,他用他人身份时刻陪伴,她有疑惑难解,他第一时间解决,她遇到沮丧失落,他费心开导慰藉,她生病不适,他体贴稳妥照顾……种种付出,他只在背后默然进行,未开口说过只字片语……千言万语,顶多不过每个夜深人静时,发来一句简简单单的消息,“Star,good night!”
  很简短的话,但她知道,里面远远蕴含着更多。

☆、第88章 Chapter88 公平
  从音乐厅回来的夜晚,樊歆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温浅心绪有些乱,正打算强迫自己睡觉,床头柜电话却响了起来,竟是赫祈的。
  电话里赫祈嗓音一如从前温文和煦,他笑着调侃,“奥地利女英雄,跟你的音乐家发展如何?”
  樊歆不知怎么回,她现在跟温浅的关系,她也不好定义。
  见她不答,赫祈道:“如果你跟温浅还没定下来,你要不要回来……春春最近状态不好,我们希望你回来看看他。”顿了顿,道:“我知道,其实你也记挂他。”
  ……
  挂了电话,樊歆思绪纷飞。
  忽然便想前些日子的一件事。那天她在超市购物,远远看见一个背影,竟跟慕春寅有些相似。待要再细看,人已经不见了。事后她笑话自己,肯定是看错了。
  自封杀她的那一刻起,他便已将两人的关系一刀两断。那样决然而然的他,又怎会来到巴黎,出现在她身边?
  可心底仍然隐隐作痛,赫祈说的对,无论他对她如何,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是放不下他的。
  就如她对他的矛盾心理,她生他的气,恼他的伤害,寒心他的冷漠,可二十年深厚亲情要她一朝割舍,她做不到。
  此后便越想越睡不着,露台外的雨历经一整晚还没停,细细密密的雨丝飘摇着,像她此时心情,剪不断理还乱,纠纠缠缠没完没了。
  最后她索性起身坐在桌前谱曲,不知不觉天渐渐亮了,指针指向七点半时,门“砰砰砰”被敲开。
  阿宋站在门口,焦急道:“不好了樊小姐,温先生突然发起了高烧,可我有紧急公务在身,您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
  ……
  樊歆即刻赶到了对面公寓。
  房间里一切家当整齐有序,衣架上温浅要穿的外套好整以暇的挂在那,似乎还在等着主人穿,可它的主人却静静躺在灰色的大床上,嘴唇发白,脸上有异样的潮红。樊歆走上前,拿手往温浅额上一摸,烫得她立刻收回了手。
  医生刚到,正在旁边忙碌检查,拿温度计量过温浅,居然烧到了三十九度六,可是够吓人的。在详细询问一番后,医生断定是昨夜淋雨引起的高烧,配好药水给温浅打了吊瓶,仔细嘱咐一番才离开。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樊歆看着床上昏睡的人,不知不觉想起昨天那一幕。
  昨儿从音乐厅回来的路上暴雨如注,担心她受冷,他将外套脱给了她。两人共着一把伞,他几乎将伞面全放到她头上,自己整个左肩跟后背全部湿透,而回家后他第一件事不是去换衣服,而是给她送来了吸水毛巾擦头发。
  他做这一切,全然忘了自己。
  她将掉落在床角的被子替他掖好,轻声道:“真傻!有伞不知道给自己撑!”
  她这话原本是自语,没想到昏睡中的他却听到了,他睁开眼,往常磁性的嗓音因为高烧沙哑的不成样子,他缓缓道:“有你傻?当年一下雨就把伞偷偷塞我屉子……那几年,你淋雨回去了多少次?”
  提起往事,樊歆半好笑半辛酸,最终把头埋下去,有些泄气的嘟囔:“不许翻旧账。”
  “嗯。”他闭着眼,轻轻应了一声,靠着枕头躺在那。往常沉稳强大到几乎无所不能的人,如今被高烧病痛折磨,竟也露出脆弱而苍白的一面。
  她一霎难受起来,问:“你干嘛来巴黎?这么远不累吗?”
  他睁开眼睛看她,苍白的脸浮起极浅的笑,没打针的左手突然撩过来,握住了她的右手,“你不肯跟我去奥地利,那我就跟你来巴黎。”
  他掌心的热度贴在她手背,一霎传到她的心底去,她的心猛地一跳,抽了抽手,道:“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他却握住她的手不肯松,虚弱之极的身体竟有那样固执的力气,他凝视着她,眼神里有灼热而希翼的光,他将她的手按在他胸口,说:“我心甘情愿。”
  樊歆愣住,一霎有无数念头在心中打转,过往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最终理智占了上风。她克制住自己汹涌的情绪,挣脱他的手,轻声道:“温先生,我真的很感谢你的付出,欠你的人情我会还,这几天我也会好好照顾你,但我希望以后你还是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里去。”
  “什么意思?”
  “就是……”她不想再耽误他,干脆快刀斩乱麻,“我们不合适,我很感激你,但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好好生活。”
  这拒绝之意不言而喻,温浅的眼神暗了暗,问:“你确定?”
  樊歆将目光转向窗外,雨还在下,雨滴从屋檐坠下,落在露台蔷薇的枝叶上,又从翠绿的枝桠蜿蜒着往下滑,几滴落入粉色的花瓣,在花瓣上摇摇欲坠,仿佛渗到了她的心里,她的心有些冰冷的难受。
  静默三秒后,她狠狠心道:“确定。”
  温浅的眼神越来越黯,最终他闭上眼躺回枕头上,语气充满疲倦,“抱歉,刚才是我唐突了。”
  顿了顿,说:“病好了我就离开,不会再来打扰你。”
  ※
  温浅的病在三天后痊愈,离开之时,他只提了一个要求,让樊歆陪他吃一顿饭,就当是告别。
  樊歆答应了。
  两人是在塞纳河岸的一家法国餐厅进的餐。盘中的食物果然不负法国人“善于吃并精于吃”的名声,精致华美的餐具、色泽相宜的佳肴、醇厚甘甜的美酒,将五官并用的美食理念发挥到极致。
  除了有些分别的愁绪,其实餐厅的气氛是极好的,也不知是不是温浅包了场,店子里没什么客人,满屋的服务员都殷勤地围着两人转,店里放着首悠扬的法国民谣,缠绵的音乐中,两人安静坐在窗下,一边品尝美食,一边透过雪色钩花隔帘看夕阳下的风景。
  饭后,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塞纳河畔缓缓往前走。
  湖面水波粼粼,斜阳的光投到湖面,铺泄出金灿灿一片。温浅微微侧过脸,看向这片风景,风将他浓密的睫毛吹得微颤,他感叹道:“回国了,就看不到这样的风景了。”
  樊歆轻声道:“你可以拍下来。”
  温浅道:“你这话的那个“拍”字,为什么不能改成“留”字?”
  樊歆扭过头去,看向涟漪荡漾的湖面。
  温浅自嘲一笑,“樊歆,你不公平。这一路你都在要别人给你机会,但你却从不考虑给我机会。”
  樊歆偏过头去,柔软的刘海垂了下来,遮住漂亮的眉眼。她并没有回答,只慢慢往前走。
  温浅拉住她,他幽深的瞳仁被夕晖照耀,折射出琉璃般的光彩,那样犀利而通透,似要看到她的心底去,他问:“樊歆,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一直逃避自己的心,不累吗?”
  樊歆只是默然。
  她在逃避什么?是因为她曾为爱卑微,为爱压抑,为爱伤情,所以她变成一只河蚌了吗?明明喜欢这个人,却用拒绝做成坚硬的壳,将自己最真实最柔软的内心封闭,妄想杜绝一切可能的伤害。
  许是她沉默太久,身侧的温浅面有失望。他向前走了几步,负手看向湖面,夕阳下的他着清荷色的淡雅衬衫,欣长的身形略显清瘦,在这疏阔苍茫的湖水映衬下,有种孑然伫立的落寞。
  气氛一时静的有些尴尬,却听蓦地一声大响,不远处的湖面溅起大大的水花,樊歆回过神来脸色一变,惊道:“不好,有人掉水里啦!”
  她朝前望去,原来是一对小情侣,女的站在栏杆上玩自拍不小心失足落了水,男的伏在栏杆上想拽她,竟也跟着掉进了水中。
  下一刻就见温浅迅速奔去,衣鞋都来不及脱,噗通跳进了深水中,将距离近的女人推上了岸。樊歆是旱鸭子,下不了水帮忙,便在岸上协助,将女人拉了上来。
  救了女人后,温浅转身游向男人,待两人靠到堤岸,温浅将男人往上推,男人的个子大,温浅在水里不好推,樊歆趴在河堤上将男人拼命往上拉,堤坝有些高,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男人推到岸上,待樊歆将男人拖到安全地带准备再去拉温浅,可一回身的刹那,整个人蒙在当场。
  堤坝下空空如也,哪有温浅的人影?再放眼看向河面,离岸不远的地方,有个身影在挣扎,正是温浅,他表情有些痛苦,似乎在一点点往下沉,而身后趴在地上的男人虚弱的说:“快……刚才他在水里……好像脚抽筋了!”
  水中抽筋最易溺水而亡,樊歆吓得三魂六魄少了一半,冲向栏杆就要往下跳,可是她根本不会游泳,跳下去也无济于事,只能发疯般冲岸上喊:“Help!Help!Help!!!!”
  好在有路人闻声赶到,两个小伙子迅速跳下水,将温浅拽上了岸。在水里溺水了一段时间,被拖到岸上的温浅落汤鸡般,脸色发白,双目阖上,似乎已没了意识。
  焦急的人群里,樊歆第一时间冲上去,蹲到地上给温浅做急救,她压迫着他的胸,给他做人工呼吸……可好半天都没有反应,樊歆手吓得发抖,她更用力的挤压他的胸腔,一面压一面喊:“温浅!温浅!你睁开眼啊!”
  仍然没有反应,樊歆拍拍他的脸,继续给他做人工呼吸,“你醒醒!温浅!”
  还是没有动静,樊歆的话到最后都有了哭腔,“温浅!对不起!我收回刚才的话!我想留你!求求你留下来!你别吓我……别吓我呀!”
  “噗……”一声响,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句话,身下的人居然真有了反应,他猛地吐出一大口水,剧烈咳嗽。见他苏醒,樊歆近乎喜极而泣,“醒了!……可吓死我了!”
  周围的人跟着一声欢呼,“谢天谢地!”
  温浅还在咳,樊歆拍着他的背让他舒畅些,方才惊险一刻让她惊魂未定,她拍了一会后埋怨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乐于助人了?助人也要有理智啊,一个人救两个人怎么救得过来!都不喊个帮手!”
  温浅撑在地上咳了好久,面色苍白,语句断断续续,“我从不喜欢乐于助人……但想着不救的话,这两人万一没了,照你的性格,肯定会自责……”
  樊歆的眼圈倏然一红,她怔怔看着他,说:“你怎么这么傻!”她的泪再止不住,啪嗒啪嗒砸到他脸上,迎风飞溅破碎如水晶,然而她的哭泣静止在下一瞬间。
  ——温浅抬起头,吻住了她眼角的泪珠。
  人群一阵惊呼,而温浅伸出右手,紧紧揽住樊歆的肩,像怀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道:“这口是心非的女人……”

☆、第89章 Chapter89 两地
  到家已是晚上七点半,樊歆坐在温浅的公寓沙发上,将吹风机跟毛巾递给换上干衣服的他——他发烧才好,今儿又一身湿漉漉,再感冒就不妙了。
  想到这她同情的看了温浅一眼。这些日子他为了她也是拼了,先是被打晕,然后淋雨高烧,再然后舍己救人差点丢命。
  那边擦着头发的温浅突然开口:“与其在这看我,不如回你的房间。”
  “为什么?你擦头发讨厌人看?”
  “你回去就知道了。”
  肩上倏然一暖,有人从后面搭住了她的肩,有幽幽的茶香围拢过来,旋即是清越而磁性的嗓音,“纪念恋爱第一天。喜欢这个礼物吗?”
  樊歆感动得厉害,却低下头嘟囔,“什么恋爱纪念日……我又没答应。”
  “你留我下来难道不是答应吗?”温浅挑眉想了会,“看来你对这个礼物不满意。”
  “不是!”樊歆摇头,“我是太意外了!你这些日子让我很意外……完全不像过去的你……”
  温浅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有些无奈的笑,“樊歆,我的心里有一道线,你在线外时,与这世上千千万人一样,我不需要理睬与在乎。可一旦你越过线,走到我心里,你就是唯一。”
  樊歆愣住了,无比动容。
  曾经他拒绝她,他无视她,可他也这样对待过千千万万芸芸众生……他不是冷漠,亦非无情,而是不愿将就。这近三十年的人生,他用淡漠化作外壳,坚守着自己的内心,最终却为了她将心门霍然敞开,从此广阔的天地尽赋予她一人。
  樊歆讷讷看着她,感动之余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骗人,你也让齐湘过了线。”
  温浅揉揉她的头发,笑着摆首,郑重其事道:“你跟她不一样,她是家里介绍的,我那时十七八岁,并不太懂感情,跟她条件登对,也还算谈得来,就以为那是喜欢……遇到你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喜欢不是那样。”
  见她低头若有所思,他说:“你不相信我吗?
  樊歆摇头,没一会捂住脸呜咽了一声,终于将梗在心头多年的话说了出来,“可是我还是担心……万一我哪天变回过去那又胖又丑的模样呢?”她卑微太久,这是她年深日久的结。
  温浅毫不犹豫,“那我就去胡吃海喝,把自己变成一个更胖的胖子,来衬托你的美。”
  樊歆眼圈又红了,这回是感动的,她一贯是倔强不爱哭的性子,今天连着哭了两场,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对温浅说:“你转过去……我眼睛有点难受。”
  温浅微微叹气,感叹她的倔强,他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旋即他将她搂进怀里,在满屋甜蜜的花香中,捧起她的脸,覆上了她的唇。
  ※
  大洋彼岸的中国,Y市最高档的酒吧包房里,灯光交错布置奢靡,三个男人正歪坐在沙发上喝酒。
  最左边的周珅被三个低胸短裙的辣妹围住,其中一个大胆的就坐他大腿上,同他你侬我侬的护喂香槟,周珅一面吃一面招呼那侧慕春寅:“春春,你也玩啊,哥就是见你心情不好才带你来找乐子的!”
  慕春寅没理他,他独自坐在角落,面无表情看着面前LED屏,屏幕上一群女郎正高歌热舞,可他的眼却没什么焦距,似乎在走神。
  周珅摇摇头,放开辣妹们,对身旁赫祈道:“他又这样了,每次拉他出来消遣,他就只顾发呆。”
  “还在想樊歆吧。”
  “他这……”周珅叹气,恨铁不成钢,“现在想什么用。当初发脾气就把人家从楼梯上推下来,一生气就封杀……这谁受得了?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春春不是爱,只是占有欲。”
  赫祈叹气道:“不,他不是不爱,而是因为太爱,爱到甚至超出了正常爱的范畴,爱到战战兢兢患得患失甚至有心理疾病。”
  他开了一瓶酒,一边喝一边说:“你不理解,他之所以用错误的方法对待樊歆,完全是被樊歆不在的那五年折磨成这样的……那五年,春春守着空空的老房子,谁劝都不搬离,他不允许任何人进她的房间,宝贝般保留她所有的东西,哪怕是一根小小的发夹与皮筋。他将她的照片放在皮夹,那时她胖乎乎的一点也不好看,可他天天带在身旁,不让任何人碰。”
  “那会我还不认识樊歆,直到有一天春春喝高了,坐在地上发酒疯,对着皮夹里照片胡言乱语,我才知道这照片的人是谁……他说,慕心你去哪了,我错了,你快回家……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模样,一个大男人,抱着照片哭的像个孩子……”
  “也是那会我才知道,为什么专注建筑业的盛唐突然开创演艺子公司,就是为了樊歆……因为春春小时候对樊歆有过承诺,说要给她建造一个世界上最大的舞台……哪怕那会他根本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她。”
  “后来樊歆回了,春春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但也正是那五年的等待与痛苦落下了阴影,他有巨大的恐惧感,当温浅出现后,他怕樊歆会离开他,整天患得患失草木皆兵,最后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这次他把樊歆从楼梯推下,我也骂过他,可后来我才知道,他先前根本没想伤害她,当时樊歆说不会嫁给他,他以为她要跟温浅走,绝望又恐惧,不想再听她说那些话,他推开了她,却不小心将她推下了楼梯……樊歆受伤后地上有血,他脑子是蒙的,他认为樊歆再不会原谅他,要抛弃她了……后来樊歆真坐车走了,他跟在后面追,鞋跑掉了都不知道,脚踩在地上的玻璃渣,鲜血淋漓……”
  周珅一怔,“啊?那伤口是这样才来的?我还以为真是不小心摔了。”
  顿了顿,疑惑地说:“那春春现在是什么意思啊?我都不懂他了。这几个月他去了巴黎好几次,我以为他会把樊歆找回来,结果不仅每次都空手而归,还不让我们告诉樊歆他去过。”
  赫祈摇头,两人干脆起身坐到了慕春寅身旁,赫祈开门见山道:“春春,你老一个人这么难受也不行,你要是想樊歆就让她回来呀,你去了巴黎,人都到了公寓却什么都不做是什么意思?”
  慕春寅盯着手中的杯子,剔透的玻璃杯身在灯下折射出水晶般的光芒,落入他的眼底,换来他自嘲一笑,“我要她回,她就会回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算了。”慕春寅看向窗外,乌蒙蒙的夜色像是被墨汁晕开,他的声音低而轻,尾音似乎带着夜风的悲凉,“她不是一直渴望自由吗?”
  有压抑的情绪在昏暗的灯光里弥漫开来,旋即他抓起桌面上的酒,整瓶烈性洋酒“咕咚咕咚”白开水似的灌下大半,赫祈周珅忙拦他,“老大!你再这么喝可要出事了!”
  可两人哪劝的住,慕春寅用蛮劲甩开两人,“砰”的将酒瓶子往地上一砸,然后再开了一瓶酒,第二瓶下去后已是醉熏熏,他推开两人的搀扶,摇摇晃晃起身,“这没意思,散了吧……”说着皱眉嘀咕:“一个人晚上睡不着……家里太空了……我得找个人陪陪。”
  话落他摸出了兜里的手机,胡乱按了一个号码出去,十秒钟后电话接通,他对着那端吩咐道:“来格调酒吧,今晚陪我。”
  赫祈给周珅递去眼神,“他这给谁打电话呢?”
  “听声音是个女人。”周珅倒是松了一口气,“找女人也好,转移下注意力,缓解一下痛苦,万一有看对眼的呢?天涯何处无芳草,樊歆要是真不回,春春不可能为了她单一辈子吧!”
  赫祈仍是不放心,追着去问慕春寅,“春春,你跟谁打电话?”
  慕春寅以手支额,醉眼朦胧的说:“我怎么知道,我乱打的……世上女人那么多,只要爷招招手,她们全会争先恐后的过来……”他嘻嘻一笑,软绵绵扶着沙发道:“你信不信,不超过一刻钟她就会送上门!”
  ……
  十分钟后,果然有人送上了门,赫祈周珅惊在当场。
  光线迷离的包厢正中,来人一身绷紧贴身的黑色蕾丝露背连衣裙,一双及膝的长筒靴,睥睨的眼神在烟熏妆里转了转,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场,她居高临下看着沙发上醉死过去的慕春寅,皱眉道:“怎么醉成这样?”
  周珅赫祈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女子,感叹慕春寅居然作死的拨出前任女友的电话。
  苏越双手环胸看着慕春寅,突然一拍手,立时几个保镖走了进来,苏越向沙发上的人下巴一抬,“把他带走。”
  两个男人一惊,周珅道:“你把他弄去哪?”
  苏越冷冷扫他一眼,眼神似晚秋的风,“你们没听到他跟我打电话?他让我今晚陪他。”
  赫祈周珅:“……”

☆、第90章 Chapter90 情话
  巴黎的天气比女人的心情更善变,昨天还是晴朗无云,今早一醒来,又下起了小雨。
  樊歆是在淅沥的雨声醒过来的,窗户的玻璃被雨丝朦胧开来,隐约可见窗台的蔷薇在风中摇摆的姿态,一小朵一小朵的粉色,被雨珠温润浸泽,散出芬芳的香气。
  樊歆抱着被子,将醒的意识还不清楚,迷迷糊糊回想着昨天夜里的那个吻。
  她跟他,这就算在一起了么?
  十年了,不可思议。曾经只想远远观望,知他喜乐便足矣,如今近在咫尺朝夕相伴。命运当真是世上最难预料的事。
  她笑了笑,习惯性拿起床头手机刷最新的新闻,谁知一个国内头条瞬时凝住她的目光。
  ——《世纪大复合!头条帝VS苏天后!》
  报道称,X日晚十一点记者在苏天后小区外蹲守,亲眼见头条帝与苏天后偎依着进入豪宅。两人在天后香闺逗留一夜,今早头条帝走出小区时,衣衫微显凌乱,带着些**后的旖旎,而天后靠在窗前,依依不舍的看着他背影。
  文字下面配有几张偷拍图,地点在Y市的明星顶级住宅区,苏越紧搂着慕春寅的腰,一双眸子在小区昏黄的光线中顾盼生辉,褪去了一贯的高冷,透出几分小女人的欢喜与柔软,而慕春寅揽着她的肩,将脸贴她脖子上,似在亲吻她。两人缠绵的走进屋内,面对身后保镖与助理,全程不见任何避讳。
  樊歆对着图看了好久,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并非不可能,她拒绝了慕春寅,难不成他就不能再找个女人填补下感情世界?而且她一直坚信,慕春寅对自己只是占有欲,不是真正的爱情。再说了,苏越的确对慕春寅是真心的,两人也交往过,有感情基础,复合不是难事。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会,一阵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她穿着睡衣下了床,打开们一看,一怔。
  门口站着温浅,身后还放着行李箱及对面公寓里大大小小的各种乐器……温浅淡然道:“艾琳女士回了,我没地方去,来你这住。”
  樊歆惊了,今天才恋爱第二天,就这么火速上升为同居?她赶紧张开双臂去堵门,“不行,你去酒店。”
  温浅平静道:“巴黎治安这么差,住酒店没有安全感……我的女朋友是维也纳女英雄,跟她住我比较安心。”说着眼神朝房内一瞟,“反正你还有一个空房间。”
  樊歆:“……”
  ……
  不论樊歆如何阻止,温浅还是搬进来了,带着一干大大小小的乐器。阿宋帮温浅搬着乐器时,见樊歆一脸郁色,还安慰道:“你放心,我们家温先生是君子,绝不会强迫女人的。”
  樊歆:“……”
  见樊歆仍闷闷不乐,温浅看了一下手表,道:“友情提示,Star,你跟霍尔先生的约定时间不到十天了,你的曲子做好了吗?”
  樊歆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闷闷地耷拉下了脑袋。
  她有拼命的努力写歌,但能力有限……每次出来的东西都觉得不合格。
  温浅坐到沙发上问她,“需要男朋友的强力支援吗?”
  “不需要。”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温浅笑了笑,手一伸,“那你把歌给我看看吧。”
  “真不用。”樊歆坚定摇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不能再要你帮了,我得靠自己。”
  “你别这么抗拒,没人说你不靠自己。”温浅将她拉到沙发上坐着,“我的确有为你做过一些,但与你今天取得的没有太多关系。不论是安东先生的入围资格,还是霍尔先生复审机会,这些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如果你没有才华与智慧,没有毅力与坚持,我就算将你捧着送到他们面前也没用。”
  他说的是实话。一个人的成功,机遇固然重要,但本身的实力与态度更重要。
  温浅又道:“好了,我不帮你,但你的作品关乎到未来的胜败,我只为你把把关,看看质量提提建议而已。如果我这关都过不去,霍尔那边绝对没戏。”
  樊歆想了想,被他说服了。
  温浅一笑,口气却很正儿八经:“你要做好准备,专业上我不讲任何人情。”
  “好。”
  ……
  樊歆口中答应,但接下来,她才领略到这不讲人情的严厉程度!简直是一瞬间由送花表白的浪漫男神变成史上最严导师!
  当她把自己修改无数次,认为写得最好的一版拿给他看时,温浅轻飘飘给了一句点评,“都说大脑是人最聪明的器官……你确定,这是用了脑子的?”
  樊歆:“……”
  温浅:“重写再写一首,明早交给我。”
  ……
  樊歆咬着笔头憋了一天,翌日清晨好歹再交了一版,这回温浅没说什么,樊歆以为是有进步,谁知他直接丢到墙角,“重写,明早再交。”
  樊歆:“……”
  她捡起稿子,默默回去再来。
  隔天后她交出第三版,温浅看了看,修长的手臂再次划出优美的抛物线——稿纸又被他丢到了墙角。
  樊歆捡起稿子,重头继续。
  又一天,樊歆交出第四版,温浅再次用抛物线将稿子送去了墙角。
  见她并没有像头两次那般捡起来回去重做,温浅掀起眼皮瞟她一眼,问:“还不去继续写?有什么想说的吗?”
  樊歆瞅着地上的稿纸,表情有些奇怪,“我是你女票啊……”严厉是有必要,但每次都像垃圾一样扔墙角,能不能给一点点面子啊……
  “对。”温浅压压下巴,神色波澜不惊,“于私,我们是情侣关系,给予你宠爱与包容是我身为男朋友的义务,而作为女朋友,你还拥有撒娇、任性甚至无理取闹的任何权利。”顿了顿,加重口吻,“但很抱歉,现在,于公,我是你的前辈与导师,作品是唯一标准,质量上的把关,我只会比严厉更严厉。”
  樊歆:“……”
  还从未有人能把深情款款的情话跟雷厉风行的训诫这样完美而巧妙的糅合……
  然而她还深以为然,于是她再次拿着稿纸走了。
  第五版送上去时,樊歆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做好再次被丢的准备,谁知温浅居然没丢,只略带嫌弃的道:“这版不错,好歹我硬着头皮看完了。”
  这话虽然毒舌,但大体还是肯定的,樊歆听了后挺高兴。
  温浅往樊歆手上一放,“再改改给我。”
  ……
  作曲的事就这样在一遍遍修改中坑坑洼洼完成,接着便进入了编曲流程,编曲的难度远超作曲,对专业要求更加苛刻,纵然樊歆有过人的音乐天分与扎实的乐器功底,但编曲还是将她累的够呛。所以说若作曲是折腾,那编曲简直就是折磨。
  此外,除了编曲樊歆还得作词。每每晚上咬着笔头琢磨到夜里一两点,努力写了一堆后,被温浅全挑剔的扔进垃圾桶……以至于她夜里做梦都是温浅一遍遍毫不客气的摔着她的歌词,“重写!重写!重写!”
  梦境中稿纸如雪白的大鸟,樊歆对着满天满地的纸张老泪纵横……
  温老师,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你的要求啊!
  ……
  不过痛苦归痛苦,好在樊歆心性坚忍执着,事情要么不答应,要么全力以赴,所以即便一遍遍推倒重来数十遍,她仍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如此数天后,历经无数遍重来,终于将词曲都敲定,此后便进入演唱的流程。
  演唱原本是樊歆最游刃有余的环节,可她却再次遇到了难题——语言。
  她亲手谱的中英文双语歌词被温浅改成了歪歪扭扭看不懂的符号……好吧,那是德文。原因是慈善会在奥地利举办,奥地利通用德文。如果现场要求用德文唱,她不能不做两手准备。
  ……
  接下来便是德语的死记硬背,时间紧迫,从头到尾系统的教根本来不及,温浅便采取了最古老的方式让她将这首歌硬背下来。
  他只给了樊歆三小时。
  这短短三小时内,樊歆对着标注汉语拼音的德文跟着温浅一字一句学习,读熟以后就脱稿背,每半小时都有任务量要完成,到点温浅会检查,没达标就受罚。
  是的,受罚!樊歆万没想到温浅会拿尺子打她,她一个二十六七岁的人居然会被人一本正经拿着长尺打手心,就因为一个词语没读准!就因为他说尾音不够圆润完美!
  说到这樊歆还有些委屈,虽说这督军严厉点是好事,终归他也还是她男票是不?
  另外,她不是才谈恋爱么?不都说恋爱初称为热恋期,处于这阶段的男女温柔又黏腻……譬如,双方牵牵小手亲亲小脸在花园里甜蜜的散步……再譬如,月光极好的时候,在露台上耳鬓厮磨情话绵绵……再譬如,蔚蓝的海面,她憧憬地张开双臂,他从后面搂住她,用《泰坦尼克号》的姿势,深情唤他:“肉丝……”
  然而——“啪!啪!啪”掌心三下火辣辣的疼痛打断了她的想入非非!
  好痛!痛得龇牙咧嘴,眼泪都要出来了!
  跟她想象中甜甜蜜蜜的恋爱截然不同的画风和感受!
  万年打不死的小强樊歆,被男友严苛的“体罚”后,终于生出了点恋爱中少女的小性子与玻璃心……她躲回了房里,揉着手靠在沙发上委屈。
  见温浅推门进房,她没好气道:“你来干嘛啊温老师。”
  温浅问她:“怎么晚饭只吃了小半碗饭?”
  樊歆换了个方向坐,转过头就不看他,“要你管!”
  她快二十七了,最新嫩的豆蔻青春已然落幕,可如今抱着膝盖嘟唇生气的姿态,还有那身印有樱桃小丸子的家居服和随意绾起的蓬蓬丸子头,在温浅眼里,仍是满满的少女情态。
  娇嗔,娇憨,可爱,总之美好极了,连小性子都洋溢着恋爱中一嗔一怒的味道。
  温浅不禁一笑,工作上的严厉苛刻瞬时烟消云散,他坐到她身边,嗓音软和下来,“还在生气呢!”
  “走开。”樊歆推推他,“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男朋友,我就不要了,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
  “泰坦尼克里的杰克!”
  “明明一样啊。”温浅道:“他为露丝跳海,我不是为你跳湖吗?”
  樊歆噗嗤笑了,但下一秒立刻板回去脸,表示自己虽然被逗乐了,但还是在生气。
  温浅伸手摸摸她的头,解释道:“那个词有歧音,如果你没读准,会闹笑话的,但我没跟你说清楚就罚你,是我不对。”见她仍不理自己,温浅有些无奈,“这样行不行,这三下算我欠你的,等这事忙完,我让给你打。”
  樊歆哼了哼,这才算和解。
  温浅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台灯的光线昏黄,他清隽的容颜褪去工作里的严苛,眸中只有同灯光一般的柔软,他将她抱到怀里,温声安抚,“好了,歌也练得差不多了,去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养好精神,后天我们去奥地利。”
  ……

☆、第91章 Chapter91 演唱
  周二下午三点,天气晴朗,奥地利的首都维也纳。
  安静的院落看起来像是私人的豪宅,墙角四周栽着紫藤,阳光下一嘟噜一嘟噜的开着花。院落正中放着一架纯白色钢琴,樊歆坐在琴前投入的弹唱,这首歌是她亲自创作的作品,驾驭起来自然游刃有余,虽然歌词是她并不熟络的德语,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练习,早已发音标准完美,字正腔圆。
  温浅与安东霍尔就坐在不远处的葡萄架下,看温浅轻车熟路的架势,应该来过多次。他身边的霍尔先生斜靠在藤椅上,虽然是随意的穿着,但有一张严肃的脸,他眯着眼打量着钢琴后的樊歆,若有所思的道:“短短一个月内,曲、词、唱都能完成得这么好,很不错。”
  安东跟着点头,“这用中国话叫什么?哦,后生可畏。”
  温浅微微颔首,午后的阳光投到他身上,为他的发梢与轮廓镀上浅浅的金色。他慢条斯理喝了口冰水,看着钢琴后的樊歆,浅笑里一抹骄傲。
  霍尔先生晃着杯里的伯爵红茶,银白的头发在太阳下闪着微光。沉思片刻,他向钢琴那边招手,“Star,这边坐。”
  樊歆坐到葡萄架下,霍尔问:“这首《暴雨里的蔷薇花》,你能谈谈创作灵感吗?”
  樊歆想了会,“有天夜里天气不好,狂风暴雨,把我露台上的蔷薇花都吹落了,我感到难过,脑中就冒出了旋律。”
  霍尔先生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平静的表情满是隼利,“Star,你将花与雨贯穿整个歌曲,而我们的主题是关注世界灾区儿童,你这首歌跟我们的主题有什么关联吗?”
  樊歆微怔,在此之前,她一心扑在创作上,虽然知道这首歌是创作给世界儿童协会,但因为时间限制,具体的含义并未深入挖掘。如今安东冷不丁这么一问,她倒有点蒙了。
  她看向温浅,温浅也正凝视着她,他沉稳的眸子像一片平静的海,有着让人心安的力量,随即他笑起来,仿佛是在鼓励她,又像是在期待她的回答,她原本略显紧张的心倏然便平缓下来。她稳稳心神,向安东先生道:“在我们中国,喜欢用比喻的手法去加深文字的力量。比如蔷薇花与暴雨,蔷薇是什么样的?美丽漂亮,盛开起来粉色的一大片,但它经不起外界力量的摧折,风雨一来就凋谢——这不就像这世上的孩子吗?美丽,可爱却经不起伤害。而暴风雨,我明着写天气,实际在比喻战争,战争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摧毁所能摧毁的,破坏一切能破坏的,战争里的孩子就像暴雨中的花朵,他们原本该无忧无虑长大,享受生命的美好,却因战火受伤夭折……这是和平社会的悲哀。”
  “我只是一个歌者,在庞大的战争与国家利益面前,螳臂当车无力改变,但我希望尽自己的绵薄之力,用音乐的力量呼吁全世界对灾区孩子的关注,传播良善的信念,我希望有更多的人及组织加入进来,为了每一个花朵般可爱的孩子,为了每一个值得尊重和保护的生命,热爱和平,传播爱心,拒绝战争,和睦共存。”
  这一席话落,霍尔先生看了樊歆半晌,他仍是一张严峻的脸,但灰蓝色的瞳仁有赞赏一闪而过,他与安东先生对视一眼,安东轻轻点点头,是个认同的看法。旋即霍尔拍拍温浅的肩,道:“温,你的眼光不错。”
  旋即霍尔站起身,向樊歆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礼貌的读出樊歆的中文名字:“你好,樊歆小姐,我是霍尔.海登,我以国际儿童慈善协会主席的名义正式邀请你参加我们世纪慈善会,并在维也纳的金.色大.厅,用歌声向全世界传达我们关爱儿童的理念。”
  ※
  开幕会这天很快来到。
  在音乐之都维也纳,这个全球瞩目的慈善庆典上,不仅巨贾云集大腕纷呈,还有不少各国皇室成员参加,规格之高绝非一般娱乐盛典能相比较。
  作为开幕式的演唱嘉宾,樊歆第一个出场,自然赚足了目光。当旋律响起的刹那,那首《暴雨中的蔷薇花》通过顶级立体音响,将樊歆的歌声清晰的传达全场。无数镜头的焦距下,会场正中的巨大LED屏幕投显出她的面容,她坐在雅白的钢琴前,头戴栀子花冠,与一袭雪白流苏长裙相呼应的是她及腰的长发,乌亮如绸缎。她的歌声随着潺潺的音乐流淌出来,像她这一刻纯白的打扮,天使般的洁净、轻灵、却又富含深沉的情感,场内观众不由眼前一亮。
  在此之前,她只是凭借MST电影金曲奖在国际上微展风采,而今天举世闻名的慈善盛典,才真正让她大放光芒。舞台中央,她娴熟而优雅的抚琴而歌,她一口流利的国际范标准德语,她神态自若的面对各国来宾——闪耀的镁光灯中,这个屡遭坎坷的华人女歌手,不曾因封杀风波一蹶不振,不曾因漂泊异乡而迷惘,无论经历何种境遇,她始终坚持自我的不懈努力,终于凭着过人的才华再次惊艳世人。
  一曲毕后,全场动容,掌声如雷。
  而台下,有人一身清荷色衬衫,目光越过人潮人海,深深将她张望,眸中的笑意隐含骄傲。
  ※
  慈善会结束已是夜里十点半。
  樊歆还沉浸在晚会的亢奋中,她不肯回酒店,嚷着要去维也纳的街道吹吹风。温浅无奈,只得陪着去了。
  深夜的街道没什么人,樊歆走在光影斑驳的道路上,心情十分愉悦。温浅跟她并肩走着,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成斜长的一片,肩挨肩,手肘碰着手肘,很是亲昵。
  两人走着走着,温浅突然伸出手,向樊歆道:“那三下还给你,你打吧。”
  樊歆顿住脚步仰头看他,头顶昏黄的灯光落在她晶亮的眸中,她目光专注而动容。
  她哪里还会打,她如今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在此之前,他严厉苛责,一遍遍将她的歌词曲谱推翻重来,只为让她作出最好的音乐;他用高压政策逼她学德语,甚至为一个单词打她手心,只为能让舞台上的她,从歌唱演绎到咬字发音,完美到无可挑剔……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开幕式惊艳全场的她——今夜的成功,固然有她自身的努力,但他的付出亦必不可少。
  想到这樊歆感动万分,她认真的说:“谢谢你温老师。”
  温浅被这称呼噎住了,最近她老这么称呼他,其实私底下他并不喜欢这称呼,刚想纠正,却被她漂亮的眼睛吸引住。
  她微微仰头凝视着他,眼睛黑白分明,丝毫杂质都没有,被温柔的路灯一照映,像是苍穹中的一斗星子。她眸里含着笑,他看出了欢喜与感激,他的心也跟着欢喜起来——他喜欢这样的她,也欣赏着她的才华。在他眼里,她是上好的璞玉,拥有稀世的光芒,他亲手雕琢着她,一点一点,倾尽心血与精力。看着她在他手中一天天变成更美好的姿态,他充盈着前所未有的满足与欢悦。
  他轻轻弯起唇角——他从不大笑,笑容都是浅浅淡淡,似宁静湖泊中缓缓晕开的涟漪,无声的美丽与清雅。他伸手捋了捋她的刘海,说:“不许再叫我温老师,我不喜欢师生恋。”
  “本来就是老师啊。”樊歆抿唇笑,两个梨涡在颊边荡漾,须臾她说:“温老师,我也教你一点什么吧,我们扯平了我就舒服了。”
  她说着眨巴着眼看他,“你有什么不会的吗?跳舞会不会?”见温浅不答,口气顿时嘚瑟起来,“不会我教你吧,快喊樊老师!”
  温浅神色从容,手一伸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你想跳探戈、华尔兹、还是狐步舞?”
  他微微弯腰,邀请的姿势绅士而标准,轮樊歆惊了,“你不是都会吧!”
  话未落,一双手已搂住了她的腰,温浅的脚步优雅的划过地面,是华尔兹的步伐,她身不由己的跟着他旋转,精致的高跟鞋擦过地面,敲出清脆的节奏,雪白裙角在夜色中旋转,飞扬如绽放的花。那一刻她想起曾经听过的歌,那首《爱的华尔兹》里,女声甜蜜蜜的唱着:
  “踮起脚尖,提起裙边,
  让我的手轻轻搭在你的肩。
  舞步翩翩,呼吸浅浅,
  爱的华尔兹多甜。
  一步一步向你靠近,一圈一圈贴我的心,
  就像夜空舞蹈的流星。
  一步一步抱我更近,一圈一圈更确定,
  要陪你旋转不停。
  没有谁能比你更合我的拍,
  没有谁能代替你给我依赖,
  甜蜜呀幸福啊,圈圈圆圆转出来。
  没有谁能比你更合我的拍,
  没有谁能给我你给过的爱。
  我们的未来,是最美好的存在。”
  ……
  脑中歌声不休,脚下舞步不停,在这异国他乡的街角,路灯静静的亮着,夜风将树影吹得轻晃,路畔花丛盛开着大片不知名的花……景色正好,时间正好,气氛更好,他亲昵的搂住她的腰,她将手搭在他的肩,灯光映出她裙裾翩跹,而他衬衣笔挺,两人微笑投入,进退着,摇曳着,旋转着,一圈再来一圈。
  一舞毕后,樊歆的额头冒出了薄薄的汗意,她赞道:“想不到温老师的舞跳的不错……唔……”
  唇上一片温热,她后头的话被堵回了去,在他悠长的法式亲吻中,化作颊边荡开的红晕。
  街头人来人往,她有些不好意思,拿手推他,他却将她的身子一转,轻轻推到了身后茂盛的花丛中,大半人高的花枝隔开了街道与路人的目光,风中淡淡的花香更增添浪漫与甜蜜。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抚着她的肩,唇齿间的亲昵越来越深。
  吻了好久他才松开她,斑驳的光影里他笑盈盈的看她,她大概是羞赧,不敢看他,长长睫毛垂下来,似一弧乌黑的羽扇。薄唇被他吻得红润光泽,像是上了水色的唇膏,透出樱花般的嫣红。他俯下脸去,又一轮亲昵重新开始。
  吻得时间太长,樊歆终于抗议,在间隙中挣扎,“好了……够了……”
  吻她的人恍若未闻,依旧该亲的亲,该吻的吻——这大半个月,迷人的女朋友日日在眼前晃,他怎能无动于衷?只不过为了让她专心创作,他一直克制着自己,如今放松下来,怎么还忍得住?
  他吻了许久,这才撤离她的唇,他将额头贴在她额头上,是一个亲昵的姿势,低声道:“喊我希年。”
  “啊?你说什么温老师?”
  他有些恼,轻轻咬了咬她鼻尖,换来她轻微的痛呼,他热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耳边,宛若春深的南风和煦,重申道:“不许叫我温老师温先生,喊我希年。”
  “希年?这也是你的名字吗?”
  “嗯,我爷爷给取的,我姓温名浅,字希年,希,希翼的希,年,年岁的年,象征未来美好的岁月。”
  “希年?”樊歆试着喊了一声。
  她张唇读出他的名字,发音清脆,吐词轻软,最后一个年字唇角微微上扬,像是甜蜜的微笑,满含恋爱的味道。温浅觉得惬意,道:“再喊一声。”
  “希年……”
  “再喊一声。”
  “希年。”
  “再喊。”
  “我又不是狗……啊,温老师我错了,你别亲了,我口都渴了……”
  “还喊老师!”
  “……”

☆、第92章 Chapter92 合欢
  慈善会彻底落幕后,两人没有离开奥地利。霍尔先生邀请他们加入公益巡回演出——他认为那首《暴雨里的蔷薇花》十分具有感染力,希望樊歆能用歌声同他一起传播爱心,樊歆欣然应允。
  此次巡回演奏会规模虽不及联合国举办的慈善大会,但因在不同国家举行,加上霍尔先生名声显赫,影响力不容小觑。
  樊歆是以特邀嘉宾的身份出场,在这为期十五天、北欧五国的巡回演奏会上,越来越的人们通过镜头认识这张东方面孔,西方媒体用诗意而赞美的语言这样描述樊歆——“钢琴声的流淌中,那坐在舞台中央的中国女孩,纯净的嗓音,纯净的面容,气质清婉如初夏莲花。”
  看到这番赞美时,樊歆与温浅正坐在丹麦街头看夜景,灯光明朗的街道上,广场上喷泉水花飞溅,那些白皮肤长着卷卷发如天使般的孩子围在喷泉旁咯咯笑——在这个充满童话与梦幻的王国,是巡回演唱的最后一站,亦是传播良善的最美地方。
  结束巡回演奏的樊歆看起来不见丝毫疲累,她坐在长椅上,路灯的光照出她精神奕奕的脸,她正向身畔人讲述报道上的事:“希年,记者把我夸的像天使。”顿了顿,她问起另一个问题:“他们说我是爱心天使,还说我向灾区儿童捐了一亿……可我没捐啊。”
  温浅撇开她肩上的一枚叶子,表情平淡,“我以你的名义捐了一亿。”
  霍尔先生的慈善会岂能白去,既然要出银子做慈善,他干脆借此机会一箭双雕,一来让她露脸打开国际知名度,二来帮她做慈善树立一个好形象。名声跟形象都有了,国际市场才好开拓。
  当然,这些门道不必让她知道。
  ——喜欢一个人,有时是一件欢喜而沉默的奉献。你为她创造条件,铺平道路,让她在恣意的天地里翱翔,你陪着她经历蜕变与成长,看她在时光中一天天变成最好的模样。而背后的付出,她不必知晓,你不必多讲。
  而樊歆还震惊在那一个亿中,她伸出四个指头,“加上跟盛唐解约的三亿,我现在欠你四亿……四个亿啊!把我卖了也还不清。”
  温浅漂亮的眉微皱,佯装嫌弃,“那我就勉为其难让你做押债夫人吧。”
  “……”
  两人又坐了一会,温浅提起另一个话题:“最近有不少公司找你,你怎么想?”
  跟随霍尔先生巡回演唱会的这一路堪称樊歆事业史上的破冰之旅。慈善会不仅让樊歆在国际舞台崭头露角,更迎来了人生中的重大转机,她在国内虽处于被封杀状态,可在盛唐势力触不到的欧洲却名声渐起。霍尔先生赏识她,让她在巡回演奏会上登台,更将她引荐给许多音乐人。此外,她还以重要嘉宾的形式参加了温浅的演奏会,空旷的舞台上,他弹着乐器之王钢琴,她奏着乐器之后小提琴,琴瑟相合天衣无缝,引起乐界好一阵疯狂……于是乎,越来越多的人看到她的光芒与美丽,她成了北欧名气蹿升最快的音乐人,不少公司向她抛出橄榄枝。
  樊歆实话实说,“我不大喜欢接太多商演,更多的想在专业领域取得发展。”她看向温浅,联想起他的好来——她能冲破封杀的阻碍,看到未来的曙光,自身的努力固然必不可少,但温浅亦功不可没,他对她这样用心,她当然要考虑他的意见,于是她说:“你觉得呢?”
  温浅弯弯唇角,道:“我尊重你的意见。”
  两人对视一笑,樊歆刚想说点什么,温浅却掏出一样东西放她手上,是一个红色珠宝匣,樊歆打开来看,金丝绒布上放着两枚古典的首饰,她问:“这什么?”
  “古时的发簪,称作鬓花。”
  “鬓花?”樊歆将那首饰拿起来端详,这鬓花通体由粉色芙蓉石雕琢而成,乃是合欢花的款式,做工精细小巧,花瓣下垂着一排细密的流苏,匠人的手艺极好,细若羽丝的花瓣雕刻得栩栩如生。
  “它的名字叫合欢意,三年前在拍卖会上拍的,据说拥有几百年的历史。”温浅想起那年拍卖的经过,那次他是陪着朋友去的,原本没有参与的**,可当这鬓花推出之时,他腾起强烈而莫名的冲动,仿佛这物什天生就该属于他。没有再多犹豫,他拍了下来。时至如今,等他再次与樊歆重逢,他才明白这鬓花的意义——有一日樊歆坐在巴黎公寓的窗台,窗外的风将屋外的蔷薇花吹了几朵进来,恰巧落在她鬓上,那刚洗过的长发墨黑如缎,衬着那粉色的花,再清丽不过。他倏然便想起自己收藏的合欢意,如果这一刻那朵粉色的鬓花别在她的发间,是不是比那蔷薇更美?
  于是他将珍藏三年的合欢意取了出来,挑选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亲手送上。
  樊歆还在对着鬓花发怔,“这礼物为什么叫合欢意?”
  温浅抬头看看天空,夜空如墨,一轮饱满的圆月挂在正中,月光如薄纱般披满人间。温浅若有所道:“明月映七夕,缱绻合欢意。比喻情人之间琴瑟相合,欢喜之意。”
  这解释瞬间将首饰高大上了,樊歆珍爱的看着掌心的花。温浅附在她耳边说:“这是七夕礼物,奖励你最近的努力。”
  樊歆一怔,她这阵子在各国间辗转,忙到根本没去留意日子。她指尖抚摸着鬓花上的流苏,眼中有动容,“这个……可以当成是你送的定情信物吗?”
  恋人间自古都有定情之物,人们总想用最特别的事物,纪念最深刻而独特的爱情,她也不例外。
  温浅湛然一笑,乌黑的瞳仁在昏黄的光线里沉沉如墨玉,他不顾街道人来人往,轻吻她额头,“当然可以。”
  ……
  这个七夕的夜,樊歆握着温浅送的定情信物,在床上欢喜的睡不着。
  夜深人静时她将礼物拍成照片,在私人的朋友圈分享自己的喜悦,却不经意在手机新闻里看到了新一期的国内娱乐八卦。
  消息自然是关于头条帝的,她并不意外——双方虽然分开了好几个月,但她常看到他的报道,他依旧大幅度占据着国内媒体的头条,而且最近的报道越来越倾向于他与苏越的事——媒体的新闻已经由最初的复合猜测变成了肯定,那两人一会共同出席节目,一会疑似戴上差不多类型的戒指秀恩爱,一会深夜相会被抓拍,而今天的新闻,则是说两人在某楼盘附近出现,疑似感情一日千里共购爱巢等等……
  看到这些铺天盖地的新闻时,樊歆希望这些消息都是真的。她既然选择了温浅,便对慕春寅更不可能有男女之意,与其让慕春寅在无望中痛苦,不如让他早点看开,找个爱自己的女人好好日子。
  ※
  结束丹麦行程后,樊歆回到了法国。由于温浅对欧洲的市场比较熟悉,接下来的工作都是他牵线安排,现在的他与对她而言,不仅是男友,还是未签合同的经纪人。
  此后樊歆以华裔女歌手的身份,有计划的接商演与通告,保持稳定的曝光率,于此同时,她的外语大碟开始筹备,进入紧锣密鼓的创作期。
  制作专辑的过程中,她忙碌而充实,自己加入了创作的队伍,每天跟温浅坐在工作室作曲写词,灵感迸发时,他弹琴她唱歌,没有灵感之时,两人便出去旅游,放弃飞机动车之类超速的产物,坐着古老的慢火车,从这个城市驶向那个城市。在车轨轻响的节奏中,斑斓的风景自车窗外渐次呈现,或是广袤平坦的青黄原野,或是一望无际的浓翠森林,或是阿尔卑斯山脉皑皑的白雪,或是美到惊心的缤纷花海……不同色泽交织而过,如电影里一帧帧漂亮的远镜头,最后烙于脑中,变成永久的回忆。
  当火车经过那片如梦如幻的薰衣草花海中,列车里的樊歆将头靠在温浅肩上,她闻见他衣领上淡淡的茶香,那是她中意的味道,她微微笑起来,说:“谢谢你。”
  轻微摇晃的车厢内没什么人,温浅低头轻吻她的发,答:“不客气。”
  ※sk
  时光如白驹过隙,这一年的夏秋两季就在列车的摇晃中结束,转眼,已是一月初。
  初冬的巴黎气候寒风阵阵,樊歆心中却暖如温春。
  ——历经四五个月紧锣密鼓筹备的专辑终于大功告成,发行到欧美市场上销量不错,因为有天才音乐家温浅与音乐泰斗霍尔先生的强烈推荐,主打曲排到了流行音乐排行榜的前端,可喜可贺的成绩后是樊歆唱片签售会场场爆满。
  专辑大卖之后,樊歆主动接拍了几个公益广告,广告里的她打着一把伞,把伞面全撑在孩子身上,天寒雪大,她浑身沾满雪,可看向孩子的脸,荡漾着会心的微笑。
  这则以“呵护儿童”为主打的爱心广告,原本是为了还安东人情拍的免费广告,不想歪打正着,因为广告寓意温暖深刻,被电视台及各广大媒体纷纷推广播放。一时杂志、报纸、网络、甚至街头的LED屏幕,随处可见她那张洋溢着爱心微笑的面孔,更有媒体将她形容为“最美的星星”。这绰号传出去后,被粉丝一呼百应,偶尔走在路上,会有粉丝认出她来,指着她惊喜的喊:“Oh!Star!!!”
  与名声一起涨起来的,还有还有樊歆片酬跟身价。基于樊歆被大众认可的爱心正能量及天生丽质的个人形象,广告商们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国际一线品牌,一时间,樊歆成了炙手可热的演艺新贵。
  自此,樊歆彻底走出国内封杀风波的阴影,从初入巴黎无人识的中国面孔,不仅风光重回大众视野之中,更一步步迈向另一片空前广阔的舞台。
  ※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时间渐渐向一月底逼近。
  某个樊歆睡后的午夜,温浅还在房间继续加班忙碌。一旁陪着的阿宋瞅瞅墙上的钟,道:“温先生,都一点了,您去睡吧。”
  温浅依旧审视着手中的合同,道:“美洁公司的代言很难拿到,既然这次争取到了,合同就不能出错。”
  阿宋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却说了出来:“您对樊小姐这么用心,就怕董事长知道后会有意见……这几个月您不仅大手笔帮温小姐,甚至牺牲自己的工作去陪她,荣光内部早已议论纷纷,董事长虽然没说什么,但脸色并不好。”
  温浅默了默,道:“这事我会跟她解释。”
  “您都在外面呆了大半年,还是回总部一趟吧,不然我担心董事会那边交代不了。”
  温浅若有所思,看着忠心耿耿的部下,道:“这事我也正在考虑。”
  ※
  待樊歆拍完天洁的唇膏广告后,温浅对樊歆开口说了这事:“樊歆,我过几天要回国,年底公司的事很多,我得回荣光总部处理,大概需要一两个月。”
  窗外雪花飘飘,开了暖气的屋内温暖如春,樊歆停下了筷子。现在已是阳历二月,年关将到。如果他回去,必然会留在国内度过新年,届时她岂不是一个人孤单在国外?
  她本能的不舍,但理智让她没有任何挽留的说辞——他本就公务繁忙,顶住压力在国外陪了她大半年已是不易,她怎么还能贪心更多?
  “那你回去吧!”她垂下眼帘,声音不由自主带了丝希翼:“过完年还能再来吗?”
  温浅看着她,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樊歆,跟我一起回国。”
  樊歆惊愕的抬头。
  温浅继续道:“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再说,忙碌了大半年,过年了,你回国好好歇一阵子,养精蓄锐明年再继续。”
  见樊歆不答话,温浅一语中的,“你不想回去吗?因为慕春寅?”
  樊歆低头盯着碗里的饭粒——他说的对,荣光总部在Y市,慕春寅也在Y市,回国极可能会遇到慕春寅,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即便时间过了大半年,可提起那场封杀风波,她仍尴尬而苦楚。
  温浅温暖的掌心伸了过来,将她埋得低低的下巴托起来,让她与自己对视,“樊歆,你们已经没关系了。”
  见樊歆仍是凝神不语,温浅道:“我在Y市郊区有套房子,你可以住在那,那远离市区,你不会被任何不想见的人打扰。等过年了,咱俩一起过。”
  樊歆若有所思,温浅以为她不同意,道:“不想回国就算了,我想办法把国内的工作移到巴黎来,总之,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
  “不。”一直低头沉默的樊歆突然抬起头,“我跟你一起回去。”
  她不想再让他为她牺牲,更重要的是,温浅说的对,她跟慕春寅早就没关系了。在他下达□□之时,他便彻底撕裂了两人的温情。再说,即便躲,能躲一辈子吗?若终究要见面,该来的迟早会来。

☆、第93章 Chapter93 鸦片
  数日后,樊歆跟温浅一起,登上了回国的航班。
  两人下飞机便回了温浅郊区的别墅,这房子位于秀丽的风景区,是半山腰的位置,抵达之时,天下了小雪,山中的树木银装素裹,漂亮的小洋房被掩盖其中,景色独好。
  樊歆将行李搬了进去,站在阳台上俯瞰Y市景色,心中百感交集——时隔八个月,再踏上Y市故土,不是没有感叹的。
  但这感叹没多久便被中断——莫婉婉兴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樊歆樊歆!可想死老娘了!”
  ……
  晚上莫婉婉留在别墅里过夜,两个女人睡在一张床上叽叽喳喳到半夜,莫婉婉坏坏的笑,“姐有没有打扰你们的好事?比如,占了某个人的位置?”
  樊歆愣了会才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推莫婉婉,“我跟他还没到那地步。”
  “什么!”莫婉婉大惊,“你俩在法国同居了八.九个月,每天.朝夕相对的,还没啥啥,是你太矜持还是他有毛病?”
  樊歆脸一热,道:“你别瞎说,他是个正人君子。”
  莫婉婉笑了,没再继续八卦,黑暗中她摸索出耳机,“姐困了,要听歌,你听么?”
  樊歆也有睡觉塞耳塞的习惯,便将莫婉婉另一只耳塞接了过来。
  安静的夜色中,歌曲在黑暗中连绵起伏。是一个男声唱的歌,曲风缓慢低沉,旋律很陌生,但曲子不错,是一首伤情的歌。
  音乐插入了大提琴与钢琴,伴随着歌词一字一句入木三分,仿佛在诉说一段得不到的爱恋,压抑的伤感与心碎在这岑寂的夜中格外让人悲情。
  樊歆忍不住问:“这谁的歌?”
  莫婉婉打着呵欠摇头,“不知道,叫《鸦片》,是一个不知名的网络歌手唱的,最近在网上红了,不知道听哭了多少人。”
  樊歆细细听了一阵,道:“歌词写的撕心裂肺,作词人应该处于失恋的痛苦之中。”
  话落她无奈一笑。歌曲再撕心裂肺又如何,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欢离合,唯一不同的是,欢乐可以共人分享,痛苦却少有人感同身受。就如同,她根本不知晓作词人是谁,又怎能体会他的痛苦?
  心下蓦地压抑的一片,想说点什么,可见莫婉婉鼾声四起,便噤了声,接下来静默的夜,只留她一个人在黑暗里听着歌。
  伴奏悠扬着,音乐往往最能勾起灵魂深处的回忆,某个瞬间,她想起了藏在心房深处的那张脸。
  其实在国外的无数个瞬间,她常会惯性般想起他。想起那张,不是爱情,却比爱情更令她疼痛的面容。
  一年前,他让她在伤害中寒心离开,可分离了这些日子,那些疼痛被时间冲淡。如今在她心中停留最多的,还是曾经的温情——即便她对他没有炙热的爱情,深厚的亲情亦无法割舍。那些一起偎依着取暖,一起长大的时光,换了任何人,都难以忘却。
  曾经抵达巴黎之初,她放不下牵挂,犹豫过要回头。可是她要怎么回头,要如何面对那尴尬苦涩的局面,而且,她凭什么身份回头?盛唐被封杀的前女艺人?
  或者,从他亲手放逐她的那一刻,她就已失去了回头的资格。
  ※※
  .
  翌日,原本樊歆避嫌不想出门,但想着临近年关,有许多生活用品需要添置,还是同温浅出了门。
  这边温氏两人出去购物,而半城之隔的顶级自助餐厅,盛唐三剑客们正在用餐。
  周珅又新交了个G罩杯的混血女朋友,拉出来跟哥们嘚瑟,两人吃饭你喂我我喂你,全程都在秀恩爱。
  赫祈肉麻得不行,而慕春寅则放下了刀叉,说:“你们玩,我出去走走。”话落站起身往外走。
  赫祈似是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快过年了,你该不会……”
  可慕春寅已经走了,他高挑的身影穿过酒店,消失在玻璃旋转门外,餐桌前周珅问:“你那话什么意思?”
  “去年过年是樊歆陪头条帝过的,两人一起逛街购物准备年货,高高兴兴特别开心,我怕头条帝过年过节触景伤情。”思量一会,他起身道:“我瞧他脸色不对,我还是跟过去看看。”
  周珅看着慕春寅背影叹气,“哎,春春让我想起一句歌词——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你不在我身边,却在我的心里……”
  ※
  街头熙熙攘攘都是人,大街小巷放着喜庆的节日音乐,这繁华城市的男女老少,洋溢着临近年关的快乐。
  赫祈开着车沿崇圣路向盛唐广场驶去,过节交通堵塞,他开的很慢,短短一公里的路堵了二十分钟才走出去。
  堵塞结束后便看到盛唐广场,灯火通明的商业中心与黑压压的人流构成了Y市最大规模的节日圣地,人们趁节日打折购买年货,成群结队大包小包。
  赫祈顾不得热闹,一面开一面向四周张望,车水马龙中道路上,一辆绚蓝色布加迪停在路边。周围的车黑压压一片沉闷的暗色系,唯有这点亮蓝,折射出五月晴空的色泽,点缀在拥挤的车潮中央,孤独得如此漂亮。
  赫祈将方向盘右拐,穿过身旁拥挤的车,慢慢向布加迪靠拢,布加迪的车窗是开着的,里面的情况他看的清楚。待跟布加迪贴近时,他摇下窗子,伸出手去敲慕春寅的车窗,在未触及到玻璃的刹那,动作一滞。
  慕春寅坐在车厢,背脊笔直,手握着方向盘,纹丝不动的看向前方。也不知前面有什么,他的表情极度古怪,那双幽深的眸子在车厢的昏暗中亮到耀眼,竟透出灼热的光。
  赫祈纳闷地探头看去,这一看也怔住。
  前方广场喷泉旁无数相拥的男女中,有对偎依的情侣,女生穿着大红色斗篷跟小靴子,头上戴了顶绒帽,帽檐一排白色的兔毛点缀,遮住了小半张脸,似乎是怕被人出来,她还戴了副可爱的粉红色镜框——没有镜片的那种。空框后眼睛乌黑澄澈,正咬着嘴里的糖葫芦笑嘻嘻瞧着身畔的男人。
  樊歆。
  赫祈心咯噔一跳,将目光移向樊歆身边的男人。
  那挺秀颀长的男人自然是温浅,许是为了配合樊歆这身装扮,他居然也戴上帽子与眼镜,两人并肩一起颇有情侣装的甜蜜。樊歆大概在国外许久没吃糖葫芦,一下买了两串,一左一右吃的欢。温浅侧过脸看她,似乎觉得她吃相可爱,他拿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她咯咯的笑,隔得这么远都能听见她笑声如铃,她将糖葫芦塞温浅嘴里,温浅不肯吃,却张开双臂拥住了她,他宽厚的英伦风呢子大衣包裹住她的娇小,英俊的脸庞褪去了一贯的清傲,显出满满的温情与柔软。而她一脸灿烂的靠在他怀里,唇角笑意如盛春繁花。旋即温浅低下头来,吻上她唇畔的梨涡。
  音乐喷泉水花飞溅,折射出广场上的霓虹流光,亦倒映出着甜蜜的一幕。车内的赫祈慢慢转过脸来,将视线转向身畔的布加迪。
  光线混绰的车厢内显出慕春寅的侧脸,他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盯着前方。路灯从半开的车窗投在他的脸上,随着街头两人接吻的一幕,他瞳里先前的光亮与炙热,宛如被雪水浇灭的焦炭,只剩那只握在方向盘上的右手,绷得指节泛出青白色。
  布加迪里放着那首最近红遍网络的情歌《鸦片》,歌手的嗓音随着沉缓的音乐在缄默的车厢内回荡,一字一句,印证着他这一刻的挣扎。
  “广场中央,他和你贴面缠绵。
  你的脸,一颦一笑,随烟花绽放,定格慢镜头瞬间。
  独留我,守着回忆一夜又一年。
  而你随他远去,大洋彼岸的天蓝,我的风筝断了线。
  .
  旧照片放在床头,去年的新年,你微笑很甜。
  我俯身亲吻相框里的脸,假装你还在身边。
  当承诺无法兑现,能不能告诉我,时间怎么倒带从前,
  那想念重播的黑夜,如何盼到光明出现。
  你的发香,你的气息,你的誓言,
  你的一切过往是鸦片,我默数时钟旋转,看幸福被搁浅。
  春去秋又来,花开你不在,
  你给的温暖昙花一现,我还日夜不休,将你盼作归雁。
  .
  你的发香,你的亲吻,你的誓言,
  你给的幸福昙花一现,我点滴刻在心头,随呼吸怀缅。
  容颜是鸦片,微笑是鸦片,
  你的一切过往是鸦片,我还日夜不休,将你盼作归雁。
  ……
  歌声持续不休,提琴与钢琴的伴奏中,渲染出刻骨的哀伤。慕春寅静静听着,点了一支烟,青烟袅袅而起,氤氲出雾般的朦胧。这一刻的画面似影片里冷色调的慢镜头,主人公棱角分明的侧脸在灰色的烟雾若隐若现,斑驳的光影稀释开他眼中压抑的情绪,香烟缓缓在他指尖燃着,恍若要燃尽宿命里的光与热。红色的星火渐渐整根吞噬,最终燃到他的指尖,在皮肤上放肆灼烧,可他仍是看着前方,恍若未觉。
  赫祈终于忍不住,伸手用力敲了敲布加迪,“烟!你没知觉啊!”
  慕春寅闻声回过神来,将烟头丢进茶色的烟灰缸,见赫祈隔着玻璃窗看他,慕春寅眨眨眼,方才所有的情绪藏于乌黑的眸底,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这样平静,赫祈倒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将目光移到前方,道:“她回来了。”
  慕春寅的神态早已恢复如常,他视线轻飘飘从喷泉旁划过,并没有说话。
  须臾,他猛地一踩油门,向赫祈招手,“喝酒去。”
  超级轿跑的引擎陡然发作,轰一声冲出人群,引来不少路人艳羡,赫祈在后头摇头:“口是心非。”
  两人一前一去的离开广场,而喷泉旁的樊歆早已结束了这浪漫的平安夜之吻,她睁开眼来看看四周,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眼角有熟悉的蓝色疾风般掠过,似乎是某人的座驾。她突然心狂跳,不由自主捏紧了掌心,向马路张望,然而拥挤的道路上,压根没有布加迪的影子。
  她松了一口气,摇摇温浅的手,说道:“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第94章 Chapter94 血吻
  此后樊歆便在温氏的别墅住下。白天,温浅去公司总部忙公务,夜里他会回来陪她。樊歆宅在家,练琴跳舞或者练声,依旧积极勤奋。就在她以为会日复一日就这样过下去时,两天后她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
  是赫祈的电话,他知道她回国,打个电话问候。樊歆很高兴,无论她跟慕春寅关系如何,赫祈依旧是她的朋友,这点不会改变。
  赫祈说明天是他生日,邀请樊歆参加。樊歆倒是想去,但碍着慕春寅最后婉言拒绝,赫祈略显失望,却没强迫她。
  挂电话后樊歆有些后悔,入行几年,赫祈帮了她许多,如今他生日亲自打电话邀请,她不去说不过去。
  樊歆把这事琢磨了一晚上,第二天独自上了街,担心温浅担心,她说是去赴同学聚会。在街上,她给赫祈挑了件礼物,送到凯越酒店——即便不参加派对,也该送件礼物聊表心意。
  赫祈的派对把整个十二楼都包了下来,樊歆想着慕春寅在上面,便没上去,她站在一楼给赫祈打电话,让赫祈的助手下来拿。五分钟后没见到小助手,却见赫祈与周珅一道下了楼,两人收了礼物后不让她离开,非要她上去吃块蛋糕。樊歆的力气哪抵得过两个大男人,连拽带拖的被扯上了十二楼。
  十二楼并没有樊歆想象中那么宾客云集,赫祈只开了小规模的私人派对,来的都是些交好的朋友。樊歆忐忑扫视一圈,还好,一群人围在前方兴奋吃蛋糕玩纸牌,大厅内盈满香腻的糕点甜味与香槟醉人的香气——并没有慕春寅的身影。
  樊歆松了一口气,接过侍者递来的蛋糕,意思几口后想要离开,却突然被不远处的某个女郎认了出来。
  那女郎很面熟,也是圈里的,曾跟樊歆一起上过娱乐节目,她瞅着樊歆惊讶的道:“呀,那不是樊歆嘛!”
  所有视线一霎投来,前方本聚在一团玩纸牌的人群纷纷散开,随着莺莺燕燕浮云飘散,一张熟悉的脸孔自人群中缓缓露出。
  樊歆呼吸一滞。
  慕春寅。
  原来他在这,只是方才坐在沙发上,被纷扰的人群包围住而已。
  看到她的出现,宾客们的眼光瞬间变得怪异——樊歆是被盛唐封杀的人,如今出现在盛唐总裁面前,照盛唐先前对她的封杀以及天价违约金等一系列赶尽杀绝的做派,接下来还不知要发生什么事。
  人群中的樊歆有些局促,她盯着自己的脚尖,似乎是想走。慕春寅却截然相反,他靠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单手支着下巴,目不转睛瞧着桌上的纸牌,伸出漂亮修长的手指抚过几张牌,慢悠悠出了一张黑桃A——从始至终,他从容的玩着纸牌,仿佛压根不知道她的出现。
  赫祈走了过来,试图替樊歆解围,“那个……樊歆刚好路过,我请她吃块蛋糕……”
  他的话在硕大的空间内显得无比突兀,没人敢吱声——头条帝在场,敢搭理他封杀的人,岂不是跟他对着干?
  一时间大厅寂寂无声,连一根针坠地的声响都听得见。樊歆尴尬地想要离场,不料一个声音嗤笑着响起,那嗓音低沉磁性,原是十分动听的男低音,此刻却含着讥讽之意,“樊歆?樊歆是谁?”
  全场一愣,将目光投向沙发上的人,不明白头条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沙发上的慕春寅自沙发上站起了身,他一袭休闲装,宽松的款式仍穿出玉树般的挺拔修长。晌午的阳光投进来,打了柔光般温煦,照得他的脸润泽如玉,他乌黑的眉宇微微挑起,自有一股漫不经心的轻佻与蔑然。
  他踱着步伐慢慢靠近樊歆,蓦地轻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不就是那个不知好歹、忘恩负义、水性杨花的女人吗?”他一字一顿,将那“不知好歹,忘恩负义,水性杨花”几个词咬得重重的。
  众人惊在当场,赫祈周珅齐声阻止:“春春!”
  樊歆无地自容,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当众甩了一记耳光。她再待不下去,将未吃完的蛋糕放到了茶几上,对赫祈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再次祝你生日快乐!”
  她在人群或同情或讥诮的眼神里匆匆离场,走出派对大厅时,兜里的手机一响,她接了起来,是温浅的电话。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雅温文,隔着虚空辗转传来,“同学会玩的开心吗?”
  樊歆握着电话,怕他听出什么异常,努力将声音放得平静,“开心呢,已经结束了……我马上就回家。”
  温浅道:“好,我去接你。”
  “不用不用!我坐同学的顺风车!很方便的!你忙吧,本来事儿就多!”
  温浅似乎是想她了,煲着电话粥不愿放,转了话题,“我中午吃的外卖,味道不好,想念你的鸡汤。”两人住一起后,她便时常下厨做饭给他吃,他渐渐也依赖了这种状态。
  电话里的他温声细语拉家常,樊歆听在耳里没由来的心安,方才的紧张渐渐缓和下来,她对着手机说:“你再忍几个小时,下班回来后我弥补你的胃。”
  “你要做什么弥补我的胃?”
  “桂花汤圆好不好,不然虾肉馄饨,或者……”
  这话没说完,身后劲风一扫,她掌心的手机被劈手夺走,她还没反应过来,身子被人一推,塞进了派对大厅外的更衣室。几乎是同一时刻,“咔擦”一声响,更衣室的门被反锁住,这不足十平米的房间,迅速成为一个封闭的密室。
  推到门后的樊歆在惊魂未定中抬起头,就见慕春寅的脸出现在眼帘。他关掉她的手机甩开,手机摔裂在地上,壳子飞出去老远,樊歆吓了一跳,想起方才被他当众羞辱的忿然,口气并不好,“你要干嘛?”
  她的视线随之投到他身上,忽然便愣住了,近一年没见,他瘦了一大圈,上衣里显而易见的空荡,窗外的风如鸽子般扑棱棱钻进,在他衬衫衣袖里鼓起一片。
  那一瞬间,方才的窘迫与忿然忘了个干净,她脑中凌乱的只想着一句话,怎么瘦了这么多……
  她还没想出结果,慕春寅已逼上前来,高挑的个子挡住了窗外的光线,阴影将她尽数覆盖——两人这样对峙,他居高临下的将她睥睨,她的心再次不安,她低下头声音放小了些,“慕总,你做什么?”
  许是这称呼太过生疏,慕春寅紧绷的脸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他咀嚼着这个称呼,“慕总?”
  樊歆摸不透他的心思,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她急着离开这里,连墙角摔裂的手机也不顾,伸手就去拧门。
  门吱呀打开,露出一点缝隙,外头的光线投进来,在樊歆的脸上映出一束窄窄的辉亮。门缝中出现周珅与赫祈的脸,那两人守在门口,似乎在听房里的动静。紧接着所有的面孔与光线骤然消失——慕春寅的手猛地一伸,将门压了回去。他挡在她身前,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问:“回去做什么?”
  樊歆不知如何回答,怕激起他的脾气,有些支吾,“我……”
  慕春寅盯她的脸,目光如针尖锐,似要将她内心所有洞穿通透,“回去给他包馄饨做汤圆?”他弯起唇角,像是自嘲,更像是深埋的痛楚压抑不住的宣泄出一丝半缕,他笑着:“呵,你曾给我一切,现在都给他了吗?”
  樊歆不敢看他,将手搭上门把,试图找机会逃出他的桎梏。
  她的无声反抗终于激怒了他,慕春寅蓦地将她手腕拽住,拉到自己面前,她踉跄了一下,将桌上的物什撞到,零散的小东西滚落一地,乒乒乓乓发出一串声响,像两人此刻焦躁不安的心。外头偷听的两人察觉不对,对着门喊道:“春春,你好好说,别冲动!”赫祈担心慕春寅脾气上来,推门欲进,奈何门被反锁,外面的人打不开。
  屋里的两人还在对峙,慕春寅的手抓着樊歆的胳膊,讥诮道:“还真是绝情啊,一年没见,一句话不说就走。”
  他掐得她有些痛,樊歆抽着自己的手腕,“你放开,痛。”
  “痛?”慕春寅瞳里浮起报复的快意,“你也会痛?”
  “你怎么会比我痛?”他凝视着她,眸里有汹涌的浪潮在翻涌,声音却很低,低得像梦呓,“痛到每晚闭眼,都希望自己不要再醒来。”
  他话落,双手骤然箍住她的肩,瞳里的漆黑化作无尽的绝望撕裂开来,他将她往朝墙上一按,“你能体会这种绝望吗!每天每夜的等,等一个也许不会再回来的人!从前五年,今年又是一年!”
  墙面坚硬冰冷,樊歆磕在墙上,可她忘了喊痛,只怔怔看着慕春寅,他在笑,眸里挣扎着绝望——二十余年相伴相陪,她看得懂他的悲伤,他最难过之时,往往都是笑着。
  她说不出话来,她感觉自己的心跟着他的笑一抽抽的疼,可她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他要的她给不起。她只能低声颤抖着说:“阿寅,对不……”
  最后一个起字还没出口,他倏然俯下脸,将那句未完的歉疚吞进了唇舌,他双臂将她箍得紧紧的,不顾她的反抗用力吻她,破碎的言语在激烈的强吻中溢出来,像是无法发泄的愤怒,更像是卑微的乞求,“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不要对不起!”
  这句话落,唇齿间的挣扎愈发强烈,他不再是吻,近乎是啮咬般的宣泄,樊歆拼命挣扎,唇上猛地一痛,有腥甜的液体滑进两人辗转的唇舌间,似乎是她的血。
  门外的人终于认识到事态不对,用力拍着门,“春春!春春!头条帝!”
  还有一个熟悉的女声混在里面,不住喊道:“春寅!春寅!你在里面干嘛?”
  樊歆的心一紧!苏越来了!
  慌乱中她再顾不得那么多,胡乱张腿一踢,也不知具体踢到了慕春寅哪,他闷哼一声,吃痛放开了她。与此同时,房内光线陡然一亮——门被人用钥匙强行打开,半敞开的门外赫然站着目瞪口呆的苏越赫祈与周珅。
  屋内一片狼藉,桌上的水杯泼翻,水渍滴滴答答打湿了一地,樊歆缩在角落,面色狼狈,她捂住嘴唇想要掩饰什么,却欲盖弥彰。而慕春寅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只伸出漂亮的指尖慢慢抹去自己唇边的液体。
  屋外三人神色各异,苏越狐疑瞧着慕春寅唇角上可疑的殷红,而赫祈周珅则焦急地看向樊歆。三秒钟后,樊歆抓起地上的手机,冲出房去。

☆、第95章 Chapter95 交锋
  樊歆回到了温氏旧宅,心头依旧狂跳不安。
  手机被重启开机,温浅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他对樊歆之前的突然关机感到疑惑。
  樊歆稳了稳心神,道:“手机刚才出了点问题,现在好了。”
  温浅那端沉吟片刻,问:“刚才是去哪个朋友的派对?”
  “是……”樊歆支吾着,不敢坦白说,“是过去的同学,你不认识……”
  温浅沉默着,仿佛猜到了什么,但他没有问的直白,只说:“樊歆,你现在是不是在害怕?”
  樊歆没答话,略微急促的呼吸体现了她这一刻的不安。电话那端一阵长长缄默,末了温浅说:“好了,我知道了。”
  ……
  电话结束,虽然温浅的通话给了樊歆稍许安慰,但她的内心仍然凌乱不安。回想着派对上的一幕,她心头一团乱麻。
  她原以为分离近一年的时间,多少都能让她与慕春寅冷静一些。可到今天见面她才明白,她仍没法正常的面对他,看到他消瘦她会难过,看到他痛苦她会心疼,当他暴戾发作,她又觉得恐惧。
  这种感觉让她无所适从,她独自坐在花厅中,发呆了好久。忽然一阵门铃声打断了她的出神,她迷迷糊糊去开门,下一刻愣在那。
  屋外天气阴沉,北风呼啸,似又有大雪要落。阴暗的天色中,门外的那张脸庞清隽如玉。
  “希年?”樊歆一惊,将先前的消沉敛住,“你怎么回了!这么早,你下午不上班吗?”
  温浅摸摸她的发,“因为挂念某个笨蛋。”
  他声音平和,入耳如琴弦拨动般动听,旋即张开双臂搂住了她。她心下感激他的体贴,脸埋在他衣襟上,细腻的羊绒衣料上染着屋外的潮湿与花香,更多却是他清雅的气息,她嗅了嗅,道:“挂念我做什么?我不是好好呆在家吗?”
  他下巴抵在她的发上,问:“告诉我,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中午没吃好吗?我再去给你弄点!”
  见她不愿正面回答,他拉住她,低头细细端详她,下一刻视线便凝在了她嘴唇的小伤口上。
  樊歆捂住了唇,面上透着惊慌,“这……没什么,今天派对上吃蛋糕不小心被叉子划破了皮……”
  他一怔,眸里有激烈的浪潮般翻涌而过。须臾他缓和下来,将她重新搂在怀里,拍拍她的背脊安抚她的情绪,问:“今天是赫祈的生日吗?”
  樊歆看着温浅,温浅乌黑的瞳仁平静如海,仿佛什么情绪也没有,又仿佛早已洞穿了一切。
  樊歆垂下眼帘,啜喏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许是担心继续问下去让她难堪,温浅转了个话题,“好了,你去做饭吧,我想喝点汤。”
  “嗯,好。”
  ……
  入夜,樊歆十点就睡了。
  房里的灯已关,只留了一盏微亮的壁灯,樊歆的睡颜沐在昏黄光线里,有种安详的恬静,温浅坐在床头凝视着她。许久他伸出手来,替她捋了捋额上微乱的刘海。他的指尖沿着刘海往下滑,来到她的薄唇,在那小小的伤口上,他的视线久久停顿。
  半晌,他一声清幽的叹息,嗓音含着自责,“是我的疏忽。”
  这句话落,他随即起身,高挑的身影出了房门,再出院门。车库里的保时捷被发动,穿越茫茫雪地,轰然离开。
  ※
  深夜十一点,银光酒吧。
  银光酒吧是Y市最顶级亦最热闹的酒吧,因为辣妹够多,不管是商贾名流还是黑帮混混,都爱去那消遣。
  银光酒吧有个包厢叫极地包厢,是吧里最奢华的包厢,一贯只供顶级VIP享用,譬如盛唐总裁。
  盛唐总裁自从封杀了小花旦樊歆后,似乎有些无所事事,没事就上酒吧找乐子,极光包厢快成了他的御用。因着慕总阔绰,但凡来必然是一掷千金,所以每逢他驾临,酒吧老板跟服务员便笑开了花,鞍前马后的跑腿服侍,只差跪在地上喊一声万岁爷。
  今晚万岁爷又御驾至此,可反常的是,蓬荜生辉的老板笑不出来了。
  因为包厢里还坐着一个人——荣光的少董。
  年初盛唐慕总跟荣光少董为了小花旦大动干戈的事被传得满城风雨,有小道消息称两人曾为樊歆闹得不可开交,这一说不知真假,但可看出双方关系之剑拔弩张。如今这冤家碰了头,就怕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两个都是Y市举足轻重的人,届时不管哪个有闪失,银光酒吧就等着歇业吧。
  老板战战兢兢,又不敢阻止,只能蹲在包厢门口,防着里面出事。
  厚重的隔音门后,一张四方形胡桃木茶几,一对真皮沙发,两个男人隔着茶几对视。左边男人交叠着双腿,斜斜歪在沙发上,亚麻色的碎发在头顶水晶灯的照射下晕开一圈微微的辉光。他左手把玩着一个金色质感的打火机,右手托着下巴,英俊的眉宇间透出慵懒散漫的意味——这是全然不将对手放在眼里的架势。
  与他闲散优容的气质相反,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清贵内敛。简单的衬衣西裤,背脊笔直气质端庄,双手搭在两侧扶手上,双脚优雅微倾,坐姿完美到堪称世家子弟的风范。朦胧的灯光投到他身上,他清隽的长相略显疏淡,深幽的眸底像宁静的海,透出超乎常人的沉稳。
  穿着衬衣打领结的侍者走过来,对着神态各异的两位大人物,小心翼翼问:“慕总,温总,两位想喝点什么?”
  “红茶加冰块。”慕春寅懒洋洋换了个坐姿,依旧跷着二郎腿,眸里悠悠笑意如辰光浮动。
  温浅姿势不变,“茉莉花茶。”
  慕春寅微微挑眉,眸里浮起兴味,“不都说荣光温总只喝冰水吗?怎么改了口味?看来温总是个善变的人,不知道对感情会不会也这么善变?”
  温浅淡淡地道:“世上没有一沉不变的事,只要那件事值得让人改变。”随后补了一句,话里有话,“樊歆说冰水伤胃,为她值得,我就戒了,改喝茶。”
  侍者将红茶与花茶端了上来,慕春寅接过红茶,拿在手心里晃荡,上好的红茶清亮剔透,细碎的冰块在里面半沉半浮如水晶。慕春寅看着摇晃的冰块,漫不经心问:“温总这是在宣示主权吗?”
  袅袅的茉莉花香盈满一室,温浅端起茶盏在鼻翼下晃了晃,轻嗅茶香,“慕总明白就好,还望慕总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温总凭什么?”
  “凭全世界都知道我跟她是一对。”
  慕春寅鼻腔里发出短促的笑,“呵,我跟慕心二十多年感情,认识的时间比温总早,相处的时间比温总多,温总一个半路冒出的第三者,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顿了顿,他薄薄的唇角溢出轻蔑,“便是排队,也轮不到你。”
  温浅端详着手中茶杯,那是景德镇上好的骨瓷杯盏,薄如蛋壳,瓷器上不见半点描花绘彩,通体纯白如雪,质地轻盈细腻,置于灯下微微透光,温浅洁净修长的手指白皙如玉,托着着精致的瓷盏,相得益彰的漂亮。他慢慢抬起头来,唇角弯起极浅的弧度,“慕总,这世上什么都需要排队,唯独爱情——”他加重了口气,“不需要。”
  慕春寅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旋即深以为然的点头,“是啊,温总都能在演唱会上大做手脚,用卑劣的手段得到女人的心,这样的人又怎会排队?”
  “不敢当,论起手脚,温某哪里比得上慕总,当年樊歆明明没死,慕总却欺瞒我六年。”
  慕春寅嗤笑一声,转了个话题,“你以为她真的喜欢你吗?”
  “不然慕总有何高见?”
  慕春寅问:“你们在一起,她是不是常给做桂花汤圆,虾肉馄饨,香菇鸡汤?”
  温浅道:“慕总对我们的菜单有兴趣?”
  “不是你们的,而是我们的。”慕春寅品了一口红茶,红茶泡得不错,香气浓郁带糖香,滋味醇和回甘,他眯眼露出享受的神情,慢悠悠道:“这二十年为了让我活的更幸福,她努力学习厨艺钻研各种美食,我有胃病,吃少了胃就痛,每次吃饭她都是哄着劝着,那些你自以为是的菜单,也就是她最拿手最常做的菜,其实都是我最爱的菜……”
  他笑了笑,看向温浅的目光里微含怜悯,“这都是她为我而付出的心血,而你现在,不过是傀儡般,受用着因我而产生的一切。”
  温浅从容不迫的扣了扣茶盏瓷盖,道:“慕总眼下就像一个没落的王朝,在向人炫耀着自身曾有的辉煌。”他叹一口气,“可惜,再风光也是昔日之事了。”
  “怎么,新政权想篡位,就以为能轻而易举推翻王朝的统治吗?”慕春寅道:“她同我二十年感情,朝夕相对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上学一起睡觉,没有血缘关系却亲如一体。她知道我的一切生活习惯与个人喜好,衣服的尺码,喜欢的口味,热爱的球星,银行.卡密码,甚至内裤的颜色,身上的每一颗痣。反之,我熟知她的所有,最爱的菜肴,喜欢的颜色,第一次的考试成绩,甚至内衣的罩杯,用的卫生巾品牌……而这些,你知道吗?”
  慕春寅喝了口水润喉,看向对面的温浅,温浅端坐在沙发上,他微垂着脸,沉稳如初。慕春寅接着道:“还有,她是个根本就不爱慕名利的人,却不顾一切进入这个圈子,你就不好奇,她是为了什么?”
  温浅道:“慕总无须提醒我樊歆对音乐的狂热,我同她琴瑟相合,再清楚不过。”
  “音乐?”慕春寅摇头,眼神一点点变为嘲讽,“看来你不知道,她埋在心底最深的秘密。”
  温浅疏淡的眸光在微不可察的角度慢慢凝结,慕春寅扑捉到这一蛛丝马迹,越发步步紧逼,“嫉妒吗?这个秘密只有我知晓。”
  温浅垂下眼帘,乌密的眼睫将所有情绪瞬间掩盖,忽然“嗡嗡”一阵震动声,放置在右手边的手机铃声大作,闪烁在屏幕上是几个字母“Star”。
  温浅接了电话,那边声音含着惺忪的软绵,似乎从夜半的梦中刚醒,“希年,你在哪?怎么我一觉醒来家里就空了?”
  温浅道:“我在荣光加班,有点急事。”
  “半夜还去加班啊!外面下了好大雪,你穿的够吗?冷的话我去给你送衣服。”
  “不冷,这么晚了别出来,好好在家睡觉。”
  “我睡不着,现在坐在花庭看外面的雪,想你在干什么。”
  那端嗓音娇软清甜,仿佛浸了糖汁的梅子,不由自主含了丝娇憨,温浅牵起唇角,仿佛漫不经心,又仿佛蓄意为之的将声音提高了一些:“我才离开一个小时。”
  沙发那畔慕春寅的笑渐渐敛去。
  温浅不动声色的扫扫对面,问:“歆歆,在你心里,我是你的什么人?”最近他老这样亲昵的喊她。
  那边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纳闷,但没有多久犹豫,她肯定的答:“是我喜欢的人啊,这还要问吗?”
  “除我之外,能接受跟其他人在一起吗?如果有个人很爱很爱你。”
  那端沉吟片刻道:“不能……我的爱情里只能容下一个人,其他人再好我也没办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温浅露出满意之色,“好了,你睡不着就去上网,我结束这点工作,马上回家陪你。”
  那边哦了一声,电话挂断。
  温浅将手机收起来,转头看向慕春寅。慕春寅神色漠然的坐在那,看不出有什么反应,唯有那扣着玻璃杯的手指,仿佛加大了劲,指节处微微泛白。
  温浅慢条斯理品了一口香茗,道:“慕总与樊歆情同手足,我的确不如慕总了解她,但温某也拥有慕总没有的,比如……”他晃了晃手机,主屏幕上是樊歆亲吻他的合影,“樊歆全部的爱恋。”
  慕春寅凝视着那照片,衣袖上的珀金袖扣在灯下闪着微凉的光,像这一刻他唇畔的冷意,须臾他恢复如初,轻笑:“爱情算什么?无非是一股荷尔蒙的新鲜劲,热恋期一过,淡了倦了也就完了,不然世上这么多分分合合哪来的?不要以为这一刻的拥有就是天长地久,人生在世,爱情亲情友情,维持一生的,只有亲情。”缓了缓,道:“不然我为什么敢放她去巴黎?我就当她是一时新鲜,在家里闷久了,想出去撒欢……等玩累了,腻了,自然就会回家。”
  温浅没说话,只低低一笑,眉梢有含而不露的不屑。
  接下来,两个男人都没再说话,就那么静静对视,从最初的平静到逐渐尖锐,彼此的眼神都透出一种矛盾的古怪,似在炫耀自己所拥有的情感,又似为对方拥有的耿耿于怀。
  喝红茶的男人注视喝花茶的,他嫉妒他拥有她的十年爱恋。
  喝花茶的男人凝望喝红茶的,他不甘心她与他的青梅竹马。
  久久对峙,双方目光安静而犀利的交纵,像无声的硝烟弥漫。最终温浅站起身来,道:“她还在家里等我,先走一步。”话落他优雅的步伐微顿,不露痕迹的神态微含了丝胜利者的浅笑,“慕总勿送。”
  慕春寅还坐在原处,鼻腔发出一声短促的笑,“温浅,你以为你能跟她走多远吗?就你姐那性子,你们长不了。”
  温浅眸光微闪,随即推门头也不回的离去。
  包厢外的大厅红男绿女还在浮躁的舞着喝着,变幻交错的迷离灯光中,穿过人群的温浅似有一种无形的气场,既不寒冷如冰霜,亦不凛冽如锋芒,他薄荷色的衬衣,米色的长裤,面容清俊而安静,身姿笔挺如修竹,步伐缓缓而行,干净温文中透着清疏傲骨,路过那衣着暴露眼神轻佻的舞女,路过偷偷摸着女伴低胸装的猥琐小年轻,路过喝着下等酒讲着低俗笑话的街头小混混……那浮世的喧嚣如污泥浑浊,却无法沾染他分毫。
  慕春寅静静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面上不见任何低落与颓然,只剩满满的笃定,“不信吗?那我就拭目以待。”

☆、第96章 Chapter96 找寻
  随后的时间,樊歆猫咪般宅在家,慕春寅没再进入她的生活,日子过的风平浪静。
  几天后,温浅担宅太久会把她憋坏,带着她出门参加S大的校友会。那个热闹的同学会上,樊歆看见一张意外的面孔。
  齐湘。
  彼时包厢热闹异常,温浅坐在沙发上陪大学导师说话,樊歆出包厢去接莫婉婉的电话。
  寒风呼呼从长廊刮进来,另一个包房的门突然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自眼角掠过,依旧是曾经优雅的步伐,那雪白貂皮外套在风中蓬松而贵气,将来人精致的脸庞衬得愈发巴掌大。
  见了樊歆,她略显惊讶,却是从容不迫的打招呼,“巧,从法国回了啊。”
  她语笑晏晏,丝毫没有仇人见面的尴尬与眼红,“好久不见,看樊小姐志得意满的样子,看来在国外过的不错。”
  樊歆扫她一眼,“齐小姐脸上笑嘻嘻,嘴上笑嘻嘻,就是不知心里是甘露,还是莲子?”
  她这话一语中的,齐湘笑意渐冷,这一年她的确过得不如意,被盛唐与荣光在国内外多面打压,原本指望家族帮她重振河山,谁知九重掌权人齐三突然中风,集团内群龙无首乱作一团,各势力为了庞大利益明争暗斗,哪还有人有闲工夫帮她处理娱乐圈鸡皮蒜毛的事?
  眼瞅着曾如日中天的事业日薄西山,而过去被她不屑一顾的樊歆,虽被盛唐封杀,却在国际上混的风生水起,这让她如何甘心。她心底愤恨不已,却不想在这大众场合失了风度,毕竟不远包房还坐着她想结交的制片人。
  她慢慢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樊小姐如今事业顺风顺水,还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当然了,最好感情也能长长久久。”她将这长久一词咬的重重的,重到透着丝讽意。
  樊歆眉一挑。
  “咦?难道你不了解温家吗?”齐湘做出惊讶的模样,“瞧你这反应,还没去过温家?”
  樊歆待要说话,一个颀长身影从包厢走出,拿衣服披在她肩上,“怎么在这?走廊上不冷吗?”
  樊歆扭头看去,就见温浅来到自己身后,注意到一侧的齐湘,他伸出右手搂住樊歆的肩,是一个护着的姿势,口吻冷如脆玉,“走吧,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讲的。”
  齐湘笑盈盈的脸刹那僵住,而温浅搂住樊歆头也不回的离开。
  ※
  结束聚会回到了家,樊歆坐在粉翠盎然的花厅,回想着齐湘的话,脑子有些乱,见温浅走过来,她注视着他的眼睛,问:“希年,你是认真跟我交往吗?”
  温浅莫名,“不然这是在过家家吗?”
  樊歆道:“可我发现,我并不是很了解你,我甚至对你的家庭和亲人一无所知。”
  温浅俯身抱抱她,“我觉得没有必要提,重要的是以后。”
  樊歆沉默了会,既然他不想提,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了。
  倒是温浅反问:“你进这个圈子,除了展示才华外还有其他原因吗?”那天与慕春寅的交谈,他心里不是没有梗的。
  见樊歆不语,温浅表情微黯,“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想说也没关系。”
  樊歆抿唇静默。
  他对自己的家事守口如瓶,她却不愿对他有所隐瞒,于是她伸手在脖颈处摸出一块乌黑碧玺,道:“我进这个圈子,其实目的是想找一个人。”
  ※
  深夜十一点,温浅回到荣光加班。空荡的办公大楼里没什么人,只有雅白的灯光兀自亮着。
  回想樊歆今夜向自己袒露的秘密,既是她的要事,他就会想办法帮她解决。
  正想着,传来几下叩门响,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来人是个中年女郎,身量适中,穿着套小香风套裙,五官的精致跟温浅很是相似,如果不是眼角被遮瑕霜掩盖的鱼尾纹泄露了年纪,乍看会以为只有三十出头。
  她轻车熟路走了进来,扫扫温浅手中的文件,道:“希年,还在加班?”
  “嗯,新项目存在很多问题。”温浅的视线并未看她,在文件里的白纸黑字上游离着。
  美妇人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批阅文件,转了个话题,“听说你把樊小姐带到了清泉别墅?你可从没把任何人带去过。”
  温浅颔首。
  美妇人道:“希年,你这年纪谈恋爱很正常,但你为她出了天价赎身费,在圈内引起不小轰动,荣光老臣对此议论纷纷。”
  温浅的笔尖一顿,“姐姐,我的个人财产轮不到旁人置喙吧?”
  “你这孩子!姐姐就提了下,又没有怪你!”温雅半宠半怨,看温浅的眼神不像是看幼弟,倒像是看孩子。须臾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像我们这种家室的,男人在外为女人一掷千金很常见,姐姐理解,年轻人嘛,都喜欢找乐子。”
  温浅抬头与她对视,眼神郑重而沉稳,“你知道的,我从不找乐子。”
  温雅优雅的坐姿慢慢绷直了背脊,她看着温浅,漂亮的眼里有涉世已久的锋芒与锐利,她说:“希年,爸妈从小不在,你是姐姐一手一脚拉扯大的。姐姐给你一句话,女人,可以宠,不能爱。”
  温浅回答淡淡的,“没有爱,哪来的宠?”
  温雅还在笑,优美的笑意里透着一种恒久的固执,“希年,我们温家的媳妇,不因爱而存在,而因振兴温氏而存在。”
  ……
  温雅走后,阿宋走了过来,他看着温雅远去的背影说道:“温董事长似乎并不喜欢樊小姐。”
  温浅面色凝重,许久后道:“任何人的不喜欢,都不会影响我的喜欢。”
  “可是……”阿宋还想说什么,却被温浅打断,“阿宋,替我联络D电视台的张台长。”
  “您怎么突然找他?”
  “解决樊歆的问题。”
  ……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口气极是客气,“温先生,您肯赏脸我们的《独家专访》,我感激不尽,但您要带樊歆一起上节目,这个……”声音转为踌躇:“我们不是不认可樊歆,只是盛唐的封杀您知道的,上次某网站不小心播了她的视频,没几天便倒闭了……”
  温浅转了个话题,“张台长,据我所知,贵台与环海共同投资了一部武侠巨制电影,目标是冲击奥斯卡,资金方面如果有需要,荣光可以分担一二。”
  “温先生的好意我一万个心领了,但是……哎,我实说吧,不是钱的问题,我是担心招惹了盛唐,多少对电影有影响……”
  温浅淡淡一笑,“张台长,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一,电视台是政府机构,没那么好打压。二,电影既然定位国际市场,盛唐势力再大也无法将触角伸到国际。”顿了顿,他从容提出第三点,“张台长若当我是朋友,影视音乐我全包。”
  那边轻吸一口气,音乐若天才艺术家操刀,凭他在国际上的名声,此片定会因他的加盟未映先热——这不就等于给电影做了免费的宣传与炒作吗?
  张台长心动了,温浅又道:“另外温某还有些国际影圈的朋友,张台长要是卖我人情,我自然礼尚往来给您引见一番。”
  这话说的含蓄,张台长这爬模打滚多年的人精却瞬间明朗——温浅替他引见影圈人脉,对冲击国际奖项会有帮助……他眼睛都亮了,对盛唐的忌惮再顾不得,“那好,咱这么多年朋友了,这事我向着您。”
  事情拍定后,温浅回了温氏老宅。
  樊歆还没睡,在房里练舞,温浅过来亲亲她的脸颊,说:“准备一下,明天跟我去电视台。”
  “啊?去那干嘛?”
  “完成你的心愿。”
  ※
  翌日的访谈进行的很顺利,这是两人公布恋情后首次在镜头前接受采访。节目中主持人坐一个沙发,温浅与樊歆共坐一个沙发。主持人问了不少恋爱细节,在大庭广众下秀恩爱,樊歆略显羞赧,倒是温浅落落大方,从容对答。
  主持人问:“你们最喜欢对方哪个部位?”
  温浅:“梨涡。”
  樊歆上下打量温浅一圈,脸红了红,“没有不喜欢的。”
  主持人问:“现在最想对彼此说什么?”
  樊歆望向温浅,由衷道:“谢谢你。”
  温浅看着樊歆,口吻有些无奈,“应该的。”不顾左右摄像机在录,握住了她的手,一切动作亲昵到自然而然。
  节目到最后,樊歆站起身,拿出脖子上的碧玺坠子,对着镜头一字一句道:“打扰各位两分钟,今天我来,还有一件要事,我想找一个人。”
  她将碧玺对准镜头,接着说:“这块碧玺二十八年前购于上海田子坊,是一个男人送给妻子的新婚礼物,底座刻着八个字——“繁星熠熠,为世歆美。”我想找这个男人,如果你还记得这块碧玺,请你联系我,因为你对我非常重要。”
  ※
  录完节目两人回了家,莫婉婉过来蹭饭吃,晚饭时她问樊歆,“你干嘛不在电视上明说找的人就是你爸?”
  樊歆摇头,“我爸有过案底,明说的话担心对他不利。”
  “哦。”
  樊歆道:“其实我心里没底,都失踪了二十多年,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也不知这次借助媒体能不能得到消息,如果能找到,我妈在天上就能安心了……当初带着妈妈的遗愿回国,人海茫茫不知去哪找,想着如果能站在一个万众瞩目的地方,应该更好找些,所以才入了圈。”
  她扭头看着温浅噗嗤一笑,“本来我想在去年演唱会结束时发布这消息的,谁知他突然出场,我一紧张……正事都忘了。”
  三人对视笑起来,莫婉婉拍拍樊歆的背,“安啦,姐跟温浅都在,我们会帮你的啦!”
  ※
  温家旧宅在火锅的气氛里热气腾腾,而同一时刻,盛唐十七楼人人噤若寒蝉。因为总裁办的电视里,慕总裁正在收看这一期的《独家专访》。按照以往经历,每次他看见那两人消息就要暴怒,不是摔东西就是开人,这次两人光明正大上节目……还不知慕总裁会怎么发飙。
  然而总裁办里并没有他们想象的这么可怕,慕春寅坐在沙发上,表情看起来一切如常。
  连周珅都讶异了,“春春,你今天咋心态这么好啊,是不是心里滴血但装作若无其事?没事,难过你就说,兄弟陪你嘛……”
  “我为什么要难过?”慕春寅盯着电视机,倏然笑起来,“我开心的很。”
  周珅愣了,摸摸他的头,“兄弟你还好吧,没喝酒吧!”
  “去,谁喝酒了。”慕春寅打开他的手,“我巴不得这样,他们就高调吧,到时都用不着我出手,温雅自然会替我料理干净。”
  周珅想了会恍然大悟,“兄弟啊,你的智商终于回了!”又连连点头,“对,我们就隔岸观火,借刀杀人,坐收渔翁之利!”继而啧啧有声,“温家大姐那可是终极BOSS,啧啧……十几年前就把圈内四五个风云大佬玩得团团转,整个圈内最可怕的女人,没有之一,齐湘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慕春寅没再说话,继续看电视,某个瞬间周珅注意到,当电视上出现那两人牵着手的镜头时,慕春寅将脸别了过去。
  那一霎周珅想,嘴上说不难过,不过是为了掩饰心里的伤。
  ※
  慕春寅的预料没错,樊歆在两天后与温雅见面。
  那是除夕的前两天,温浅去了公司。在家的樊歆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一个沉缓的女声响起:“樊小姐吗?我是希年的姐姐,我想请你去博物馆逛逛。”
  她平和的语音自有一股强硬,仿佛藏在海绵里的针,看不见,可含着不容忽视的锋芒,说完也不管樊歆答不答应,径直挂了。
  樊歆握着电话怔在那,逛博物馆?

☆、第97章 Chapter97 温雅
  上午十点,樊歆站在北杨路23号,这是一幢普通的写字楼,她在Y市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没听过这里有什么博物馆。
  沿着小洋楼的侧门往里进,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写字楼后竟有个开阔的庭院,绿树丛荫茶花芬芳,几株玉兰树后有一幢略显老旧的洋房,像三十时年代的复式楼。
  她看了看门牌号,没错,温雅说的地方就是这里。她脚步停住,脑里掠过莫婉婉在前天跟她提过关于荣光及温雅的事。
  莫婉婉说:“二十多年前,荣光集团遭遇重创濒临破产,温浅父母承受不了压力自杀。四岁的温浅自此失去双亲,此后便由大他十几岁的温雅带大。温雅名义是长姐,实际承担父母的身份,她对温浅的教育极为严厉,任何方面没达到完美便会重重处罚。温浅八岁那年,因为奥赛题只考了99,被罚在膝盖深的雪地跪了一晚,直到冻晕。另外温雅还很专横,从小不许温浅交朋友,除开音乐外,也不许有其它爱好,温浅的房间教室都安了摄像头,就为了全天候监视他练琴学习。”
  莫婉婉说:“你别以为温雅是真心瞧得起音乐,这些年,温浅天才音乐家的名声让他在全球备受欢迎,他不仅是世界艺术厅的常客,还是不少王室的座上宾。他的才华让温雅打开一条通向顶级名流的捷径,她利用温浅拉赞助招商引资各种手段壮大荣光。温浅于她,一面是血脉同胞,另一面则是她复兴荣光的工具。”
  莫婉婉还说:“随着温浅的成长与成名,姐弟间的矛盾在他在十六岁那年爆发,姐弟两大吵一架,温雅放松了看管,再然后温浅成年,按照父母遗嘱继承了部分公司股权,温雅便不好再过多干涉。不过像她这种强势的人,习惯了控制,没那么容易松手。”
  “但你别担心,温浅是个能力很强的人,过去受制于人是年纪小,长大后他便培养自己的力量,慢慢挣脱家族的桎梏……不过问题也来了,一个是羽翼渐丰的他,一个是控制欲强的温雅,两人对集团的主张几乎背道而驰,矛盾越来越尖锐,关系也随之紧张……”
  莫婉婉说到这口吻一转,“说实话,虽然我讨厌温雅,但不得不承认她很不容易,她爸妈死时,温氏负债累累四面楚歌,她在风雨飘摇间以十九岁的年龄接任董事长,为了家族吃了不少苦。”
  ……
  “樊小姐!”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樊歆的思绪,就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站在樊歆面前,往洋房朱红的木门一指,“我们董事长请你进去。”
  “哦。”樊歆回过神来,点头。
  朱红木门旁是镂空的雕花窗,古代小轩窗的感觉,樊歆向窗内扫了一眼,光线很暗,看不见里头有什么。
  木门被打开的一瞬,樊歆听到属于老旧门板摩擦的“吱呀”声,阳光从屋外照进,尘埃肆意的漂浮在光线里,樊歆慢慢看见里面的场景。
  这是一间狭长的房间,具体说更像一个幽深的长走廊。走廊旁都是老式的家具摆设,木质的博古架,木质的案几,上面摆放着些古玩,也不知是不是古董……经历了太长时间,这些木制品皆透出一股腐朽的味。
  墙上挂着许多相片,是按时间排序,先是现代的彩色照,相片上的中年男子穿着西装革履,樊歆并不认识。随着脚步往前走,照片变成黑白色,再不是先前西装革履的男人,而是另一张穿着中山装的陌生面孔,再往前走,中山装变成类似民国时期的的长袍马褂。再往前,胶卷质感的照片没有了,成了手工画像,清一色淡黄宣纸黑色墨,一笔一划勾勒出更多面孔。画像上人的马褂装变成蓝色长袍,还配有带翎羽的帽子,像满清官员装扮。一个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或英姿飒爽的跨在马背上,或官威十足的坐在庭院中,充满封建时代的贵族派头……
  到最后一幅画之时,长廊终于走到尽头,画像下竟有一案几,上面摆着果盘,燃着白色蜡烛。四周安静无声,冷风从长廊那畔吹进来,火烛幽幽闪了闪,一屋子的画像挂在冰冷的墙上,像追悼会上的遗照,睁着空洞的眼齐齐望着樊歆,她霎时背后发凉。
  一个身影缓缓走进,影子随着烛光投在地上,仿似还带着阴森森的风,樊歆吓了一跳,扭过头去,就见一个女人的背影出现在她面前,穿着暗红色呢子大衣,修身的款式显得纤瘦高挑。她缓缓转过脸来,领口绣花盘扣的复古设计,让她像是从民国走出来的女子,竟跟这老式走廊般有发黄的陈旧之感。
  “樊小姐来了。”来人看着樊歆打了声招呼,如果忽略眼角的细纹,那明眸薄唇,跟温浅一样,是极出挑的容貌。
  樊歆礼貌道:“温董事长好。”
  温雅客气地向周身一指,“樊小姐参观我们温氏祠堂感受如何?”不待樊歆回答,她步伐优雅的走到壁画中央,浅笑里含着骄傲之色,“这可是我们温家沉淀了三百年历史的地方,堪比博物馆。你既然跟我们家希年交往,多了解一下是必须的。”
  烛火又一阵摇曳,那些逝去百年的面孔正一个个在墙面上将樊歆俯瞰,一股凉气没由来由从脚底下往上窜。樊歆不由困惑,就算要了解,为什么要到这样奇怪又阴森的地方?
  她还没问出疑惑,温雅已向她招招手,引她走到供奉台上的第一张画像前。
  那是一张坐在庭院里的男人,身穿清朝官服,头戴翎羽官帽,端坐笔直,一脸坚毅。温雅微摊开右手,拇指朝内,四指并拢,用一个恭敬的姿势指着画像道:“这是我们温家始祖,温善,满洲镶黄旗人,在世于康熙年间,曾随康熙帝西征准葛尔,官至大学士。”又补充道:“大学士的职位类似于宰相。”
  她微笑着指向第二张图片,那张是个骑在马背上的将军,“这是我温家□□温鸿,乾隆年间在世,曾任吏部侍郎,后为国捐躯,追封一等伯爵。”
  她往前走两步,指向第三张图片,“我温家烈祖温棱,任陕甘总督,乾隆五十六年,哈萨克汗斡里素勒坦遣子入觐,乾隆帝诏嘉烈祖抚绥有方,赏双眼花翎……”
  话到此处她转头看向樊歆:“樊小姐知道什么是双眼花翎吗?”
  樊歆摇头。
  “双眼花翎是清朝官服的一部分,花翎分为单眼,双眼,三眼,按照立功大小来赏赐几眼翎子,乾隆在位几十年,被赐双眼花翎的只有二十多人,在当时是千古犹荣的恩宠。”
  樊歆点头,温雅又接着指向下一张图片。
  接下来的半小时,温雅就着画像一一往下介绍,基本都是各种先祖们受过的殊荣,至高尊贵的身份……樊歆曾听说温氏显贵至极,却万没料到屹立三百年的家族竟这样尊荣显赫,一品官员就出了六七个。
  温雅讲完了古代,慢慢走向近现代的照片,“这是我曾□□温年,历任Y市市长,Z省省长。”
  “这是我祖父温青,也就是我爷爷,他虽弃政而从商,却是国内煤矿业与钢铁业先驱,被称为国内企业家之首。”
  温雅的目光落到落到最后一张彩色照片上,那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斯文儒雅的脸跟温浅很有几分相似,温雅指尖小心翼翼摩挲着,像看一件稀世珠宝:“这是我父亲温横。他继承我爷爷志愿从商,致力于煤矿、金属及轻工业,当年Y市乃至附近的C市T市,四分之一的GDP靠他支撑。现在的盛唐在那会不值一提,而九重压根没出现。”
  她垂下眼帘,光彩鲜亮的神色渐渐黯然,“只可惜,80年代经济改革,企业调整失败,遭到重创。”
  这段往事樊歆是听过的,她轻轻点头。
  温雅从照片上移向樊歆,“樊小姐,我给你讲了这么多,你懂我的意思吗?”她加重了语气,问道:“你懂希年的使命吗?”
  樊歆抬眸看她。
  温雅随手拿起博古架上一柄鎏金短剑,也不知这是哪个祖宗留下的古董,通体乌金色,堪称低调的奢华。温雅拔出刀鞘,锋刃的光闪过樊歆的眼——这封闭数百年的短刃,岁月不曾抹去它的光泽与锐利,它依旧寒光逼人。温雅把弄许久,道:“我们温氏泱泱三百年,曾有的显赫与荣光是你们想象不到的,即便遭过重创,但我坚信重现昔日光芒指日可待。”指了指手中短刃,“就像这把剑。”
  樊歆盯着那把光芒流转的剑,一时无话。
  荣光,荣光,原来是温氏集团数辈人的夙愿所在。
  温雅将刀刃放回刀鞘,道:“要重振荣光,作为这代唯一的子嗣,希年是家族最重要的希望。”
  “为了把他培养成最优秀的接班人,我费心费力百般教导。”她眼风向左飘去,指着角落里一个残破的蒲团,“看到那蒲团没?他儿时淘气,我就罚他跪在列祖列宗面前悔过,一跪一整晚,天长日久蒲团跪破了,烈性也就磨圆了。”
  她转了个身,视线透过小轩窗看向长廊外面,窗外阳光晴好而屋内凉气森森,她面有自得,“所以,现在的希年多么优秀……这是我为温家做出的最大贡献。”
  她扭过头来,郑重其事看向樊歆,“我对他如此爱重,也请樊小姐万分谨慎。与你,我只有两个字交代。”她伸手在墙上一横一捺,慢慢写出两个字:“——自、明。”
  樊歆看着那两字,而温雅笑了起来,眼里有笃定,“樊小姐是聪明人,我就不再多说了。”

☆、第98章 Chapter98 除夕
  温浅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就在夜里樊歆犹豫着如何开口之时,他已从旁人那里得知。他随即去了房外,跟温雅打了很久电话,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他面色紧绷。缓了会他去花厅找樊歆,他抱了抱她,说:“以后我姐再找你,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那会你在开会,我就没让秘书转接。”
  “是我的疏忽。”温浅去吻她的脸,是个歉疚的表情,“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事我会解决,你别有压力。”
  樊歆心中思绪万千,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温雅那“自、明”两字让她倍感压力,而“博物馆”之行,让她对温浅的过往有了更深的认识。
  那残破的蒲团,阴森的祠堂,幽暗的烛火,画像上无数双鬼一样空洞的眼……年幼的孩子在极端的恐惧里,一跪一整晚……她震惊、心疼,难以置信。
  她更无法想象,他残缺的人生有那样多的不快乐,可在外人面前,他永远都是沉稳平和、冷静而强大的姿态。
  其实那些伤、那些孤寂、那些痛苦与破碎,她希望他能跟自己说说,可他从不,或许他没有向任何人倾诉的习惯。
  她忽然难受起来,但她不想强迫他,每个人心底都有伤口,贸然翻开或许是二次伤害。她慢慢俯身,抱住他的肩,将下巴抵在他背上,“希年,明天就除夕了,能不能早点回来,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温浅有短暂的愕然,“除夕了?这么快,这几天都忙忘记了。”随后拍拍她的手,“好,我明天早点回来。”
  “好,那我准备好年夜饭!”
  ※
  翌日除夕,樊歆从早忙到晚,张罗了一大桌菜。可等到晚上六点,温浅还没回,她打了个电话过去,是阿宋接的,他说公司出了点急事,温浅在同几个骨干开会。
  樊歆只得挂了电话,看春晚打发时间,末了竟迷迷糊糊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墙上挂钟一圈圈走着,快十一点时,门被推开,温浅颀长的身影携着屋外的寒露与雪花一道走进。沙发上蜷成一团的樊歆闻声醒来,高兴道:“回来啦!”
  她起身急忙忙向餐桌走,“我去把菜热热,吃年饭。”
  ……
  年夜饭樊歆花心思烧了十六个菜,色香味俱全,饭后樊歆又上了一锅饺子,温浅刚咬下第一颗,便触到一个硬邦邦的玩意,吐出来是个硬币。樊歆瞅着硬币欢呼着,“哇,你吃到了钱,新的一年会交好运!”
  温浅抬眸,“真的?”
  “嗯。”樊歆用力点头,“在我们那,一锅饺子只有一枚钱,有福气的人才能吃到!”
  温浅笑了笑,突然却沉默了,只看着一桌子的菜。
  见他不再动筷子,樊歆问:“怎么了?菜不合胃口?”
  温浅似是感叹:“我有二十多年没有吃过年饭了。”
  樊歆一怔,“你姐姐都不跟你一起吃年饭吗?”虽然关系紧张,总不至于年饭也不在一起吧。
  然而温浅摇头:“她太忙了……从小我就一个人在家,吃饭,学习,睡觉……除夕夜也是,要么点外卖,要么去酒店……今天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过年的流程该是怎样,贴对联年饭……我从没感受过这种气息。”
  他望向宽敞的别墅,“这次要不是带着你,我不会回这,太冷清了……来来回回只有自己的脚步。”
  说到这温浅轻声一笑,“你怎么不说话?”
  樊歆低声道:“知道你过去并不幸福……我很难过……”
  “没什么好难过,幸福是件奢侈的事,得不到也很正常。”温浅垂下眼帘,乌黑的睫毛遮住了幽深的眸光,有压抑的情绪在里激荡。樊歆倏然心疼起来,她静默着去握他的手,“今年有我……这里不会再冷清了。”
  他颔首,将她的手合在掌心。旋即她欢笑道:“好了,过年难过的事不想了!马上12点了,我们去院外放迎春跑。”
  她拽着温浅到了庭院,拿出一挂鞭。温浅正要点,她却拦住他,“等等,迎春炮有规矩的,不能这样放。”说完煞有架势的找了块没雪的地,将炮铺开拉成一线,摆出经验十足的模样,“可以了,放吧。”
  温浅没正儿八经过过年,不懂这些门道,便由着她捣鼓,炮仗点燃后,噼里啪啦的声响中,樊歆捂着耳朵向后退,她带着毛绒帽子,穿着雪地靴,想围观炮仗,又怕被飞溅的火星炸到,便躲在温浅身后,将头从他的臂弯下穿出,露出白皙的小半张脸,被明亮的火焰映得微红,有些孩子气的可爱。
  炮仗的震天声中她扯着嗓子对着温浅喊:“好棒!这炮又响又顺,来年一定红红火火顺顺利利。”
  温浅哑然失笑,原来方才她又是找洁净的地面又是把炮拉成一字型,是为了图炮的吉利。
  身畔樊歆也笑了,伸手从衣襟处掏了掏,将一样东西塞温浅手里。温浅低头一看,竟是她那块贴身带着的碧玺吊坠,墨色的精致物件还染着她的暖意,她郑重道:“你送了我合欢意,我找不到更好的送你。这是我爸爸给妈妈的定情物,上面刻了我的名字,现在送你。”
  她口吻虔诚,看向那碧玺眼神异常珍爱——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她如珠如宝贴身携带,一刻也不曾离开,如今却相送,足见情深意重。
  炮还在继续,樊歆又跑到另一侧,去点那排早已准备好的烟火。火花尖啸着冲向黑夜,绽出姹紫嫣红。与此同时,屋内的钟声发出悠长洪亮的大响。
  “当!当!当!”
  那一瞬间,樊歆微仰起头来,她背后的夜空烟火肆意盛放,她拍着手向温浅大声笑道:“希年,新年快乐!”
  灼灼烟火中,她笑得粲然夺目,乌黑的眸中竟似千万朵烟花坠落,而她唇畔的笑意温暖如春。温浅看着她,竟有些松怔,他将视线平移向她身后的背景,这温氏旧宅像往常的冬天一般白雪延绵,却又有截然不同的风貌,方才他回的匆忙,竟没仔细看。
  眼帘里庭院与屋子灯火通亮,玻璃窗后的屋内有热腾腾的饭菜,屋外大门口贴着红彤彤的对联,往常空荡的墙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福字与中国结,花庭里的树木悬着许多缀有流苏的小红灯笼,清冷的枝桠被装灯结彩,簌簌的白雪还在飘荡,墙角却不知何时堆了两个可爱的雪人,雪人的手中各握着一串糖葫芦,紧靠在一起,像亲密的家人……这一幕的热闹与喜庆,像电视剧里的新年般团圆美满,他从未经历过——往年除夕,他独自在荣光九楼,在那只有清冷月光与钢琴的房间,倚在落地窗前,端着一杯冰水,看着万家灯火的团圆与欢乐。
  那时的他,是冷而孤寂的,同杯中的冰水一般,同样的温度,年复一年。
  如今,孤独被曾仰望的灯火与温暖取代,他看着周身一切,心房之处陡然充实起暖意,似被柔软而丰盈的羽绒一点点裹紧,将这虚无的人生寻到最妥帖坚实的倚靠。
  烟火的光亮中,樊歆扭头看他,她清澈里的眼里有希翼,“希年,你喜欢吗?”
  他手中摩挲那枚碧玺,光滑的触感上暖意还在,他静静看她,问:“为什么这样?”
  他突然安静,她不由忐忑,“你不喜欢吗?”
  见他仍沉默,她小声问:“是不是我太自作主张了?……我只是想让你快乐点,弥补从前缺失的……如果你不习惯,那我下次就不……唔……”
  她话还未说完,纷飞的大雪中,他倏然倾过身来,捧住她的脸,用力吻她。他的吻这样热烈,封住她的呼吸她的思绪,随着天幕上一重重的烟火,几乎让人晕眩过去。
  他吻了许久,突然将她打横抱回屋子,屋外大雪如梨花飘荡,屋内温度适宜如春。他的步伐沾染着屋外的风雪,平稳踏过一级级大理石阶梯,将她抱到他的卧房。房内没有开灯,阴暗的光线中,他将她放到他宽大的双人床上,吻仍旧没完没了。
  床褥柔软的像是儿时的摇篮,樊歆躺在床中央,看着他高大的身躯覆到自己身上,触在皮肤上的吻跟从前截然不同。在此之前,他对她的亲昵就如清茶,淡雅、清幽、和缓,无处不在的如水温柔。而这一刻他的呼吸是热的,随着吻暖烘烘拂到她的脸上、唇上、又移到了耳朵跟脖子上,一点点向下滑,带着某种急促,火一般燎原。
  她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羞怯到不敢动。她感到有只手沿着她的衣襟摸索,随即睡衣的扣子被修长的指尖解开,他掌心覆上她胸前的丰盈,她脸轰地红了,心脏瞬间狂跳。
  大概是太过紧张,她微微颤栗了一下,覆在她身上的人敏锐的察觉了出来,他停下动作,在黑暗中凝视着她,嗓音含着丝沙哑,“你紧张?”
  她握住他的手,摇头,“不……不紧张。”她的声音有些飘乎,内心却是欢喜的。与初夜有关的疼痛与恐惧她听过不少,但若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再大的疼痛她也愿意挨。
  窗外蓦地一朵烟花炸响,房间被鎏金色的火光点亮,映出彼此的脸。两人在这一霎的光亮中对视,他墨黑的瞳仁像一片深邃的海,倒映出她小小的脸,而她的眸子黑白分明,半分杂质也没有,那满满洋溢的,除了羞赧,全是对他的喜欢。
  她这样喜欢他。喜欢到紧张得厉害,却强撑着否认。
  他看着她半晌,却松开了她,他替她将睡衣上的扣子扣好,翻身睡到她身边,她有点蒙,这是……就此作罢了吗?
  仿佛瞧出她的疑惑,他手臂一揽,将她搂进怀里,说:“睡觉。”
  她轻声问:“怎么了?”
  不到三分钟,温浅便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他抚着她的发,姿势温柔而轻缓,方才那些紊乱的呼吸与心跳仿佛从未发生过,他说:“刚才有些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
  樊歆没明白这话的意思,但温浅的怀里温暖坚实,她嗅着他衣襟上清幽的茶香,渐渐困意来袭。
  屋外的烟火还在放,是其他人家点燃的喜悦。炮竹的声响中,即将陷入混沌梦境的她忽然想起前年的除夕。两年前的这一晚,她跟慕春寅在一起,除夕敲响的钟声里,她曾看着他悲伤的眼眸,保证再也不离开他。
  可是,终究还是失言了啊。
  果然,这世上,最强大的就是命运,可以将一切誓言击溃崩离。
  她难过起来,混混沌沌想了许久,渐渐睡去。
  她睡后,一直搂着她的温浅睁开了眼,他在昏暗中俯身凝视她的睡颜,她的呼吸清悠绵长,一点点拂到他脸上,而她的气息弥漫到空气里,淡淡的莲花香。
  他看了她许久,轻轻凑过去,在她唇上落下轻轻一吻,轻浅如屋外白雪飞絮。
  随即他起身,轻手轻脚下了床,坐到了花厅。
  窗外的鹅毛大雪还在下,从二楼望去,院落被覆上了厚厚的积雪,一片银装素裹,唯独那大红灯笼还在雪里喜气而活泼的亮着。温浅泡了一杯茉莉花茶,将肩上的羊绒披肩裹了裹,那是樊歆前几天学着网上的款式给他织的,浅浅的烟灰色透出低调的优雅,柔软的触感像她温暖的拥抱,他很中意。
  手机突然响起,是莫婉婉的,她噼里啪啦一顿:“温浅,给你说声新年快乐!刚才跟哥们打牌忘记了!你快点给我封红包,我输的精光!”
  温浅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过了会他回过神来,道:“好,一会给你。”
  莫婉婉不满道:“你在想什么呢?大脑怎么慢一拍!”
  温浅眼神凝向缥缈的夜色,大雪在天地间纷飞若舞,他若有所思,“我在想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
  温浅扭头看向卧室的方向,隔着厚厚的玻璃拉门与酒色隔帘,双人床上樊歆抱着被子睡得恬静,被窝热烘烘的,将她雪白的脸颊熏出淡淡的红晕,仿若四月桃花。
  温浅瞧着她的睡颜,深邃的眸光渐渐柔软下来,他对着电话说了一句话。
  那边莫婉婉呼吸猛地一滞。
  ※
  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这新年的钟声后,有人在静谧的雪夜中酣甜熟睡,亦有人酩酊而归。
  慕氏大院内,两道人影摇摇晃晃推门进。左边的女子脚步还算正常,右边的男人几乎是烂醉,软绵绵靠在左边女子身上,高大的身躯压得女子步步踉跄。
  女子扶着醉汉开了门,一时没找到灯的开关,只得摸黑将醉汉放到沙发上。昏暗的房间里,屋外的路灯投进一束光,幽幽照在醉汉身上,醉汉趴在沙发上,脸在酒精的作用下显出异样的潮红,但仍掩饰不了英俊的面貌。他趴了一会,忽然醉醺醺的笑道:“二世祖别走啊!继续喝!”
  正在摸索开关的女子扭头斥道:“喝喝喝!除夕夜还喝成这样!喝死算了!”
  那女子迎着窗外幽暗的光,明艳的容貌自有一股凌冽的气场,此时眼里却三分埋怨三分心疼,正是苏越。而她目光所凝视的醉汉,自是头条帝慕春寅。
  沙发上的慕春寅嘿嘿一笑,含糊不清道:“你懂什么……这世上最好的玩意就是酒,有了它,你就不再痛苦……”
  见他醉的连话都讲不清,苏越摇摇头,继续找开关,终于在窗帘后摸到,“咔擦”一声触动响,房里瞬时一片灯火通明。
  视线清楚的一霎,苏越松了一口——好歹看得见了,她得找个毛巾给这人擦干净。谁知这念头刚出,沙发上的人猛地翻身嚷道:“谁要你开灯!关掉!”
  他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手一摸将茶几上的纸巾盒摔了出去,发出砰的声响,他吼道:“我不要开灯!关掉!”
  见他暴躁起来,苏越只得把灯关了。
  房里再次陷入乌沉沉的黑暗,一阵风从未关的门吹来,携卷着屋外的风雪弥漫,苏越担心屋内的慕春寅着凉,伸手就去关门。
  门合上的一瞬,沙发上的人用更大的声音大吼,“谁让你关的!不许关!老子不关门!”
  “你有病啊!”苏越气得脸通红,“好心没好报!疯子!”随后一甩手摔门而去。
  苏越离去之后,屋里只剩慕春寅一个人。
  幽暗的夜幕里,他躺在沙发上,慢慢睁开眼,一动不动看头顶的天花板。许久他自语道:“疯了……是疯了……”
  他笑着,慢慢从口袋中摸索出手机,也不知道他按到了哪个键,手机里放出歌声,是戴佩妮的那首《爱疯了》。
  “不敢问却一直想问,你心里藏着什么人。
  不敢猜却一直想猜,如回去有没有可能。
  我不够完整,你给的从来不够完整。
  你一个语气都无法确认,这种缺乏是什么象征
  不开灯我不要开灯,我身边容不下别的人。
  不锁门我不要锁门,你回来是一种可能。
  我那么的认真,去思考你对我的认真。
  过程是多么伤害人,而结论始终是疑问。
  我爱疯了,我疯到自己痛也不晓得。
  放弃了保护自己的责任,放弃了抵抗脆弱的天份。
  我不管了,我不管这伤口能不能愈合。
  选择了你也许是错的人,选择包容了你的不安分。
  我尊重我的选择……”
  ……
  暮色沉沉,歌声在这空荡的空间里久久回响,慕春寅将耳朵贴着手机,随着音乐一起咕哝哼唱。
  “不开灯我不要开灯,我身边容不下别的人……不锁门我不要锁门,你回来是一种可能……”
  唱到这一句时,他缓缓抬起头来,望向门口的视线,幽暗的黑夜中,他乌黑的眸里含着苍凉的期盼。
  屋外一片茫茫的雪,空空的雪地上什么也没有,他看着看着,突然慢慢低下头,那眸里的期盼最终化作飞雪,坠到地上,在冰凉中渐渐融为虚无。
  他日夜等候的人,终究没回。

☆、第99章 Chapter99 订婚
  年后,温浅给自己放了两天假,陪着樊歆逛街购物放松休闲,年前加班太多没法陪樊歆,这两天便算是补偿了。当然还有一个人也在,莫婉婉。
  三人吃饱喝足去看电影,远离大众坐在VIP包间。樊歆被电影感动得泪眼婆娑,温浅半好笑半无奈的哄她,“电影而已,自己是演员还不知道真假?”
  见她还是抽抽噎噎,温浅轻拍她的背,“好啦,下次还是看喜剧吧……”
  ……
  两人浓情缱绻,另一侧莫婉婉没跟两人搭讪,她坐在那,大屏幕的光投在她脸上,她一反常态的沉静。
  樊歆觉得不对劲,探头看她一眼,吓了一跳,“婉婉!你眼睛怎么也红了!”
  莫婉婉胡乱抹了一把脸,“擦!受不了这电影要死要活的煽情!”
  樊歆却瞥见莫婉婉齐耳的碎发里有银白物什一闪。是耳塞。
  樊歆好奇问:“婉婉,你看电影怎么还戴着耳塞?”
  莫婉婉拔出耳塞,里面传来轻响,樊歆一怔——莫婉婉在听歌,根本没看电影……那她是为什么红眼?相识八年,她从未有这种小女人的作态。她不由纳闷,问:“听什么歌呢?给我听听。”
  莫婉婉道:“电灯胆。”
  她这阵子老听这首歌,樊歆问:“这名字好奇怪,什么意思?
  莫婉婉的脸突然闪过一丝促狭,她拍拍樊歆的手,“去去去,跟你男人缠绵去,别打扰姐看电影!”
  ※
  电影院外,一弯月牙挂在墨蓝的夜幕中,城市的霓虹耀眼如不夜天。
  距离电影院不远的高耸写字楼内,有办公室灯火通明。
  宽大的老板桌后,保养姣好的女郎歪靠在座椅上,面色稍显疲态,但当秘书将新的文件送来之时,她疲惫的脸立刻显出精干之色。
  翻阅了片刻文件,秘书送了咖啡进来,女郎接过咖啡,目光仍是留在文件上,摇摇头道:“这项目真是让人头疼!稍微有些纰漏就要坏大事!”
  她端着咖啡浅啜一口,皱起眉头,“不过比起项目,希年的事更让人头疼!”她抬头看着秘书,“那樊歆还没离开吗?”
  秘书犹豫了下,“是,还在清泉别墅。”
  温雅端起咖啡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尖细的高跟鞋在地毯上踏出轻微的闷响,她自语道:“我给她留面子,委婉着说她听不懂吗?非要我让她有自知之明?”
  她站在落地窗前,乌沉的夜幕下,夜色中城市一片星火辉煌,她思索半晌,蓦然高深一笑。
  ※
  大年初六这天,温浅突然接到一个急电,说有紧急要务去H市出差一周。临行前匆匆与樊歆告别,樊歆舍不得他,将他送到了机场。去机场的路上,温浅一直若有所思的状态,还微皱着眉,樊歆见状便问:“怎么了,为什么事出差?很棘手吗?”
  温浅颔首,“先是出席荣光年庆,只是有个项目要同时进行,有点麻烦。”
  “怎么麻烦了?”
  温浅也不瞒她,“公司在进行一个大项目,但是资金链出现了问题。”
  即便樊歆不懂商圈,也知道资金链断掉是怎样的危机,极有可能导致运筹已久的项目流产,而温浅一贯从容淡定,此番能拧着眉,还加上一个“大”字眼来形容该项目,一定是了不得的事,若真因资金链断掉,恐怕会影响荣光的发展。
  樊歆想帮温浅,奈何不通商道,只能给他打气,“你这么棒,一定可以圆满解决。”
  温浅颔首,摸了摸她的头。
  樊歆抱住了他的胳膊,装作兴致勃勃的模样,“那我等你凯旋而归。”
  为了解他的闷,她面露憧憬之色,转移话题,“等你将项目的事解决了,回来我们刚好可以过元宵节,过完我就回巴黎复工……新的一年我们一起加油,做出更好的成绩!我计划好了,我要在巴黎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工作室,然后推两张个人专辑,再奋斗一把,争取冲击我心中的目标奖项格莱美!再然后,后年我都想开一场演唱会,在加拿大的温哥华!我的第二故乡,告慰我的妈妈!到时候我带你去看我妈妈,我要跟她说,哪,妈妈,这是我喜欢的人!他叫希年,超级优秀超级棒的男人,我要努力更优秀,跟他并肩站在世界的中央!”
  她双手握拳,斗志昂扬,面上满是憧憬的微笑。他看着她,眉头舒展开来,笑了——为她给予的鼓励安慰,更为她的乐观积极。
  她一直是这样坚定又上进的人,这些天哪怕在家里休息,她也从未停下奋进的脚步。而这一年在国外的磨练,她从最初的迷茫到觉醒,由一个盲目寻梦的女孩变成一个学会规划人生的操盘手。她一直都在努力的倚靠自己,打开更广阔的舞台,盛放自己的光芒。
  见他笑了,她松了口气,想起眼下的事,说:“我在家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不用担心我,你去H市路上小心。”说着拨开他衣领,看到那块自己送的黑色碧玺:“去那么远,你得把这个戴好,辟邪的。”
  温浅弯弯唇角,“我不信鬼神一说,你不如说这是你的定情信物,所以我不能丢。”
  他突然说这种话,樊歆红了脸,好在车内只有司机跟阿宋。她将头埋在他怀里,强调道:“我不管,反正你得好好戴着。”
  她的固执让他忍俊不禁,温浅道:“知道,见它如见你,除非我不喜欢你了,不然我就一直戴着。”
  樊歆猛地抬起头看向他,“你会不喜欢我吗?”
  她微仰着脸,像个焦急的孩子,温浅不忍再逗她,摸摸她的发说:“开玩笑。”
  樊歆这才放下心来,而机场已经抵达,温浅俯身抱了抱她,说:“我先走了,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
  温浅离开后,樊歆开始了为期一周的单身生活。亏得她与温浅在一起时,两人并不黏糊,所以分开也没多难熬。
  日子便这般平静的过了,头两天她还跟温浅打过电话,但他那边项目难度似乎远超想象,每次打电话他都格外忙碌,有天夜里她打过去,他那边喉咙沙哑,声音听起来疲倦至极,应该是连着几个通宵都没睡好。樊歆心疼极了,叮嘱了一堆,那边温浅嗯了一声,在挂电话之前突然意外沉默,说了一句话:
  ——“Star,对不起。”
  樊歆有些莫名,可温浅又忙去了,她便没再追问。此后几天怕打扰他,她没再打他电话,转去骚扰同样受邀庆典回H市的莫婉婉,原本以为这二世祖会很闲,两人定能像从前一样唠嗑到深夜,不料莫婉婉也不对劲了,心不在焉的,往往樊歆说了一大堆,她只是淡淡一个哦字。
  樊歆问她原因,莫婉婉似乎不想多说,最后在追问下说跟她老子吵了架——她三天两头跟她老头吵架,樊歆见怪不怪,为了让莫婉婉开怀,樊歆还唱起了幼稚的“三只小熊”。
  她压着嗓子,故作憨厚的声音,莫婉婉果然被逗笑了,说:“樊歆你这二货!”
  樊歆大笑,“婉婉,我们是二货死党!”
  莫婉婉那边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抽烟,樊歆道:“你少抽点,虽然姿势很帅,但真的伤身。”
  莫婉婉哈哈大笑,“樊歆,这是姐见你第一面时你的开场白。”
  樊歆亦笑了,想起八年前的往事。那时她大一新生报道刚进宿舍,莫婉婉留着短发穿着铆钉鞋手上有纹身,一副不良社会女青年的模样,吓得宿舍另外两个女生都不敢接近她,唯有自己看着走廊上抽烟的她,好心让她少抽点。
  电话那端莫婉婉也想起了这段过往,她说:“那会你真是胖,姐本来不想理你,但你说了这句话后,姐突然对你有了好感……再然后,居然就成了死党。”
  樊歆跟着感叹:“不知不觉我们认识八年了,婉婉。”
  莫婉婉那端沉默良久,没头没脑问了一句:“樊歆,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你能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以前大学时碰到流氓你还要我先跑呢,我去哪找你这么义气的姐们呀!”
  莫婉婉笑了笑,旋即转了个话题:“你跟温浅在一起快乐吗?”
  “快乐啊。”樊歆认真想了下,“虽然他这阵子很忙不能陪我,但他对我很好,什么都将就我,别人说恋爱中摩擦吵架什么的,我从没体会过……她几乎算得上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男朋友。”她口吻一转,倏然带了点苦恼,“不过也因为太好太完美,我偶尔会不踏实,觉得自己在做梦,怕什么时候梦就醒了……”
  莫婉婉鄙夷道:“得了吧!给你好的你还挑!”
  两人哈哈笑了一阵,又一阵天南海北瞎聊,一直聊到十二点才各自入睡。
  ※
  时间一晃已是正月十三,温浅离开了六天,算算日子差不多要回了,希望他一切顺利。
  想着元宵节要到,樊歆便去超市采购食材做元宵,温浅喜欢果仁口味,于是她买了不少果仁,除此之外还买了些莫婉婉爱的芝麻,虽然不知道她元宵来不来,但还是备着。
  路过豆沙馅时她呆了呆,想起慕春寅。往年元宵他都要吃这口味,孩子似的总赖着她喂,一高兴便能吃下十几颗。
  下一刻她摇了摇头,将回忆甩掉,每次想起慕春寅便是个矛盾的感受,她心疼他挂念他,却又戒备他恐惧他。那些有关他的记忆永远都带着疼痛,她害怕倒带重播。
  打起精神来,她去买其它食材,元宵节她计划做一桌子菜,比如温浅喜欢的孜然鸡翅、鱼头豆腐汤,莫婉婉喜欢的碳烤猪扒等等……菜一样样往购物篮里丢,篮子被装得沉沉的,虽然拖着累,但想着那两人面对十几道美味的愉快,她瞬时心满意足——他与她,是这世上她最喜欢的男人和她最亲密的姐妹。
  她笑着去排队去结账。结账的队伍漫长缓慢,她无聊中仰头看超市里的电视,电视里播报着娱乐新闻,说是某导演喜得老来子,老导演对着镜头笑的欢,樊歆亦笑的欢——这人正是拍《琴魔》的导演,她的师父。
  她刚想打个电话过去道贺,谁知下一则新闻便让她视线凝注。电视机上出现一个类似庆典般的场景,男男女女香槟酒液的穿梭之中,播报员的声音含着喜气传来:“据悉,正月十一日晚,在商界叱咤风云的荣光集团举行年庆,庆典嘉宾云集……”
  荣光庆典因为排场够大,最近新闻满天飞,樊歆见怪不怪的看着,等待着想念的面孔出现在镜头,果不其然温浅出现了,墨黑的西装雪白的衬衫,繁杂的人群遮不住他出类拔萃的英挺清俊。樊歆心中一阵甜软,然而随着播报员的下一句话,她的笑瞬时僵住。
  播报员道:“在隆重的庆典上,荣光董事长温雅宣布一个重磅消息,年庆亦是荣光少董温浅温先生的订婚宴。”
  那订婚宴三字如惊雷炸入耳膜,樊歆睁大眼,电视里的声音还在继续,“温少董的真命天女,不是其对外宣称的正牌女友樊歆,而是莫氏集团的千金莫婉婉……”
  “啪”一声响,樊歆手中的购物篮掉到了地上,食材骨碌碌散在地上,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电视,电视里的盛宴上,温浅坐在主席位,一个高挑窈窕的身影在众人拥簇下款款而来,坐在他身边。
  樊歆揉了揉眼睛,望向那穿着拖地长裙,将利落短发整理得淑女而别致,甚至画了精致淡妆的女子,她的妆扮那样陌生,不是一贯的朋克风,可面孔却那样熟悉。相识八年,她的记忆绝不会有错。
  莫婉婉!
  樊歆仍不死心,再次用力揉了揉眼睛,真是莫婉婉。而旁边,千真万确是温浅。
  播报员还在用轻松的语气播报,“据悉,两人不仅门当户对,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难怪温少董会弃貌美的小花旦而选莫千金……”
  接下来樊歆便什么都听不到了,她不顾超市人员惊讶的目光,抛下购物篮冲出人群。
  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思维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脑中反复重播着方才电视里的画面,她拿出手机疯狂的拨打温浅跟莫婉婉的手机,然而两人都关机。
  小区外就是商业街,百货大楼外的大LED屏幕也在放着温浅与莫婉婉的订婚消息,来来往往的路人指着LED屏热烈的讨论这事。樊歆将自己狠狠掐了一把,胳膊上剧烈的疼痛赫然昭彰的提示她,这是真的,她不是在做梦!她仰头用力盯着LED屏幕,将那两张面孔确认了一遍再一遍。
  没错,是他!是她!是他与她!
  六天前,她还在他怀里醒来,清晨的阳光她嗅见他怀抱的温暖。她去机场送他,他微笑着拥抱自己,说:“在家乖乖的。”
  三天前,她给她打电话,为她唱三只小熊,说要给她做喜欢的碳烤猪扒,她还笑着说:“樊歆,你这二货!”
  ……
  这是她爱了十多年的男人,这是她信任了八年的死党。她不相信,她没法相信,她摇着头慢慢后退。
  她惶恐而茫然的来到马路中央,道路上车辆的喇叭声嘀嗒大响,她听不见,红灯在亮,她也看不见,横穿马路时一辆汽车差点撞到她,车主隔窗大骂:“不要命了!傻逼!”
  她恍若未闻,脑子乱哄哄地穿过熙攘的车流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来到一个高耸的大厦前,大厦外墙是巨幅的公司名称,两个耀眼的金色字体映入眼帘——“荣光。”
  樊歆呆站在那,天气阴沉,厚厚的云层堆积在苍穹,一丝阳光也没有,冬末的寒风一阵阵吹到她身上,被这寒气一凛,她混乱的神智终于清醒过来,她对门口拦着她的保安道:“我要见温浅。”
  订婚消息是两天前的,虽然她不懂媒体为何现在才曝光,但算算日子,温浅今天应该要回了。
  保安认出了她,赶紧向上级汇报,很快一个管理层模样的人下来,对樊歆道:“我们少董在外公务还未回,樊小姐请回。”
  樊歆口气执拗,“我不相信,让他出来见我。”
  对方见她态度固执,劝了一会后便作罢,离开时还跟保安耳语了一阵,自此保安便将樊歆看得紧紧的,虽然不敢驱赶,但也绝不让樊歆踏进荣光一步。
  空荡的荣光大门口,樊歆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目光定定看向九楼的方向。
  她要见温浅,无论事情是真是假,是豪门噱头还是残酷真相,她都要当面问清楚。
  然而,一直没人下来。寒风渐渐四起,天色随即不正常的缓缓暗沉,空中堆积着铅色的云层,似乎有大雨将至。
  不多时当真落下雨来,先是一点一滴的飘摇雨丝,随后便成了瓢泼大雨,路上行人都被雨驱赶的缩回了屋子,唯有樊歆纹丝不动在那站着。
  见她被淋得透湿,一个于心不忍的荣光副总走上前来,劝她回去。
  大雨如千万道利箭射向地面,樊歆立在雨幕中间,淋得眼睛都睁不开,却仍是那句话:“我要见温浅。”
  对方无可奈何的摇头离开,临去时自语道:“这丫头真犟。”
  之后再没有人来劝樊歆,大雨还在不停不休,仿佛天破了个窟窿似的,要将无尽的水全泼向人间。樊歆的衣服从外面的棉袄到最里层的秋衣,全部透湿滴水,零下几度的气温,寒风一吹,她冻得脸发白,但她仍是站在那,维持着最初的姿势。
  也不知淋了多久,起码有三四个小时,樊歆觉得自己要冻僵了,浸透在水里的脚已经没有了直觉,关节全僵硬起来,脸上想做出一点表情都牵不动面部神经。巡逻的荣光保安见了她都是吃惊的模样,几人小声议论,“天这么冷,雨还这么大,再冻下去不得了,她嘴唇都紫了。”
  另一个压低声音,略显不满的说:“听说温董事长就在上面,光看着不下来真够狠心的。”
  “嘘……你想被炒鱿鱼啊!……快快!别说了,外头来了好多记者,有人将樊歆来荣光的事爆了出来,他们一窝蜂来采访了,快去把门堵上!”
  ……
  樊歆没有回头,但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樊歆樊歆,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好吗?”
  “樊歆,您是来找温先生的吗?”
  “樊歆,跟我们说几句好吗?我们这有伞,给你打……”
  ……
  果然是记者的声音,樊歆没有回头,凭着凌乱的脚步就知道起码来了十几个,保安的声音跟着响起来,“走开走开,我们不接受采访!”
  随后“咔擦”一声响,传来大门紧闭的声音,那嘈杂的记者声随着哗啦啦的雨声再听不到。
  与此同时,荣光大厦里的玻璃内门霍然打开,一群人走了出来,为首的女人一袭靛紫色立领呢子大衣,身姿优雅而容貌温文,唯有一双深邃的眸子缓缓扫过众人,透出涉世已深的锋芒。
  温雅。

☆、第100章 Chapter100 晕厥
  荣光大厦里的玻璃内门霍然打开,一群人走了出来,为首的女人一袭靛紫色立领呢子大衣,身姿优雅而容貌温文,唯有一双深邃的眸子缓缓扫过众人,透出涉世已深的锋芒。
  温雅。
  樊歆木然许久的眸光终于一亮,迎着这张漂亮的面孔说:“我要见温浅。”被冻得太厉害,她吐词都有些打颤。
  温雅居高临下的站在台阶上,修身的大衣显得她身材高挑,充满贵族气息的靛紫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股皇家范的清高与疏离。她身后的秘书帮她撑着伞,墨黑的伞面下她挑眉看向樊歆,“你不是见到了吗?在新闻里。”
  樊歆仍然重复那句话,“我要见温浅,我不相信新闻。”
  “樊小姐,看来那天我的话你并没有明白。”温雅黑色的高筒靴一步步自台阶下来,“我说了,没什么比温氏的复兴更重要,而我弟弟,现在只是做出最正确的决定。这是真新闻,也是真决定。”
  “不管真假,让他当面跟我说。”
  温雅耸耸肩,“他如果有时间跟你说,还会让我来吗?”
  “那我就等到他来为止。”
  温雅的表情忽然诚挚起来,她叹了一口气,用真切的口吻道:“大家都是女人,何苦彼此为难呢。这事我跟你摊开说了吧,荣光最近遇到了问题。相信在年前你也看到了希年的工作状态,凭他的能力,疯狂加班必然是棘手的大问题。如果不解决会引来大麻烦,这节骨眼上我们需要有力的强援,而莫氏则是最好的选择,双方联姻能让实力合并,利益及抗风险能力都达到最大化。他是深知这其中厉害的,不然也不会答应联姻一事。你不要怪他,他也是被逼无奈,好歹跟你处过一年,多少都有点感情,只是家族要紧,不得不忍痛割爱。如今他避而不见,不过是心里有愧吧。”
  樊歆微怔,联想到温浅那阵子的没日没夜,荣光出现危机应该是确有其事。她默了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仍是反驳道:“他跟其她人我或许还信,跟婉婉不可能。”
  温雅眸里含着讶异,“樊小姐跟婉婉七八年朋友,不会没看出来吧?这些年家里逼着她去交男朋友去谈恋爱,只差没绑着她去相亲,她死活不肯,而且她为了温浅不惜跟盛唐翻脸,你真以为是哥们义气?”
  樊歆喉里的话顿时噎住。
  温雅还在说:“比起你对希年的十年,婉婉的时间更长,她不开口,不代表爱的比你少,人心都是肉长的,希年怎么会不动容,况且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分绝非一般人能比。”
  她看向樊歆,隼利的目光似要将她洞穿,“将心比心,樊小姐同慕总也是二十多年感情,慕总在你心中的地位是别人能取代的吗?而慕总一往情深的痴恋,难道你一点动容都没有吗?”
  “你对慕总是怎样的心态,希年对婉婉就是怎样的心态。或许你能狠心拒绝慕总的痴情,但我那心软的弟弟,却未必能拒绝婉婉,更别提眼下荣光急切需要莫氏的局面。”
  顿了顿,温雅总结道:“所以我弟弟选择婉婉,于情于理,无可厚非。”
  她一席话有理有据,潮湿的雨幕中樊歆怔了片刻,仍是固执摇头,“我不相信,希年明明还要我在家里等他。”
  “樊小姐是聪明人,话到这怎么还不明白呢?”温雅笑容温婉,“这事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安抚,毕竟订婚一事非同小可,如果现任女友死活不肯分,跑去大闹会场,我荣光岂不是要沦为全国笑柄?”
  “我知道这事情来的突然,樊小姐一时无法接受我能理解。但我仍想问樊小姐一句,你觉得希年对你是真爱吗?”
  “当然。”
  “樊小姐就别再自欺欺人了,我知道这一年来他为你做了很多,但这能代表什么?如果一个女人愿意为一个男人付出性命,那是个男人都会因感激而接受这女人的爱,我弟弟是重情之人,自然也逃不了这种抉择。所以这一年他对你的好,你能分清究竟是感恩,还是真心的喜欢吗?”
  樊歆无言以对。
  她可以坚信温浅的人品,却不能坚信他对她的感情。
  温雅一针见血指出她心底许久的疑问——他真的爱她吗?他承诺过会对她好,这一年他说到做到,她却总觉得那些完美无缺的温存里少了点什么,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那副沉稳从容的模样,那些有关寻常人的大笑大哭大怒的波动,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他从不跟她提及心底最深处的话,就像他从未开怀的面对她大笑过。他将自己的心藏得那般深,剥去完美而温柔的外壳,也许她根本没有触及过真正的他。
  这一年之中,他对她说过许多话,比如“我会对你好”、“我要给你最好的”、“我要为你打开一个新的天地”。
  那么多动人而暖心的言语,却唯独没有一句“我喜欢你。”
  ……
  雨终于敛住落下的趋势,樊歆面色苍白,状态却比淋雨时还要差。她觉得如今的自己像一块脆弱的木板,而温雅的一席话就似漫天凌厉的雨点,一字一句兜头而下,几乎将她打成千疮百孔的筛子,她浑身痛得厉害,也不知是现实的**痛,还是精神遭到重创承受不住。
  她站了许久,垂下的右手五指并拢,尖锐的指甲狠掐入掌心,用疼痛激发自己最后的力量。她抬头看向温雅,一字一顿,“希年没回来,你说的,我不相信。我只信他。”
  温雅平静的脸浮起愕然,没料到她这样倔强。随后她笑了,乌眸中有些怜悯的意味,她向身后下属一摆头,“把东西拿来。”
  下属依言递过去一个锦盒,温雅掏出锦盒里的首饰,递给樊歆,“这是他让我转给你的,他的意思,你该懂了。”
  樊歆抬眸看去,视线就此凝住——墨黑的碧玺坠子悬在温雅玉白的指间,晃荡着,在阴沉的雨天里泛出温润的光。
  她不肯接,倔强答:“这是假的!一定是你仿造的!我不会上当!”
  “碧玺是天然宝石,世上天然的东西都不可复制,我去哪仿个一模一样的呢?再说了……”温雅将碧玺翻边,将后面一行字对着樊歆,“你看清楚,后面的字,是不是证据?”
  雨幕中,墨色碧玺后那两行字迹落于樊歆眼帘——樊星熠熠,为世歆美。
  是她的坠子!
  樊歆步伐踉跄了一下,强撑的理智与坚持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倘若说温雅所有证据与说辞,她都能固执已见抵死不信,但这坠子她无法再自圆其说,那楷体字迹一模一样,那年深日久经她佩戴磨出的痕迹,绝不可能仿得出来。
  这满怀她情深义重的坠子,除夕之夜她亲手给他戴上,贴在他脉搏跳动之处。他那样的人,有谁能逼着他将脖子上贴身所戴的东西交出来?
  除非是他自愿。
  机场的一幕瞬时浮现出脑海。
  “希年,去那么远,得把这个戴好,辟邪的。”
  “我不信鬼神一说。你倒不如说这是你的定情信物,所以不能丢。”
  “我不管,反正你得好好戴着。”
  “知道,见它如见你,除非我不喜欢你了,不然我就一直戴着。”
  ……
  樊歆的脸在一霎失去所有血色。
  而台阶上的温雅突然松了手,坠子“啪”一声砸到地上,她呀了一声,却并无多少诚意,“抱歉樊小姐,没拿稳。”
  碧玺骨碌碌滚了几滚,跌入台阶后积雨的水坑,樊歆急忙伸手去捞,冰冷的水刺着她冰冷的心,而温雅已经带着人离开,只剩她独自淋在雨地。
  樊歆站起身,将碧玺缓缓贴到胸口,碧玺握在掌心冰凉凉的一团,有什么温热的情绪却涌到眼角,跟湿漉漉的雨水混在一起,不知是咸还是苦。她慢慢仰起头来,将那温热的液体强咽而下,化作苍凉一笑。
  “希年,你真的把它还给了我……”
  ※
  樊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荣光的,记者们居然还蹲守在门外,见她出来,他们一窝蜂围了过来,无数个话筒随着七嘴八舌递过来。
  “樊歆,你跟温氏少董的恋情真的结束了吗?”
  “樊歆,据称与温先生订婚的莫氏千金是你的好友对吗?从前她还常陪你出息各种活动……”
  “樊歆,相恋近一年突然结束,荣光有给你什么补偿吗?”
  “传闻温少董阔气在巴黎为你置下豪宅名车,这算是补偿吗?”
  “樊歆,你简单讲两句嘛……”
  ……
  被记者拥簇的樊歆一言不发,她紧握着手中碧玺往前走。她想,她现在的模样肯定狼狈极了,浑身上下湿透,到处都在滴水,长发湿漉漉贴在脖子上,像凌乱的海藻,她的脸色也一定难看之极,苍白的,灰暗的,痛苦的。
  记者们还在不停的拍,不停的追问,她的头又开始剧烈的痛,先前跟温雅说话时便不对劲,眼下被这七嘴八舌一吵,更是痛了。寒风呼呼吹过来,她浑身冰冷,呼吸却是异样的热,甚至有些发烫。眼前视线莫名其妙也恍惚起来,她有些难受,转身朝那些一张一合的嘴道:“你们别吵了!”
  那些嘴却仍旧没完没了,无数个问题魔音绕耳般还在继续,她再无法忍受,迈开步子往前狂奔。
  她不要呆在那个地方,不要让他们看笑话,不要让那些世俗的冷眼将她当做饭前茶后的谈资。
  她几乎是用尽全力狂奔,穿过马路,插过小巷,转过陌生或熟悉的商业街,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那些记者终于甩开不见。
  她气喘吁吁躲在某个商业街的地下车库里,看着那群向另一个方向寻去的记者。在潮湿而阴暗的空间里,她茫然呆了一会,胸臆间的痛苦无法抒发,身上的疼痛反而更加明显。
  头痛越发厉害,呼吸也更加灼热,大脑里嗡嗡不住作响,思维都停滞不前似的,脚步亦越发沉重,每一步迈出去似乎都有千钧重,她扶着墙,强撑着想要离开这里,眼前场景却恍惚起来,重影般晃来晃去。
  凌乱的视线中,她含糊瞥见两个人影,一大一小,似乎是个牵着孩子的女人,看到她,女人惊叫一声:“樊歆!”
  这人的脸虽然看不清楚,但声音很亲切,樊歆想回应一句,一阵天旋地转,她倚着墙慢慢滑下去。
  接下来,她感觉自己躺到了冰冷的地面,那女人更加惊慌,她撒开孩子奔过来,一声尖叫:“怎么浑身湿成这样,身上怎么这么烫……倩倩你看好姐姐,妈妈去喊人帮忙!”
  ……
  随后樊歆的神智更加不清,迷糊中似乎来了一群人,将她带到了什么地方,那地儿空间狭仄,还晃来晃去不停移动,是车子吗?
  她似乎被其中一个人抱着,那人用了好大劲,几乎是箍着她,她都要透不过气了,他不停跟她说话,她耳膜里却只有嗡嗡声,什么也听不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摇摇晃晃的感觉停了,她到了另一个地方,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褥,来来往往都是雪白的衣袍。她被一群人围绕,凌乱的脚步声中,有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估计是淋了大雨受了寒……导致高烧晕倒……”
  还有人操纵着各种奇怪的机械在她身上探测,随后手腕传来尖锐的疼痛,有什么东西如细细的游蛇般滑进体内,进入四肢百骸,冰冷的在血脉里渗透。
  昏昏沉沉间,她觉得自己又痛起来,除了欲裂的头部,咽喉跟关节跟着一并发作,但这不是最痛的,最痛是心房的某一处,脑中过电般来来去去都是那两张面孔,清隽英俊的男子,利落短发的女子,一个说“好好在家等我。”一个说“樊歆你这二货。”两人跟她说着笑着,最后却换成庆典一幕,男子与短发女子坐在一起,镜头前甜蜜对视。
  她痛如刀绞,痛到后面又变成了冷,像是寒冬腊月里被人丢进了天井,刺骨的凉让她忍不住哼出声来,“冷……好冷……”
  随着她这声低呼,立刻有人在她身上加了更多的被子,屋里的温度也被调高了些,她渐渐失去所有知觉。
  恍恍惚惚间她又开始做梦,一会是除夕夜跟温浅在一起放烟火,一会是跟莫婉婉在S大一起上课,那时她还那样快乐,而如今所有美好全都破碎……或许梦境能反应出人内心最深的伤害,梦里的她哭得厉害,现实里也不知不觉流下泪,她是这样倔强的人,但凡清醒时刻,在外她鲜少掉泪,可这无知觉的梦中,她的泪一滴一滴,打湿了医院纯白的枕套。
  迷蒙中似有什么伸过来,擦去她眼角的泪,随后是一声清幽的叹息。
  是谁?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人没走,他俯下身来,紧紧拥住了她。
  他的怀抱好暖,好安心,像儿时珍姨慕叔叔的怀抱,每逢打雷闪电之时,他们便会抱着她说:“慕心不怕,打雷不怕,我们在身边……”
  她渐渐止住了眼泪,静静在那人怀里睡过去。
  此后的时间,尽管窗外昼夜明暗交替了几回,她仍是浸在无边死海里昏睡,偶尔疼痛畏寒,偶尔迷蒙做梦……疼的时候她会哼声,做噩梦时会说胡话,虽然是无意识的,但总会有个人走过来,要么给她按按揉揉,要么轻轻抱抱她……这人的陪伴让梦里的她觉得舒坦与妥帖,她甚至希望就这样沉睡下去,永远不要醒来。

☆、第101章 Chapter101 醒来
  墙上的时钟嘀嗒走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不管床上的人有多不想醒来,这漫长的梦终有结束之时。
  樊歆睁开眼的那一刻,是在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中。窗外阳光倾泻进来,照得房间一片通亮,她许久未睁的瞳孔受不住这强光刺激,忍不住闭上眼缓和了片刻。
  再次睁开眼,她慢慢转动眼球打量周身的一切。
  下一瞬一惊,这是穿越了么!
  她躺在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里,身下是镂空雕花的木制床榻,抬头可以看见缀着流苏的丝质床幔,床右侧是个红木质感的屏风,上面绘有花鸟山水图,左侧窗户是古式的朱红小轩窗,阳光被格子缝隙分成丝丝缕缕。清朗的风吹进来,送来沁人心脾的花香,隐约还听见起伏的浪潮声钻入耳膜。
  这到底是哪!
  未待她想明白,门被推开,一个颀长的身影踱步而入。藏青色的衬衣墨色长裤,明媚的阳光洒在他亚麻色的碎发上,映出一圈辉光——现代风的打扮提醒她没有穿越。
  见她醒了,这人面无表情走过来,伸腿踢了踢床,口吻嫌弃,“没死啊,睡了三天终于活了?”
  说着转身端来一杯水,重重往床畔的桌上一放,硬邦邦丢下两个字,“吃药。”
  樊歆讷讷地瞧着面前的男人,“慕春寅……这是哪里?”昏睡了三天,她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慕春寅不回她的问题,仍是紧绷着脸看向水,见她不动,他干脆过来,直接拿药往她嘴里一塞,而后给她灌进一杯水,樊歆被迫咕咚咕咚一阵吞咽,药就这么进了肚。
  喂她吃完药后,慕春寅径直把门一关,走了。
  樊歆抱着被子斜靠在床头,恍惚的打量着周身一切。
  慕春寅说,她昏睡了三天。
  三天……
  她脑子又凌乱起来,一时是这三天梦境中的痛苦与煎熬,一时是三天前她在大雨中无助而慌乱的奔走……这痛楚的记忆让她分不清是庄周化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化成了庄周。
  片刻后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推门进来,见了樊歆客气的笑:“樊小姐醒了,慕总让我们进来看看你。”
  两人说着检查了一番,又是量血压又是测体温,忙碌了十几分钟后,医生道:“樊小姐没什么大碍了,静养几天就成。”转头对门外道:“慕总,这几天注意给樊小姐保暖,不能再受凉,另外多喝热水,多吃水果。”
  外头慕春寅淡淡应了一声,原来他一直守在门外。
  医生走后,慕春寅拿了一盆洗净切好的水果进来,往桌上一放,丢下一个字,“吃。”
  樊歆看着那满盆子红彤彤的樱桃,没有胃口,好在慕春寅也没强迫她,只将她往床上一按,“不吃就继续睡。”
  樊歆重病刚愈,本就没什么力气,被他这么按回床上,她瞬时浑身软绵绵,没多久再次昏沉地睡去。
  当然,临睡前她问了慕春寅一个问题,“这是哪儿?”他别墅太多,他一向偏爱中式风的房子,她分辨不出这是哪。
  慕春寅立在门口,昏黄的灯光将他颀长的身影投到墙上,拉出斜长的一片阴影。他背对着她,淡淡地道:“湖心岛。”
  ※
  樊歆睡了一觉后醒来,已是半夜。
  岛上的夜格外宁静,关了灯的房间更是静谧无声。清幽的月光从小轩窗透进来,在棕色的地板上漏下几块斑驳的光斑,樊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瞧着,在这月光清冷的空间里,竟有恍然一梦之感。
  这三天的昏睡,她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或者说,这一年过往都是一场梦。在那荒诞的梦里,自己同暗恋多年的男神恋爱了,她与他奔向浪漫之都巴黎,工作上他们琴瑟和谐,感情上亦如漆似胶,风景秀丽的塞纳湖上,他亲吻过她的脸,那盛开着粉色蔷薇的巴黎公寓内,他对她许下过美丽的诺言,那沸腾的烟火之夜,她亦送出去自己最珍爱的宝贝……她曾以为,会牵着他的手微笑到永远,然而一觉醒来,周身不是巴黎,不是那有着蔷薇花的小公寓,身边也从未有过男神的痕迹,她的碧玺仍贴身戴着……而她还是在Y市,在她曾经期待过的湖心岛上,陪在她身边的,依旧是那个爱恨交织二十年的慕春寅……
  一切过往就像云烟,匆匆来又匆匆散,幸福究竟是水中倒影,还是黄粱一梦?
  ……
  她后来便再没睡着,睁着眼睛到了天明。
  太阳起来后,房间门被推开了,入目的却不是慕春寅硬邦邦的脸,而是汪姐。
  汪姐坐在床头看她,心有余悸的感叹,“没事了就好!”
  樊歆躺在床上没答话,许久她沙哑地开了口,“汪姐,你手机带了吗?能不能搜一首名叫“电灯胆”的歌给我听?”
  这要求莫名其妙,汪和珍还是依言照办了,不多时邓丽欣的那首《电灯胆》响起。
  “假使不能公开妒忌,学习大方接受。
  同行时要垫后,谁冷落旧朋友?
  节日约我三位一体的庆祝,
  沿途明亮灯饰闪映着沉重,言谈越炽热内在更冰冻。
  谁当初无心将两方撮合,然后留低只得这寂寞人。
  仍是你们密友,呆望你们热吻,应该伤感还是快感。
  能回避嘛我怕了当那电灯胆,黏着你们来来回委曲中受难。
  一个我被撇低却又很不惯,要走的一剎又折返。
  能承认嘛,我故意当那电灯胆,他日你们完场时入替也不难。
  善良人埋藏着最坏的心眼,妄想一天你们会散。
  会选我吗?”
  ……
  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床上的樊歆将耳朵贴在手机上,一动不动的听着,歌曲终于放完,她轻声道:“原来……婉婉是真的喜欢他。”
  迟钝如她,倘若早点听到这首歌,看清这首词,她就会知道真相。
  她低声苦笑,却仍是不死心的问:“汪姐……我躺了这么几天,荣光那边有动静吗?”
  汪姐低声道:“温先生人并没有出现,但荣光与莫氏都认可了那个新闻……”
  她说着打开手机新闻,一大排Y市新闻都是关于荣光与莫氏的:《荣光莫氏宣布结成战略同盟,共同开发SED技术》、《业内强强联合,荣光莫氏联姻》、《莫氏董事长拍下天价珠宝,赠与爱女做嫁妆》等等……
  白纸黑字,樊歆缓缓闭上眼,有痛苦浮现在她脸上,她自语道:“看来,联姻的事是真的了……”
  汪和珍道:“樊歆,我说句话你别难过啊,早在你选择温先生时,我就不看好你们,恋爱是浪漫而婚姻是现实,他选择了婉婉,初初我虽感到意外,但其实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豪门中人的婚姻,最先考虑的就是利益。”
  “所以……我变成弃子了是吗?”
  汪和珍沉重叹了口气。
  樊歆伸出手,慢慢蒙住了脸,“汪姐,请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汪和珍无奈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一霎,樊歆眼泪滚滚而落,日头下,化成光。
  其实她没想哭,她只是呆坐着,可不知不觉眼泪就往下掉。某个瞬间她不经意扭头,就见身后静静坐着一个人。
  慕春寅——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又在这看着她哭了多久。
  樊歆觉得难堪极了,哽咽着道:“你能不能出去?”
  慕春寅纹丝不动,“我为什么要出去?这是我的房子。再说,你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都多少年没哭了,我可得好好欣赏。”
  他口吻幸灾乐祸冷嘲热讽,樊歆将泪一抹,掀开被子便要下床。可人想离开,四肢却使不上半点力,没走两步,便软绵绵摔了一跤,歪倒在地上狼狈极了。
  慕春寅在旁冷眼旁观,旋即他哼了哼,将她扶起来往床上一按,又拿了一碗粥往她面前一放,“要哭吃完再哭。”
  被他强行按在床上,樊歆动不了,兀自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红豆粥沉默——她哪有心思吃,失恋的痛让她看起来呆呆的。
  慕春寅眉一皱,“你再不吃我硬灌了啊。”
  他端起碗作势强灌,碗沿碰到樊歆的脸,烫得她躲了一下,手肘不小心撞到了碗,热乎浓稠的粥全泼到慕春寅裤脚。樊歆以为他会发火,但他并没有,只喊人进来打扫地上的残羹,自己则端着碗离开了房间。
  房间打扫后汪姐又进来了,手里端着碗香甜的藕粉,她将藕粉往樊歆面前一递,“来来,吃点。”
  樊歆情绪仍然低落,“谢谢,我吃不下。”
  汪和珍可不敢忘记自己的使命,这藕粉是慕春寅是在粥泼了后递她手上的,说樊歆这两天没吃什么东西,让她劝着吃一点。于是汪和珍舀了一口喂到樊歆唇边,哄孩子似的,“我知道你难过,但难过咱也得吃东西啊,乖,这热腾腾的多好吃啊。”
  她诚挚而关切的劝着,樊歆再不好拒绝,勉强吃了几口。汪姐端详着她,用庆幸的口气说:“幸亏那天我陪女儿去看动漫展,把车停到那,不然哪碰得到你!你那会可真吓人,浑身湿的像从水里捞出来的,脸色苍白,嘴唇发乌。”
  那天在地下车库发现樊歆的人就是汪姐,樊歆冲她露出感激的神色。静默片刻后又苦笑道:“我那时一定很可笑吧。”
  可笑,当然可笑,在大雨里淋了六七个小时,被一群记者狼狈追逐,那失魂落魄的表情被拍下来放到网上,名副其实的“豪门弃妇”。
  事实上,这几天的新闻的确有她,什么《荣光少董另娶她人,樊歆豪门梦碎》、《恋情告吹,精灵歌姬上门讨说法》、《天才音乐家情变,小花旦心碎淋雨》……若不是盛唐极力控制,估计这些天的头条都是她。
  见樊歆神色黯然,汪和珍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别那么想,你还有慕总呢。”
  “是你跟他说的?”
  “嗯,当时我急的团团转,可你没有家人,我不知道联系谁。最后我把电话打给了吴特助,他这人心地好,我想跟他商量下怎么处理,谁知没一会,慕总就到了……”
  回忆起四天前的事,汪和珍还很诧异。那天她发现车库里晕倒的樊歆,曾犹豫着要不要报给慕春寅,后来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樊歆是慕春寅亲自封杀的。无奈下她打给老好人吴特助,电话里的吴特助在陪慕春寅开会,她故意把声音压低,生怕被慕春寅听见。不料一刻钟后慕春寅竟来了,见老板知晓这事,她心砰砰跳,生怕他发飙。谁知慕春寅压根没瞧她,他步子迈得极快,几乎是冲进底下车库的,见了地上昏迷的樊歆,他没片刻犹豫,抱起来就往外冲。
  几人急促上了车,吴特助开的车,她坐在副驾驶,慕春寅抱着樊歆坐在后头。浸在冷水之中的樊歆一直在发抖,衣服里的水沿着真皮后座往下滴,一旁慕春寅神色复杂,似乎是焦急,又似乎是愤恼,末了他一声冷哼,“活该!”
  前座的她为老板这矛盾的华语摸不着头脑,正纳闷,后视镜里的一幕让她微愕。
  平稳前行的车厢里,后视镜清晰照出后车座的情景。慕春寅一面嫌弃,一面将樊歆的外套跟毛衣麻利脱掉,随后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将樊歆紧紧裹住。见樊歆头发上仍湿漉漉滴着水,他脱掉了V领毛衫给她擦头发,而他身上只剩一件单薄的衬衣。
  他捧着她的头发擦拭,动作认真细致,口中却依旧不饶,“蠢货!吃苦头了吧!自作自受!”
  他骂骂咧咧,最后却张开双臂,将怀里的人搂住。她湿湿的头发抵着他的脸,他没有半点嫌弃,还将手搓了搓,试图用掌心将她冰冷的脸捂暖。
  到了医院,医生们围过来检查,樊歆体温滚烫,脸苍白如纸,脸颊却矛盾的潮红,不仅血压低的吓人,温度更是直飙四十度。看到温度计的那一刻,慕春寅脸色微变,径直喊来院长,点名要最好的医生。
  虽然专家们都到了,但高烧并非一时半会就能下降,病床上樊歆的状态很不好,时而浑身滚烫蹬被子,时而冷得牙齿打颤,慕春寅守在她身边,握着她打针的手,防止她胡乱甩掉针头。末了烧糊涂的樊歆说起胡话来,一会喊疼,一会嚷冷,迷迷糊糊也不知叫着谁的名字,“珍姨……我疼……慕叔叔你在哪……希年……你骗我……”
  梦呓许久后她终于哽咽出来,眼泪大串往下滑,像一个找不到家的无助孩童,“妈妈……阿寅……”
  一旁慕春寅脸上再不见先前的冰冷,他不顾左右医生护士,俯下身紧紧拥住她,在她耳边回应:“我在呢,慕心,我在。”
  他擦去她的泪,将脸贴在她脸颊上,拍着她的肩哄道:“都过去了,有我在,都会好起来的……”
  ……
  这一幕定格在汪和珍的脑海,彼时她站在屋子一角,最后一个场景让她没由来红了眼——那个一贯被媒体冠以花花公子头条帝的盛唐总裁,紧握着床上女子的手,幽深的瞳仁首次褪去玩世不恭与风流不羁,满含郑重与珍爱,将一个吻深深落到女子的额。

☆、第102章 Chapter102 养伤
  “汪姐,怎么了?”樊歆的话打断屋内汪和珍的思绪,汪和珍回过神来,将目光移向窗外,朱红的小轩窗外阳光灿烂鸟语花香,汪和珍笑道:“没什么,我觉得慕总对你是真心的。”
  说曹操曹操到,房门霍地被推开,慕春寅又走了进来,见那晚藕粉没动多少,他端了一大碗浓汤过来,放到樊歆面前,撂下一个字,“吃。”
  汤是墨鱼炖排骨,里头加了不少药膳,滋补效果不言而喻。看樊歆仍一副没胃口的表情,慕春寅皱眉道:“挑什么!你要么把汤喝了,要么打营养针。”
  见樊歆默着不动,慕春寅大步上来端起汤直接给她灌了下去,把旁边汪姐看得瞠目结舌。
  可大半碗汤下肚,还没等慕春寅松口气,樊歆挣扎着推开他,张嘴“哇”地吐了。这一下吐的够呛,不仅把这半碗汤吐了,还把先前的藕粉全吐了,地上一片污秽狼藉,而樊歆身子弓得像虾米,直吐得脸色发白。
  两人急忙喊来医生,医生检查片刻,委婉劝慕春寅不要强行让樊歆进食,也不能喂过于油腻的食物,病人身体尚未复原,吸收能力不如往常,强行进食只会得不偿失,甚至引发剧烈呕吐。
  医生说完给樊歆打了瓶营养针,折腾了一番的樊歆虚弱的躺在床上,脸色比先前更加不济。
  汪和珍见状只得离开,而慕春寅坐在床头,虽然久久未说话,却一直都陪着。等到点滴打完,小护士来抽针,就见樊歆已靠在床上睡去,而慕春寅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沉默不语。
  ……
  樊歆睡醒是下午三点,慕春寅还在旁边,见她醒了,他将她扶起来坐着,还替她在腰后垫了个靠枕。
  他脸上的线条再不像之前那样冷冰硬邦,虽仍没有笑意,但平和了许多。他又端来一碗吃的,仍是荤腥的排骨汤,但汤汁清澈透亮,并不见过多油腻,想来是为了清淡刮去了油脂,而里面的肉都熬碎了,一看就知炖了好几个小时。
  见樊歆仍是不想进食的模样,慕春寅道:“我不逼你,你能喝几口就喝几口。”
  樊歆默了默,端起碗拿勺子喝了两口。慕春寅似乎觉得两勺太少,脸上虽没有笑,但口吻放得轻柔,“你再喝一口。”
  樊歆又舀了一口。
  可她小勺小勺的喝,根本喝不了多少,慕春寅抢过了勺子,舀了一满勺递到樊歆嘴边,担心她不肯再喝,又不能逼她,憋了半天说出一句话,“再喝一口我就给你买宾利。”
  樊歆嘴里的汤差点呛住。
  慕春寅脸上端得一本正经,“你不是喜欢那个车吗?”
  樊歆承认,“是喜欢。”可他从前不让她买,整天把她看得紧紧的,就怕她逃。
  想到这樊歆没再说话,将勺子又拿了回来,安安静静把一碗汤都喝完。
  ……
  夜里六七点时,慕春寅又端来了一碗汤。只不过口头语跟中午有了改变,由“喝完买宾利”变成了“一碗一辆。”
  樊歆:“……”
  她要这么多车干嘛?开车展啊!
  ※
  接下来的几天,慕春寅的脸再没绷紧过,而樊歆按时打针吃药,配合食补,情况稳定了些,只是仍浑身乏力,每天只能躺在床上。
  这天她打着点滴,坐在床头看窗外的风景。
  朱红小轩窗外,广阔的庭院风景如画,慕春寅还真如从前所言,不仅将温泉开辟出来,还在院内挖坑凿塘,引入活水,栽了一大片睡莲,这初春三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养的,睡莲居然全开了,满潭花朵,红如绯霞,白如纯雪。
  耳边忽听几声爽朗大笑,抬头望去,竟是许久未见的赫祈与周珅,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一个抱着大大的布偶,一个抱着娇艳的百合,笑颜逐开的塞到樊歆手里,算是探病礼物。周珅笑道:“妹纸可算回来了!爷的心终于踏实了!”
  赫祈亦是笑,拍拍她的肩,“回来了就好,无论怎样,你还有我们。”
  樊歆心里一暖。或许真正的友谊就是如此,不在乎你志得意满时他们锦上添花,在乎你伤痕累累时他们的一声安慰。
  一旁慕春寅看着两人陪樊歆打趣,不曾插嘴,只在樊歆咳嗽时将吹风的窗户关上。樊歆扭头看他,眼里有感激。
  两人在岛上陪樊歆聊了好久才离开,临走时赫祈跟周珅把慕春寅拉到一旁,周珅夸赞道:“春春做得好!女人的爱情可以来源于怦然心动,也可以来源于点滴感动。今天我在她眼里看到了对你的感动!你加油!用真心抚慰她的伤痕,争取打动她的芳心!”
  赫祈补充:“注意要改掉过去的毛病!管住脾气,别再动手动脚!”
  慕春寅不耐烦,“知道了,你们滚吧。”
  ※
  那边男人们商量着如何俘虏女人的心,而这边房间的女人,在想其他的问题。窗外夕阳将坠,远方的湖水翻着金色波浪,随风扑向岸沿,撞出飞溅的水花,一**前赴后继,义无反顾的破碎也到抵达彼岸。
  樊歆有些恍惚,如果岛屿是浪花的彼岸,那她的彼岸是哪?
  这些天,她一直在思考。
  在岛上待了五六天,身体的病痛渐渐好了,心里却空落落的,想起某对男女仍会剧烈的痛,但不会再失去理智。
  虽然情绪在随着时间恢复平静,但未来规划被打乱了。先前她决定元宵节后就回巴黎,可如今她与温浅一朝情断,巴黎那边的人脉有部分是温浅的,她不好再接触。
  至于岛上,她继续呆着似乎也不合适,她感激慕春寅救了她,却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对她是什么想法,彼此纠结的关系也让她感到局促。
  可即便这些感情让她痛苦又迷茫,人生还是要继续,她不愿沉浸在失恋的阴影里消极哀伤,她想出去走走,假以时日或许她能淡忘那一段伤,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不论是事业还是情感,总之一切都是未知的。
  打算好这一切,她决定第二天跟慕春寅说,先好好感谢他,然后心平气和谈谈打算。
  不料计划不如变化快,第二天她正想着找时机跟慕春寅说,慕春寅却接了一个人来岛。
  许雅珍。
  樊歆站在庭院内,看着一群医生将沉睡的许雅珍小心翼翼往屋里抬。慕春寅向她解释:“既然你在岛上休养,那我就把妈接来,你好久没见她,心里应该想的很,这些天就陪陪她吧。”
  樊歆瞅着床上的许雅珍一时无言。她的确很挂念许雅珍,去年大半年在国外看不到许雅珍,年前回国虽有去疗养院看过两次,但怕慕春寅撞见尴尬,每次都是偷偷见一会就走,其实是对许雅珍是深感愧疚的。
  于是,她将舌尖上那句想离岛的话压了下去,继续住了下来。
  此后的日子,她几乎都在陪许雅珍,医生说许雅珍的状况比以前要好,对外界越来越频繁的有反应,或许是苏醒的兆头。樊歆听了极高兴,照顾的愈发殷勤积极。
  当然,不止是她一个人照顾,慕春寅也在。这些天除了重要的公务他会去盛唐,其余时间都在岛上,白天天气好时,他便跟樊歆把许雅珍用轮椅推出去,让许雅珍晒晒太阳,闻闻花香,夜里两人就一起伺候着许雅珍洗澡擦身换衣喂药,看两人如此贴心默契,不知情的老护工开起了玩笑,对着床上的许雅珍道:“慕老夫人,你可得快点醒来,看你儿子儿媳多孝顺!”
  慕春寅听了没反驳,转过脸去,唇角一抹浅浅笑意。
  樊歆不想引起误会,对护士道:“我是她女儿。”
  护工愣了会,道:“慕总不是独生子吗?再说你姓樊啊!”说着露出一个“你明明就是害羞不敢承认”的表情……
  樊歆重申:“我真不是。”
  护士只是嗤嗤笑,“不是?那你跟慕总是什么关系?”
  樊歆:“……”她也不知道现在的两人具体是什么关系,养兄妹?家人?竹马哥?她曾拒绝的追求者?封杀过她的老板?……太复杂了!
  ……
  不过尴尬归尴尬,因着许雅珍的到来,全天候陪伴许雅珍的过程仍让两人关系逐步破冰回温。此外慕春寅还趁热打铁做了不少让樊歆感动的事,比如吩咐厨子做她喜爱的食物,备了许多她爱的杂志与CD,在她独自散步时偷偷跟着……是怕她失恋想不开跳湖吗?
  以上细节就不一一列举了,某天他甚至还趁樊歆照顾许雅珍不备时,将她眼睛捂住,神神秘秘推着她走到屋外,然后让她默数一二三睁眼。
  视线重回的刹那,樊歆就见不远处岛面平地上停着一辆崭新的宾利,还被改装成她最喜欢的藕荷色,车厢里放满了鲜花,车门上亦悬挂许多五彩缤纷的气球,看起来活泼又漂亮。
  樊歆呆了,虽然这是她曾经想要的车,但她不好接受,“慕春寅,这个我不能……”
  话还没说完,慕春寅抢白道:“不开可以放在那。”
  她要再说点什么,二世祖周珅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指着车牌号道:“775719……似乎有点谐音啊,是什么意思?”
  赫祈也走了过来,托着下巴琢磨。
  须臾周珅一拍脑袋,“我瞧出后面四个数的意思了,5719,我心依旧,至于前面那个77,哈哈哈……”他与赫祈对视一笑,异口同声道:“歆歆我心依旧。”说着挨着车扭扭屁股抖了两抖,拉长声音道:“啊呀呀呀呀——好肉麻……”
  樊歆:“……”
  慕春寅倒是很淡定,将周珅往旁一推,“去去!这车也是你能摸的!”

☆、第103章 Chapter103 垂钓
  送完车后的第二天,慕春寅不知道从哪弄来了条船,邀上周珅赫祈还有汪姐,集体湖上泛舟。樊歆原本不想去,兴致高昂的众人却不容她多说,七手八脚把她拉上了船。
  船慢悠悠晃到了湖中心,众人坐在甲板上赏景,此时暖阳遍洒,微风拂面,湖面波光粼粼,船儿轻悠荡漾,一晃一晃似幼年里母亲的怀抱,说不出的惬意。
  然而,却有个人半点也不惬意!
  这就是樊歆!她居然晕船!
  在一干人优哉游哉的游湖中,她趴在船尾只想吐……她想靠岸缓缓,可不好打扰那几个人的兴致,便忍了下去。
  突然一根鱼竿递到她面前,樊歆一扭头,就见慕春寅的俊脸出现在她身侧。樊歆摇头,“我不会钓鱼。”
  那边周珅起哄,“没事,让春春教你!他是高手!”
  “对。”赫祈跟着道:“他曾一小时钓一桶,可让我们开了眼界!”
  汪姐在船头拿着鱼竿,正跟周珅一起钓,闻言劝道:“学着嘛樊歆,你要是晕船,找件事转移注意力就不晕了。”
  一听还有防晕船的功效,樊歆半信半疑将将鱼竿接下。因为不知道正确握杆的姿势,她的动作有些笨拙,这时一只手伸过来,将她的姿势摆正,随即慕春寅的话响起,“这样握杆,大拇指放这,其他指头托在这……”
  他长身玉立斜靠在栏杆上,风姿清逸,嗓音低沉略含一丝沙哑,循着湖面上的风轻柔响在耳侧,显出别样的磁性。他一点点帮她矫正姿势,教她投饵引诱鱼群,再帮她在鱼钩上装饵下钩,又跟她讲了些看钩提杆类的诀窍,樊歆一心想转移晕船的感受,加上呆看风景有些乏味,便认真听了,只是头一次接触这个,多少有点云里雾里,但慕春寅没有半点不耐,仍是细细教导。
  讲了个大概,慕春寅问她:“还晕吗?”
  “好些了。”注意力被转移,反胃感果然减缓了些。
  忽然水中鱼漂动了动,樊歆一惊,刚要喊有鱼,慕春寅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压低声音道:“这位置好,背风向阳水草多,而且今天运气不错。”
  他话落将手搭上了杆,樊歆见他来,忙把手抽走,慕春寅却将掌心覆在她手背上,轻声道:“别动,我教你提杆,这点很重要。”
  怕鱼跑掉,她不敢再动,便由着慕春寅连杆带手的握住,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有阳光的味道,而他全神贯注盯着湖面,若有所思的低语,“应该是草鱼。”
  樊歆还未来得及问,慕春寅倏然手腕向上一翘,同时肘部往下一压,透明的鱼线带着鱼跃出了湖面,一条十几厘米长的鱼甩到了船里,樊歆一看,还真是草鱼。
  樊歆瞅着在船板上蹦跶的鱼,慕春寅轻拍她的头,问:“看清楚我怎么提杆了吗?”
  樊歆摇头,他速度太快,她压根没看清。慕春寅将鱼往桶里一丢,随后握住了她的手:“那再来。”
  不多时,鱼漂又动了,慕春寅感受了一会,附在樊歆耳边轻声道:“鲫鱼。”
  樊歆扭头刚想问原因,慕春寅猛地抬起手,线往后甩出漂亮的弧度,“啪”一声响,一条鲫鱼活碰乱跳的砸在船上。
  樊歆呆了,他怎么这么准!
  而慕春寅眨眨眼,问她方才那个老问题,“看清楚我怎么提杆了吗?”
  樊歆:“……”她还是没看清。
  “那好。”慕春寅大大方方再握住她的手,“那再来。”
  船头那三个捂着嘴拼命不让笑声溢出来——这家伙提杆那么快,明明就是不想让樊歆看清,才好有理由一直握着人家的小手嘛!
  门外汉樊歆哪里懂这些门道,她还沉浸在慕春寅高超的钓鱼技巧之中——鱼漂再次微颤,樊歆习惯性看向慕春寅,用眼神问他是什么鱼,慕春寅略有失望之色,瘪瘪嘴道:“湖虾。”
  果不其然,拉起一看,一只一寸来长的小虾在钩上晃荡。
  慕春寅取下虾,又握着樊歆的手将钩往下放,没多久他露出略显兴奋的笑,面色笃定,“一条起码三斤的大黑鱼。”手用劲一抬,果然一条好大个头的黑鱼。
  樊歆的眼神已变成了震惊,不仅连鱼的种类,连重量都这么准,这到底是钓鱼功底出神入化还是神算子天机妙算?
  慕春寅瞧出她的疑惑,问她:“好奇吗?”
  樊歆点头。
  这下注意力全神贯注,果然一点也不晕船了。
  慕春寅微微一笑,“其实很简单,鱼的种类不同,咬饵的特点也不同。比如草鱼性急,吞饵快,鱼漂浮沉一两次后就会有拖漂的情况,而鲫鱼吞饵习惯尾朝下头朝上,鱼漂情况往往是先下沉几厘米,后往上轻浮一点,黑鱼则力气凶猛,咬钩拖劲大,会在水里拽来拽去。至于那只虾,凭那个头及力度傻子也能判定……”
  一席话说完,樊歆五体投地……这么复杂细致高超的专业感受,他还轻描淡写说简单。她由衷道:“你好厉害……”这话倒是真心,业余爱好上她知道他精通摄影赛车及品酒,也知道他会垂钓,却没料到这么登峰造极。
  那边周珅噗嗤笑出来,不小心说漏了嘴,“那当然,当年春春凭着这一手可泡了不少妹子!”这话立刻换来赫祈跟汪姐齐齐出手,两人默契而狠心地捏向他腰间软肉,周珅一声痛呼,“我什么也没说啊,你们继续!”
  老底被揭穿,慕春寅多少有点促狭,他并肩跟樊歆站在一起,看向同一片湖面,表情虽然跟方才无两样,口吻却有些正儿八经的意味:“以后我只陪一个人钓鱼。”
  “好耶!”那边周珅拼命鼓掌,“那个人是指我吗?噢!春春,以后我也只陪你一个钓鱼!好基友一辈子!!”
  “闭嘴!”一本正经表白的慕春寅被打断气氛,捡起桶里一条小鱼砸过去,“二世祖你不说话会死啊!”
  那边赫祈汪姐大笑起来,“活该!”
  那边樊歆并未留意慕春寅那句话,方才他表白时她尽盯着那鱼漂去了,只想着怎么把这鱼拉上来。
  慕总裁热乎乎的心意虽打了水漂,但不见任何气馁,仍是兴致勃勃继续教。接下来他松了手,让樊歆自己钓,而他在旁指导,这回他不再“别有用心”了,认认真真教樊歆看钩提杆,顶多在提杆时帮一把。不多时樊歆摸索出了点诀窍,还真钓上来几条。二十七年第一次自己独自钓到鱼,樊歆有种小小的成就感,看着桶内活蹦乱跳的鱼,这些天低沉的脸,终于浮起了笑。
  见她高兴,慕春寅也高兴。他侧身站在她身边,湖风将他的碎发吹起,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金色,更衬得脸庞清俊如玉。见樊歆专心致志钓鱼无暇注意其它,他往前不动声色迈了半步,将衣襟虚虚贴着她的背,一手绕过她的肩,轻轻搭在木制的船舷上,老远望去,像他在后面轻搂着她,而她偎依在他怀里垂钓。
  湖风如一只温柔的手,拂面吹来,她的发被拂起几缕,飘到他鼻翼,有淡淡的莲花香气。他将脸往前凑了点,唇虚虚贴着她的发,几经犹豫后,趁她不注意,他轻浅地落上去,将一个吻印在那墨色的柔软之上。两人的身影被投到甲板上,那样亲密的温柔,蜜色的阳光都似缱绻起来。
  慕春寅亲完一下,眯眼享受了片刻……然后,再来一下……
  意犹未尽,再来一下……
  垂钓中的樊歆不是没有感觉的,第一下头发动了动,她以为是湖风吹的,没有理会,第二下第三下又来,她不对劲了,好像有谁在扯她的头发,她纳闷转过身,却见身后什么也没有,慕春寅离她半步外的地方站着,根本就没有挨着她,还一本正经的指着湖面道:“别分心,鱼要跑了!”
  她赶紧回头看鱼漂,没多久身后又发生了异常,她一转头,依旧什么也没有,慕春寅笔直站在一旁,双臂环胸,目光远视,正专注的欣赏湖面风光。
  怪了,她摸摸后脑勺……莫非真是幻觉吗?是这湖风太大?
  十步外的船头,那三个人紧捂着嘴快要笑到岔气,他们可是把这一幕瞧得清清楚楚——只要樊歆专心钓鱼,慕春寅就从后面搂住,偷香窃玉,而樊歆一转头,他立马收回手立正笔直站好,若无其事看向其它地方。而樊歆转过去,他再搂,樊歆扭头,他再收……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得不佩服他敏捷迅疾的身手与出神入化的演技。
  三人忍笑好久才恢复如常,那边樊歆还未发觉,而得手数次的慕春寅已愉快的吹起了口哨,瞧那眉梢含笑略带得意的脸,哪像快三十的青年才俊霸道总裁?倒像个十六七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轻松惬意的小曲中樊歆侧过脸看他,虽然没有证据,但目光有怀疑,“你干嘛这么高兴?”
  慕春寅指着鱼桶,一脸真情实意,“钓了这么多鱼心情好嘛,晚上可以吃烤鱼了。”
  樊歆瞅瞅桶里的鱼,再盯他半晌,无言反驳。
  那边三人再次捂着唇狂笑,赫祈压低声音道:“头条帝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周珅颓然地看向淼淼湖面,“爷有点忧桑!这一年我想尽法子哄他,连无节操的脱衣舞都跳了,都没博他一笑……如今管家妹子一回,哪怕她不笑,春春都笑得跟花似的!哎,果然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春春是宁愿断手断脚也不肯裸奔的!”
  汪和珍跟着嘿嘿一笑,“慕总心情好就好,我也不用担心被炒鱿鱼了……”这一年慕老板心情不好,没事就炒员工鱿鱼……
  几人笑了片刻,赫祈若有所思地转了个话题,“最近荣光不正常。”
  周珅托着下巴琢磨,“嗯,据可靠人士透露,温浅几天前从H市回,对订婚一事好像并不知情……还有,与他订婚的莫婉婉也失去了踪迹……”
  汪和珍道:“是很奇怪!听吴特助说,温浅昨天还派人来过盛唐,似乎是想看樊歆在不在……”
  “咳咳……”见樊歆不经意将目光望向这边,周珅猛地咳嗽起来,掩盖住几人的话,指着湖面道:“鱼上钩了!快拉!”一面压低声音道:“管家妹纸看过来了,千万别提温浅的话题……她好不容易回来,咱得好好把握,快点帮春春搞定她!”
  于是几个人一脸无辜的继续钓鱼。

☆、第104章 Chapter104 疑点
  这一日满载而归,夜里当真吃的是烤鱼,地点就在院内莲花池上的亭谢里。微风习习,风月清朗,亭里花香四溢,众人一面吃着烤鱼喝着酒,一面赏亭外的莲花跟月光,聊聊天讲讲笑话,倒也惬意的很。
  吃完烤鱼后,岛上的厨子又端来一锅香浓的鱼汤,正是白日里钓的那条大黑鱼——小鱼烧烤,大鱼让厨房煲汤,一鱼多吃。
  慕春寅第一个给樊歆盛,然后问她:“味道怎样?”
  樊歆点头,慕春寅道:“那就多喝点,黑鱼温补,喜欢的话明天我们还可以去钓。”
  樊歆喝了小半碗,然后继续奋战烤鱼,鲫鱼肉嫩味鲜,烤着吃再美味不过,就是小刺多,她拿筷子理了半晌,还是险些被刺到。慕春寅又给她盛了碗汤,叫她再喝点汤,自己却将盛鲫鱼的盘子拿走。
  樊歆也没多想,又喝汤去了,一碗汤下肚后浑身暖洋洋,再瞟瞟慕春寅,就见他不知何时将那盆鲫鱼送回了自己面前,雪白的鱼肉一簇簇放在纯白的瓷盘里——大小刺早被剔得干干净净。
  见她怔在那,慕春寅拍拍她的头,道:“愣着干嘛,还不吃。”
  樊歆看着那细心剔好的鱼肉,心中一阵动容,她弯弯唇角,夹起一块鱼肉放进了嘴里,慕春寅瞧着她,也弯起了唇角,自己的鱼早冷了也不知道。
  ※
  酒足饭饱,男人们还在亭里聊天,樊歆先回了屋——晚上她还得帮珍姨擦身喂药尽孝道。
  伺候完许雅珍后,樊歆去厨房冲了杯热牛奶,刚一转身,就见慕春寅立在厨房门口,雅白的灯光中将她望着,目光深邃如海。
  每逢两人独处他这样含情脉脉看着自己时,樊歆就觉得局促,她扭头找了个话题,“你是不是晚上没吃饱?”其实他不大爱吃鱼,今晚吃的烤鱼,定是没吃饱的。
  慕春寅点了点头:“你要给我做吃的吗?”
  樊歆看看冰箱里的食材,道:“你想吃花饭还是想吃面条?”
  慕春寅道:“花饭吧。”
  怕饭太干难以下咽,樊歆问慕春寅:“那想喝什么吗?”
  “我想来杯红茶。”
  “哦。”樊歆转头找食材,轻车熟路忙碌起来,鸡蛋、蔬菜、茶包、柠檬……一样样准备充足。慕春寅就在她身后餐桌坐着,看她穿着宽松温馨的居家服,围着围裙在料理台前有条不紊,鸡蛋在锅内翻出油香,金黄的饭粒合着蔬菜葱花一起翻炒……香喷喷的雪菜蛋饭后,水果刀轻快将柠檬切片,跟白糖一起放入茶中,拿搅拌棒搅匀。
  这一饭一茶,简简单单的流程曾在往昔重复过无数遍,亲切的让人动容,慕春寅久久看着,目不转睛。
  见慕春寅不动筷子,樊歆问:“怎么不吃?是不是不想喝热红茶?红茶虽然冷藏才好喝,但这个季节喝多了伤胃,你就将就着热的吧。”
  “不是。”慕春寅低头看着碗中喷香的饭粒,声音里含着感叹,“你好久没给我做饭了……我不敢吃,怕吃完了,下次就没有了。”
  樊歆不知如何回答,将目光移向桌上的炒饭,“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这样就很好了。”慕春寅吃了一口花饭,目光却一直在樊歆身上,半碗花饭下肚后,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问:“你这两天开心吗?”
  樊歆微微笑,“开心。”他想着法子让她开心,她不是不感动的。虽然午夜梦回她仍能梦到那场倾盆大雨中的心碎,但比起先前的痛彻心扉,这些天在慕春寅汪姐赫祈等人的调节下,已缓和许多。
  见她笑,慕春寅跟着笑了,灯光下他薄唇高鼻,唇角稍稍扬起,五官漂亮至极。他放下筷子,顺着她的衣袖慢慢握住她的手,一面揣摩着她的表情,一面将她的手捂在自己温热的掌心,说:“我也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樊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将手抽了回来,道:“我有些困,先去睡了。”
  ※
  樊歆回房后,慕春寅去了书房,汪和珍已经离去,赫祈周珅正排排坐在沙发上,脸上均透着凝重,再不见吃烤鱼时的嘻里哈啦。
  见慕春寅进来,赫祈指指将他留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刚才你去厨房,我帮你接了吴特助的电话,他说,温浅今天夜里去了盛唐。”
  慕春寅斜斜靠在沙发上,“呵,前天是派助手来,今天可是亲自上阵啊。”接着一声轻笑,“来呗,他没有证据证明樊歆在我这,凭什么要人?再说了,现在全世界都知道荣光少董另娶她人,他既是有妇之夫,有什么资格跟我要人?”
  周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荣光在这事上前后矛盾,新闻大张旗鼓放出温浅的订婚宴,温浅五天前回Y市却对此事一无所知……这太怪了,哪有人连自己订婚都不知道?还有,年庆这么重要的事,荣光应该会请大批媒体到场,那天却闭馆进行,除开交好的几家,其他媒体一概谢绝……而且庆典视频等了两三天才放出来,这不符合新闻的及时性……”
  赫祈接着说:“蹊跷的不止这些,我把视频仔细看了三遍,越看越不对劲……”
  “怎么说?”
  “声音……看起来像是当场致辞,口型却对不上,像是后期配音的。”
  “这还不简单,温浅被人摆了一道。”慕春寅笑起来,“这小子摆了我几道,如今也被别人摆了!想想真是痛快!”
  周珅纳闷,“他那样的人,心思慎密的不像话,谁能摆他?”
  慕春寅道:“人不是机器,再缜密也会有纰漏。信任是纰漏的天敌,只要足够信任某个人,对方就有机可乘。”
  “信任的人?”周珅琢磨着,与赫祈对视一眼后哈哈大笑,用膜拜的口吻道:“温家大姐果然是圈里最狠的女人。”
  赫祈没笑,“如果温浅真是被算计,等误会解除,他来找樊歆你怎么办?”
  慕春寅换了个姿势坐,依旧还是吊儿郎当东倒西歪的模样,“我管他是不是误会,反正我现在一条心到底,慕心要是不嫁我,我就不让她出岛,她出了岛就得是慕太,是慕太太,这辈子就是我的了。”
  “那万一她不肯,坚持要离岛呢?”
  “那我就把岛连着市里的那条路打断,我说路坏了,走不了,我就在岛上陪她……几个月大半年,朝夕相对日夜陪伴,我做小伏低百依百顺,什么都哄着她,我把她供到天上去,我就不信她不感动!”
  “半年?公司你不要了!”
  “管不了了,媳妇第一!”
  他把玩着桌上的签字笔,墨色的笔被漂亮的手指转来转去,表情颇像个无赖,周珅点评:“什么叫王八吃秤砣,我算是知道了。”
  慕春寅抡起一本书砸过去,“呸,你才王八!”
  说着他又笑起来,“没办法,爷这一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反正一句话,没慕心我就不快活,谁要把她从我身边夺走,那还不如给我一刀来得痛快。”
  ※
  夜里十一点,赫祈周珅自岛上离去,慕春寅进了樊歆的房间。
  樊歆已经睡下,房内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壁灯,昏暗的灯光下她窝在被褥里,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睡颜恬静,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像一个安静的瓷娃娃。
  慕春寅坐在床畔看着她,黑眸幽深如水。须臾他纳闷自语:“奇怪……以前没觉得你好看……”
  从前看她就跟看寻常女人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没什么稀罕。可在她离开的这一年,他才顿悟她的美。
  这一年他对外宣传封杀,勒令所有娱圈人脉对她的信息全部屏蔽,可对外这样的赶尽杀绝,真正的□□却只有他知道。
  那么多个辗转难眠的夜里,酒吧买醉后,他会在空荡的的家里,点开她的视频,在她过去的一颦一笑里,重温曾有的温暖。
  他看过她与温浅在乌镇合拍的那个古风MV,她墨发及腰,一袭绯色长裙,逶迤似云锦,白皙素手撑着一把红梅纸伞,在斜风细雨的青石板巷子口,将马上翩翩而过的年轻公子深情张望。烟雨朦胧中她仰起脸,纤眉长睫,梨涡浅笑,惊鸿一瞥。
  画面定格在音乐静止的这一幕,酗醉的他随着这个镜头慢下呼吸。
  花不迷人人自迷,原来她的美早已无须过多姿态,便能成就一道惊鸿。
  只是,只是,她已在他人怀抱。
  ……
  灯还在幽幽亮着,床畔的慕春寅缓缓伸出手去,在床上女子的脸颊上轻抚,他的触碰让她觉得痒,她无意识挥手,推开扰她的东西,推了几下便又沉沉睡去。
  慕春寅一笑,将她伸出被子外的手握住,她手掌细腻柔软,手指白皙纤长,指甲修得整齐圆润,在灯下闪着珠贝的微光,握在掌心精致的一团,仿佛出自玉雕师的艺术品。他细细摩挲着,忽地送到唇边,在那柔嫩的指尖上轻轻一吻,虔诚一如新郎在教堂亲吻戴上婚戒的新娘。
  许久,他放开她的手,低声道:“我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

☆、第105章 Chapter105 说服
  日子这般过了几天,汪姐又来了岛上,在庭院暖暖的春光中陪樊歆说话。
  荷塘的亭谢上挂了个鸟笼,里面养了一只红嘴鹦鹉,这鹦鹉每次见到樊歆便扯着嗓子大喊:“Baby,I love you!”
  樊歆跟汪姐从亭谢走过,汪姐见状笑道:“这谁教的?”
  樊歆摇头,她还真不知道谁教的,她来到岛上就有这只鹦鹉了,每逢她从亭谢过,鹦鹉便像打了鸡血一样,扑腾着翅膀,将I love you倒带重复无数遍。
  两人笑着从亭谢穿过,来了前面花庭,花庭广栽迎春花,一支支鹅黄的娇花嫩蕊在翠绿的枝叶中盎然盛开,这春日的美景灿烂繁茂。
  两人看着花,汪姐低语道:“一晃三月中旬了,你来岛上大半个月了。”
  樊歆颔首,“与世隔绝的生活过得真快。”
  是快,来岛上的半个月,醒来后她最初还看过新闻,照顾她的护士怕她无聊,开了电视机,谁知入目便是“精灵歌姬梦断豪门”的八卦新闻,她淋成落汤鸡的照片出现在大屏幕上,难过的她晚上没吃饭……慕春寅得知此事后,直接将小护士赶出了岛,此后怕再刺激樊歆,岛上的网络便断了。电视电脑不能用了,她手机又在那天大雨里丢失,便这样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她轻轻感叹道:“这么多天,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多少事……”
  汪姐踌躇着,“你是想知道荣光那边的情况吗?温先生大概在十天前回到了Y市……”
  汪姐的话说一半便打住,忐忑地看着樊歆。
  樊歆虽没吱声,但注意力集中了,爱情就是这么犯贱的事,就算他不打招呼的离开,她还是会对他的名字有条件反射式的敏感。末了她还是开了口,“哦,然后呢?”
  汪姐将目光别开,没有看樊歆的眼睛,“没……没什么反应。”
  樊歆垂下眼帘,久久无声。汪姐小心翼翼问:“你现在对他什么想法?”
  樊歆道:“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他欠我一个交代。凡事有始有终,两个人交往光明正大,分手也要清楚明朗。就算结束,我也希望他能当面说清楚。”
  “你恨他吗?”
  樊歆摇了摇头。
  她伤心过,愤恼过,却从没恨过他。这段情他单方结束,固然欠她一个交代。但除此之外,他曾对她那样好过,在她最狼狈无助时,是他拉了她一把,那近一年的暖心陪伴,她铭记在心。
  苦涩无法咽下,那些甜蜜亦抹杀不了。此情虽痛,但绝不言悔。
  汪姐轻拍她的肩,安慰道:“人要朝前看,没了温先生,你还有慕总呢,这些天我瞧他在挑剧本,都是高价买的好剧本,都是给你留的,瞧他对你多好,别的人做梦都想不到。”
  樊歆默然,汪姐这些天除了劝慰自己,还有点慕春寅说客的意思。汪姐见她不再接话,也就没说,瞧着天不早了,便离了岛。
  不想汪姐离去后,又来一个说客。
  赫祈。
  赫祈是在晚饭后来的,彼时樊歆正端着一杯热牛奶,坐在亭谢旁赏莲。
  头上苍穹如墨,月朗星稀,院中花香四溢小虫窸窣。赫祈穿着宽松的休闲衫,双手插在兜里,一副闲情逸致的模样,问樊歆:“头条帝前几天是不是拿了几个剧本给你?他这意思很明显了,就是想留你,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樊歆跟赫祈四五年的好友,没什么好隐瞒的,“其实我想出去走走,不大想留在Y市。”
  “别这么武断。”赫祈将手搭在她的肩上,他的眸光平静而真挚,“樊歆,我知道你是怕呆在Y市触景伤情。可是Y市虽然给过你痛苦,但同样给过你快乐与满足。就像有人伤害你,还有更多的人关心你,春春,我,二世祖,汪姐,还有盛唐上下许多人……别的不说,就说头条帝,这些天他对你怎么样,你看得到。”
  樊歆低头看着手中牛奶,“我知道他对我好,我也很感激他为我做的,但我跟他的性格实在……”她摇摇头,无可奈何道:“从前太多事情证明,我们俩碰一起就像两只刺猬,总是互相伤害。”
  “我知道你有阴影。他脾气不好,过去许多事的确不对,你走后,我跟周珅不知道骂了他多少次。他也意识到错了,你就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给个机会。感情是可以弥补的,你们有感情基础,不要轻言离别。”
  “你去了巴黎一年,你不知道他过得是怎样的日子,要么疯狂加班,要么就去酒吧酗酒抽烟……那些烈酒一喝起来连着几瓶,我跟二世祖拦都拦不住,每天都胆战心惊他会酒精中毒而死。”
  樊歆微怔,“不是说他前阵子跟苏越在一起吗,难道苏越都不管吗?”
  “哪在一起了?苏越倒是打这个算盘,还故意炒了些花边新闻,可我们都知道,头条帝对她半点意思也没有,他一直在等你。”又道:“感情是能培养的,经过这件事,你彻底放下温浅,也许就会发现头条帝的好……你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樊歆沉默着,赫祈拍拍她的肩,道:“书上说,人不要错过两样东西,最后一班回家的车和一个深爱你的人——你好好想想。”
  ※
  大概是今日想了太多,这晚樊歆迟迟都没睡着。
  人人都让她忘掉过去,选择慕春寅,可爱情其实是那样艰难的一件事,无论爱与不爱,都身不由己。
  有人终其一生,都没有遇到过真正的爱情。而有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放下那个不能再爱的人。就如她明知不能再爱温浅,可是这样难,这样难。
  黑暗的房间里,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心头一阵阵钝痛。
  爱情就像裹着糖衣的药丸,甜蜜的滋味后是绵长的苦涩,昔日十指紧扣,如何预料会有一天,紧握的手被他松开,过往温柔,被他统统带走。而那些共同经历的风景,她终须全部忘记。
  失恋已半月,可心头的伤哪有那么快愈合?白天面对众人她不好悲伤消沉,可在这无人的夜里,她再忍不住,将被子蒙在脸上无声戚然。
  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灯光点亮的一霎,有低沉的男声问:“怎么了?”
  樊歆在被子里擦擦眼睛,这才将脸露出来,一个高挑人影立在床畔,正目光关切地瞧着她,“做噩梦了吗?”
  樊歆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没有,风有点大,睡不着。”
  她的眼睛略显红意,慕春寅显然看到,但什么都没说,只转身将窗户关紧,随后坐到了床头。
  樊歆在被窝里侧过身,问道:“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瞅瞅墙上的钟已是午夜十二点。
  慕春寅道:“不敢睡,你刚来岛的前几晚老做噩梦,我怕你害怕,时不时就进来看看。”
  他言语真切,樊歆心中动容,说了句:“谢谢。”
  慕春寅摇头:“不要跟我说谢谢,过去我对你不好。”他话落俯身,将她的刘海拨开,视线落在她额头上,“额头留疤没?”
  他指的是上次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的事,樊歆摇了摇头。
  “其实我很后悔,我不该那么对你……”房间明亮而窗外夜色如墨,他的瞳仁似窗外夜色般深邃乌墨,清楚倒映出她的小脸,他的口吻无比郑重,“慕心,对不起。”
  樊歆没料到他突然道歉,有些惊讶。
  “你别再生气了,我知道自己不对,这一年过得不好也算是惩罚,我们就不要再闹了……你回家,别再去其他地方。”
  樊歆沉默着,忽然抬头,凝视着慕春寅的眼睛,道:“阿寅,我很感激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承认你是这世上我最亲的人,但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因为你要的爱情,我没法给。”
  她郑重其事,声音清晰明朗,显然是思索了多日,“阿寅,我谢谢你挽留我关心我,我也承认失恋对我的打击不小,但消沉过后,我的人生还是要继续,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我想靠自己的能力实现,我想要去外面奋斗拼搏。”
  “外面有什么好!”慕春寅截住她的话,“你要是尴尬,那感情上我不逼你,我退回原位,你就把我当哥哥,当家人……你回盛唐,一个人单枪匹马我不放心,我们像以前那样相处,你做你的艺人,我做我的经纪人,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唱歌跳舞拍戏,只要你喜欢。其它方面我不会再干涉,你想要车,现在有了,想开到哪都可以,你想要个人账户,我马上给你办,以后你的个人证件我不会再管,也不会再翻你的手机聊天记录,派人监管你……总之你不喜欢的,我都改。”
  他这样退步,樊歆十分意外。
  见她不吭声,慕春寅又道:“从前你老说我束缚你,好,你要恋爱我给你自由,你享受了爱情一年,我从没打扰过,现在分手了你就该明白,你追逐的不一定适合你,你迷恋的也不一定在乎你。这世上最把你放心上的,只有我。”似怕她不相信他的话,他抓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胸膛,他的心跳发出稳健的声响,仿佛活络于她的掌心,他再次重申,“只有我。”
  这一番话推心置腹,樊歆竟不知该回些什么。见她目光里有动容,慕春寅趁热打铁:“你还记得曾说的话吗?你说你不会再把我一个人丢下,你说要陪我一起,等妈妈醒过来……现在妈妈就在身边,你还要走吗?”
  樊歆心中愧疚如浪涛翻腾。慕春寅拍拍她的手背,道:“我不会强迫你,你可以慢慢考虑……”
  他看向她的眸光无比诚挚,又隐含一丝期待与欢喜,乌黑瞳仁里仿有熠熠星光无声浮动,“多久我都等。”

☆、第106章 Chapter106 疑惑
  这一晚上,慕春寅离开房间后,樊歆没再睡好,整夜都是梦,一会是慕春寅,一会是珍姨慕叔叔,一会又是温浅莫婉婉,脑壳都要炸了。
  翌日一早她睡到八点才醒,往常这个点慕春寅已把早餐端了进来,每次都要盯着她把营养餐吃完才放心,今天他却没出现在房间,送早餐的是保姆陈嫂。陈嫂满脸堆笑的将燕麦与蛋糕放在桌上,道:“慕总今天有事,一早就出去了,嘱咐我好好照顾您,您有需要随时喊我。”
  樊歆点点头,穿衣起床去洗漱。
  用完早餐后她推着许雅珍在庭院内晒太阳,许雅珍斜靠在轮椅上,依旧昏昏沉睡的状况,虽然医生说病情有好转,可谁也不知道她究竟何时才能醒来。
  满庭清雅的花香中,樊歆静静看着这张面孔,十几年的沉睡让许雅珍的年龄似乎凝结,她还是那年三十七八岁的模样,温婉,美丽,慈爱……想起过去她对自己的疼爱,又看看她眼下的植物人状态,樊歆心头发哽,曾决意远离的计划,在亲情与歉疚中摇摆。
  躺在眼前是她的养母,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如今成为这模样,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再想起昨夜慕春寅那番推心置腹的话,她更是思绪纠葛。
  未来固然重要,可她无法割舍慕家的恩与情。
  要不,改变计划……她留在国内,一面照顾许雅珍一面奋斗事业。只是她不回盛唐,未来的路亦不再依靠任何庇佑与羽翼。她会开一个自己的工作室,全权打理自身演艺事业,保持独立的经济与人生规划。至于慕春寅,双方抛开过去的芥蒂,回到家人的位置,日后会怎样,顺其自然。
  樊歆将这想法酝酿了大概,想等慕春寅回来再沟通沟通。不料慕春寅忙到入夜都没回,樊歆只得去给许雅珍洗澡擦身,忙完已是夜里十点,看着时间不早,便回了自己的房间,放水洗漱准备就寝。
  房间虽然是中式风格,但浴室仍是现代化的装修,纯白的浴室瓷器,大面清晰的半身镜,精致舒适的浴缸与蓬蓬头,樊歆将头发放下来,刚要脱衣进水,想起汪姐昨天来给她带了些新品牌的沐浴乳放在客房,便起身去拿。客房她虽来的少,但一眼便看到那鲜亮的沐浴乳手提袋,打开手提袋,除了沐浴乳竟还发现了其他的东西,一团精致的蕾丝布料。
  她好奇之下拎出来看,差点红了脸——那半透明的蕾丝展开在手中,薄薄的几片布料,喷薄豪放的剪裁……竟然是情趣内衣!
  多半是汪姐送沐浴乳时不小心把自己新买的情趣内衣落这了……樊歆顺手塞进了袋里,打算放到自己房间替汪姐收着,不然丢这被旁人看到,岂不是要出糗。
  她拎起袋子起身,出门时不小心踢到茶几旁的小柜子,柜门被她撞开,一样东西映入眼帘,她的视线瞬时定住。
  她的包包。
  不是说她的包包在昏倒时掉了吗?怎么会在客房的小抽屉里?
  她心中疑惑渐起,打开包,里面东西完好无损的放着,钱包、银、行卡、个人证件,还有手机。
  手机是关机模式,她习惯性按下开机键。
  按下后茫然起来,她还开机干什么,这手机曾跟荣光的某人是情侣机,如今恋情夭折希翼破碎,再留着也没什么意义。
  可就算没意义,也要把里面的照片删掉,既然选择结束,那就痛痛快快半点不留。
  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她霍然呆住。
  屏幕上清楚显示着三百个未接电话,其中一百多个是莫婉婉的,另两百多个则来自温浅。
  这怎么回事?
  她还没想明白,手机铃声猛地一响,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她脸色微变。
  ※
  与此同时的Y市市区,繁华的城市道路上车水马龙,霓虹的光影闪耀中,一辆商务豪车在熙攘人流里轰然而过。
  舒适的车厢里,司机在前方开车,周珅坐在副驾驶,而慕春寅坐在后头。他歪靠在车窗上,衣衫有些凌乱,手撑在额头上,略显酒意薰然。前头周珅扭头看他一眼,关切地问:“春春,你还好吧,叫你少喝点,你非不听。”
  “喝少了怎能签下德国人的大单?”慕春寅半眯着眼,笑嘻嘻答:“少爷要挣很多的钱养老婆!”
  “得了吧,八字还没一撇呢,瞧把你给高兴的。”
  “你不懂……她的性格我最了解,她的心是水做的,会因为感动而接受。昨晚上她很感动,我看出来了……只要我趁热打铁,一直对她好,她一定会答应我……”慕春寅嘿嘿笑了两声,突然冲司机嚷道:“老马,停车!靠边停!”
  周珅问:“你干嘛?”
  “买点东西。”车子停下,慕春寅推开了车门,顶着酒气,摇摇晃晃向路畔一个汤馆走去。
  不多时他抱着一碗打包好的汤走回来,周珅道:“好端端买什么汤,岛上不是有吗?”
  “这家汤馆是经营三十多年的老店,你别看店面小,味道可是一级好,慕心最喜欢。”他说着笑了笑,看着怀里的汤,醉眼朦胧里透出别样的缱绻,“特别是红枣乌鸡汤,她每次来都能喝两盅……”
  他坐回车厢,唯恐汤冷,将汤包好塞进怀里,前头周珅吓了一跳,“这刚出炉的汤起码□□十度,你贴着皮肉不怕烫啊?”
  “烫?是有点。”慕春寅低头瞅瞅自己的前胸,毫不在意地道:“烫就烫呗,反正不能让汤冷……”
  “冷了回去热一下嘛。”
  “不行,再加热就不好喝了,我得把原汁原味的给慕心。”
  周珅摇头无奈,“慕春寅你这辈子就栽在她手上!”
  慕春寅抱着汤哈哈大笑,眉眼嘚瑟,“少爷乐意!你管得着!”
  周珅瞅瞅他衬衣里的皮肤,那皮肉早已泛红,他叹气,“管不着管不着,我只希望你不要被这罐汤烫死。”
  “烫死我也乐意!”
  “……”
  半个小时后,车将慕春寅送到了湖心岛。天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飘飘摇摇似一张潮湿的网,将岛屿与湖泊笼罩其中。慕春寅抱着汤走出车厢,前排周珅扫扫他衣襟内侧,那里面皮肤全都烫红,只差没有起水泡。周珅同情地看着他,“老大,你的胸还好吗?熟了没有?”
  “好得很!”怕雨将汤碗打湿,慕春寅将汤取出来,拿外套里三层外三层裹住汤碗,歪歪扭扭走了。
  进屋之前得路过种满莲花的曲水亭廊,亭榭之中那青色的鹦鹉还在鸟笼呆着,见了慕春寅,它兴奋的扑着翅膀,复读机似的叫起来,“Baby,I love you!Baby,I love you!”
  长廊外的雨淅淅沥沥,慕春寅在雨中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仰头看它,“呀!学的不错嘛臭鸟!来,再跟少爷学一句新的,我心永恒!来,跟我一起念——我心永恒。”
  鹦鹉张嘴回应,“Baby,I love you!”
  慕春寅摆摆手,“不是这句!是——我、心、永、恒!!”
  鹦鹉仍然重复着前一句,“Baby,I love you!”
  慕春寅张大口型,认真纠正,“我心永恒!”
  鹦鹉固执重申,“Baby,I love you!”
  “我心永恒!”
  “Baby,I love you!”
  屡教不改,慕春寅气得抓住鹦鹉,拔了几根鸟毛下来,把鸟往荷塘里一丢,“你这蠢鸟!”
  鹦鹉落在莲叶上,惹得翠绿的叶子一阵晃荡,塘中潋滟泛出长廊上的灯光,一圈圈荡漾开来,随后鸟儿扑棱棱翅膀飞起来,冲着慕春寅学道:“你这蠢鸟!你这蠢鸟!”
  慕春寅:“……”情话学不会,脏话倒是学得快!
  气呼呼瞪着那鹦鹉片刻,慕春寅又笑起来,瞧着碗里的汤道:“今天就不跟你这贱鸟耍嘴皮子了,媳妇的汤要紧!”
  说罢他端稳了汤,脚步轻快的穿过长廊向樊歆房间走去。
  不出几十步便看到她的房间,胭脂红的帘子半掩,窗内透着暖黄灯光,淋漓的雨幕中,水滴自古典的翘角屋檐一颗颗往下坠,剔透水晶般折射出房内的光。
  灯亮着,看来她还没睡——是在等他回吗?以前每逢他晚归,她都会在家等他,关切地问他饿不饿,再端上一碗热腾美味的夜宵。
  他心中腾起欢喜,加快了步伐,这初春的斜风细雨扫到身上略有寒意,他却丝毫感受不到,那胸臆间微醺的酒意此刻早酿成香醇的蜜汁。
  门是虚掩着,里面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她在跟陈嫂聊天吗?他走上去,刚要笑盈盈推门,表情却猛地一僵,所有笑意在刹那凝结成冰。

☆、第107章 Chapter107 □□
  时间返回到二十分钟以前,樊歆拿着手机回到了自己房间,手机一直在响,“婉婉”两个字拼命在屏幕上闪烁。
  樊歆紧抓电话的手,像握住一团灼人的火,指尖在接与挂之中徘徊。
  最终她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喂。”她感觉自己的嗓音有点抖,沙哑的不成样子。
  那边似没料到会接通,听到樊歆的声音惊喜得有点语无伦次,“喂樊歆你在哪!我跟我老头吵了一架,他把我关在家十几天不让我出门,等我从二楼跳窗出来时你已经不见了!老娘到处找你!你的电话又打不通,可急死我了……”
  那边劈里啪啦一阵,依稀还是曾经那仗义直率的莫婉婉。樊歆却一霎红了眼。
  如今电话里的莫婉婉,是用怎样的身份对待自己?是她八年的死党闺蜜,还是前男友的现任未婚妻?
  莫婉婉还在噼里啪啦,见樊歆这边不吭声,她停了话头,“喂,樊歆,姐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在听?”
  樊歆沉默片刻,问:“婉婉,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温浅?”
  那边莫婉婉噎住了话题,气氛陡然沉默,静得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樊歆苦笑,“如果你喜欢他,他也选择了你,我无话可说。”
  “选择个毛啊!”莫婉婉出声,“温浅压根没考虑过我!他这几天找你找疯了!”
  “还找我做什么?你们都订婚了!”
  “你误会了,我俩都是被订婚的,那是他姐跟我老头弄的!你看到的那庆典订婚视频是加工过的,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庆典,根本没有谈订婚的事,温浅像往常一样出席……而我,好吧我承认,我知道我老头想借此撮合我跟温浅,他早就看穿我的心思……但我发誓从没想过从你手里夺走他,这种挖闺蜜墙角的事杀了老娘我做也不出来……当时我就想着,暗恋这么多年,终于有一次机会,可以光明正大穿着裙子,打扮得美美的,以女伴的姿势坐在他身边……就这么一次也好。”
  “我真的只有这一个念头,我打算庆典后就跟你解释……谁知视频一出来就变成了订婚!我急得想回Y市给你当面说,我老头却把我关了起来,手机也被没收,我没法再联系你……”
  樊歆握着手机,不出声。
  莫婉婉急道:“樊歆,老娘跟你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隔着遥遥的距离,电话两端彼此相对,久久的沉默像时间被拉长定格,终于樊歆抿了抿唇,轻声道:“我相信。”顿了顿,“基于我们八年的友情。”
  这话一落,过往八年同莫婉婉的一幕幕浮现在樊歆眼前。
  她还记得大学时代,当那些人翻着白眼对她这又胖又丑的女孩冷嘲热讽,唯有莫婉婉,那个离经叛道的纨绔富二代,不曾对她有任何歧视。
  当成为朋友后,她在偏僻的图书馆后花园练舞,莫婉婉在旁抽着冷烟,那年冬天的风很冷,她问莫婉婉,大半夜你不睡觉看我练什么舞?莫婉婉吐了一口烟,答,老子怕有流氓劫你的色!——这笑话多么好笑,彼时她那样丑,有谁肯劫色?莫婉婉却这样关心她的安危。
  她记得大一下学期,两人一起去找兼职,遇到骗子公司,两人跟他们干了起来,莫婉婉拦住三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让她先跑。
  她记得前年《琴魔》的片场,李崇柏出言侮辱她,是莫婉婉替她出头,二话不说跟李崇柏打作一团。
  她记得剧组收尾的最后一场戏,她被道具上的钉子刺伤,浑身是血,莫婉婉疯了般飙车送她去医院,连闯三四个红灯,将驾照的分值全扣光。
  ……
  往事如电影镜头般掠过,樊歆渐渐哽咽——外人固然说莫婉婉爱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却只有她知道,如果这世上最爱她的男人是慕春寅,那么世上对她最铁的女人,一定是莫婉婉。
  谁说一对闺蜜同时爱上一个男人就会翻脸成仇?她不会。
  ……
  “婉婉,我信你。”樊歆口吻郑重,“我承认,我仍然爱着温浅,可我同样爱着你,爱着我们的友情。”
  这世上爱情固然重要,友情亦同样珍贵。
  那边狠狠吸了吸鼻子,似乎在呜咽,“你信我,那你就相信温浅。当天庆典压根没有半个字提到订婚,他为了早点回Y市陪你,几个通宵把那棘手的项目搞定了,庆典后他正要回去,可有个大型石油项目找他,这是个跨国项目,一旦搞定对荣光的发展帮助巨大,原本是温雅亲自前去考察,但登机时她称自己不舒服,温浅只得在没任何准备下临危受命。临行前温浅给你打过电话,不知为什么没接通,当时飞机要起飞了,他只能关机到了目的地再打。可到了目的地他才发现,那石油项目根本不像温雅所说的在城市周边,而是位于一个太平洋某小国的荒岛上!压根没有任何信号!”
  “没有信号便联络不了你,他又不能丢下项目不管,就这样在岛上呆了一周,考察结束后他匆匆回去,没想到国内满天满地都是订婚的新闻,而你不见了!”
  “那视频不是你看到的那样,那段话温雅明明在说集团情况,可电视台播出时却成了婚讯……是温雅找后期配音,对着口型把致辞改成婚讯,温浅为了澄清误会,对外宣布订婚一事为不实报道……温雅气得跟他大闹一场,逼着他断绝跟你的来往,温浅不为所动,仍是到处找你,可你像人间蒸发一样,怎么都找不到了。前几天他还去了盛唐,一无所获,昨天有消息说汽车站有个像你的身影,搭上了去无锡的大巴,他二话没说去了无锡,现在还没有回……”
  樊歆呆呆听着,“那碧玺怎么回事?”
  “什么碧玺?”莫婉婉茫然,“我不知道呀!电话里说不清,我们见面说。”
  “不,婉婉,我跟他真的有很多问题,不仅门不当户不对,连感情都很奇怪。如今你说的那个人,跟我认知里的那个人不一样……他看起来对我很好,我却常猜不到他的心,我心理极度不踏实,我甚至觉得,他不曾喜欢过我……”
  “怎么可能!你知道除夕夜他说了什么吗?他说,他第一次有结婚的冲动!他这样寡情的人,不是爱,根本不会谈婚姻!”
  “好了樊歆,无论你跟温浅有没有问题,你出来,你们面对面解决……”
  樊歆沉默着,最终道:“好。”
  不管事态如何,不论温浅究竟怎样看她,她都得跟两人见一面,这一出闹剧她得弄明白,她不能无故背上那“魂断豪门”的可怜虫名声。即便她跟温浅真有问题以分手收场,既然他们开始是光明正大的,那她结束也必须清楚明朗。
  那边莫婉婉道:“那你现在哪,在Y市吗?我开车去找你。”
  樊歆道:“我在……”
  后头“湖心岛”三字还没说,一股猛劲袭来,掌中电话被一只手瞬间劈去,“啪”一声大响砸向墙角,摔得支离破碎。
  樊歆扭过头,就见慕春寅站在身后,浑身笼着骇人的阴霾,他盯着她问:“你要去哪?”
  他的表情太过可怕,樊歆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我想出去找婉婉问一些事……”
  “是找莫婉婉还是温浅?”
  “阿寅,你别生气,我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
  “弄清以后呢?跟他双宿双.飞吗?”慕春寅面色阴郁,一声一声发问:“你到底有没有良心?这些日子我对你不好吗?你生病我彻夜不休的守着,医生给你打针出了血我心疼,你不开心我比谁都急,你爱喝汤我就老远带回来……你要什么我都给,百依百顺伏小做低……这还不够吗?”
  他猛地吼起来,指着自己的心,“你到底要我怎样!把心剖出来给你吗!”
  “我知道你的好,我没有说出去要跟他怎样!”樊歆试图安抚他的情绪,“你冷静点!我保证,我出去不是为了跟他和好,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不想像个傻瓜一样被骗!”
  慕春寅嚷道:“我没法冷静!一想起来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我没法冷静!”他焦躁的在屋里来回走,仿佛怒火无法发泄,他将手中的汤碗摔倒了窗外,随之将桌上的小物件乒乒乓乓全挥到地上。
  下一刻他的暴躁僵住,他紧盯着椅子上的包包,里面樊歆的个人证件从拉链里露出来一丝半点,他瞪大眼道:“你骗我!”他狠劲扯开拉链,将证件一股脑往地板上丢,“你还说没想跟他和好?这些证件你都找齐带好了!不是为了私奔还能有什么!”
  “哪有私奔!你乱想!”
  “我乱想还是你心虚……”慕春寅的质问陡然顿住,他的视线再次凝结——随着包里繁乱的证件跟杂物,另一样东西跟着跌落地面。
  那物件是一团黑色的蕾丝衣服,薄到近乎半透明的质感,精致的绣花衣料在**部位欲说还休的露出一些,让人禁不住产生狎昵之心——那件樊歆在客房发现的情趣内衣。
  慕春寅的脸一霎惨白,他拿起蕾丝衣,指尖在颤抖,“你竟然……”他胸膛不住起伏,恼到极点反而语无论次,“你还说不是去找他……”
  樊歆百口莫辩,“这不是我的!是汪姐……”
  慕春寅打断她的话,“可它装在你包里!”他眼睛红的像暴怒的兽,最后一丝理智终于被那黑色的狎昵物件击溃,他伸手去掐她的肩,吼道:“你还有没有廉耻!”
  他的手铁钳般紧扣着她的肩,将她推在墙角,“你还要不要脸!我慕家养你教你,你却成了一个荡.妇!”
  “你混蛋!”樊歆气得脸通红,“啪”一声脆响,房间一霎静止。
  慕春寅呆在那,而樊歆震惊瞧着自己的右手——当他的暴力击垮她的克制,二十多年来生平第一次,她扬起了她的手。
  她愣愣看着他,“对……对不起……”
  “你为他打我……”
  “对不起……阿寅……”
  她想去查看他的脸颊,然而他的暴怒让她害怕,她慌不择路退到身后浴室,门还未来得及反锁,便被一股大劲踹开,慕春寅硬生生闯了进来,他将樊歆一推,她身后就是宽大的浴缸,方才她放了水还没来得及洗。因着慕春寅这一推搡,她往后跌进浴缸里,温热的水花四溅,她呛了一口水,剧烈的咳嗽中她挣扎着说:“你干什么!”
  慕春寅气息森冷,“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混蛋!”
  他的眼神从未这样可怕过,她从浴缸里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冲,湿着的脚踩在地板上打滑,刚走出浴室便滑了一跤,他径直将摔倒的她拖回丢进浴缸里。旋即他身翻身进水,哗啦啦的水声大响,他右手按住她肩,将她箍在水中,另一只手去扯她的衣物。
  两人厮打般在浴缸的水中翻来倒去。慕春寅酒后蛮劲格外大,樊歆如何耗得过他,衣服被撕扯着破碎,衣扣等物体在他强硬的手中崩开飞溅,衣服一件件被他剥落,樊歆吓得快哭出来,半浸在水中,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双手捂住最后的遮掩向他求饶,“我不找他!你别这样!阿寅……”
  她哽咽着哀求,那只手却根本不松,他扯开她最后的遮羞布,俯下身去亲吻她天鹅般的脖颈,那含着酒气与□□的呼吸喷在她肌肤,沿着她的下巴锁骨往下移,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急切如窗外骤雨,樊歆一面哭一面用力推他,指甲在他肩背上挠出交错的血痕。他将她双手一扭一按,固定到头顶不能动弹。
  双手被束缚,脚也被压制,无计可施的她抬起头来,张口咬住慕春寅的手,慕春寅痛哼一声,将她的脸往水下一按……四面八方的水一霎涌进耳鼻,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那一瞬,她被按在水底,像条缺氧的鱼不住挣扎。混混沌沌中意识开始模糊,视线再看不清,身子似在黑暗的汪洋中不停往下沉,昏乎又浑噩,直堕入不可测的深渊……
  浴缸的水花还在激撞,终究是溺水感太过痛苦,昏沉中的樊歆用尽最后的力气摸索浴缸边沿,挣扎着起身,却被慕春寅再次拖进水中,他用力扣住她的双肩压制住,下一刻,一股剧痛将她整个贯穿。
  她痛得瞪大眼,指尖死死掐进掌心,难以置信盯着她身上的男人。窗外雨声大作,轰隆隆的电闪雷鸣中,她仿佛听见自己血管倒流回心室的声响,心脏一点点收缩掐紧,最后停止搏动,似乎那猛力撕裂的不单是她的身体,更是她的灵魂与意志。
  屋外的雨依然无边无际瓢泼而下,似要将整座岛屿倾覆。暴雨之下是浑然死寂的夜,樊歆仰在浴池中,空洞的睁着眼,在彻骨的剧痛里呆望雨幕,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阴沉中,她的人生随之堕入永夜。
  自此,星辰皆殒,末世无光。
  ※
  雨还在下,天地间似织开湿漉的网,无边无际笼罩着万物。也不知过了多久,走廊第一间的门被打开,有个身影摇摇晃晃走了出来。他衣衫凌乱头发湿漉,鞋都没穿,夜里只有七八度的温度,寒风携着冷雨呼啸而过,他却丝毫不觉得冷,踉踉跄跄朝着长廊走去。
  他最终倚着长廊栏杆站住,长廊底下就是莲花池,往常开得娇艳的花被暴雨冲刷得七零八落。他呆了好一会,猛地翻过栏杆朝池中跳去,噗通一声水花飞溅,惊得躲在屋后的下人冲了出来,对着池里大喊:“慕总!您别想不开啊!”——方才房间里的动静他们都听到,只是没人敢去。
  莲花池里的水并不深,只到慕春寅胸口,慕春寅泡在冷水中,先前一腔酒意彻底醒了,荡漾的水面倒映出他此刻的失魂落魄。
  众人七手八脚跳下水,将慕春寅扯出水池,试图劝慕春寅回屋,却被慕春寅吼着赶走,“都给我滚!”
  众人讪讪离开,庭院里只剩慕春寅一人。
  慕春寅慢慢走到莲池外的雨花石小道上,那地方空荡荡的没有遮挡物,地上被雨水淋出大小不一的积水小坑,慕春寅突然仰头躺了下去。
  他横躺在地,倾盆大雨肆无忌惮的落到他身上,远处长廊的灯光映出他此刻的模样,他表情从未有过的痛苦,有酒醒的懊悔震惊,还有铸下大错后的惶恐。
  他仰头看向天空,墨色的苍穹,云朵像团团铅色的烟雾堆积,大雨自云层深处如千百道利箭一样砸向他,他在雨地里抡起拳头,狠劲锤向地面,随之而来是他的嘶喊。
  “慕心!慕心!”
  ※
  慕春寅自罚般在雨地里躺了两个小时才回的屋,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在樊歆卧室门口站了好一阵,这才推门进去。
  他做好一切准备,随她打骂罚闹。可推开门的一霎,他一怔——樊歆根本不在卧室。
  他冲进浴室,进门的一瞬让他倒吸一口气。
  樊歆一动不动仰在浴缸里,维持着他两小时前离开的姿势,浑身一丝.不挂,双臂展开,仰着头双眸半阖,表情痛苦而绝望,像一具献祭后的空壳。
  慕春寅冲过去将她从水里捞出来,浴缸里的水早已冷却,樊歆浑身冰凉,呼吸微弱,慕春寅吓得喊她的名字,她却将头软软歪在一旁,没有任何反应。
  慕春寅冲屋外大喊:“小李,去医院!”
  ※
  车子疯狂飙到Y市最好的医院,樊歆很快被送去急救,慕春寅呆站在急救室外,一动不动。
  不多时赫祈周珅心急火燎赶到了医院,两人看看急救室,再看看蹲在墙角的慕春寅,问:“怎么回事?”
  慕春寅低头将脸埋在膝盖上,往常意气风发的脸异常颓然,他沉默半晌,忽然抡手给了自己重重一耳光,“是我混蛋!”
  赫祈拦住他的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慕春寅却不再说话,只失魂落魄地坐在那。两人只得去问医生,待从医生处得知情况后,周珅目瞪口呆,正要开口斥责,身旁忽有人影一晃,一个人冲到慕春寅面前,猛地一拳过去。
  周珅惊住,便见赫祈揪着慕春寅的衣领,从未有过的暴怒,“慕春寅!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慕春寅嘴角渗出了血,他缓缓往后退,满脸痛苦的低笑:“把你的心逼出来了是不是?”
  赫祈吼道:“老子没你想的那么卑鄙!”他用力将慕春寅推开,“我要不是把你当兄弟,还真想劝樊歆跟温浅走!”
  ※
  樊歆的情况并不好,除开身体上的创伤外,更因溺水引起肺部感染,好些个医生护士围着团团转,可把慕春寅一群人给吓得不轻。
  情况到入院第三天下午才趋于稳定,可她醒来后的反应极度糟糕,没有众人预料中的大哭大闹,而是就那么睁着眼定定瞧着天花板,不吃不喝,像个失了心的木偶。
  窗外四月初的阳光明媚繁盛,照在她身上没有丝毫温度。她面色苍白,眼神黯淡无光,整个人蒙着一层浓重的、烟灰色的绝望。
  众人围着劝慰了一天无果,最后主治医生对慕春寅说:“慕总,病人心里肯定落下了阴影,要不您回避一下?”
  周珅深以为然,便拽着慕春寅往外走,“也许她现在真的怕看到你!我们暂时离开这,这交给医生吧!”
  ……
  慕春寅几经犹豫,最后走了出去,旋即赫祈也走出了病房。
  夜幕将近,乌色渐渐笼罩这一方天地。风呼呼而过,三个男人姿势各异地站在走廊顶端。
  慕春寅目光无焦点的发愣,被人掏了心似的。而赫祈站在走廊另一边,靠着窗户吹风,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扑棱棱鼓起赫祈的白衬衫,周珅递了根烟来,赫祈接住。
  烟雾的袅绕中,周珅道:“你小子瞒得严实啊,要不是今儿爆发我还不知道……仔细想想其实早就该发现了,但凡樊歆有事,你十有八.九会出面,樊歆跟春春吵架,你多半站在樊歆那边……去年夏天你还去了巴黎两回,说是旅游,其实是去探望她……”
  赫祈吐出一口烟,“我对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赫祈没答他的话,掐灭烟,回了樊歆的病房。
  赫祈走后,周珅晃回长廊另一侧,慕春寅依旧靠在冰冷的窗前,混混绰绰的光线里,他眸子黯然如灰。
  周珅拍拍他的肩,“刚才医生又来了,说她还是那样,咱还是快想想办法吧,她现在几乎是绝食!”
  慕春寅转过脸看他,面色亦异常苍白——自樊歆入院来,他自罚般什么都没吃。周珅看着他憔悴的神色,可怜又可恨,“你做的什么事!”
  慕春寅逆着光站在窗下,嘶哑着声音说:“那会我真疯了,我只想留下她……”
  ※
  时针跨过十二点,进入半夜,赫祈等人陆续离去,病房只剩陪床的护士。慕春寅仍在露台吹着冷风,到了凌晨两点,他再按捺不住,推门进了病房。
  病房里没有开灯,慕春寅轻手轻脚走到床畔,冷不丁一惊。
  走廊的灯光自窗户透进,微弱的光线里,床上被絮裹着一具纤瘦的身躯,那张露在外头的小脸,有什么漆黑的物什如晶石,在暗中泛着光,只是太过黯淡,像光芒殆尽的宝石。
  ——是樊歆的双眸,她睁着眼,根本没睡。
  慕春寅忙开灯查看,光亮乍现的瞬间,惊醒了陪床护士,樊歆的眼睛却眨都没眨,她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目光空洞的盯着窗外。白炽光打在她身上,合着这一屋冷白的墙壁窗帘被褥,她整个人呈现一种毫无生机的苍白。
  她这种状态让慕春寅手足无措,他低低喊了一声,“慕心。”
  她一动不动,无论是慕春寅的来到,还是小护士的关门离去,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慕春寅急了,喊了医生来,医生对这不吃不喝亦不睡的状态颇为焦心,无奈下使用了一些镇定剂,樊歆这才在药物作用下强行睡去。
  一群人稍微放下了心,可没多久又出了状况。樊歆似乎陷入了噩梦,她攥着被子瑟瑟发抖,“救命……不要……”
  床褥中她紧闭着眼,颤抖得像风中的叶子,死死揪住某个护士的衣袖,像抓着根救命稻草,哽咽着:“妈妈,我好疼……珍姨你救救我,你让阿寅放开……我好痛……我要淹死了……希年!希年……”
  慕春寅俯下身去搂她,在她耳边不住喊:“对不起……慕心对不起……”床上的人仿佛有所感知,猛地推开了慕春寅,她动作又急又快,手中针管拔了出来,拉扯出一道血口子,滴滴答答往下滴血。
  慕春寅捂住她手背处的伤口,朝外大喊:“大夫!大夫!”
  医生很快就来,还带了更高剂量的镇定剂,樊歆在药物的压制下,再次被迫睡去。
  随着她的睡去,房间归为宁静,却是死寂般的缄默,几人站在那里,看着床上的樊歆,没一个人开口,眼中俱是沉重。
  ※
  翌日中午樊歆醒来,仍是那个模样,不吃不喝不睡,周珅几人围着劝慰开导,但并无成效。单靠营养针无法维持正常所需,医生无奈下便强行给樊歆喂流食,结果不仅喂进去的流食吐了出来,连胆汁都了吐出来,暗绿色胆汁将床单染花一片,吓得一干人再不敢强喂。
  在门外听到动静的慕春寅再按捺不住,冲进了房来。床上的樊歆毫无生气的躺着,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看得见底下交错的蓝紫色血管,像一张脆弱的纸人,仿佛稍微用力便会折断。
  慕春寅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扇去,“你别这样!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只要你能消气我什么都愿意!”
  “啪啪啪”的声响彼此起伏,慕春寅握着她的手朝自己左右开弓,可脸打到红肿,樊歆依旧仰着脸看天花板,纹丝不动。
  ※
  这边医院里的樊歆奄奄一息,而相隔大半座城市的荣光总部,清冷的月光洒在露台上,映出屋内男子萧疏的背影,他倚在露台旁,静静看向远方。城市的霓虹倒映在他乌眸中,瑰丽如深夜烟火,灿烂着喧嚣,又落寞着泯灭。
  露台上还有一个身影,他担忧道:“温先生,这风大,您还是回屋去吧。”
  男人静立着,棱角分明的轮廓隐在夜色中若隐若现。许久后他问:“老吴那还是没消息?”
  阿宋颔首,“虽然都怀疑樊小姐就在那座岛上,但那岛保卫森严,三面环水,四周视野开阔,我们的人即便想打探也很难混上去。”叹气道:“这么多天了,都猜是慕春寅藏了她,但盛唐保密工作做得太好,我们压根没有证据去要人。”
  温浅道:“总之你们盯紧,一旦发现樊歆在岛上,直接上去救人。”
  阿宋一惊,“这样不好吧?盛唐荣光一直有往来,这么粗暴要人,一旦双方撕破脸皮,影响的可是大局。”
  温浅道:“你们照做就是,出了事有我。”
  “可万一被董事长晓得,还不知要跟您怎么闹。”
  “现在对我而言,樊歆平安归来是最重要的。”
  “知道了。”阿宋低低应了一声,嗓音透着愧疚:“温先生,其实这事都怪我……是我没把碧玺保管好,给了董事长可趁之机,如今不仅樊小姐不见了,您还跟董事长闹这么僵。”
  说起这件事,阿宋只差没负荆请罪。温浅出发去庆典的前一日,脖上碧玺的系绳因为年深日久磨损得厉害,温浅担心会断掉,吩咐他去找人换根新的。他拿着碧玺正要出门却遇见了温雅,温雅自称有熟悉的首饰工匠可以替换,想着温雅是温浅的姐姐,他便没有过多疑虑,将碧玺交给温雅。谁知温雅便在不日后借碧玺大做文章,令樊歆误会离去。
  温浅转回了屋内,雅白的灯光将房间照的通亮,他自顾倒了一杯茉莉花茶,道:“这不全怪你,我也有责任。”
  “您别自责,您有什么责任?”
  温浅答所非问,“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我还没意识到自己跟她存在的问题。”他垂帘看着手中花茶,乌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圈弧形阴影,他似乎不想再多说,摆手道:“你去忙吧,叫老吴继续盯着,有任何消息立刻来报。”
  阿宋依言下去,关上门时关切的看了温浅一眼,“温先生,您这些天找樊小姐忙得没日没夜,记得要休息一下。”
  温浅端着茶走回露台,身姿被远处的灯光投到墙上,像是孤独的剪影。
  四月初的夜风仍有些春寒料峭的意味,温浅抬头望向天空,一轮月挂在天上,旁边只有寥寥几颗寒星,画面无比孤寂。
  他盯着那些星子,再次想起某个人,那个叫星星的女孩,这些天,他不断想念的面孔。
  这些担忧的日子,他四处找她,也想了许多。
  从恋爱之初他便知道他们恋情在日后会遇见的阻力,比如温雅,比如董事会那群认为他必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封建老古董,他一直在努力将这些阻力减弱,在家族与爱情中寻求一种平衡。
  但他失算了,他面对的不仅是外界的阻力,还有来自爱情本身的阻力。爱可以让人坚定,也可以让人脆弱,而樊歆是后者。他翻看过那天樊歆站在荣光大楼下跟温雅的监控视频。这世上的谎话都有纰漏,温雅也不例外,但樊歆没有发觉。
  如果一个人因为一段没有确凿事实的话便否定另一个人,说明这个人并不相信对方。很明显,樊歆并没有百分百信任他,才会一面之词而伤心离去。
  这个问题他反思许久,她喜欢了他这么多年,连性命都愿意给他,却为什么不能全心全意信任他?
  答案不过三个字——安全感。
  他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才会让她脆弱敏感,以至失去了辨别真假的能力。
  在寻找她的那些日夜里,他常想起两人在一起共度的场景,她几乎都是微笑着,只有某些时刻——比如他对自己的家庭过往守口如瓶,比如不快时他将自己关在工作室,她关心询问而他只字不提……情侣之间本应敞开心扉,但他并没有做到。可她从不说什么,更不会缠着追问,待他情绪缓和再找她时,她又是那副恬静的模样,除了眼底的落寞,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些天他想,或许那些在她笑意下掩盖的失落,就在他的漫不经心中日积月累,最后变成她的不安与脆弱。
  归根到底是他的错。
  风声习习,露台上男子的眸里含着歉疚,他望着苍穹中一弯玄月,声音低的像祈祷,“Star,快点让我找到你……”
  ※
  樊歆寝食俱废的状态持续了一周,慕春寅无奈下接受了医生的离院建议。
  ——她虽精神状态差到极点,但身上的伤却在资深专家及顶级药物的控制下趋于稳定,只是心理创伤过于严重,医生认为留在Y市触景伤情,不如转到别地疗养舒缓,或许更有利于恢复。
  慕春寅选择的是Z市,因为距Z市医院不远风景区内慕家刚好有套老别墅,樊歆与慕春寅儿时常跟父母来这度假,一家四口留下了其乐融融的回忆。慕春寅盼望能在有着美好回忆的地方,让樊歆淡忘心中阴影。
  此外离开Y市还有一个原因——温浅的人已查出樊歆曾在湖心岛,这些天双方明争暗斗,几次差点闯上岛。慕春寅担心节外生枝,将樊歆转移别处也安心一些。
  ※
  车子是夜里抵达Z市风景区别墅的,该位置依山傍水,小洋房被繁盛的春花与高大的乔木掩映,景致秀丽。
  车子在别墅门口停下——为了防止中途发生意外,慕春寅指派了救护车随行。
  樊歆被人从救护车上搀扶下来,医护人员知道她在慕春寅心中地位,便殷勤拿着担架要抬她,不想慕春寅立刻拦下——他眼下对樊歆的伤简直战战兢兢,想着这担架不知被多少人躺过,担心病菌过多,哪里还敢让樊歆躺。
  他走到救护车尾,张开双臂的姿势,声音放得极轻柔,“我抱你进去。”
  樊歆面色木然,但身子往后缩了缩。
  慕春寅的双臂空在那,气氛一时尴尬,旋即有人走上前来,对樊歆说:“还是我来吧。”
  众人就见赫祈站到樊歆身前,也张开双臂,他温暖的笑意里有鼓励与安慰。樊歆犹豫良久,默然的脸眨了眨眼睛,缓缓抬手,同意了赫祈的要求。
  一群人慢慢走远,只剩慕春寅失落的站在救护车旁。
  ※
  这是一栋三层楼的别墅,房子在来的路上就通知人提前整理过,里面不仅家用品一应俱全且纤尘不染。
  赫祈抱着樊歆走在最前面,将她送进卧室时,赫祈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对樊歆说了一句话。
  很轻的三个字,“对不起。”
  樊歆木讷的脸终于有了变化,她瞳里浮起悲伤,轻轻摇了摇头。随后诸人进了房,随行医护人员将医疗仪器之类摆好,而被慕春寅指派来贴身照应的汪姐,则帮樊歆把被子铺好。
  许是换了个环境让樊歆不再那么紧张,她躺在床上,阖上眼,似乎是睡去了。见她终于肯睡,一群人欣慰地松了口气,忙碌一阵后就散了。
  视线里关了灯一片黑暗,屋里外静悄悄的,连后院风刮过树梢的簌簌声跟草丛里小虫的窸窣都听得见。墙上时钟滴滴答答走着,像永不静止的圆轴。时针指到十一点之时,有个身影走了进来。
  大概怕扰到屋内的人,他脚步极轻,走到床畔后便停下,他坐在床角的矮凳上,手肘撑在床上,静静看着被子里熟睡的人。月光从窗帘缝隙中漏进一丝半缕,在床单上投下斑驳的辉亮,映出来人清隽的脸,眼底却布满血丝,应该是好几个日夜都没休息。他伸手轻轻将床上之人的刘海捋好,低声说:“慕心,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看了她一会,面上浮起小小的希翼,口吻却是忐忑的,“从前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这一次你肯定也会的,对吧。”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月光朦朦胧胧洒在她的睡颜上,她的呼吸轻轻浅浅。
  慕春寅趴在床上凝视着她,因着这几天没日没夜的照料太过劳累,他倚靠在床畔,不多时也迷糊睡去。
  夜色昏暗,在他传出轻微鼾声不久后,床上的女子睁开眼眸。黑白澄澈略含抑郁的一双瞳仁,眼底有浓重的悲伤。
  显然,她根本没有睡着。
  她扭头看了一眼床畔慕春寅,手下意识的攥紧被子,身子向反方挪去,眸里有戒备与恐惧。
  旋即她转动眼珠打量房内的一切,中间是卧房,左边是衣帽间,门那侧就是浴室,窗外月光将浴室摆设映出了轮廓。
  宽敞的浴室,米色的地毯,大幅的妆镜,还有……樊歆的瞳孔骤然紧缩。
  ——还有浴缸,跟湖心岛差不多的浴缸,瓷白的色泽,深凹的浴底……
  樊歆打了个冷颤,那一晚在湖心岛的噩梦再度浮现在眼前。
  混沌的水中剧痛无休无止,她像被猛力不断撕扯,又像是被巨物重重碾压。身上的男人不顾一切倾轧着她。从未有一刻,她觉得他这样可怕。
  那漫长的剧痛中,她仰在水中,像一尾被锋刃剖开的鱼。她想起十五岁那年天寒地冻的除夕夜,慕春寅为父母的事再次跟她发生争吵,他拿着水果刀,划破她的脸。她趴在雪地里哭,殷色的血晕开在纯白的地面,却没有人看来她一眼……
  那痛苦刻骨铭心,过去更多伤害历历在目。
  他将十四岁的她关进地下室,任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中恐惧哭泣;他制定种种服务于他的苛刻规章,将她当做保姆下人压榨;他挥着利刃将她毁容,亲手把她推入被世界嫌恶的深渊;她在那样的绝境里患上了抑郁症,肥胖到不堪入目,连爱慕的男生也不敢接近;当十年后,她终于鼓起勇气走向那个深爱多年的男子,他却将她囚禁,甚至用那样卑劣的手段占有她。
  到今天他竟还在说:“从前我做什么你都会原谅我,这一次你也会。”
  他这样有恃无恐,她简直不知该痛哭还是该大笑。她与他从来就不公平,她欠他的债,于是他一次次的伤害,她一次次的原谅,最终她的忍让摧毁了自己,将人生推入没顶。
  ……
  黑暗中她眼角湿了,她轻轻伸出手去,摸到了床头柜。
  柜子上有一篮苹果,里面有一把水果刀,她的手摸索到了刀柄。
  她紧绷神经,拿着刀慢慢伸向床侧的男人。
  极锋利的刀,只要刀口朝下用力一压,这个不断给她制造伤痛,一次次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就可以摆脱。
  或者,她不要解脱,她也不要他的性命,她就给他一刀,不致命但是够疼,发泄也好,报复也罢……这些年他无止境的伤害她折磨她,凭什么一点惩罚都不受?
  银色锋刃在月光下闪着森冷的光,光芒不断前进,那小巧的刀柄握在掌中,像是灼手的火,她手抖得厉害,几乎要稳不住。而床畔睡着的男人对未知的危险浑然不觉。
  明晃晃的刀终于在距他右肩的五厘米处缓了下来,那一刻,从小到大无数回忆纷沓着闪过她脑海。
  七岁那年,他们手牵手一道进入了小学,高年级的胖子欺负她,低年级的他跟胖子打成一团,他打不过,嘴角都出了血,还扯着胖子往地上滚。
  十一岁时,他跟着父亲学会了炒股,赚的第一笔钱给母亲买了一件连衣裙,给父亲买了双鞋,给她买了一辆新款脚踏车,纯白色的田园风,前面有花篮,可以放她喜欢的布偶与鲜花,她不会骑,是他扶着车后座在花园里耐心的教。
  十三岁那年,在慕叔叔出事的前一个月,他还陪她去看某个歌手的演唱会,她看着光芒四射的舞台,对他说,阿寅,以后我也要像她一样,在万众瞩目中唱自己喜欢的歌。他笑着说好啊,那我加油赚钱,给你建一个世界上最漂亮的舞台。
  十九岁时,她为了温浅被突如其来的汽车撞飞,血泊中是他抱着她不顾来往的车辆,狂奔去医院,他说,你欠老子的还没还,不许死!
  二十五岁那年,她从加拿大回,他一改从前的态度,对她好了许多,不再非打即骂,开始关心她。
  拍第一部影视剧前,他说,你不需要有压力,有我在,娱乐圈就是你的娱乐场,你开心就好。
  遭受刘志军攻击时,他说,我要给你建一座城堡,再不让你受风雨与伤害。
  片场拍戏意外受伤,他丢下一切公务,在医院照顾她,每天端水喂饭,日夜不休……那两个月,他瘦了一圈。
  ……
  往事一帧帧如影片镜头轮过,樊歆握刀的手不断颤抖。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这段让她痛苦又难割舍的情感,她煎熬着进退不得,有液体无法控制的湿濡眼睫,无声往下流。
  此时此刻,刀子距离慕春寅肩只有一公分,再稍微发力,尖锐的锋刃便能贯穿衣料血肉横飞。而这危机一瞬,慕春寅依旧沉睡着毫无知觉,那阖上的眼睫,于月光中勾勒出两弧乌色的阴影,像蛾子安静的翼翅。
  这一刻的他,褪去了以往或慵懒或暴戾或张扬的各种姿态,无邪的像个孩童。樊歆凝视着这张瞧了二十年的面孔,抑制着咽喉深处的哽咽声,不要自己啜泣出声。
  她没发现,在不易察觉的角度,他被床单遮住的右手,正紧绷得发白。
  早在她拿刀的那一刻他便醒了。
  他宁愿自己没有醒,许是想知道她会不会真的下手。又或许,下手了也没关系,倘若这种方式能让她消气,他心甘情愿。
  世上有种情感,名为含笑饮鸠毒。明知你素手如玉呈上砒.霜,我仍甘之如饴,即便你将尖刀刺进我心窝,我亦笑着转身,唯恐飞溅的血玷污你的衣。
  ……
  夜色里剑拔弩张的对峙,或许下一秒就是利刃破肤。
  双方都紧绷着自己,将情绪压抑到极点。她泪水一串串往下滑,摈着呼吸不让情绪崩溃。而他若无其事沉睡如初,平静中隐藏着惊涛骇浪。
  最终,她泄了气般再撑不下去,手收了回去,将刀放回篮子。她仰面躺下身去,拿手背擦干眼泪,乌黑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刀放回的声音,慕春寅紧握的手松开,他微睁开了眼,幽深的瞳仁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对她不忍下手的动容。
  幽静的月光照进来,在棕色地板上晕开淡淡的银色,像深秋的薄霜,冰凉的、清幽的冷色调。
  屋内,夜凉如水,两心各异。
  ……
  这一夜,慕春寅没有睡着,他在观察樊歆。
  樊歆也一夜没睡,放下刀后,她就那么睁着眼看着黑暗,不同于先前绝食时的空洞与麻木,显出一种怪异的矛盾,先前是满含绝望,最后慢慢变成坚定,似乎她的内心有两种情绪在交替,后一种渐渐被她认定。
  是什么,他猜不出来,但随后他发现,樊歆有了转变。
  翌日清晨,她居然开口说了话。

☆、第108章 Chapter108 谋离
  樊歆也一夜没睡,放下刀后,她就那么睁着眼看着黑暗,不同于先前绝食时的空洞与麻木,显出一种怪异的矛盾,先前是满含绝望,最后慢慢变成坚定,似乎她的内心有两种情绪在交替,后一种渐渐被她认定。
  是什么,他猜不出来,但随后他发现,樊歆有了转变。
  翌日清晨,她居然开口说了话,是对前来照顾她的汪姐说的,“把窗帘拉开。”
  听到她声音所有人大喜,汪姐忙把窗帘挽起来,灿烂的朝阳宣泄而来,为樊歆的脸染上晨辉的蜜色,苍白的面容显出久违的生机。
  她靠在床头,静静闭着眼面向阳光的方向,似在用这一刻辉亮的温暖,驱赶曾经的阴影与疼痛。
  须臾她沙哑着说了第二句话,“有小提琴吗?”
  “有。”回答的是慕春寅,他将备好的琴拿出来,递过去的刹那又犹豫了,“你现在的身体……能拉琴吗?”
  樊歆并未理他,接过了琴,拿起琴弓轻轻拨动着,大概是身体过于虚弱,只断断续续拉了一会便停了下来,她扭头看向汪姐说:“我想喝点果汁。”
  “好!我马上去榨!”汪姐忙不迭去了。
  半杯果汁喝下,樊歆出乎意料地还吃了小半碗排骨面,见她终于肯主动进食,所有人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慕春寅更是喜出望外,围着樊歆前前后后。
  此后的日子,樊歆一扫先前的颓废低落,不仅开始规律的吃喝,配合医生积极治疗,对旁人也理会了,有时还会跟汪姐赫祈说说话,只是仍不怎么理慕春寅,任他每日二十四小时做小伏低的伺候,她都恍若未见。
  慕春寅不以为意,愈发小心翼翼,他想着法子给她食补药补,找各种玩意让她开怀,天气好时还推着轮椅送她去院里晒太阳。
  樊歆对他的殷勤爱理不理,往往都是慕春寅一个人碎碎念,一会是:“慕心,你看那紫藤花开了,还是当年妈妈跟我们一起栽下的!现在开花了可真美!”
  一会又是:“慕心,老外婆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她在后院养了一群小鸡崽,毛茸茸的好可爱,你特别喜欢其中一只,还给它取名小不点,有什么好吃的都喂给它!”
  “以前后院有条小河你还记得吗?有回我跟爸爸下水游泳,摸到一个大蚌壳想拿给你玩,结果那蚌壳力气好大,把我手给夹紫了,上药时我没哭,你倒是心疼哭了,一边哭一边给我吹手,吃饭时见我手肿拿不了筷子,你又哭了,然后拿勺子小大人似的给我喂饭喂汤……”
  他絮絮叨叨说着,彼时天空湛蓝如画卷,阳光温煦如金,四月的微风拂面,花圃里的杜鹃花红艳如胭脂,樊歆静坐着倾听,一言不发。
  慕春寅指指墙外,继续讲,“以前隔壁住着一个小胖子,老喜欢来我们家玩,因为他很会讲故事,你也爱跟他玩,怕你听故事不理我,于是我也照着书学了好几个故事讲给你听,有天夜里讲狼的故事,你吓得钻进被窝,怕外面有狼来,抱着我不撒手……后来,你就再也不听故事了,也不跟那小胖子玩了。”
  话到这,樊歆漠然的脸蓦地有了变化,她扭头将目光投向慕春寅身上,这是她十来天第一次正儿八经瞧他,慕春寅不由顿住了嘴,受宠若惊,随即又是忐忑紧张。
  叫他惊讶的还在后头,樊歆张了张口,说了十天来对慕春寅的第一句话,“戒指呢?”
  见她终于理会自己,慕春寅欣喜难当,旋即一怔,“什么戒指?”
  “星星戒指。”
  虽然感到莫名,但慕春寅还是回去取了戒指。
  精致的戒指盒轻轻叩开,乌黑的天鹅绒缎面上放着一颗钻戒,银色戒托镶嵌着一颗罕见的星星形状鸽子蛋,顶级的色泽与切工,在夕阳下光辉璀璨。
  下一刻慕春寅的表情僵在那——樊歆主动将戒指戴在了自己手上。
  他讷讷看着她,“你……”
  樊歆道:“我答应你。”
  慕春寅眸中爆出惊喜的光,却又不敢置信。樊歆目视前方,并未看向慕春寅,说:“既然我们俩都这样了,那就结婚呗。”她带着认命般的坦然,“再说,凭你的性格,也不会让我嫁给其他人的。”
  足足有五秒钟慕春寅才回过神来,猛地俯身抱住樊歆,激动到语无伦次,“慕心,你想通就好……我会对你好……我发誓……我会把臭脾气全都改掉,绝不让你再伤心……我保证……”
  樊歆挣脱他的怀抱,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肺部感染后她落下了咳嗽的毛病,怕她难受慕春寅不敢再抱她,只小心翼翼蹲下身将她的手握住,去亲吻她戴着戒指的无名指,说:“慕心,谢谢你。”
  樊歆端坐着,看着亲吻她手指的男人,金色夕晖落在她光洁的脸上,照出她五官秀美,那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可乌黑如玛瑙的眸底,一丝笑意也没有。
  ※※※
  因着樊歆答应了婚事,慕春寅的心情简直如坐过山车般大起大落,先前惶惶不可终日,没想到陡然间一个神转折,樊歆居然肯嫁他了,他跟做梦似的,脚步都飘飘然。
  周珅赫祈得了消息后同样惊讶,但看着慕春寅幸福亢奋的脸,也不好说什么。只在饭后把慕春寅拉到了书房,说些重要的公务——这些天慕春寅不在总部,盛唐公务堆了一堆。
  公务商议完毕,慕春寅问周珅,“听说荣光的人还在试图上岛?”
  “可惜他上了也没用,樊歆已经不在岛上了。”
  慕春寅端着红茶歪坐在沙发上,吩咐道:“跟老李说,岛上加强安保,派几艘船在湖面巡航,另外把城南狗场里的十只德牧拉去看岛。”
  周珅瞪眼,“樊歆都不在岛上,搞这么大动静干嘛?”话落他突然恍然大悟,“懂了!春春你这是在摆**阵呢!”
  “我就是要让他们以为樊歆在岛上。他们注意力集中在岛上,就不会来这里打扰。”
  周珅伸出大拇指,兄弟俩拍着肩笑起来,下一刻慕春寅将目光透过玻璃窗投到楼下,晚风习习的庭院里,汪姐陪着樊歆在凉亭下透气,月光倾洒在两个女人身上,一派风清月白。楼上慕春寅瞧着樊歆的目光,便如那月般轻柔,眉眼的笑满满地快洒出来。
  周珅推了慕春寅一把,“得了,笑了一整晚,你歇会啊!”
  慕春寅道:“我乐意!”他笑着继续趴在窗户看,絮叨着:“你们不懂我现在的感受……今儿她戴我戒指时,我差点没跪地上说声谢主隆恩……”
  “魔障了!”周珅无奈摇头,瞧慕春寅还在陶醉地看着樊歆的背影,转身低声对身旁赫祈道:“哥们,你有没有觉得樊歆不对来着……”
  赫祈坐在一侧安静的喝茶,自从慕春寅将樊歆带到别墅来,他就跟了来,而且就睡在主卧隔壁的客房,那架势,仿佛就防着慕春寅再做伤害樊歆的事。他淡淡问:“有什么不对?”
  周珅道:“她被春春伤这成这样,居然这么容易就原谅了他,而且还答应嫁给他,太不对劲了吧。”
  赫祈眸光微闪,末了却将复杂的情绪压下,“没看出来。”
  他说着起身出房门,“我下楼倒杯茶。”
  ※※※
  幽静的庭院弥漫着花香,汪姐突然来了个电话,一边接去了,樊歆则坐在凉亭内,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时不时咳嗽几声。
  院内静悄悄的,樊歆安静的坐在那,自搬到Z市后,她很少呆在房间,除开必须休息的深夜,其余都呆在空旷的庭院或者露台,白天沐浴在阳光中,夜晚便坐在星月下,总是在光亮中,那漫长的缄默里,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月华融融,星光漫天,凉亭内忽被一阵啾啾的鸟叫打破沉静。樊歆扭头看去,便见凉亭外檐挂着一个鸟笼,里头有只雪白的鸟,正扑闪着翅膀。
  樊歆挪了几步。凉亭四周无人,顺着亭子蜿蜒的葡萄藤长势茂盛,翠绿的枝叶将凉亭覆盖一大半,月光从藤蔓中透出一丝半点,斑驳出交错的微光,樊歆的身影隐在葡萄藤的阴影中,外面看不清她的举止。
  翠绿的枝叶下倏然传来极低的笑,后面跟着一句话,似乎是自语,又似乎是对鸟说的——“你也不愿呆在这里吗?”声音轻的没有任何人听见。
  须臾葡萄藤一阵枝桠摇晃,光影变幻中,可见一只纤瘦的手打开鸟笼,笼中鸟没有片刻犹豫,雪白的身影化作一道弧线,消失在夜幕中。
  朦胧的月光铺泄一地,清瘦的身躯坐在凉亭下,看着鸟儿远去的方向,露出向往的神情。
  身后突有身影接近,亭中女子收回表情,所幸,来人是赫祈。
  赫祈并未提鸟的事,只凝视着她,话里有话,“你的决定不管是什么,我都支持。”
  樊歆仰头看他。这四月繁花盛开的庭院里,葡萄藤在风中摇曳,他在淡淡的月影下淡淡的笑,眼眸温和而清澈,仿佛将她心底所想全部洞穿。她缓缓点了点头。
  楼上蓦地一阵脚步声传来,便见赫祈若无其事的回身,看向屋内走来的两个男人,“事儿忙完了?”
  两个男人并肩而来,周珅愁眉苦脸,“是啊,春春决定让我先回盛唐替他督军。哎,想起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忙碌,爷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那侧慕春寅却是看向樊歆,“又在这看星星了?咦,笼子里的鸟呢?”
  樊歆还没答,赫祈抢道:“我瞧这鸟好玩,拿出来逗了一会,谁知不小心让它飞了。”
  “飞了就飞了吧。”慕春寅给樊歆搭了件毛毯,小心翼翼对她说:“夜里风大,再吹又要咳了,咱回屋吧。”
  ※※※
  自从结婚的事被定下来,慕春寅便如开了马达的机器,迫不及待运转起来。
  翌日刚吃过晚饭,慕春寅便拿了一本老黄历端樊歆面前,指着上面两个日子道:“我找人看过,说这两天都是好日子,你喜欢哪个?”见樊歆表情淡然,他补充道:“选个良辰吉日可以保佑婚姻和和美美一生到头,咱得好好挑。”
  樊歆视线在日历上扫了一圈,分别是四月十九跟四月二十六,最近的十九号就在六天之后。三秒钟后她说:“我选二十六号,那么快举行婚礼我身体吃不消。”
  慕春寅虽更倾向于前者,但也不愿勉强她,瞧她又咳嗽起来,急问:“是不是不舒服了?那就回房休息吧!一会让陈嫂再煮点冰糖雪梨汤,医生说吃了对咳嗽好。”他抱起她往二楼走,胳膊揽住她的刹那,她蹙起眉,见他察觉有异,她瞬间恢复如初,指着楼下汪姐说:“还有人在呢。”
  慕春寅笑道:“有就有呗,都要结婚了还怕什么!”
  楼下沙发上的汪姐干脆转过身,拿杂志蒙住了脸,“我什么都没看到……慕总慕太太继续!”
  樊歆:“……”
  ※※※
  拍定结婚日期的第三天,慕春寅带着几个老外来到别墅。
  老外设计师们每人捧着一本高级礼服定制册供樊歆挑选,图册里全是款式各异的顶级手工礼服,看得人目不暇接。
  樊歆翻都没翻,将事推给了慕春寅,“你做主吧,你眼光好。”说完又去院外晒太阳。
  虽然她对这些华服不感兴趣,但慕春寅仍是兴致勃勃挑了好几套。
  衣服挑完后又是鞋子,这回不是定做,而是设计师们拿着上百双鞋子放在庭院中心由她挑选。她的视线在琳琅满目的鞋子上平移,而后随手点了几双。其中有双纯白的高跟鞋,镶满水晶与花瓣,精致而奢华,引得汪姐一脸艳羡,慕春寅亦是点头,旋即他拿过鞋子蹲下身,往樊歆的脚上套。明朗的阳光投到他身上,他背脊笔挺,眼神专注,托着她脚踝的姿势虔诚而神圣,不像穿鞋子,倒更像是给新娘戴戒指。
  汪姐在旁艳羡的拍手,樊歆却扭过头去,那无名指上的鸽子蛋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她这一刻的眼神,明亮着,通透着,却没有任何温度。
  ※※※
  Z市的慕春寅正忙碌地准备婚礼,而数百里之外的Y市,亦有人忙碌不休。
  荣光大楼里,为了寻找樊歆的踪迹,阿宋跟胡主管仔细查看湖心岛的监控视频。可查看了一下午,依旧没得出任何有效线索,两人闷闷不乐进了温浅的办公室,向上级汇报。
  温浅靠在椅背里,指尖摩挲着茶杯,银色袖扣在灯下流转着微光。他吩咐道:“把在湖心岛的人手撤回来,换其他方式追踪。”
  胡主管问:“为什么?慕春寅这么严密的看守,不就代表樊小姐在岛上吗?”
  温浅摇头,“正因为如此,樊歆才一定不在岛上。”
  胡主管还是没明白,“您的意思是……”
  温浅抿了一口茶,言简意赅,“声东击西。”
  阿宋将这几个字咀嚼片刻后顿悟,“我明白了!”待要在说话,突然传来叩门声,温浅抬头,“进来。”
  来人是负责市内区域搜查的刘主管,他急匆匆道:“温先生,我们的人报了一条消息来,十天前圣爱医院在半夜里接了一个女急诊病人。”
  胡主管茫然,“医院接诊病人有什么奇怪的?”
  刘主管逐条讲述:“第一,圣爱医院是盛唐持股,第二,这个病人年龄在27岁左右,第三,她是RH型阴性血。”
  原本正在喝茶的温浅端杯的手一紧。刘主管接着说:“圣爱医院口风很紧,我们费尽心思也就得出这三条信息。虽然现在还不确定病人的具体身份,但我们认为口风越紧,越代表身份不同寻常。而RH血型这么罕见,能将年龄性别还有盛唐联系在一起,多半就是樊小姐了。”
  温浅神情凝重,“能查出来她是为什么进医院吗?”
  刘主管踌躇片刻,“虽然院方守口如瓶,但我们跟踪某个清洁员,听到她跟别人说,她在贵宾病房清理时捡了一条女裤,居然是个法国大牌货,模样还很新,26的尺码还跟她上大学的女儿相同,于是她洗洗就拿给女儿穿了。”
  “26……多半就是她了。”温浅思索着,下一刻脸色微变,猛地将手中花茶杯磕在桌上,水晶杯脆响,茶水泼溅开来,“他是不是伤了她?!”
  他素来冷静克制,鲜少激烈失控,刘主管赶紧安抚,“温先生您稍安勿躁,那病人前几天已经出院了,但去了哪我们还没查到。”
  “她不会再回湖心岛。”温浅的情绪缓和下来,恢复了一贯的镇静,“以慕春寅对我的防范,多半不会再将她留在Y市,如果她真受了伤,去太远的地方,她身体未必吃得消,那么……”
  他抬头看向下属,利落的吩咐,“你们以Y市为圆心,向周边C市、H市等地搜查,最好直接追踪慕氏的房产。”
  刘主管有些为难,“可慕氏的房产那么多,要一一摸排有难度。”
  温浅将头靠在座位上思索,道:“重点排查两处房型,第一是位于风景优美地段的房子,第二是老房子,最好有十几年以上年龄的老房子。”
  “为什么?”
  温浅并不想解释,挥了挥手,“按我的话去做,有消息马上回报。”
  几人下去了,温浅重新躺回座椅,继续闭目思考。办公室的灯光倾在他浅色的衬衣和黑发上,明亮如雪。他轻叩座椅扶手,思绪飞到极远的地方。
  但愿他的分析没有错——若一个男人伤害了心爱的女人,想要挽回她的心,他多半会带她去开阔心情的风景唯美处,或者,两人过去拥有美好回忆的地带。
  “砰砰”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阿宋进来了,“温先生,刚才有件事我忘说了。”
  “什么事?”
  阿宋踌躇着,“我们最近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寻找樊小姐,董事会那几位老爷子私底下都有意见,还有人将状告到了温董事长那。”
  温浅如墨的双眸寒光倨傲,面上却一派平静,“他们不是为了这事闹,是为了前几天我提出的改革举措闹,樊歆的事,他们无非是借题发挥。”
  阿宋附和道:“集团改革削弱了他们的权利,他们心有不平是肯定的。”
  “随他们闹,这问题必须解决,没得商量。”
  阿宋道:“我就担心温董那边……”
  温浅看向窗外夜色,淡然的眉宇透出强硬,“姐姐姑息他们已经很久了,我不能再姑息。”
  他站起身向外走,边走边向阿宋道:“晚了,我回家,你也回去吧。”
  “回家?”阿宋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您要回清泉旧宅?那离市区太远了,您还是住公寓吧,我送您去。”
  温浅静默着,视线穿过玻璃窗,越过市区的斑斓霓虹,落向茫茫远方,道:“家,再远也是家。”
  ※※※
  深夜两点,温浅离开荣光,驱车回到了温氏旧宅。
  洋房小院里一片漆黑,温浅原本微含灼热的眼神暗淡下去。
  多少次他回这个地方,总是怀抱一丝希翼,希望屋里灯光是亮着的,还同从前一样,玻璃窗后有昏黄的暖色调光芒,而某人听到汽车的声音便拖着粉红色拖鞋欢喜地迎上来,“希年,你回来了!”
  她冲上来拥抱他,要么搂着他的腰撒娇,两个梨涡浅浅荡漾,要么拿着刚做的小吃往他嘴里塞,如果他不吃,她便嘟起嘴唇,故作生气的样子尤为可爱。
  等他进了门,她便会像个贤惠的小妻子,屋前屋后围着他转,给他拿拖鞋,替他脱外套,接着她便让他在沙发上等着,没多久厨房传来阵阵的香,两人便有说有笑用晚饭。
  饭后她喜欢窝在他身边,他看文件,她就看书,他累了倦了她会替他捏肩捶背,偶尔还会讲笑话博他一乐。她的笑话都是冷笑话,譬如:一天小明在看古文,爸爸问他你在干什么。小明说:“古文(滚)。”爸爸:“你说啥?”小明又说:“古文(滚)。”最后爸爸把小明打了一顿。再譬如:“木兰,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卧槽你知道我是女的了?!!”“卧槽你是女的?!!”……
  奈何他是没什么笑点的人,这些笑话他从来不觉得好笑,往往一个笑话讲完,只有她独自笑得在沙发打滚……原本觉得无趣的他,看她笑得捂着肚子,红扑扑的脸埋在抱枕下,最后也笑了,不是因为笑话好笑,而是以为她太可爱。
  是的,太可爱。可爱到他无法不爱。
  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像她一样,不求任何回报,不因任何理由,掏心挖肺喜欢他,倾尽所能对他好。
  唯有一个她。
  他从前仅仅觉得自己喜欢她,不觉得有多爱。在他眼里,喜欢与爱是分割开来的两个词,喜欢是一时之欢,爱是终生之诺。他是天生淡漠的人,爱这种炙热到需要终身厮守的情感对他来说,太过奢侈。而她离开之后,他才发现,他对她,其实早就不止喜欢。
  他早就爱上,也许是在巴黎一起嗅着蔷薇花香的日子,也许在她一次次撤下他的冰水换上花茶的瞬间,也许在那个烟火盛放年饭鲜香的除夕夜,许是在她将最珍爱的碧玺送上之时……在无数琐碎而温暖相伴的瞬间,爱一点一滴无孔不入,最后深入骨髓。
  可这些,都没有了。再没有人为他做可口的饭菜,再没有人在他沉闷之时费心逗他开心,再没有人,在这样孤寂而茫然的夜里,为他点一盏归家的明灯。
  夜色岑寂,温浅缓缓穿过庭院,庭院里的腊梅花与茶花早已经凋谢,四月的海棠在枝头结出一嘟噜一嘟噜的水红花苞,这样美丽的景致,她应该是喜欢的,可惜没看见。
  他静静伫立在花树下,过往甜蜜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重温着曾有的幸福。
  微凉的冷风吹过来,簌簌的枝桠将风分离撕裂,风中飘荡着的,回忆的破碎的,都是梦。而树下的人还在遥望远方,盼着梦里的那张面孔,回家。
  Star,让我找到你,让我带你回家。
  ※※※
  Z市,天气晴朗。
  时间在婚礼的筹备中过得很快,一晃便四月二十号了。
  婚礼基本准备周全,只差两件事未完成。一是还没去民政局领证,二是未正式对外界发出通告。前一件事是因为樊歆的身体未全好,后一件事是慕春寅还没安排。一方面他担心过早泄露婚礼消息会节外生枝,比如荣光的某人发难抢婚……他并不畏惧对手,但他希望一辈子一次的婚礼,全程顺利,不留任何不快。
  另一个原因是他想让樊歆以一个轰动的姿态惊艳整个圈子。不露面则以,一露面就是石破天惊的“慕太”!嗯,想想当荣光那谁谁得知这消息后的表情他就痛快!
  于是痛快的某人吹着口哨上了二楼,兴致勃勃看着自己的新娘子试礼服。
  几套礼服都已定做好,皆是纯手工打造,一针一线,一珠一花,无一不精无一不美。看着樊歆拖着长裙的优美身姿,慕春寅忍不住拿着相机在旁拍了几张。
  欧式立镜前的樊歆拿手挡他,“你别拍。”闲暇时他一玩单反就喜欢拍她,吃饭拍睡觉拍,这次连试礼服都拍。
  “你身子没好拍不了婚纱照,还不许我过过手瘾?”慕春寅放下单反,从背后搂住她,他的衣襟贴着她的背脊,双臂环过她的肩,顺着她的胳膊握住她的手,呈一个半锁着她的O型,据说这是一个在心理学上隐含霸道的姿势——拥抱之人不仅想在身体上亲昵对方,更渴望占有对方的精神与灵魂。
  樊歆微微一僵,但没拒绝,她视线一转,去看面前的镜子。
  大幅立镜清晰的投出两人的身影,他面容俊美长身玉立,而她身姿窈窕容颜妍丽,那拖尾的礼服逶迤在地板上,像盛放的花。他将脸贴在她脸上,笑着道:“等去希腊度蜜月我可要找个团队好好补拍。”
  他潮热的呼气拂在她的耳垂,樊歆不动声色往后靠了靠,避开了他的耳鬓厮磨。
  他并未发觉,又说起另一件事,“婚礼只剩四天就到,还不去民政局?”
  他三番五次催她领证,都被她以身体不适往后延。眼瞅着再拖不下去,樊歆倏然抿唇一笑,“你要是带我去看电影,我就跟你去领证。”
  “看电影?”慕春寅的脸色浮起警惕,视线落在樊歆的脸上,随即微怔。
  樊歆笑盈盈扭头看他,唇角梨涡甜甜荡漾,微翘的嘴角透着少女的娇憨,似回到十四岁之前两人的亲昵依恋。阳光打在她身上,为她沐浴上一层蜜色的光,灿烂得直晃他的眼。
  慕春寅刹那恍惚——她有多久没有对他笑过了?自湖心岛那晚以后,她便被阴霾笼罩,此番突然展颜,简直不亚于阳光推开厚重乌云。他心中欢喜,方才的疑惑一扫而空,问她:“怎么忽然想看电影?”
  她低头拨动着礼服上的腰带,宝蓝色的丝缎将她指尖衬托得白皙如玉。她说:“明天王导的电影不是上映吗?他是我师父,我答应过要捧场,不能失信。”
  她这要求合情合理,慕春寅思索片刻,回答的话却像一场交易,“那好,明天上午我带你看电影,下午你就陪我回Y市领红本本。”
  樊歆眸光微闪,经过短暂的沉默,她颔首,“好。”
  ※※※
  入夜,慕春寅像往常一样同周珅开视频会议,公事完后慕春寅无意说了明天去看电影的事。
  话唠周珅一反常态的沉默,他在视频那边抽烟,连吐出几个烟圈后他说:“春春,我觉得樊歆不正常,说句粗鲁的话,你别嫌难听——没有女人会心甘情愿嫁给强.暴她的男人。”
  慕春寅垂下眼帘,手摸到烟与打火机,蹭地一响,跳跃的火苗燃出烟草的香气。
  周珅道:“其实你自己也察出有问题吧!她几乎没有结婚的喜悦,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慕春寅含着烟沉默,他不是傻瓜,他察觉的出来,在她许多个淡漠或勉强的瞬间。
  须臾他说:“也许她虽想通了,或许是认命了,但心里还有气,毕竟湖心岛上我做了那么混蛋的事。”
  周珅道:“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不正常,她没日没夜就爱在日光月光下一个人呆着,深更半夜都不肯回房,总觉得郁郁寡欢来着。”
  慕春寅神色黯然,“前些天我让汪和珍想法子开导她,好问歹问,她就说了一句话,说她害怕回房。”
  “怕回房间?”周珅不解,“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不肯再说,我也不好强迫她……只能在她床旁添了个沙发,夜里睡在沙发上陪着她,以免她害怕……”
  周珅叹了口气,说出自己的担忧,“春春,假如她不想嫁给你,而是有了其他想法呢?”
  袅袅的青烟中,慕春寅盯着指尖上那簇燃烧着的红星,嗓音低沉而坚定,“我不能像你那样想,我必须这样想,或许她是真肯给我机会呢?哪怕希望只有百分之一,我也要尽力一搏。”
  “话是这么说,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明天有什么意外呢?电影院在人来人往的市中心商圈,出问题不好处理!”
  慕春寅弹弹指尖烟,道:“情况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每天我趁她不在都有搜过她的房间,没发现什么异常。况且她身无分文,证件也都在我这,能怎么逃?再说明天我会贴身陪着她,不会出问题的。”他接着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而且那条项链做好了,明天出门我就将系统打开。”
  他从屉子里掏出一个首饰盒,晃了晃,“就是这条,来自哥伦比亚的以爱之名。”
  周珅睁大眼,“我去!你还真实施了!”旋即他如释重负,“那你给她戴着去电影院吧,我就等着做伴郎喝喜酒了。”话落他似乎有些于心不忍,补了一句:“等她的心稳下来,你就别再给她戴这个,她又不是犯人!”
  “我知道不对,可我没法子,以后我会好好对她,我什么都给她,什么都依她,只要她高兴。”
  “她要盛唐,要你的全部家当,你给吗?”
  慕春寅笑了一声,不知是悲凉还是幸福,“盛唐算什么,她现在就算给我心窝一刀,我也心甘情愿受着。”
  “我算是知道了!”周珅在视频那端狠吸了口烟,“放修仙小说里讲,她就是你的劫!”
  慕春寅嗤嗤笑起来,也抽了一口,“是啊,只有她能渡我。她要是不渡,我宁可死了的好!”
  周珅跟着笑,说出了心底话,“春春,以前我老想不通你对她的感情,世上的爱情比比皆是,可你对她远超正常范畴……现在我明白了,你就是个疯子!一个疯狂的情种!因为不被爱,所以可怕又可怜!”
  “谁说不是呢!”慕春寅笑了笑,将烟头拧熄,旋即拿起首饰盒说:“不说了,我回房去陪她。”
  ※※※
  卧室灯光明亮,但樊歆并不在房间,她仍坐在露台上看天上的星星,慕春寅走过来,给她肩上搭了件衣服,笑着问:“这么晚了,还不回房睡?”
  这一个“房”字让樊歆扭头回看通亮的房间,眼神穿过卧室抵达洗浴间,那米色的浴缸、米色的瓷砖,熟悉的像回到曾某个可怖的场景……她瞳仁微微一缩,扣紧了掌心。
  末了她克制住心头的抵触,将头低下去,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进了房,慕春寅笑着将手里锦盒递给她,“慕心,送你的新婚礼物。”
  樊歆低头,就见乌缎上托着一枚硕大的绿宝石项链,质地是上好的哥伦比亚祖母绿,色泽浓翠艳丽,切工完美圆润,直径起码有三厘米,在灯光下流转着幽然的光。
  慕春寅将项链戴到樊歆脖子上,一面调整着链子长度一面说:“这项链是很久前为你定做的,叫“以爱之名”。”
  坠子戴在脖颈上,冰凉而沉甸,像个枷锁,樊歆任由他戴上。
  某个瞬间她不经意扭过头,撞入一双惊愕的瞳仁里——她的卧室门半敞,赫祈从门外经过,应该是去楼下泡咖啡的。他目光落在樊歆脖子上,有些古怪。
  在慕春寅没有留意的角度,他冲樊歆轻轻摇头。
  未等樊歆读懂赫祈的眼神,慕春寅拿来了镜子,指着镜子说:“看你戴这项链多配!”
  她回过神来点头,道:“是挺好的。”
  再扭头回去,门外赫祈已经不见了。
  ……
  洗漱完后樊歆躺到床上,慕春寅像平常一样,睡在她床畔的沙发上,慕春寅伸手去按关灯键,床上原本无甚表情的樊歆突然出声:“别关灯!”
  “哦,差点忘了。”慕春寅收回了手,这些天樊歆睡觉一直不肯关灯,似对黑暗有着深深恐惧感。大概是方才失了态,樊歆对慕春寅说:“你回房睡吧,睡沙发不难受吗?”
  慕春寅歪靠在沙发上笑了笑,“你要是心疼就让我到床上去睡吧。反正咱俩明天就结婚了,以后天天都得睡一张床。”
  他笑着看她,似在说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又似是不动声色的试探。
  樊歆眸光一紧,最后却迎着他试探的眼神摊开被子,“你上来呗。”
  她大大方方答应,慕春寅满意地笑起来,脱下外套钻进被子,伸手去搂她。
  当他的手擦过她脖子的刹那,她忽地颤栗了一下,她将他手推开,说:“我还在养伤,你不能……”
  她后面的话没说,转过了脸去。
  慕春寅当然知道,医生早对他千叮万嘱。再说他也没想过这码事,他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而已,都说女人的床代表对男人的态度,肯让对方进被窝,那就是接纳。
  她毫不犹豫同意,他已经心满意足,哪还会想更多。
  但话题说到这,他也想起湖心岛的事,那晚他喝了酒,瞥见那件情趣内衣,无法控制的臆想出她与其他男人厮磨的片段,他彻底失去理智,做了这一生中最混账的事。
  后来汪和珍承认那是她的衣服,他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他冤枉了她,那是她的第一次。
  他心中有愧,在被褥里握住樊歆的手,“那晚的事,对不起……”
  这话不亚于揭开一道伤疤,樊歆将脸埋在被子里,安静的房间里只听见她的气息,并不平稳,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
  他拿手摩挲着她的手背,试图安抚她的不安,“你别害怕,以后没你允许,我不会再碰你。”
  她没有回话,黑暗中彼此缄默着,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是慕春寅开口打破这安静的,“慕心,我们谈谈。”
  他从未用这样的口吻同她说过话,从前两人没闹矛盾时,即便心平气和他也是吩咐的口气,这样的尊重与郑重,还是第一次。
  黑暗中她默了默,说:“你说。”
  慕春寅道:“我跟你坦白,温浅这段时间其实在找你,庆典的事应该不是他的本意,事后他有对媒体澄清,否认了跟莫氏联姻。”
  樊歆微愕。慕春寅似乎看穿她的心思,说:“我没这么好心帮情敌。我如实跟你说他的状况,只是表明我对你的诚心。我让你在客观清楚的情况下了解这个事实。”
  “什么事实?”
  “你跟他就算没有我,也不可能在一起的事实。”慕春寅的声音充满笃定,“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跟温氏合作多年,再清楚不过,在那个封建、腐朽、陈旧又不可一世的老氏族里,每个人都沉迷在过去的光辉,做着纸醉金迷的梦。温雅野心勃勃的想要复兴温氏,将自己与家人都当作筹码,她一心想自己的弟弟找一个门当户对,甚至更高规格的对象,你觉得你符合她的要求吗?”
  “除了她,还有温氏的元老。这么说吧,温氏是个奇怪的集团,除了强势的女王温雅外,还有一群同样棘手的元老,这些人都是温氏血脉分支,在辈分上温浅称他们为世叔,他们虽不像女王君临天下,但他们分别掌握温氏大权……而温浅就像是未来的储君,我承认他有能力,但温氏情况太复杂,绝非一人之力能够扭转,只要女王和元老存在,温浅就会活在束缚里,他不可能自由自在跟你在一起。”
  “我能肯定的说,温氏不会接受你这样的媳妇,因为温浅的父亲温横曾爱过一个平凡的女人,可这女人怀孕时,那些自认为拥有贵族血统的温氏族人,担心普通女人生出来的孩子会辱没温氏门楣,竟趁温横不在,活活将女人打到流产。”说到这慕春寅嗤笑一声,“外界都说是企业的经济压力导致温横自杀,其实不全是,这男人是个情种,孩子没了后,那女人自杀了,他跟着殉情跳楼。”
  樊歆倒吸一口气,似也没想到温氏这样迂腐绝情。
  “我跟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每个温氏继承人的命运都不在自己手里,他们背负着家族三百年的使命,强势如温雅,也逃不脱为保住企业而在十九岁嫁给老头子的命运。同理,温浅也无法摆脱这种命运,如果你们勉强在一起,你们的孩子,能不能在温氏的歧视中活下来是个问题,就算活下来,无非也是重复着每一代温氏继承人的痛苦——用一生的精力,去振兴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旧梦。”
  “而就算温浅有能力力排众议让你进门,婚后你也不会快乐,因为温氏不可能容忍未来的当家主母抛头露面做一个戏子,你得放弃你的爱好、梦想、追求,做一个循规蹈矩的豪门媳妇,你能忍受吗?”
  “而我相反,我是盛唐的掌权人,没有人能束缚我,我能随心所欲掌控我的人生。婚后你可以自由自在做你想做的事,以后咱俩有了宝宝,他会开开心心长大,不背负任何压力……这样不好吗?”
  缓了缓,他总结道:“很明显,比起温浅我更适合你。我知道你对我没有爱情,但我们一起长大,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再说,过去你对温浅灰心绝望时,不是打算一辈子不嫁人,专心照顾我吗?既然都是一辈子,照顾我跟嫁给我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过去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从前我在爸妈的事情上无法释怀,总迁怒与你,现在我又害怕你再次丢下我一个人,对你患得患失……我会去看心理医生,慕心,请你帮我一起克服这个心理障碍……”
  他转过头看她,等着她的回答。她仍抿唇一言不发,须臾她掀被子起身,“你让我想想。”她穿衣下了床,“你先睡吧,我有点饿,下去喝点热牛奶。”
  她推门出去,身影渐渐沿着楼梯往下消失不见。
  ※※※
  通亮的厨房内,樊歆用搅拌棒搅着牛奶,浓浓的奶香四溢,她的脑子却有些乱。指尖无意触到脖子上的绿宝石项链,蓦然想起赫祈的反应,她将项链取了下来,放在手中端详。
  祖母绿的宝石坠子折射出深邃的光,无论哪个角度观赏都完美无瑕。反面珀金底托也做的极漂亮,不单工艺精致,还独具意义的雕刻着她的名字。
  她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将厨房灯全开,便将坠子翻来覆去的看,果然,强光下瞧出铂金上有一道划痕,浅到可以忽略不计。那划痕还很新,应该就是这两天的造成,像被尖锐的物件划过——怪了,慕春寅一直把它收在锦盒里,锦盒里是海绵底层,怎么会造成划痕?而若是人为的,既然这么贵重,谁会舍得在上面留下划痕?
  莫非这坠子里有东西?!
  她的心忽然突突地跳,抬头见楼上慕春寅没动静,她向左一拐,步入杂物间。
  她在抽屉里翻出一个手电筒,这是个特殊的手电,名为宝石专用强光筒,是周珅不小心留下的,他喜欢赌石,常花大价钱购买玉石毛坯原料。为了观察厚厚的毛坯里是否有玉,他会拿这个电筒往里照,电筒是正宗的德国货,效果全球顶尖,光强到可以穿透浑浊的石层看见玉。
  樊歆关了杂物房的灯,眼前视线瞬时陷入黑暗。
  黑灯瞎火中她打开强光手电,一束细而刺目的光如电般乍现,她举起绿宝石,向着那束光放去。
  激光般的光束瞬间贯穿整个绿宝石,宝石深处肉眼看不到的细小物什赫然展现,她的脸色一变。
  她慢慢蹲下身去,在黑暗中捧着绿宝石露出讽刺的表情。
  呵,果然是以爱之名。
  以爱之名,囚禁她。
  ※※※
  五分钟后,樊歆回房,若无其事躺回了床上。慕春寅似是察觉到她的古怪,斜靠在床头瞅她,最后将目光落在她领口处的绿宝石上。
  项链好好的戴在那,闪着幽然的光,像是夜猫深碧色的瞳,不见任何异样。慕春寅放低了警惕,将视线转移到樊歆脸上,问:“怎么喝个牛奶那么慢?”
  “太烫了,等它凉了会。”
  慕春寅语笑盈盈,“味道怎么样?这可是新西兰的一手奶源直接空运过来的。”
  “还不错。”
  话刚落,樊歆眼前人影一晃,慕春寅的脸凑了过来,鼻尖蹭在她唇上,似乎在嗅她唇上的气息,他说:“据说这牛奶很香,我闻闻。”
  两人的唇只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反正樊歆真喝了牛奶,就任由他闻。他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脸上,说:“真的很香,下次我也试试。”
  她避开脸,说:“你不是讨厌喝牛奶吗?”
  “可看你喝,觉得很美味。”他说这话时盯着她唇,凸起的喉结微微哽了一下,好像真的很馋,却不知是在馋牛奶,还是馋她。
  果然,他眼眸在昏黄的壁灯下越发灼亮,他凑近了她说:“慕心,我想亲你。”这些天他都很规矩,哪怕她答应嫁给他,他也没做任何出格的事,两人连拥抱都很少,但如今并肩躺在一张床上,满屋缭绕着她的香气,他再控制不住。
  樊歆拉起被子捂住脸,“不要,我咳嗽呢。”说着真咳嗽了两声。
  他一听她咳嗽立马紧张起来,拿手给她顺气,过会见咳嗽停下来,讨好地说:“我轻轻的亲,保证不让你难受。”
  见樊歆不答应,他漂亮的眉皱起,孩子般嘟囔,“明天就要结婚了,我亲一下都不行吗?”
  他将结婚两个字咬得重重的,让人分不清是抱怨还是试探。樊歆怔了会。
  便是这一松怔,慕春寅趁机凑了过来,拉下她脸上的薄被,将唇印在了她眉间。
  很轻的吻,潮湿,细腻,绵长,如春雨霏霏夏露微凉。樊歆没有动,在这温柔的亲昵中激烈纠葛。
  他的唇终于放开,她松了一口气,谁知眼皮上一热,他又将唇印到了她眼皮上,他的唇随着温热的气息游走,渐渐移到鼻尖、脸颊、耳廓,他的动作从未有过的轻柔。
  而樊歆的感受截然相反,她紧绷着身体,仿佛那吻不是吻,而是一条长着细腿的毛虫在蠕动,软软的,毛毛的。
  嘴唇突然一紧,有柔软之物贴了上来,樊歆埋在被子里的手猛地捏住了身下的床单。
  她不能拒绝,如果他是试探,横竖她做戏了这么些天,就当这是最后一场戏。
  她放松情绪,任由慕春寅吻着,幽幽的光线里,她穿着彼得潘小翻领的纯棉睡裙,乌黑的长发铺泄在枕上,肌肤粉润,长睫低垂,像一个安静的娃娃。
  慕春寅的吻原本是温柔而清浅的,手也只是牵着樊歆,大概觉得这样还不够,他开始行动,左手沿着樊歆的胳膊搂住她的腰,右手上移捧住她的脸,许是身躯的拥抱让彼此更加亲昵贴合,他的情意愈发浓烈,亲吻渐渐加深,从最初的浅尝到深入辗转,专注的投入。
  大概是她的毫不回应让他察出了异常,吻到一半他突然抬头,幽暗中他的眼睛像是夜空里的墨色玛瑙,他深深看着她,问了一句话。
  “慕心……你还爱不爱我?”语气有些忐忑。
  樊歆凝视着他,不说话。慕春寅等了半晌,眼神渐渐暗淡下去,啜喏着道:“不爱也是应该的……我做了这么多混账事……”
  “那天……很疼吧!”他伸手轻抚她的脸,口吻有浓重的歉然,“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了,以后我都轻轻的……”
  唯恐她不信,他轻吻她的额,带着补偿般的爱怜,低声软语,“这些天,我好担心你再也不理我,晚上都不敢睡,一直看着你,生怕一闭眼你就没了……”
  他低头将吻往下移,他含着她的唇,像含着一件珠玉,小心翼翼轻柔辗转,亲吻的间隙呢喃着她的名字。
  黑暗中那一声声“慕心,慕心,慕心……”回响在静谧的房间,反复单调的两个字,却含了千言万语,似是谁将年少的过往水晶般捧在手心,摒着呼吸,每一声都轻轻地,低如梦呓,
  那一霎,镇定许久的樊歆眼眶猛地一热。
  旋即她别过了脸,强压住所有心绪,对自己说。
  最后一吻,杀青戏,告别式。
 
☆、第109章 Chapter109 脱逃
  翌日小雨淅沥,两人是九点半到的电影院。
  电影还有半小时开场,两人便去了电影院楼下的商城闲逛,路过某珠宝店樊歆看中了一对黄金镯子,一指粗的扁圆镯子,刻着老式的龙凤跟牡丹花,这是满大街都有的款式。慕春寅不解,“这么土的款式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我给你定做的那个粉钻手镯。”
  樊歆的视线仍落在柜台里的镯子上,剔透如水晶的玻璃柜台,整排黄金饰品在灯下明晃晃闪她的眼,她说:“这不一样,黄金是传统,结婚都得戴这种镯子,配中式红色敬酒服很喜气。”
  她话落淡淡一笑,久病寡白的脸竟露出一抹红晕,似白玉里添了一丝翡色。慕春寅见她对自己笑,不由喜上眉梢,立马让服务员将镯子送了来,樊歆挑了两只,套在纤细的腕间,她最近瘦了许多,宽大的镯子几乎挂不住,然而她却眯眼笑起来,说:“挺好。”
  结账刷卡时店店员认出两人,惊得嘴都合不拢,一个劲点头哈腰,“慕总好!樊歆小姐好!”
  慕春寅搂着樊歆笑得如春风拂面,反正下午就领证了,这消息再没什么好隐瞒,他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什么樊小姐,她是慕太太,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这头条新闻让全店惊在当场,而慕春寅已笑盈盈搂着樊歆上了楼。
  ……
  电影终于开场,慕春寅将这家影院包场,所以硕大的影院里只有他与她。
  是部喜剧片,樊歆看入了迷,连手中零食都忘了吃。她看的投入,身旁一道目光也看她看得投入,樊歆扭头问慕春寅,“你不看电影老看我干嘛?”
  慕春寅托着下巴看她,理直气壮道:“你是我媳妇、我太太、我老婆,我为什么不能看?再说了,这电影有什么好看,哪有我媳妇好看!”
  樊歆:“……”
  随后她继续看电影,而慕春寅继续看她。他渐渐不满足这样单看,他把她的手牵过来,一个人自娱自乐,一会亲亲她的手背,一会咬咬她的指尖。他甚至还用嘴叼了一颗话梅,慢慢送到她唇边,却被她嫌弃的拒绝,“沾了你的口水我才不吃。”
  慕春寅笑嘻嘻自己咽了,说:“你嫌我我可不嫌你,要不你这样喂我一颗?”
  樊歆将他凑近咫尺的脸推开,“我不要,肉麻死了!”
  慕春寅眯眼笑,“我就要。”
  跟自己心爱的人肉麻,是一件多么令人欢喜的事。
  ……
  一个半小时后电影放完。许是看电影的气氛太好,两人都很放松,有说有笑的出了场。
  两人走出播放厅后,樊歆捂住肚子蹙眉道:“那爆米花是不是有问题,我肚子有些痛,我要去洗手间。”
  她说着往厕所走去,手却被慕春寅握着不松,慕春寅看她的眼神透着忐忑与质疑,最后他目光锁住她锁骨上的绿宝石项链,项链戴得好好的,没有任何异常。
  他神色放缓,笑着道:“让汪姐陪你去,我在这等你。”说着递了一个眼神给候在一旁的汪和珍。
  樊歆眸底闪过复杂的情绪,末了罕见地跟慕春寅开玩笑,“好啊,我顶多去一刻钟,你可不许背着我看美女。”
  慕春寅不顾众人在场亲她的发,“怎么会!我看你都看不够,哪有时间看那些歪瓜裂枣!”
  樊歆微笑着向他挥手,跟汪和珍沿着前方走廊拐去洗手间。
  这是一个老式的影院,卫生间比较小,刚刚一场电影结束,许多人来方便,厕所挤满了人,汪姐没地方站,便守在卫生间门口等候。前几分她还冲里面时不时喊樊歆的名字,樊歆应了声,还用痛苦的声音哼唧着:“汪姐,你要多等一会,我肚子好痛……”
  汪和珍后面就没再催,反正这卫生间只有一个门,她眼睛不眨的盯牢这里,樊歆就算有什么别的想法,也走不掉。
  打定好主意,她守在门口盯着进出的人群,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人群络绎不绝的来,又络绎不绝的去,一刻钟后她还没看见樊歆出来的身影,便冲里面喊了一声。
  洗手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与冲水马桶哗啦啦的水声,就是没人回应。她又喊了一声,依旧没人回应。
  她的心陡然一沉,转身冲进厕所,可樊歆刚才蹲着的最后一个马桶位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汪和珍脑袋嗡地一声响,天旋地转!
  ……
  电影院的休息隔间内,汪和珍几乎是脚下踩着风火轮冲进去的,“慕总,樊歆不见了!”
  慕春寅的脸在一刹晴转阴,不可置信地道:“她竟然真的……真的……”他像是找不出何时的话形容这一刻的感受,胸脯剧烈的起伏,脸色有些发白。
  他随即拿起手机,“我是慕春寅,迅速封锁春风广场所有通道,把各角落所有监控给我调来。”
  五分钟后,慕春寅站在安保中心,看着各大出口的监控,几个安保人员在向他汇报情况,“慕总,我们查过那个女洗手间,那洗手间后面有个小门,平时专门供保洁员倒垃圾进出,而小门刚好通向安全通道,樊小姐应该是经过安全通道走了。”
  慕春寅抿唇不语,刚才他已在安全通道的监控上看见了樊歆冲出去的身影。
  他指着视频问:“从这个通道出去,最近的交通枢纽是什么?”
  “旁边有个地铁站和公交站,再远一点,还有一个长途汽车。”
  汪和珍在旁脸色紧张,“这么多交通枢纽,随便去任何一个,就不好找了。”
  慕春寅没有她的紧张,他脸上多的是忿然与失落,旋即他拨出去一个电话,嗓音冷冽的下令,“让信息部开启定位系统,还有监控功能。”
  那边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似乎在操纵什么机器,过了会他说:“慕总,目标刚出爱民路,正快速向紫林路转去,应该是搭乘了的士类的交通工具。”
  慕春寅扭头看向安保领队,“紫林路离哪个枢纽最近?”
  安保队长答:“长途汽车站。”
  慕春寅对着电话道:“你们继续盯,一秒钟都不要停。”
  他说着迅速拨出第二个号码,“让汽车站的人做好准备,如果看到一个穿紫色风衣,黑色高跟鞋,背米色挎包的年轻女人,务必拦下,但不能伤她。”
  那边得令,慕春寅挂了电话,颀长的背影拖在地上,步伐利落的走出监控大厅,“去汽车站。”
  ……
  商圈的交通状况总是格外堵,汽车行驶在通往车站的道路上,慕春寅一直拧着眉,不时打电话向各路下着指令。
  信息部的来电:“慕总,目标在汽车站后方,应该是在车站路口等车出来。”
  慕春寅唇角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很好。”
  他马上拨出另一个电话,“让工作人员去汽车站后方通道,将人给我看好。”
  汽车站那边的联络员片刻后回应,“慕总,后门我们查过,可没看到您说的紫色衣服的女人。”
  他这话还没说完,信息部的电话突然响起,“慕总,目标已经上了一辆车,车子正向出市区的柏林路驶去。”
  慕春寅皱眉自语:“这么快就上了车?”又问:“能看到是上哪辆车吗?”
  “监控头好像被挡住了,看不见。”
  “被衣领挡住了吗?”慕春寅思索着,将通话切换到车站,“你们刚才有几辆车从后门发了出去?分别是通往哪里的?车牌多少?”
  “只有一辆双层大巴发了出去,车牌号是浙H00534,发往天津。”
  “让车上的副驾驶看看,座位上有没有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年轻女人。”
  等了片刻,联络员道:“的确有,长头发,背对着我们在睡觉。”
  慕春寅松了口气,“那就是她了,让副驾驶盯紧她,千万别让她半路下车。”
  “好。”
  结束电话后,慕春寅靠在车窗旁,若有所思。后座汪和珍问:“慕总,咱现在是去把大巴在半道截停,再上车把樊歆找回来吗?”
  “当然。”
  汪和珍踌躇着,“这样会不会不妥当?一来现在是在人来人往的马路,咱把大巴车拦截,一群人冲上去,会不会造成人群慌乱?第二,樊歆好歹是个公众人物,众目睽睽下咱们把她像抓犯人般逮回来,这事一旦报了出去,她可就得成为笑柄了。”
  慕春寅揉了揉太阳穴,须臾他再次拨电话给信息部,“我们的定位系统保证不会出错?”
  对方几乎是拍着胸脯,“您放心吧慕总,三十多颗卫星在天上看着呢,绝不可能出问题。”
  慕春寅挂了电话,扭头吩咐司机,“去天津。”
  汪和珍惊讶的看着他,“慕总,去天津?”
  “嗯,我们跟着大巴一路去天津,我接她下车。”慕春寅眸里一半苦涩一半希翼,“车上十几个小时,也许她冷静下来,想起我的好,就回心转意了呢?”
  ※
  随后的时间里,慕春寅的车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大巴车。
  通往天津的高速公路漫长到看不到尽头,蜿蜒着像要伸到天边。路上一直在下雨,越往北走雨势越大,哗啦啦的雨穿越这灰蒙的天地间,砸在车上噼啪作响。
  车里寂静无声,气氛像是头顶乌铅色的云层,压抑到极点。慕春寅倚在副驾驶上,对着窗外雨幕沉默。
  这样大的雨,让他再次想起湖心岛狂风骤雨的那一夜。其实他厌恶这些回忆,就像他厌恶那时的自己,简直面目可憎。
  那天他彻底疯了,他把她困在浴缸,又箍又咬不住□□,她推他打他求他,哭得喉咙都哑了,他却无动于衷。最后她气若游丝地说:“慕春寅……我恨你……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他在她绝望而愤恨的眼神中跌跌撞撞离去,那一刻她还浸在水里……他无法直视她当时的痛苦,正如他两个小时后进房时,她沉浸在冰冷的水里,仰着头,眼神空洞地望向天花板,如一只窒息的鱼。
  也许那时她对他的心就死了,是他用暴戾亲手将她凌迟。而这些日子的巧笑倩兮温顺安静,是她决绝的告别式。
  压抑的车厢里,慕春寅缓缓捂住了脸,遮住面上极端的痛苦之色。
  ※
  车子在十几个小时后抵达天津,此时是北京时间凌晨三点。
  大巴停在天津市长途客运站外,天津没有下雨,凌晨的夜干燥而阴冷。慕春寅隔着十步的距离等候在大巴车外。
  大巴里面的温度高,透明的车窗都被模糊上水汽,看不见里头乘客的相貌,只隐约见一道紫色身影从车座上起身,跟着人流往车门走。
  慕春寅的视线随着那紫色身影慢慢游移,终于,那道身影走到门边,抬步下来。在看到衣角露出车厢时,慕春寅的眼神越发凝住,透着忐忑与希翼。
  下一刻,所有的希望陡然熄灭。
  那紫色的身影,根本不是樊歆!

☆、第110章 Chapter110 找寻
  淅淅沥沥的梅子雨下了十来天,Y市阴沉沉的天气,一如盛唐大厦里压抑的气氛。
  大厦里的盛唐员工这阵子都噤若寒蝉,自从近一个月前樊歆,哦不,是老板娘失踪了后,慕BOSS便阴晴不定暴戾无常,几乎每天都有员工被他炒鱿鱼。
  是的,樊歆失踪了,如人间蒸发一般,无论慕春寅如何天上地下寻,就是一无所获。
  当然,找她的不止慕春寅,还有荣光的少董。
  双方为了找她差点就大打出手,慕春寅坚定称樊歆是自己太太,而荣光少董则反击此说法压根子虚乌有。
  除了与盛唐的矛盾不断升级外,荣光内部的矛盾也越发尖锐。众所周知,温少董除了是位艺术家外,更是一个集团的准掌舵人。至于这“准”字,各路媒体提及时态度都很微妙。据说封建保守又重男轻女的温家,在前任董事长离世时,只留了极小财产给长女温雅,而最要紧的股权则给了唯一的男丁温浅,只不过那时温浅年幼,便由温雅代为持股,说穿了温雅是以摄政王的身份掌控温氏。
  照理说,当真正的继承者温浅长大成人后,温雅应将权力还回,可温雅及集团内阁却以温浅尚过年轻,历练不足等理由,迟迟不放权。而温浅大抵是感激长姐的养育之恩,也从未开口催促,任由长姐君临天下。
  媒体们原以为温氏少董会一直这么放任下去,谁知自订婚乌龙事件后他一改从前的态度,开始活跃在董事会的各大场合,参与各种重要决策……相较从前的低调着实反常。有明眼人看了出来,荣光少董这似乎在为□□做准备呢。
  这猜测没错,成年后隐忍十余年的温浅开始了自己的政变,而且谁都未曾料到,那个端坐于高雅殿堂、有着修长十指清隽容颜,永远从容不迫抚琴作曲的男人,一入商海,会这样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当然,这是后话。眼下局势只是刚刚拉开序幕,众人难测结果,注意力还诧异在他的动机之上,他隐忍了这些年,从未流露出对权力的渴望,这番扭转实在怪异。
  对此商圈里流传着两种说法,一是他不满家族打压已久。他自成年后参入温氏决策层起,就与长姐及元老在集团发展战略上意见南辕北辙,董事会固守着过去陈旧的模式不肯变更,而温浅的目光则投向新技术的改革与开发。元老们恐慌温浅的变革会导致温氏动荡,一直想方设法阻碍打压,而作为温浅唯一嫡亲胞姐的荣光最高管理者温雅,对此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打太极的方式将制衡之术使到极致……元老的阻碍及长姐的牵制,压抑着温浅的才华与抱负,只不过他生性深藏不露,饶是内心波澜激荡,仍是不动声色布棋设局,只待一有机会便冲破包围绝地反击。
  第一个原因有模有样,第二个则更让人遐想翩翩。据说这位看似清高孤傲的温氏少董,入了商海让人刮目相看,入了情海更是痴心绝对。因着家族极力反对他与知名女歌手樊歆的恋情,更曾上演“被订婚”闹剧,导致樊歆误会之下伤心远走,如今音讯全无……为了挽回心爱女人,也为了给自己的恋情铲除障碍,他只有用强有力的方式取得荣光决策权,才能掌控个人幸福。
  而提到樊歆,好事者则更多,她莫名失踪不仅让盛唐荣光两大集团齐齐寻找,更惹得两大集团的核心人物隔空对呛,荣光少董当着媒体的面说樊歆是自己名正言顺的恋人,更毫不遮掩用了深爱一词来形容……旋即盛唐总裁便召开记者会,他的话直接坦白又锋芒毕露,他说樊歆是他慕家的养女,从小就被当做儿媳妇看待,早就是顺理成章的慕太了,由不得什么阿猫阿狗来深爱。
  对此温浅只是嗤笑:“慕太太?结婚证呢?婚礼呢?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是慕太?还有,谁规定收养了小孩,就能剥夺她的人权包办她的婚姻?”
  盛唐拿不出证据,却更□□裸的呛声荣光,“少董先生有什么资格来质问?一个早就分手的过气前任,瞎蹦跶什么!”
  荣光则借记者的口对呛:“我与歆歆从未分手,我们都视对方为世上不可替代的存在,虽然历经误会,但从未想过要分开。”记者还留意到少董的手机主屏背景是与樊歆的合影,照片上两人穿着米□□侣毛衫,拿着奶茶贴脸相拥,甜蜜极了。而少董在采访完毕后,低头看了手机良久,最后轻轻伸出手去,摩挲着屏幕上那张娇俏的笑脸。
  ……
  Y市那边两男争一女的局势越演越烈,几乎有大动干戈的兆头,而千里之外的云南,五月底的大理却一派安详和睦。
  与Y市阴雨霏霏不同,云南晴空万里,春光盎然,姹紫嫣红的花点缀着这偏僻的小镇,一派生机勃勃。
  天空湛蓝如洗,静谧的湖畔绵延出茵茵草地,一个年轻的长发女子正踮脚旋转,绯色裙角翻飞在阳光下,像盛开的花。
  不远旁的草地上,另一个女子懒洋洋坐在地上,明净的湖水倒映出她的模样,与舞蹈的那柔美女子相反,坐着的这个五官英挺,短发利落,穿着朋克风的外套与板鞋,只是左手上包着层厚厚的绷带,似乎受过伤,动作有些不便。
  须臾她用没受伤的手朝跳舞的女子丢瓶水过去,“停停,跳了这么久,歇会歇会!”
  跳舞女子的舞姿终于停了下来,说:“回去吧,你的手该上药了。”
  “好。”坐着的女人站了起来,两个女人并肩沿着湖畔往前走。清风飒飒中,两人身影渐渐隐去。
  ——这两人便是失踪已久的樊歆与终于寻到她的莫婉婉。

☆、第111章 Chapter111 云南
  须臾她用没受伤的手朝跳舞的女子丢瓶水过去,“停停,跳了这么久,歇会歇会!”
  跳舞女子的舞姿终于停了下来,说:“回去吧,你的手该上药了。”
  “好。”坐着的女人站了起来,两个女人并肩沿着湖畔往前走。清风飒飒中,两人身影渐渐隐去。
  ——这两人便是失踪已久的樊歆与终于寻到她的莫婉婉。
  近一个月前,慕春寅追着大巴北上而樊歆一路南下。她酝酿数天的逃跑计划比想象中更加顺利。影院地点是她选的,去年她在那参加过活动,知道洗手间后面有个专供清洁工出入的小门,她顺着门从安全通道狂奔而去,奔出商场监控看不到的马路上。
  雨天替她争取了便利,熙攘的人流举着伞,她在伞下挤来挤去,街道摄像头未必照得出她,而她迅速脱掉紫色外套——她里面还偷穿了件黑色小外套,因为够薄,长风衣一遮看不出来。即便用监控追踪她,人来人往的商业街中,摄像头无法清除捕捉人脸,也只能从穿着判断,而她不再是那个穿紫衣的女人,搜捕人员的注意力必然大大降低。
  但她身上还有一条定位的项链,她想了一个障眼法,她狂奔到车站第一件事便是搜寻穿紫衣的女人,运气很好,来往的人流中有个紫衣女人正拖着包上一辆去天津的车,她借着混乱冲进去,将项链塞进女人包外没有拉链的夹层里。
  此后项链跟着这个女人,带着慕春寅的定位系统一路北上天津。而她飞快搭上了一辆南下的汽车。
  她没有搭汽车站的车,汽车站有监控,而没有监控的车站左后区域,鱼龙混杂地有许多非法载客的黑车,这种车游离于车站管理之外,人员来自天南海北,许多车还是□□,想要查找,一时半会不容易。
  她瞅准这一点,毫不犹豫上了一辆即将出发的黑巴。
  黑巴将她带到隔壁的H市,车费五十五,她身上有两百——这是前几天她趁慕春寅不注意在他皮夹里摸的,她不敢多拿,怕他发现,只抽了两张,此后便偷偷藏在抽水马桶的水箱里——被囚禁的日子,她的房间慕春寅会不定时翻查,为了藏这钱,她脑袋都想破了。
  到了H市车站,她如法炮制,又上了另一辆去隔壁D市的黑巴。到了D市,她再次登上不远G市的车。黑巴难查,查一辆就费时费力,而她辗转数趟黑车,难度更大。
  马不停蹄到了G市她稍微松了一口气,此时兜里只剩二十块钱。她在车站外花十块钱买了条廉价围巾,搭在脸上做掩饰,随后坐三轮车到最近的金店。
  逃亡的路费不够了,她需要钱,看电影前蓄意买的镯子派上了用场——她才不会傻到把钻戒卖掉,那种稀罕的鸽子蛋异形钻,到哪都会引起轰动,百分百会把慕春寅招来。
  相反,那种随处可见的普通镯子金店每天都会收好些个,根本引不起什么注意,所以她早上买了两个,卖的钱够她用一阵子了。
  拿着金子换来的钱,她去旁边小店买了套衣服换上,故意挑的俗气款式,极富乡土气息的蓝底红花上衣,肥大的黑裤子,脖子上围着花围巾——怎么看都是乡村妇女。
  乔装打扮后她随便买了点吃的,在夜色中再次登上下一辆黑巴。
  这次黑巴行驶的目的,不再是隔壁城市,而是遥远的云南。
  通往云南需要十几个小时,中巴行驶在望不到头的马路上,夜色深如墨,除了微弱的星光,什么都看不到。
  在这条离慕春寅越来越远的道路上,樊歆百感交集,茫然、沉重、又如释重负,简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在湖心岛的那夜,她终于下定决心离开慕春寅,将这二十年情分彻底斩断。
  慕春寅对她是真心,也对她好过,但他暴戾多疑的性格她无法再忍受,他的爱更应称之为非正常的占有欲,这种占有欲让他一次次以爱为名伤害她。除了离开,她别无选择。
  ……
  奔波辗转一日一夜,她这才止住脚步,来到云南某个边陲乡村里,这是个少数民族集聚地,位置偏僻,交通不便,有着世外桃源的美丽,却更有跟不上时代的落后,外人想找进来,一时半会很难。
  樊歆以旅游的名义宿在某个农户家,农户是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懂什么明星,也不了解外面的花花世界,朴实又热情地招待着她。住在农家小院的日子,樊歆知道外人有很多人在找她,但她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找到她的,居然是莫婉婉。
  当莫婉婉风尘仆仆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吓了一跳,因为莫婉婉手上包着厚厚的绷带,显然受伤严重,樊歆脱口而出,“你手怎么了?”
  莫婉婉咧嘴对她笑,“当初我老头不是把我关在家不让我出来吗?我急着去找你,从二楼跳窗,结果一个不小心手摔折了……医生说得吊着绷带两个月。”
  那一刻曾有的隔阂芥蒂抛到了九霄云外,樊歆瞅着莫婉婉的手急道:“你怎么这么浑!还要不要命了?”又道:“给我看看,伤成什么样了?”
  被她碰到了手,莫婉婉疼得龇牙咧嘴,一面喊痛一边嚷:“老娘还不是担心你,怕你被人贩子拐了!赶着英雄救美啊!”
  两人就此和好如初。
  此后莫婉婉就在云南住下了,但她的到来并未改变樊歆的状态,尽管樊歆在莫婉婉面前掩饰着情绪,但她的内心仍如惊弓之鸟,害怕被盛唐的人发现,不敢随便出门。直到很久后她发现这里几乎与世隔绝,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过往的阴影让她仍然低落,她厌弃这样消极的自己,于是强迫自己背上包,拉着莫婉婉在附近的风景区走走看看。
  白日她穿过花田,踏过溪流,沐浴着日出或晚霞,那密林的清风,湖泊的净水,婉转的鸟鸣……那些痛苦的过往,渐渐被斑斓的风景强压下来。
  白日尚能过去,夜里却是她最难熬的时候,她跟莫婉婉分了两间房睡,她失眠得厉害,常一闭眼便梦到湖心岛那一幕,她溺在无边无际的浴缸里,挣扎着哭喊着,但无法得到救赎。醒来后她不愿沉浸在往昔的伤害中,便换了事打发时间,或听音乐,或跳舞,或谱曲作词……她用曾经所喜爱的,去抵消那些伤害。
  ……
  这晚她又趴在桌前沐浴在月光下写歌,直到东方天际启明星升起,黑暗渐渐落幕,她才睡去。
  早饭时她被莫婉婉拖起来,两人吃的是农家简朴的家常面,莫婉婉刷着手机向她播报最新新闻,“你又上头条了!”
  樊歆继续吃面条,没太大兴趣,反正都是两男人的事。
  果然,莫婉婉说:“盛唐荣光估计是太久找不到你,心急了,昨天盛唐在新闻上放出高额悬赏,然后荣光便也接战,价码从八位数起跳,价格越拼越凶,到今早涨到了九位数,眼下全国人民都在找你,有人总结八字真言——找到樊歆,穿银戴金!”
  樊歆仍一心一意吃面,吃完后她说:“我去把昨天那支舞跳好,再多写几首歌,等我出了云南没准能出张专辑,届时舞蹈就可以放到MV里去。”
  她半玩笑半认真,莫婉婉却懂了她的意思,将碗里的荷包蛋夹给樊歆,“那就再吃点,不然哪来力气创作?瞧你这脸都没什么血色,你这两个月到底经历了什么,再不坦白从宽姐就把你上交!发一笔横财算了!”
  樊歆沉默,湖心岛一事许是难以启齿,许是伤害太深,她不想向任何人开口。
  见她表情不好,莫婉婉拍着她的手笑道:“跟你开玩笑的!你放心,姐再不帮任何男人,以后只挺你!你不愿见他们就不见!反正这地不好找,要不是姐老家就在云南,有大把的人脉在这,送您进村的黑车司机又跟莫氏有点关系,我估计再找一个月也找不到你!”
  说着她起身向樊歆招手,“陪你学跳舞去……真不懂你们文艺青年,这么奇怪的舞都喜欢,这都摔了多少跤了!看你膝盖都紫了!”
  ——前几日樊歆在附近村庄看见一种民族传统歌舞,舞蹈难度比较大,樊歆除了酝酿音乐外,偶尔也会学着跳一跳。
  樊歆笑了笑,“那走吧。”
  ※
  阳光和煦而清风脉脉,这边女人的身影渐渐隐在云南的粉翠盎然中。而远在千里之外的Y市,男人们的寻找与敌对,还在继续。
  装饰豪华的酒店里,由政府举办的招商引资大会在这召开,出席的全是国内外一流集团首脑。会议室内的某商界主席在慷慨激昂的致辞,与他的积极相反,一墙之隔的酒店长廊,两个男人正在静静对视。
  盛唐的总裁与荣光的少董。
  两人原本是受邀参会,无意撞见后都无心再继续,干脆离场来到了无人的走廊。
  两个男人在长廊上隔着三步距离对视,或尖锐或沉稳,缄默中都有气场浑然外放,空气似乎也凝固起来。旋即慕春寅的笑打破了这僵持,“温少董真是让人刮目相看,眼下荣光内部矛盾重重,少董竟还有心思跟我打价格战!”
  温浅面色平静,“我不觉得公司矛盾跟感情有什么冲突,倒是盛唐股票持续走低,慕总也该放点心在公司上!”
  “不劳温少董操心,股票有跌有涨,赔点钱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不被人压迫架空,这点我可比起温少董舒坦多了。”
  他一口一个温少董,重得有些讽意。倚在窗下的温浅眸光微沉,阳光将他的身影投到墙上,拉出阴郁的色彩。
  商场上这一辈年轻人,出类拔萃的当以慕春寅跟温浅为代表。但就客观而言,慕春寅的上位之路远比温浅顺利,慕春寅虽历经家庭挫折,但继承家族事业后,因着慕父留下一批忠心兢业的老臣,他们竭尽全力辅佐慕春寅,为他坐稳盛唐、征战商场奠定了夯实基础。
  反观温浅,即便他才华卓卓,但家族阻碍重重,胞姐及董事会元老与他政见不合,或防范或打压,他的商途满是荆棘与豺狼。
  旋即温浅神情恢复如初,淡然道:“俗语说商场得意情场失意,慕总这口气,怎么都像在发泄心里的不痛快。”
  慕春寅嗤笑,“我有什么不痛快?她我连戒指都收了,自然是同我情投意合,只怕失意的是温董吧!”
  “情投意合又怎会无故失踪?莫非慕董想留下她的人,却留不住她的心吗?”
  他这话一针见血,慕春寅被戳中痛处,眼眸闪过薄薄厉色,旋即又笑起来,“她的人跟心都是我的,温总想都不要想。”
  温浅眼神含着怜悯,“慕董总是喜欢玩自欺欺人的把戏。”顿了顿,神色转为淡漠,“有理不在声高,她的心究竟属于谁,找到自然明了。”
  他话落头也不回走进电梯。走廊上慕春寅瞅着电梯缓缓合上的门,面色阴沉。
  ※
  电梯运行在大楼间,温浅看着手机上最新的短信,随电梯往下降。
  电梯终于从16楼降到1楼,温浅踏出酒店,就见阿宋正在门外等着。温浅道:“什么事急急忙忙?”
  阿宋眼神欢喜又忐忑,刚要开口,温浅扫扫酒店门口的摄像头,若无其事道:“你说智胜的案子谈好了?很好,那项目可以提上日程了。”
  他漫不经心往车库走,阿宋领会到他的意思,跟着配合道:“是,我马上去办。”
  两人走到车库,待上车关紧门窗后阿宋的情绪才松下来,道:“温先生,我有个消息告诉你。”他凑过去一阵耳语。
  温浅的脸陡然浮起喜色。

☆、第112章 Chapter112 姐妹
  云南的夜无星也无月,空气有些闷,似有大雨将至。
  樊歆似有不安,一会看着阴沉的夜幕,一会在房间来回走动。莫婉婉在旁问:“怎么了?每次一下雨你就反常。”
  樊歆仰望着夜空,“在想今晚会不会打雷闪电。”
  “干嘛,你怎么这么紧张?”莫婉婉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上个星期打雷闪电你也是……你到底怎么了?”
  樊歆沉默片刻,道:“没什么,你就别问了。”
  她面容平静,眼底却有深深的黯然。莫婉婉狐疑地看着她半晌,忽然上前抱了抱她的肩,“你不想说就算了,但不管发生什么,姐们都在!”
  樊歆压压下巴,目光有动容。许是为了排解这烦躁,她坐在床头用手机放了首钢琴曲,舒缓的旋律如水般在房内流淌开来,莫婉婉听了会,疑道:“咦,这曲子好熟……好像是他的……”
  樊歆只是安静聆听,眼睫半敛,覆下一弯蝶翼般的阴影。
  莫婉婉踌躇一会,还是说出了口,“樊歆,虽然姐们现在是中立状态,不会再做某人的神助攻,但老实说……你两三个月没见他了,不想吗?”
  樊歆抬头看她,瞳仁在灯光下沉沉如墨玉,“那你呢,不想吗?”
  这是两女人在近一个月里首次谈起那个人,在此之前,关于他的话题是一个敏感地带,谁都觉得该说点什么,但谁都没有开口。而这一刻,许是因为这个拥抱,彼此放下了尴尬,目光坦率看着对方。须臾莫婉婉噗嗤笑起来,“我想有毛用,人家现在想的肯定是你!我早就死了那心了。”
  “你对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窗外的风刮进来,将莫婉婉一头短发吹得凌乱,她随手拂了拂,“我自己都不知道,可能从小没什么玩伴,我有些孤单,偶尔会去骚扰他……虽然他老不理我,但对我还可以,比如我找他江湖救急要银子,他从不拒绝,过年还会以舅舅的身份给我封大红包……那会我不知道这是喜欢,只觉他看着高冷但实际挺好,后来我遇到了你,我觉得你也挺好,于是我就撮合你俩……可撮合了后,看你俩亲亲蜜蜜,我却懵逼了,靠,为嘛自己这么难过?靠,原来老子竟对他起了色心!可怎么办呢,你俩已经好了啊,我要横插一脚那也忒不仗义了!于是我就把这心收着,怕你多想,也没跟你说。”
  她用嘻嘻哈哈的口吻诉说,语气有淡淡的心酸,又道:“但他应该不知道我的想法,因为我从没提过。就有次喝了酒,管不住自己多说了几句,但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莫婉婉自嘲地笑了笑,脑中忽地想起那一次。
  那日荣光年庆上,一群人都喝多了,许是酒壮人胆,这些年的情愫随着炙热的酒精蹦出来,她终于开了口。可即便开口,她也没什么心思,只是想让他看她一眼,像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般,而不是舅舅对外甥。
  于是人来人往的庆典上,她问他:“我今儿穿裙子怎样?有没有眼前一亮?”
  温浅淡淡瞟她一眼,有些后知后觉,“你穿了裙子?”
  她有些尴尬,她与他一道入席,都以集团继承者的身份并坐在最重要的席位,可他竟没发现她穿了裙子。
  最终她用笑化解了尴尬,用手牵开这条为着今天的他,挑了好久的裙子。层层叠叠的蓝色欧根纱,裙裾上缀有水晶小花,宛若星辰璀璨,她向他笑着说:“快看!姐们专为你穿的,二十八年头一次呢,有木有很感动?”
  她头次发现,原来用玩笑话讲出真心话,是这样自虐的事。
  他扭头,还真认真端详她,她紧张起来,脸颊滚烫,连连喝了几口酒才稳住。可随后他的话让这一腔欢喜化为泡影,“还行,到时做伴娘可以穿。”
  她的笑僵在脸上,“干嘛,要结婚啊。”
  “当然,爱上了,就得结婚啊。”
  “瞧你这春心荡漾的样!来,跟我说说,什么是爱啊?”
  温浅抿了一小口香槟,还真思索了会。他是清淡的性子,也是坦率的人,感情上很少遮掩,几年前排斥樊歆时,冰冷的距离感写在脸上,如今恋上樊歆,亲昵感也写在脸上。他笑了笑,往常清冽的嗓音在这刻因为想念变得格外柔软,“爱就是——即便日后你会遇到比她更合适的人,你也不想遇到,因为这世上唯有她最好。”
  “煽情!”她夸张大笑,尤不死心,“假如,我说假如啊,假如她没回来,假如你一直因为太挑剔而打光棍,而我一直也没人敢要,你说家里会不会把咱俩凑成一对?”
  温浅端杯的手一顿,像听到一个极荒谬的笑话,笑了一阵子后他安静下来,扬起桌上手机,主幕上是樊歆的照片,阳光下的樊歆拉着提琴,那低眉浅笑如此恬静而温柔,而那一霎温浅注视着照片,眼神亦如水温柔。
  他看了很久,轻淡的口吻却无比坚定,他说:“不会有这个假设,因为我已经遇到了她。”
  ……
  收回思绪,房内莫婉婉对樊歆笑道:“就这一次我的心就死了,你可不知道,以前他手机相册里都是什么乐谱合同之类,现在全是你……那感觉嗖嗖嗖万箭穿心,瞬间将我爱情的小豆芽削得一根不剩!”
  她夸张的比喻,用豪爽掩饰着心酸,樊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或者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身不由已的喜欢没有错,她们虽爱上同一个人,但不被爱的感受,彼此都承受过。她慢慢伸出手去,握住了莫婉婉的手。
  大抵是气氛过于沉重,莫婉婉换了话题,“这事后,我倒是发现人与人的不同。感情里分成两种人。一种是我跟慕春寅这样的,我们这种人会日久生情,时间是爱情小豆芽最好的肥料。而另一种就是你跟温浅这种,你们不会日久生情,漫长的时光反而会让你们将爱情排除,因为太熟了,熟到不会再往那想。”
  樊歆想了想,点头,“还真是。”
  莫婉婉嘻嘻一笑,“但我跟头条帝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他的爱是占有,这种方式伤人伤己。我的爱是一个人的事,是自由的。对方喜欢我我高兴,不喜欢我也没什么可悲,毕竟相爱需要运气,没运气姐认了。山高水远,姐祝他幸福!”
  樊歆静静听着,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莫婉婉大咧笑道:“你别担心,我真不难过,失恋有什么呀!哦不,我这不叫失恋,叫暗恋终结……这感觉就像心里的一部戏终于放到结局了,虽然不是HAPPY END,但姐可以果断换台追新剧了!”
  她说着拍拍樊歆的肩,“所以你要为我高兴!这是个新的开始!”
  她豁达的笑,过了会瞧天色不早,便道:“十点了,不聊了,我回房睡了,你也别折腾太晚,每晚搞到凌晨还要不要命?”
  她说着要出门,眼神不经意飘过樊歆的床,枕下一个小瓶子露了出来,她脚步一顿,看清那瓶子后一惊,“你怎么吃这个?”
  樊歆将小瓶药塞进抽屉,“睡不着,就只能吃了。”
  莫婉婉先前的大咧一霎凝重,她抓住樊歆的肩,追问:“你到底怎么了?你表面上看着没什么事,但实际上不对劲……是不是慕春寅对你做了什么?”
  樊歆将目光落在窗外,夜色浓如墨,像看不穿的命运,许久后她低笑起来,“你别管了,我跟他就算到此为止。”
  ……
  莫婉婉问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问出来,心有不甘地回了房。
  屋外的风越刮越大,枝桠乱晃叶片纷飞,呜呜的风声穿过屋檐窗棂,像怪兽的低吼。樊歆倏再次起某个相似的风雨夜,心噗通直跳,她将门窗紧闭,又将耳塞塞进耳里,把音乐调到最大,这才踏实了些。
  音乐流淌,情绪渐渐随着旋律平和下来,最近这些不眠的夜,她常放这首曲子舒缓心情。这钢琴曲是某人的作品,在青葱年华的过去,她曾翻来覆去的听,每一个音符都熟记于心,熟到她脑海中甚至看得见那人弹奏这首曲子的模样。
  在巴黎那间开着蔷薇花的房间内,他背脊笔直,眉眼清隽,黑白琴键上十指轻快掠过,眼神专注而沉稳。
  那一瞬记忆仿似被打开一扇窗,那被她强行封闭的过往浮现在眼前,在那间蔷薇花香弥漫的公寓,有着她这一生最甜蜜的时光。
  樊歆想着想着,眼眶突然红了。
  其实婉婉的猜测是对的,她是那样,那样的想念他。
  ※
  屋外的风还在刮,这初夏的夜竟有些凉意。也不知发呆了多久,突然有人砰砰敲她的房门,外面传来房东的喊叫,樊歆起身开门,就见房东大娘衣衫仓促的说:“丫头,屋外有个男人找你。”
  樊歆脑子轰地一响,该不会是慕春寅找上门了吧!
  她心狂跳,推开窗慢慢探出头来,目光落在院墙外时陡然凝住。
  斑驳的石瓦院墙外,雨丝飘飘洒洒交织在空中,被微光一折射,拉出千万道光亮的丝线。一个高挑的身影立在墙下,正抬头往上看,他没有撑伞,清隽的脸庞被细雨濡湿,晕开温润的色泽。
  温浅!
  樊歆猛地蹲下了身,向房东道:“你去跟他说,你从没见过我,叫他快点走。”
  房东忙不迭下楼去,而被动静闹醒的莫婉婉裹着毯子走过来,揉着眼睛问:“发生什么事?”她漫不经心往窗外一看,视线跟着凝住,“呀,这家伙怎么找来了?”转头向樊歆信誓旦旦道:“我发誓,我真没通风报信啊!”
  樊歆没回答,她低头看着墙角,似乎在压抑自己激荡的情绪。莫婉婉朝外看了一会,又道:“现在怎么办?房东在劝他,但他不肯走。”
  樊歆蹲坐在墙角,抱住了自己的膝盖,“那就让他呆一会吧,没准以为我不在这就走了。”
  ……
  墙上时钟滴滴答答转着,半小时后房东进来说:“他不肯走,一直盯着你房间窗户,好像知道你在这。”
  樊歆默然无声。
  莫婉婉看向窗户,同情地道:“我不是帮他说话,但既然他找来了,你们还是见个面,要聚要散说清楚。”
  樊歆捂住脸,“不是我不想见面,是我没法再面对他了……”
  “为什么?”
  樊歆只是摇头,一个字都不肯说。
  房东在旁于心不忍,“那你也不能让他在雨里站着呀,他浑身都淋湿了,这大半夜的,估计冻惨了!”
  樊歆曾在雨地里淋过,深知这其中酸楚,她忍不住起身往窗外看去,只那一眼,她握着窗栏的手一重。
  矮矮的院墙外,温浅刚好望过来,两人视线碰撞,随即锁住。
  近两个月没见,再见竟都有隔世之感。墙外之人乌眸沉沉如玉,视线穿越风雨与夜色,牢牢盯着她,似悲似喜,最后所有情绪化为坚定的执着。
  而楼上的樊歆纹丝不动,她撑在窗栏上,隔着飘摇的雨雾,就那么看着院墙外的他,心中痛如刀绞。
  虽然这一整个月,她不停强迫自己忘记过去,但湖心岛那夜,却是永不会再除去的阴影了。
  她目不转睛看了五秒钟,最后“啪”地关上了窗,冰凉的玻璃隔开了两人的视线,樊歆对房东说:“你去跟他说,我跟他没关系了,叫他不要再来了。”

☆、第113章 Chapter113 真心
  她目不转睛看了五秒钟,最后“啪”地关上了窗,冰凉的玻璃隔开了两人的视线,樊歆对房东说:“你去跟他说,我跟他没关系了,叫他不别再来了。”
  她面色坚定,房东面有惋惜地下楼去了,一侧莫婉婉叹了口气,也随之下搂。
  两人去后,樊歆将房内的门关上,发黄的老式灯泡光线微弱,她走到墙角,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曲着膝盖抱住自己。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砸到玻璃上噼啪作响,角落里的樊歆将头抵在膝盖上,压抑着呼吸没有流泪,心却早同这窗外的天气一样,大雨滂沱。
  不多时院外房东劝着温浅的声音不见了,樊歆想,温浅应该是走了。
  当这念头出来之时,樊歆捂着发热的眼睛对自己说:“不要难过……不要难过,你们不合适……”
  门外却传来脚步声,有人推门进了房,樊歆胡乱抹抹眼睛,尽量将声音放得平静,“大娘,他走了吗?”
  “没有。”回答的是个低沉的男声。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樊歆猛地抬起头,就见透着微光的房门口,有人容颜清癯,眸光幽深如海洋。
  没有开灯的阴暗里,他一步步朝着墙角走来,樊歆慌乱退后,“你别过来!站住!别过来……”
  她的话没说完,身上一重,那黑暗中的身影陡然倾下身来,用力抱紧了她。他衣服湿漉漉,身上都是雨水,沾在她身上冰凉凉一片。她不住推他,“我叫你走……你回去,别再来了……”
  任她如何推搡捶打,他却纹丝不动,只紧紧抱住她,他的嗓音响在她耳畔,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为什么要走?”
  他声音低沉而坚定。樊歆怔怔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看着他隐在黑暗中真切的眼神,这些日子的痛苦与心酸陡然爆发——这短短两个月,她历经接踵而至的变故,曾在大雨里心碎奔走,曾被施虐强.暴,曾伤重住院,曾千里逃亡……可她将自己的心压抑得紧紧的,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流泪哭泣。
  不是她不疼不苦没有知觉,而是即便泪流哭泣,也没有给予安慰的对象。
  而现在,从没有这样一刻,她面对一个湿漉漉,根本算不上温暖的怀抱,有那样强烈哭泣的冲动。然而她却屏住眼泪,将他往外推,最终她拼劲全力将他推到了门外,反身用背脊牢牢抵住门。
  反锁的门像隔开一道天堑。他在外用力敲打,她在里默不作声。
  须臾,她沿着门无力下滑,坐到冰冷的地上。昏暗的房间内,有晶莹的水珠在夜色中一闪,一颗又一颗,飞溅到地上,破碎如星光。
  她终于哭了起来,在这无人看到的夜。
  可她连哭都这样倔强,不愿让人看见,也不愿让人听见。她捂住自己的唇,咬着自己的手指,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也不知哭了多久,似乎哭到两眼红肿快看不见,她终于哭累了,昏昏沉沉靠在门上,忽然有沉沉的怠倦。
  她太累了,那被囚禁的一个月,不论在医院还是在Z市,她时刻绷紧神经,提防着可能会来的再次伤害。还有这来云南的一个月,不曾有一晚,她真正闭眼入睡过,她的精神与体力早已处于透支状态。
  忽然“砰”地一声大响,屋外大风将窗户重重刮开,樊歆的昏沉陡然清醒,她看地看向窗外,目光浮起恐惧。
  屋外风一阵阵加大,吹得树枝狂晃,窗户噼啪作响,雨势也在加大,铺天盖地砸了下来,厚厚的云层里隐有雷声滚滚。
  她忽然便想起湖心岛那一夜,没人知道那次对她造成了多大的创伤,此后她害怕浴缸,害怕黑暗,害怕狂风暴雨的夜……慕春寅自以为换到Z市别墅便能让她淡忘阴影,却从不知每个深夜,她看向房间内侧的浴室,那雪白的浴缸与妆镜,是怎样将她的伤疤一遍遍撕开……
  她攥紧了手心,不受控制的颤栗。屋外黑沉如墨,大雨如注,哗啦啦的暴雨声中,一道银白的闪电如狰狞巨虫,骤然撕开这乌沉的天地,旋即便雷声大作,像携着灭世之力劈在她面颊之上,震耳欲聋。
  她的脸僵住,指甲扣进掌心,仿佛时光流转,再次置身于那一夜电闪雷鸣,温热如血的水中,溺水感铺天盖地而来,千钧力道倾轧在她身上,剧痛像凌迟般撕裂着她……
  她脸色惨白,不住后退,然而背脊抵着门板,根本退无可退,闪电与暴雷还在不断交替,像要将整个世界摧毁,她捂着耳朵冷汗涔涔,末了她一声惊恐的叫,旋即软绵绵倒了下去。
  世界一霎全黑。
  ……
  医生很快便来。担心樊歆在暴雨夜外出不安全,温浅没有将她冒雨送院,而是命人将市里最好的医生接了过来。
  联合诊断后,结论是因恐惧晕厥,心病得需心药治,他们除了提供心理疏导跟辅助性药物,关键还在于病人的自我修复。
  床畔的温浅脸色从未有过的严峻,而莫婉婉靠在窗前,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好久后温浅问:“你跟她在这住了半个月,不知道原因吗?”樊歆未醒,医生对她的病因无法询问,到此成了个谜。
  “她的状态一直很差,白天虽然用各种事来填充,夜里仍然睡不着……每次我问她,她都死活不说……我以为她是和慕春寅闹了,慕春寅又伤了她的心,所以她不肯说,我也不好逼着……”莫婉婉抽了一大口烟,又若有所思道:“可刚才我把这事前思后想,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我怀疑慕春寅不止伤了她,而且还……”
  后头她的话没说,只做了个姿势,温浅却已看懂,手中一次性纸杯瞬时捏做一团。
  莫婉婉拧熄手中烟,“你先别激动,毕竟我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当务之急是治好她的心理创伤,没什么比她更重要。”
  温浅薄唇紧抿,最后松开手中杯子,将医生喊了进来。
  一番商讨后,医生离开了,而莫婉婉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须臾她背着自己的包出现在温浅面前,温浅一怔,“你要干嘛?”
  莫婉婉咧嘴笑,“这就交给你了,我得滚了,去日本。”
  “怎么这么突然?”
  “还不是我家老头,上月喝醉了抱着我的腿哭,要我去东洋学点东西好接任掌门之位,不然莫家就后继无人了。想想我糊里糊涂这么多年,是该收心了。本来上个月就该走的,可没找到樊歆就一直拖着,如今你来了,我放心了。”话落莫婉婉又恶狠狠威胁道:“她你给我看好了!再有这事我削你!别以为你是我舅,我就不敢动手!”
  温浅瞅瞅她左臂上厚厚的绷带,“可你这手能去日本吗?”
  “骗人的,没受伤,无非是用养伤为借口不让我老头把我绑去东洋而已!”怕他不信,她还用力拍了拍伤口,一脸不痛不痒。
  温浅再问:“你不等樊歆醒来,跟她道个别吗?”
  “不了,这种分别的场面她都会感伤的!”
  见她去意已决,温浅只得道:“我让人送你出去,到了日本一切小心,有需要找我。”
  莫婉婉挥挥手,“得了,别婆婆妈妈的!姐走了!”
  她转身干干脆脆就走,临出院门时房东大娘惊讶地问:“莫小姐,您走啊?”
  莫婉婉笑了笑,回看着樊歆的房间感叹。“是啊,公主的王子来了,女骑士当然得走了!”
  她甩甩短发笑得散漫,眉梢却有淡淡寂寥。话落也不管房东听不听得懂,兀自去了。临走时不小心在门板上磕了一下手,痛得龇牙咧嘴,“卧槽!伤口刚才拍狠了!现在一动就痛!”
  ※
  樊歆是在傍晚醒来的,周身一切有如坠梦境的错觉。
  她不是在那阴暗的农家,而是在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米色灯光照出温馨的田园风房间,象牙色的家具,小碎花的墙纸,小清新格子窗帘,沙发上放着可爱的抱熊,窗台上盛开着粉色蔷薇,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花香。
  她将视线投向窗外,呼吸一顿。
  明净的玻璃窗外,夕阳下一片浩瀚的薰衣草花田,这六月初的季节,数以亿计的薰衣草在风中摇曳,开到轰轰烈烈,满天满地梦幻般的蓝紫色!
  樊歆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而房间的门开了,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走进来,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可这张面孔却一改常态,没再穿清淡的浅色系衬衣,而换了件橙色针织衫,向日葵般温暖的色泽。
  男人向她靠近,露出和煦的笑,问她:“醒了?”
  她昏昏沉沉瞧着他,怀疑自己在做梦——那些绝望的时光里,她有好几次做梦,在痛苦中渴盼着他的出现,带她离开那些阴暗的不堪。
  可这个梦还没完,男人俯下身来,将她肩上的被子掖了掖,他掌心一片温热,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她这才回了神!
  不是梦!这触感是真切的!
  她迅速起身,瞧着四周问:“这是哪?”
  他清隽的脸此刻眸光温柔,声音像是安抚,“你不用紧张,这里很安全。”
  她左顾右盼,“婉婉呢?”
  “她今早去日本了,这是她留给你的话。”温浅递来一张对折的小卡片,看对折的痕迹,温浅应该不曾打开过。
  樊歆展开卡片,龙飞凤舞的几行字,是莫婉婉一贯的“狂草”。她从没想过,莫婉婉会用这样文雅的方式留言。
  “女人,我去东洋啦,不用担心我,过两年我就回来。
  临走时想起八年前的事,很感叹。
  八年前我们刚认识,有一天我生日,一个人喝着啤酒在宿舍阳台上哭起来,你看到了,问我为什么哭,我说想念我妈的云吞面,可她没了,我再也吃不到了。
  你问完就走了,我以为你像那些同学一样,不过是客套的嘘寒问暖。可两个小时后你气喘吁吁回来了,抱着一个保温瓶,我打开一看,满满一碗云吞面。
  那天下着大雪,天气很冷,你回家煮的,那会你胖得很,跑起来特别吃力,抱着保温盒不好拿伞,你淋了一身雪,手都冻僵了,还拼命将筷子塞我手里,说:“快吃!再不吃面要泡软了!”
  你大概没做过云吞面,手艺很不地道。可我吃着面还是哭了,不是因为我十二年没吃过。而是我突然发现,很多东西我以为是永久的失去,但其实上天会在另一个角度补偿我。
  就如同,我失去了母亲,却收获了一个姐妹,不幸中的幸运。
  ……
  我曾好奇过,不可一世的头条帝喜欢你,高高在上的温浅也喜欢你,甚至连我这种跟谁都处不来的刺儿头也喜欢你。后来我才想明白,因为你是暖的……没有人会拒绝温暖。你捂暖了清冷的温浅,而我,花了十几年时间都没做到。
  扯远了,言归正传……其实我想说的是,上天未必绝情,有人伤害了你,总会有一些人治愈你。对我如此,对你也是如此。
  我不能肯定你遇到了什么伤害,但温浅千里迢迢找来,可见真心,如果还有可能,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或许这是上天对你的补偿呢?
  你永远彪悍的女骑士!”
  樊歆握着卡片,从未料到大咧豪迈的莫婉婉,会有这样的细腻温情。
  三秒钟后她抓起手机拨了出去,几声响后那边接通,嘈杂的声音像是在机场,不待她开口,樊歆已开门见山问道:“婉婉,不论我是怎样的人。我只问一句话,如果不是我,你会甘心折断心里的小豆芽吗?”
  “讲真啊?”莫婉婉在那边笑起来,“应该不会,没了小豆芽姐大不了再种排小树苗啊!”
  她忽然安静下来,嗓音无比郑重:“樊歆,就因为我砍掉了自己的小豆芽,所以你不需要再砍掉你的。”
  顿了顿,她提高声音说:“好好珍惜你们的小豆芽!”
  樊歆的眼圈霎时一红,有温热的液体往上涌,“婉婉……”
  其实这一切冠冕堂皇,不过都是借口。这个短发利落,从来任性恣意的女人,这一刻的离开,只是不愿三人相对的尴尬。
  她一贯玩世不恭,嘻哈的外在却是决绝如铁的内心,在爱情与友情间,她毫不犹豫斩断爱情,捍卫了友情。
  樊歆终于哽咽出声,“婉婉,以后你生日,我还给你做云吞面。”
  “好,面别再煮老了……”莫婉婉故作嫌弃的笑,挂了电话。
  电话切断了,里面只剩嘟嘟的忙音,可樊歆握住电话,仍然怔在那。须臾一只手伸过来,安抚般拍拍樊歆的脊背,是温浅的。樊歆扭头看他一眼,经历一个多月的聚散别离,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她偏过了身子,躲开他的手,背对着他沉默。
  温浅的手空在那,面有失落,须臾仍温声道:“你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姐姐做的事我向你道歉,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吃了很多苦,我很抱歉,希望你不要因此而疏远我,更不要误以为这是分手,我从没想过要分手。”
  见樊歆不答话,他试着去握她的手,“歆歆,这次是我的疏忽,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樊歆再次避开他的手,轻声问:“你说这些话,是因为责任心,还是因为爱?”
  温浅默了默,问:“你觉得我不爱你吗?”
  樊歆摇头,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的情绪,“我不知道,你是很好,可你的心太深,我摸不到……我常常觉得不踏实。”
  温浅凝视着她,他蹲下身去,与床上的她平视。
  他的位置改变了,窗外落日的光一瞬打到他脸上,她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他眼里布满血丝,下巴上还有青青的胡渣,人也瘦了一圈,这是一贯清贵的他从不曾有的状态——是为了找她奔波劳累的吗?
  她心一紧,嘴唇不由颤了颤,他察觉出她的变化,抓起她的手,轻轻贴到了他的颊上。
  他说:“我怎么会不爱?这个月我上天入地找你,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有天在监控里看到有个像你的背影上了无锡的大巴,我便追到无锡……还有天梦见你去了巴黎,在开着蔷薇花的公寓里等我,我醒来后就往巴黎赶,坐了十几小时的飞机,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公寓,那会我坐在你曾经的卧房,失落极了……得到你在云南的消息后,我马不停蹄汽车转飞机再转汽车,车子进不来我徒步进山,走了大半夜泥泞山路来到小村庄,看到窗户上出现你的影子,我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闭,你就成了幻觉。”
  “我知道,这次分离我有不可推诿的责任,我性格上有些自闭,内心的话不习惯向人诉说,让你没有安全感,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再对你有所隐瞒……包括我的家庭。”
  她惊讶于他的坦白。他向她凑近了些,轻声感叹道:“歆歆,如果人生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生在温家。”
  “为什么?”
  “呵,凡是去过我们温家的人都会惊讶,这是一个怎样畸形的家族。封建社会结束了这些年,族里的人还停留在遗老遗少的阶段,小时候我最讨厌的就是家庭聚会,叔伯们在客厅抽着老式的烟筒吞云吐雾,一面陪小老婆玩牌,一面让保姆跪下来捏脚捶背,吆来喝去一副主子做派……每到这时,我父亲就会将我带走,带我去没有烟熏火燎的地方。”
  说到这他对樊歆一笑,“我还没跟你讲过我爸爸吧,他是一个与家族格格不入的人。说是商人,其实更是艺术家,他走的那年我只有四岁。我对他的记忆不多,但印象都很深,他教我弹钢琴,陪我放风筝,温柔耐心,我走上音乐之路就是受他影响……可惜他性格懦弱,被家里逼着放弃了心爱的女人与艺术,转去经商,不擅经营的他让温氏赔了不少钱,为此饱受族人责备。”
  “压力太大加上婚姻不顺,他同当年的恋人复合了,他有愧于我母亲想净身出户。族人为了阻止他,把那怀孕的女人打到流产,女人痛苦之下自杀,而我父亲在家族压迫与情伤下跳楼。到现在我都记得他跳楼前的模样,就在他的办公室,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希年,对不起,爸爸这一生太无能,以后温家就交给你了。”
  窗外的天渐渐暗下来,像笼着一层墨色绢纱。温浅的嗓音沉稳不变,血脉至亲自杀而去的往事,原是锥心泣血的感受,他却神态如初。可在他的平静下,樊歆听出了话中浓浓的悲伤。
  “他就这样把温家丢下……此后我发奋努力,想要不辜负他的期望。而我姐姐也为了家族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也因为她的压力大,所以对我分外严厉,我的成长阶段没有个人空间,没有朋友,没有自由,除了疯狂的学习什么不允许……长大后我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初二时有个女生给我写了封信,姐姐发现后找到那女生说,你父母都只是小职员,与我们天差地远,别再来自取其辱了。那女生哭着走了,我以为事情就此结束,谁知姐姐打电话到学校,闹得全校皆知,还逼那女生退了学……其实这女生很优秀的,辍学后前途就毁了……”
  “对那女生我很愧疚,此后我渐渐疏离同学,对喜欢我的女生更是淡漠……到最后我好像有了心理障碍,自闭,冷淡,不愿跟人接触,心底的话也从不向任何人说。”
  樊歆默了默,轻声问:“所以大学时你才对我那么冷淡?”
  温浅颔首,“是,怕给你们女生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又道:“至于后来跟齐湘走的近,也是因为姐姐。姐姐的严厉虽令我压抑,但这些年她为我、为温家付出太多,内心深处仍我敬爱她心疼她。她中意齐湘,我便顺了她的意,加上那会受父母的影响,我对爱情很悲观,几乎不抱希望,于是便跟齐湘见了几面。”
  “没想到对于齐湘不仅是姐姐喜欢,是整个温家都喜欢。我们交往的第二天叔伯们便急不可耐约见齐氏骨干,说是为两个孩子高兴,可谈来谈去变成项目合作及资金支援,我的感情就这样成为了工具。叔伯们竟然还振振有词的说,温氏正是缺钱的当口,哪个女人有价值我就该利用。”
  樊歆默然不语。这般清高傲气的温浅,被当做棋子利用,那一刻的愤慨无法想象。
  温浅接着道:“不止是感情,在集团发展我也与家族理念不合。叔伯们固守着传统,不肯改革陈旧的技术,而我则致力于新技术开发,想开辟一条新的道路,叔伯们不愿投入资金,姐姐也不看好新技术。正因这些分歧,她迟迟不敢放手归权,因为一旦我将股权全部继承,就会成为荣光第一股东,自此集团就由我做主。”
  樊歆轻声问:“你有没有想过要回自己的权利?”
  温浅淡淡一笑,“当然,没有男人愿意受制于人。”
  又道:“这些年我虽不在权力之巅,但对温氏早看得通透,温氏外有强敌虎视,内存风气败坏,叔伯们贪污**结党营私。我曾多次劝姐姐整顿,但叔伯们这些年巩固的势力不容小觑,除掉他们不亚于自断一臂,况且他们是宗室长辈,关系又盘根错节,姐姐生性谨慎,顾忌众多导致犹豫不决……事到如今已到了尾大不掉的地步,我不能再放任姑息,姐姐不忍自断一臂,我来断。”
  “那你姐姐……”
  “姐姐的事我想了很多,也是因为她,这些年我迟迟没有行动。我跟她虽人生观不同,可她是我最亲的人,即便我要做这荣光的主人,我也要用一种温和的、不伤害她的方式……况且这些年她太累了,太压抑了……我希望她放下担子歇一歇,享受一个正常女人该有的安逸生活,不要再没日没夜辛苦劳碌……”
  这话落后,温浅又说:“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其实这计划最初没想这么快实施,但跟你在一起后,与其想方设法减轻家族阻力,不如站在权力最巅峰,彻底打破所有束缚,让你我没有压力的在一起,也让你能够轻松自在的生活。”
  樊歆微怔,她从没料到他早已想得那么长远,更没想过有一天,一贯深沉内敛的他会自己毫无保留和盘托出。
  她忽然不知要说什么。这个年少早慧的男人,未成年前他安静蛰伏,用音乐攀上艺术殿堂,积累国际顶尖人脉。成年后一面蓄精养锐培养自己的势力,一面不动声色削弱族人权力,击溃对手的这盘棋从他年少开始布局,历经十余年,所有雷厉风行都藏于绵如秋水中。
  默了默,她问:“这些话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温氏的情况太复杂,我不愿把压力转移到你身上……另外我担心你会害怕。”
  “怕什么?”
  他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知道齐湘为什么跟我没多久就分了吗?”他短促一笑,“呵,吓的……这些家族成员曾迷恋老式大烟筒,如今自诩与时俱进,丢掉了大烟筒却换上了更恶劣的神仙丸……他们强邀齐湘参加聚会,我的叔伯,远方表亲,社会上不三不四全围在一起吸,嗨劲上来男男女女各种不堪入目……齐湘不是没见过场面的人,连她都受不了,你可见当时的龌龊……”
  温浅说到这便止住了,眸里有深深的厌恶,樊歆自然知道神仙丸是什么,也惊了,温氏内部的奢靡荒诞她早有耳闻,却没想到堕落到如此地步,难怪温浅决意要整顿。
  末了,温浅的声音低下来,“不管我多讨厌他们,也不管权力最后在谁手上,他们总归是我的宗亲,万一以后家族聚会再有这种情况,你看到了会怎么想?这些龌龊,我宁愿你永远都看不到。”
  樊歆怔了。
  温浅接着说:“此外,我担心你对我产生偏见,更担心你会像齐湘一样离开我,因为我并非你想象中那么美好……歆歆,我曾是个寡情的人,对未来、对感情都少有期盼,可跟你在一起后,我才了解什么是爱情。就好像没有尝过糖的孩子,突然得到了一块糖果,从此便念念不忘……”
  他慢慢握住她的手,“你就像这块糖,让我尝到从未有过的感觉,甜蜜,欢喜,我的人生好像甜了起来,每一天都充满期待……我想永远留你在身边,所以那些可能会让你造成阴影的事,我才有所隐瞒……”
  他将她的手心贴在脸上,低笑着叹息,“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这样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她的手背抵在他青青的胡渣上,有些粗糙的疼意,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在她眼里,他与她的爱情从来便不平等,他是高高在上远若云端的存在,她爱慕着他,也仰望着他,她从没想过,他的内心也会因为她而卑微。又或者,再骄傲的灵魂深处,都会藏有卑微的阴影。
  下一刻他倾过身来,说:“有句话你听好了,以后不许乱想。”
  他认真凝视她的眼睛,像看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珠宝,口吻清晰而郑重。
  “樊歆,我爱你。”

☆、第114章 Chapter114 求婚
  樊歆就这样在花田住了下来,因为莫婉婉说,这是送给她的礼物——她让樊歆在这住段时间,多闻花香开阔心胸。
  其实这里也好,比起农家小院更加安全。她暂时不想面对纷扰的外界,她想要一段安静的时光去治愈自己,等她调整好自己,她就会走出云南,再次起航。
  除了安全因素外,风景也是吸引她的原因。她栖身之处是个小木屋,外面围了排茶色栅栏,圈出一个错落有致的小院,木质的建筑外墙是返璞归真的田园风。不仅房子养眼,房外风景更是让人惊叹。
  ——满天满地全是花的海洋,小木屋像是被花海围拢,屋前是大片薰衣草田,梦幻般的紫色在风中摇荡,屋后则是粉色玫瑰花田,一簇簇娇俏的花朵,织出豆蔻时期最甜蜜的梦!堪称梦幻国度!
  ……
  花田的时光很安静,像回到了农家小院,除了身边的人从女人换成了男人外,樊歆的生活几乎没有改变,白日里练舞、看书、谱曲、填词……她用学习的方式调整自己的状态。
  温浅一直都在,却与她保持着适度的距离——这大概是因为那晚的尴尬,那晚他的话几乎掏心剖肺毫无保留,那一句信誓旦旦的“我爱你”,等了太多年,久到入耳的刹那,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她相信他的真心,可当他表白后想去拥抱她时,她却颤栗了一下——湖心岛之后她对异性产生了抗拒,但凡靠她太近的异性,她都会本能躲避。
  好在温浅并未追问原因,他似乎知道她的阴影,但他用循环渐进的方式让她打开心结。
  比如此后,他保持着不引起她紧张的距离,比如她在院中赏花,他便隔着一两米在门边同赏,她出门散步,他隔着三步之遥跟在后面,她做什么,他总是以不打扰她的方式陪伴。
  再比如,他会主动与她聊天解闷——如今两人的相处模式来了个大扭转,从前她话多爱闹,而他总是安静聆听。现在却都是他找话题同她聊天,或是谈某个作曲家,或聊某一场电影,或某本书,他还给她讲了不少温暖的治愈小段子,她虽没有过多议论,心里却觉得很有意义。
  不止如此,他还下厨做饭——某个傍晚,看到一贯笔挺衬衣西裤的他围着围兜,端着三菜一汤从厨房出来时,她平淡的脸露出惊愕——她从没想过他会学做饭。他笑着解释:“你不在的日子,想你了,我就学着下厨,一面做一面想,从前你为我做饭时是什么感受……现在体会到了,看喜欢的人吃自己的饭菜,是一种满足。”顿了顿,他笑容更深,替她舀了一碗鱼汤,“快喝汤吧,要冷了。”
  樊歆瞧着热腾腾的汤,有些恍惚,鲜美的汤汁合着晶莹的米饭含在嘴里,那香气袅袅的鱼汤后,那从前远若云端高傲清冷的男人,如今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居家男人,就在她身旁,笑容很温暖,给她布菜添饭,有真切的踏实感。
  便连每日最难熬的深夜,他也在想办法替她度过。他先是弄了两台香小薰灯,橘黄的温馨色放在床头,既能看清周身事物不再害怕,不甚刺眼的光也不会妨碍睡眠,烛火烧着薰衣草精油,还有助眠的功效。樊歆渐渐习惯了这种灯,不再像从前那样恐惧黑夜。
  还有一次雨夜,就在她最恐惧的时刻,他居然抓了许多萤火虫回来,一闪一闪的小虫子,在房间里飞舞,像一颗颗闪烁的星星,这幽暗的房间瞬时化作一个微型星空,而房间另一侧,有钢琴叮咚传来,是他在弹着那首著名的《月光》,他指尖拂动琴键,眼睛凝视着她,他的瞳仁在幽暗中无比深邃,像一片平静的海,有着令人安定的力量,她看着他的眼睛与漫天的“星星”,再听着婉转的琴声,窗外那令人心悸的雷雨夜似乎不再那么可怕,雷电过后她竟在舒缓的音乐中睡去。
  迷糊间她感觉有手抚过她的发,那掌心的力度,像春风拂过了花朵,轻柔又温暖。那一刻梦中的她,再没有对异性的抗拒与反感,只觉得安详无比。
  这一夜,破天荒的没有噩梦,一觉到天亮。
  ……
  此后,她在他的温暖中,渐渐摆脱过去的阴影。
  他不愿她宅在家里,总是带她外出。天气好时两人会在花田里散步,呼吸新鲜空气,偶尔他用口琴给她吹小曲儿,临时编的调子婉转动听;他还弄了两个单车来,偶尔两人骑着单车,围着花田饱览风景,停下来歇脚时,他给她编过花环,紫色薰衣草花冠戴在她的长发上,有沁人的香;他还拖着她写过生,无奈两人都对绘画没什么天赋,她画的花海像大海,而他画她,将她的鹅蛋脸画成了包子脸。末了画着画着变成了涂油彩的游戏,双方蘸着油彩往对方脸上抹,你一下我一下,直到变成两只大花猫……
  他甚至带她去参观附近的精油加工厂,这是一趟奇妙的旅程,樊歆亲眼看到厂房工人们拿镰刀将新鲜的薰衣草如麦子般割下,新鲜的花朵放入器具内,长长的接管那边,花朵被蒸馏,倾入桶子里,水油分离出来,上面漂浮的便是精油,而下面的液体则是纯露。不止如此,樊歆还看到一块块精油皂被做出来,上好的精油皂在光下能拉出绵软的细丝,丝滑如同浓糖。樊歆新奇极了。
  除了参观景点,还有更有趣的事。某天下雨不能出门,两人在家一起做了个风筝,不是普通的蝴蝶蜜蜂,而是个星星风筝。天晴后他骑着单车载她在花海小径上穿过,她坐在后座举着风筝迎风放飞,当那颗星星风筝飞上高空的一霎,两人看着蓝天白云,像回到了单纯快乐的童年,孩子般笑起来。
  风筝越飞越高,樊歆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觉得自己消沉多日的心,像这个风筝一样,再次飞到光明而开阔的天空。
  她扭头看向温浅,目光里有动容。他也看着她,和煦的笑容比阳光更加明媚,他的声音似有感叹,“四岁以后我就没放过风筝了,这些天很开心,好像在弥补自己的童年……”顿了顿,道:“谢谢你陪我。”
  她轻声说:“应该是我谢你才对。”
  她凝视着他,想起这十来天来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她不确定他是否知晓湖心岛一事,或许他早已知道,但他用不追问的方式保护着她的感受。他陪伴着她,照顾着她,费尽心思让她开怀,他为她布置温馨的小木屋,为了她学做可口的饭菜,他带她饱览唯美的风景,安排奇妙的精油之旅,他甚至抓来萤火虫化为屋内繁星,驱赶她雷雨夜的恐惧……剥去从前清冷的外壳,他是这样一个温柔细腻的人,他用无微不至、春风化雨的方式,用更加倍的包容与关爱去弥补她曾受过的伤害。
  樊歆猛地眼眶发热——三个月以来,她第一次从伤痛里释怀。婉婉说的对,上天未必那么绝情,命运曾让她坠入难以解脱的阴影,而眼前那个眉目清朗,笑容温文的男子,就是那道破开雾霾的光。
  她心下百感交集,再次重复一遍,“谢谢你。”
  他弯起唇角笑了笑,开起了玩笑,“要谢啊,一个吻足以。”
  在他不抱希望的扭过头去后,她从单车后座倾过身去,慢慢贴近他的脸颊。他表情微愕,似没料到她会主动凑过来,他伸手想去拥抱她,然而即将挨到之时,单车重心不稳陡然往下一倒,将两人都摔到了花丛中。
  厚厚的花丛像床柔软的毯子,他落地时下意识护住了她,她重重摔进他的怀里,胳膊肘顶着得他胸口一痛,他闷哼一声,却并未喊痛,而是低头瞅住她的唇。
  她急得去看他的伤,“你没事吧?”而这一声呼唤刚出口便被吞咽下去,他低头覆上了她的唇,将这呼唤在唇齿间化为一片汪洋的温柔。
  相思刻骨,情意没顶。这数月的漫长分隔,这想要靠近,却保持距离,不断压抑的十来天守候,思念早已疯长如野草。他低头身吻她,渐渐不再满足这样的接触,他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着,双臂紧紧拥住她,以一个环笼的动作将她纳入自己怀抱,似要敞开他全部的领域,为她筑一方不受风雨侵害的港湾。
  樊歆亦回吻着他。她无法再控制自己的心,这两个月,她是如此的想念他,这世间,再没有比唇齿间的诉说更能深刻的表达爱恋。
  一波一波的吻越发热烈,仿佛还不够宣泄积攒数月的思念,他抱着她慢慢压到了花丛中,她被他吻得情迷意乱,直到左手手指上有异样的触感,她这才回了神。
  他的手不知何时从腰上移到她的手指间,在那无名指上轻轻套着什么,微凉而坚硬的一个环。
  她抬起手来,就见一个闪着精致的戒指,在手间闪烁着水钻的光。
  旋即他站起身,背对着蓝天白云与浩瀚花海,单膝跪地,用无比郑重的声音说:
  “歆歆,嫁给我。”

☆、第115章 Chapter115 阻碍
  爱真是一件复杂的事,可以让人软弱,也可以让人决绝。在接受温浅的求婚以后,樊歆做好了回Y市与慕春寅狭路相逢的准备。
  可她没想到,狭路相逢会来得这么快。
  就在她答应求婚的第三天,也是她决定回Y市的那一天。阳光初升后,她起床收拾回去的行李,屋外忽地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身旁温浅探头一看,面色凝重,声音有些冷,“来得挺快嘛。”
  樊歆一霎了然。
  她自然知道来的是谁,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慕春寅的人在几天前找到了农家小院,这几天找到花海是必然的。其实若不是温浅一直在布**阵,慕春寅早就该找到这来。
  她也不会再逃避。
  她伸出头去,目光扫扫屋外,茶色栅栏外,为首笔挺修长的身形正是慕春寅,他不住向屋内张望,而他的身后,一排五大三粗的黑衣保安,与荣光的人内阴狠对视,每个人腰间鼓囊囊的,显然都带了家伙,做好了抢强的准备。
  双方对峙着,气氛绷紧,在温浅要推门而出时,樊歆出声了,她是冲窗外慕春寅说的:“慕春寅,让你的人退后五百米,有话你进屋说。”
  慕春寅循声便看到了她,面上又是狂喜又是忐忑,立刻让保镖们撤得远远的。
  樊歆又扭头请屋内的温浅出去,她要跟慕春寅单独聊聊。
  温浅哪能放心,但樊歆的表情从未有过的坚定,“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我要自己解决。”
  她心意如铁,温浅只得尊重她,在布控好荣光的安保措施后走出了房。而院外慕春寅走过来,两个男人擦肩而过时,一个面色阴冷,一个高度警戒,四目相对,皆锐利如锋芒。
  五秒钟后慕春寅推门进屋,而温浅就守在门口,万一有任何意外,好第一时间冲上去。
  ※
  明亮的屋子内,樊歆就坐在沙发上,慕春寅慢慢走过去,七八步的距离,她一直静静看着他,眸里没有从前的惊恐,也没有曾经的忿恼,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房间安静到极点,静得墙上的挂钟嘀嗒声清晰入耳,静得让人有些不安。
  慕春寅迎着她的目光走到她身边,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沿着沙发轻轻蹲下身去,蹲得矮矮的,双手抱住了她的腿,将脸贴在她膝盖上,低低唤她的名字,“慕心。”
  这卑微的姿势与呼喊,是他从未有过的姿态。过去两人相处,一贯是他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而如今终于轮到他卑躬屈膝做小伏低。
  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仰起头看她,晨曦中她穿着宽松的家居服,白色纯棉布料裹着她纤瘦的身形,脆弱到仿佛一折就断,可就是这样娇小的身躯,却透出一种奇异的镇定。
  许是她从未有过的态度让他不安,他去拉她的手,将这一路准备许久的话都讲给她听,道歉、保证、愧疚甚至苦苦哀求,他甚至恨不得将心剖出来给她。
  然而无论他如何哄劝哀求,樊歆都无动于衷,她淡漠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当做亲生兄长般爱了二十八年的男人。有限的岁月里,她曾无限的忍让、迁就、后退,退到懦弱与自伤。
  现在她不会了,无论他说什么,她的眼里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终于承受不住,抓起果盆里的刀子放在她手上,他握着她的手将刀往自己身上抵,“慕心,你来……只要你能消气,什么都可以。”
  “慕春寅。”她摇摇头,将刀收回,说:“这一生我伤害谁都不会伤害你。”
  他眼里爆出喜色,以为她回心转意,下一刻却见她将刀朝着自身抵去,她的声音很冷,像含着冰块一字字往外蹦,“我不伤害你,不代表我不会伤害自己。今天你给我一个痛快,要么放了我,要么……”
  她将匕首陡然翻转,尖锐的刀锋正对她的胸膛,“就杀了我。”
  慕春寅大惊,伸手去夺她的刀,樊歆却将刀尖往下一按,嗤一声响,刀尖扎透衣料与皮肉,薄薄的衣衫瞬时渗出殷红。
  伤口涌着血,她仿佛感受不到疼痛,嗤笑起来,眸里有快意,“慕春寅,就算你今天拦得了我的刀,明天呢?后天呢,这一辈子呢?你拦不住的。”
  慕春寅脸色惨白,他看着她,她还在笑,锋芒在手,满面决绝。
  血不停往外渗,她衣襟上的布料越红越凄艳,慕春寅身子踉跄一下,最终跌跌撞撞出去。
  ※
  两天后,一则头条新闻刷爆了所有媒体报刊。
  ——《小花旦失踪多日现身Y市机场,与荣光少董十指紧扣公布婚讯》
  报道上一男一女携手走出机场,女的纤瘦清丽,千真万确就是失踪一个多月,曾让荣光盛唐几乎大打出手的樊歆,而男人身姿挺拔,体贴的陪在她左右,正是荣光少董温浅,面对围堵的路人与记者,两人都心情大好的模样,不仅礼貌的接受了几句记者问答,还大大方方宣布了要在七夕举办婚礼的消息。
  消息发布到网上之后,引起了好些轰动。
  轰动归轰动,这对即将执手的新人开始有条不紊地操办婚事。
  距离七夕还有两个月,足够樊歆温浅挑婚房,装修,定婚礼场地等各种大小琐碎。终身大事,彼此都希望给予对方最好的感受。
  当然,樊歆没有忘记工作,事业搁浅了大半年,也该复工了,胸口的皮外伤好了后,她便在婚事的琐碎里忙里抽空准备复工的事,她独立筹备自己的国内工作室,聘请了专业的经纪人与助理,同时将云南蛰伏时期所做的音乐拿了出来,词曲她都已经完成,只待繁忙的婚礼过后,全心全意做好编曲录音,专辑便指日可待了。
  除了搁浅的事业得以起航,另一件事也突破了曾有的格局。
  ——这两个大龄男女青年,终于在婚礼前一个月行了最深层次的交流。
  那是七月初的一天,两人挑好了新房,三层楼的小洋房前有花园后有露天游泳池,还有荡漾的秋千与专供宝宝玩耍的小草坪,两人满意极了。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两人愉快地吃了顿大餐庆祝。回家路上天下起小雨,飘飘洒洒更添浪漫,两人没打伞,就那么手牵着手,漫步过昏黄的路灯与高大的梧桐树,颇像法国文艺片里的长镜头。
  因着白天气氛极好,便为夜里的爆发埋下了伏笔。晚上到家后,说是看电视,温浅非要将樊歆抱在自己膝上坐——重逢后他格外爱用这个姿势,一个娇宠着,又爱怜着的姿势。
  大抵是她沐浴过后的气息太过迷人,他从背后吻她的发,细碎的吻沿着她的发再过耳垂再到唇,深深浅浅地缱绻中,他将她压倒在沙发上。
  他的气息重了起来,火热的,有些急促,藏着男人的渴望。但他似乎又陷入了矛盾之中,热烈的亲吻着,却没有下一步动作——这大半年以来,他唯恐引起她的阴影,两人亲昵时他从没越过底线。
  但今天的她让他把持不住,她的浴袍在嬉闹时散了些,雪白的肩露出来,灯光下直晃人的眼,他忍不住又去吻她,细碎的吻沿着下巴往下移,落在锁骨上时他还是停住了,声音有些沙哑,“歆歆……可以吗?”
  她耳根一热,点了点头。
  于是在这个夜里,她真正把自己给了他。许是因为爱,许是因为感激,更也许,是她在历经风雨后看清了很多。
  她二十八了,而他三十了。人生的道路他们彷徨多年,得到过,也失去过,而上苍这样吝啬与善变,今日给予的幸福不一定明日还有。她的人生已被剥夺太多,眼下她只剩下他。这唯一的温暖,她想离得更近,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
  得到她的允许,他抱起她回到卧室,他将她放到床上,粉红帐幔随着两人的动作轻微晃动,罗帐里弥漫着彼此的气息,他眼神炙热,动作却分外轻柔。他顺利解开了外衫,可到内衣就青涩起来,一贯无所不能的天才也有不明了的事物,女人的内衣扣摸索了好几次才解开。然而正是这生疏与笨拙,才愈发显出这段情感的真挚。
  月光倾洒在窗外,投下薄而轻柔的辉亮,宛若铺开华凉的银色绢纱。昏暗的光线穿透帐幔漏到两人身上,她长发墨黑如绸缎,微乱的垂在肩颈,衬得她肌肤赛雪压霜,他的吻沿着她脸脖转行下山,在那高低起伏的山峦或沟谷留恋辗转,他温热的掌心拂过她每一寸领域,像音乐家抚着他最臻爱的乐器,而彼此紊乱的呼吸与颤栗,是琴音最绝妙的和鸣。
  她搂着身上的男人,这一刻的感受既奇妙又紧张。爱当真具有神奇的魔力,甚至可以抵御曾有的恐惧。在他温暖怀抱拥进她的这一刻,所有阴影烟消云散。
  最终他覆身而上,怜爱的将她尽数拥有,躯体最深刻的眷恋中,他将脸埋在她耳畔唤她的名字,嗓音低沉醇厚,似大提琴最低的琴弦拨动,满含深情的回响。
  她覆下的长睫微颤,攀着他的肩脖,在他一**的深情中琴瑟相合。
  ……
  亲昵过后,两人都没有睡,柔软的被褥里他拥着她,低声问:“刚才有没有弄疼你?”
  她脸红了红,摇头——方才他一直很小心翼翼,这种**的时刻,他竟还保留着最后的理智,时不时观察她的反应。一旦她露出不适,他就立刻停下去安抚她。
  她想起另外一个问题:“要是今晚有了怎么办?”虽然这个概率很小。
  温浅笑着去吻她额头,“那我真有福气,娶一赠一,而且孩子的名也很好取,就叫温歆……温心温心,多好听。”
  她笑着去打他,他捉住了她的手,放在唇边吻,说:“如果这次没中,以后我会做措施,怀孕是件辛苦事,等你把身子彻底养好再说。”
  她心中动容,将脸抵在他怀里,说:“不早了,睡吧。”
  他握着她的手,睡去了,而她没有睡着,就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他。
  睡梦中的他传来轻轻的鼾声,显出主人的疲累。她有些心疼,这阵子荣光的权利之争已经进入白热化,他忙得像陀螺,却还要事无巨细的操办婚事,不让她受累。
  她知道,他们的婚事遭到了荣光集体的反对,那些高压下的攻击,他以一人之力尽数揽下,从未向她吐露过半个字,更不曾让她承担半分——她是女人,虽然并不软弱,但他不愿让她承受任何压力与不快。
  又想起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他万里奔波找寻她,抚平她的累累伤痕,打开她的梦魇心结,如今又抗下所有压力,对她呵护备至百依百顺。
  她百感交集。
  回首十一年,她曾在追逐他的道路上磕磕碰碰,也曾为他吃过苦头,可上苍是公平的,付出往往与获得成正比,认真的人终会被岁月眷恋以待——当初追他有多艰难,如今他就有多值得。
  她感谢自己最初的勇往直前——人在历经磨折成功后,都会感激曾经坚持的自己。。
  她环着他的腰,轻轻凑过去吻他的下巴,声音低低的,满是欢喜,“温先森,我爱极了我当年的厚脸皮。”
  温浅睡着了,没听到她的话。她在黑暗中笑起来,自己答了自己的话。
  “没有它追不到你。”
  ※
  婚事一天天逼近,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但也遇到过突发状况,某个傍晚她与温浅在小区附近散步,一辆私家车没头没脑向她撞来,好在身边温浅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车头擦着她险险过去,她的膝盖当场擦出伤口,估计再慢0.01秒她就得被撞飞。
  虽然只是擦伤,但温浅怒不可遏,将司机逮住查出是酒后驾驶,送到了警察局。但就算送去局子严办,温浅还在进一步追查,他担心是某些力量蓄意安排。
  见他心有余悸,每天恨不得要派一列保镖武装出行,樊歆笑着安慰:“你别紧张,就是意外而已,你每天派这么多保镖跟着我,我出门购物都要上新闻了。”
  见他仍皱眉担忧,樊歆亲亲他下巴,笑着说:“好啦,不想这些不愉快了,明天要照婚纱照了,开心点啊。”
  她的亲吻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将她抱在了怀里。
  ※
  翌日婚纱照地点就在Y市,温浅原想带樊歆去拥有无敌海景的马尔代夫,但樊歆不愿再坐飞机折腾,就定在了本市。
  Y市的湖景其实也很美,蓝天碧水像一副画卷,而湖景街另一侧修建了一条高档商业街。尖屋顶的建筑物充满意大利风情,樊歆一时兴起,便寻了处人少的地方拍了几张。好在这条街都是顶级奢侈品店,少有普通民众光顾,所以不用担心会被太多人围观。
  两人选在一个有着欧美雕塑的喷泉前,长着翅膀的丘比特在花丛中高举爱情之箭,似要促成世上一切恩爱情侣。
  樊歆在丘比特下面铺开了纯白拖尾的大婚纱,温浅单膝半跪在她面前,亲吻她带着婚戒的无名指。身后喷泉飞溅着,水珠如冰晶璀璨,折射出七彩的光,这一刻他的虔诚,她的微笑,被相机永恒定格。
  拍完后摄影师换下一个点,樊歆蹲身揉了揉脚踝——高跟鞋穿了一天,脚跟有些疼。冷不丁温浅将她连着婚纱打横抱起,碍着摄影师化妆师都在,她不好意思要下来。他不放,抱得紧紧的,“脚累就不走路了,我抱到下个点。”
  她脸都红了,摄影师跟化妆师笑着跑开,温浅却毫不在意,抱着她在喷泉旁座椅上休息了会,怕她热,他又拿水给她喝,然后替她按摩酸累的小腿。
  金色的薄阳照过来,她化着新娘妆的脸更显清艳,她低头瞧着他的体贴,眼里满满的幸福。
  留意到她的眼神,他笑着说:“温太太,你这么深情的眼神,是在邀请我吗?”
  “邀请什么……唔……”
  话未落她的唇已经被他覆上——她今儿穿着婚纱的模样太惊艳,以前旁人说女人穿婚纱是一生最美时刻,他无甚感受,如今终于深有体会——今天看她从化妆室身披白纱款款而出时他就想吻她。
  她被他吻的唇色红润如樱,在他怀里挣扎,“好了好了,万一周围有人呢……”
  她脸色酡红如霞,他依依不舍再吻了会才放开,“谁让温太太今天这么美。”又压低声量戏谑:“比昨晚上还美……”
  他勾起唇角,阳光在他乌眸泛开细碎的光亮。嗓音压得低沉磁性,拖出微微的尾音,那样端庄沉稳的性格,竟也有撩人的一面。想起昨夜的事,樊歆捂住他的嘴道:“不许说。”她嗓音软糯婉转,听得人心一并软了,不像忿然,倒更像是娇嗔。
  ……
  亲密的两人没有留心周围,十几米开外的一株紫薇树后,伫立着一道颀长身影。繁茂的枝叶遮住他身形,他默立在斑驳中,薄唇紧抿,英俊着一张脸庞,脸色却难看到无法形容,他垂下的右手绷得紧紧的,似紧握什么东西,下一刻,安静的街道传来“啪”一声脆响,像玻璃碎掉的声音。
  喷泉前的樊歆左顾右盼,“什么声音?”
  温浅张望片刻,没发现异常。最后樊歆站起来,说:“快走吧,摄影师还在前面等呢!”
  “别动,我抱你,脚累就不走……”
  ……
  一男一女起身离去,花园内重回寂静,紫薇树下的人仍纹丝不动。
  几分钟后又来了一个人,气喘吁吁走到紫薇树下,“你怎么在这?不是跟王总在这喝茶谈生意吗?”下一刻一惊,“呀!你手怎么了?怎么都是血?”再一看地上的水晶玻璃碎渣,“我擦,你把茶杯捏破了?”
  紫薇树下的男人一动不动,仍是盯着喷泉那座椅的方向。他垂下的掌心摊开,皮肉之中满是玻璃渣,阳光下闪着破碎的光,殷红的血顺着手掌往下滑。
  一滴,一滴,最终汇成小小一片殷红,比枝头紫薇更凄艳的色泽。
  可他仿佛不觉疼,只面无表情道:“去把温董事长请来。”
  ……
  半小时后,温雅姗姗来到。她依旧是一贯优雅而高贵的姿态,目视前方半抬着下巴,靛蓝真丝盘扣旗袍将身形烘托得修长窈窕,细跟高跟鞋,胸前配了一枚翡翠胸针,极巧的工艺,老坑玻璃种的翡翠水头极足,在阳光下水光幽转。
  十几分钟后她离开喷泉广场时却变了样,脸色发白,雍容的步态也略显急促,似受过什么惊吓,一面走一面对身边秘书道:“疯了!他真疯了!”
  而男人还在香樟树下站着,久久不动。
  ※
  翌日清晨,温浅刚去公司,家里便来了位不速之客。
  温雅。
  她不请自入的进入客厅,半靠在沙发上,脸色写满疲惫,通似乎宵没睡。
  还未等樊歆开口,温雅便说话了,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又似在强压着怒火,“樊小姐,趁我现在还有理智,请你离开我们温家。”
  樊歆一怔,温雅虽一直不待见她,碍着温浅的面子,从没过分的翻脸相向。旋即温雅又道:“我希望你不要再来纠缠希年。就当我求你,我请你离开希年,回到你的盛唐,那里也有一个男人爱你爱到不顾一切,跟着他,做盛唐的女主人,不好吗?”
  她频频提到盛唐,樊歆道:“我不懂温董的意思。”
  温雅道:“不懂?看来当初给我说的“自知之明”,樊小姐是彻底忘了。”
  她说着拍拍手掌,门外保镖迅速涌进来,温雅将下巴一抬,下令,“将樊小姐的东西清理一下!立刻把她请出去!”
  樊歆眉一挑,“谁敢!”
  她口吻并无怒色,面色却有凛然不可侵犯之感。她看着温雅,声音清晰而明朗,“温董让我有自知之明,我倒要问问温董有没有自知之明。不错,你是希年的姐姐,我应该爱屋及乌,尊重你敬爱你,所以过去的事我不计较。但如果温董还用老一套应付我,那我也有句话想同温董说清楚,追求人生幸福是每个人都有的权利,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甚至扼杀。无论父母还是兄长姊妹。希望温董自重,不然凭希年的性子,温董只会适得其反。”
  爱让她有了底气,她对上温雅的眸子,半分退让也没有。而此时温宅的保安也出动,与温雅的保镖对视,场面一时僵持不下。旋即一道人影自门口大步走入,他张张口,声量并不大,但足够震慑所有人,“都给我住手!”
  只这一声,保镖们都停下手看向温雅。
  温浅走到樊歆身边,将她往身后一护,向后道:“阿宋,你先陪歆歆出去走走。”
  “好的。”阿宋点头,樊歆却不想离开,温浅拍拍她的手,“你去,我一会来。”
  ……
  樊歆走后,报表保安们也撤到了门外,温浅视线移到温雅身上,问:“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温雅端庄着一张脸,将那条绣有繁复花纹的裙裾牵清,慢条斯理坐下道:“清君侧啊!我在清理荣光未来主君的身侧,清祸水,驱小人。”
  温浅眸里的克制敛去,“姐姐注意自己的措辞,她是我的妻子!你的亲弟媳!”
  温雅陡然站起身,强忍一夜的怒火蓬然爆发,“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慕春寅都告诉我了!我没这样恬不知耻的弟媳!婚前失贞、不知廉耻!”
  “够了!”温浅高声打断温雅的话,他脸色铁青,显然是怒到极点,“如果姐姐不尊重她,我也不会再尊重你。”
  “你别再执迷不悟!你知道慕春寅找我说什么吗?如果我们非要死磕,他就奉陪到底,他说他能一手创建盛唐,也能弃掉盛唐,他死也要拉荣光做垫背!”温雅晃着温浅的肩膀:“希年你醒醒,慕春寅现在是疯了心的要这个女人,得不到就鱼死网破!你不能跟他一样!趁他还没彻底失控,你马上去宣布婚礼取消!”
  温浅拨开她的手,“男人的战争不该让女人做牺牲品。”他将口气放缓,“姐姐你冷静点,我不会让任何人鱼死网破。”
  温雅不管不顾,“我没法冷静!女人比起家族大业不值一提,樊歆不是你的良配,你若真为温家着想,就该选择婉婉!”顿了顿,又道:“老实说,这些年我也只看中齐湘跟婉婉两人,其实我对齐湘不是特别满意,这女孩有真心,但也太势利,当初她误以为你没有继承权,单方面宣布分手,我心里很不痛快……前年她回来,我不过看在跟九重的合作关系上才没拒绝她。但婉婉不一样,婉婉对你是真心,人也知根知底……”
  温浅截住她的话,“她是你继女!是我的外甥女!”
  “那又怎样!”温雅道:“好,如果你真割舍不了那樊歆,大不了你学范蠡忍辱负重,你把她先送回去,他日我荣光将盛唐碾压脚底,你再让她回来就是,那时你娶了婉婉,婉婉跟她关系这么好,也不会容不下她,让她做个外室,总没什么问题的。”
  温浅闭上眼,不想再争论。
  温雅步步紧逼,“希年,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忍,改革也好,□□也罢,但你现在想娶樊歆,不行,不可以,不能够!”
  这一串不字下来,字字掷地有声,态度决绝可见一斑。
  温浅倏然睁眼,隔着茶几看温雅,淡漠的神情下是不显山露水的强势,“我心意已决,婚礼绝不会取消。”
  “你!”温雅紧盯着温浅。姐弟俩静静对视,温雅锋芒紧逼,温浅决心如铁,神态不一又同等强硬。
  温雅嗤笑着,看着眼前这个羽翼已丰,无法再掌控的幼弟,神情转为悲凉,“希年,你长大了,不把姐姐放在眼里了!”
  “好,好!”她连吐了两个好字,拂袖而去,“你别后悔!”

☆、第116章 Chapter116
  婚礼的一周前,Y市发生了一件轰动性头条。
  彼时温浅樊歆正在礼服店试婚礼喜服,阿宋突然冲了进来,“温先生,不好了,温董她……自杀了!”
  店内几人齐齐震住。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樊歆,她知道温雅对温浅有多重要,她推了温浅一把,“赶紧去!”
  ……
  狂奔向温雅的一路上,樊歆已将自杀的始末了解了大概。
  温雅今早给温浅打过电话,她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想要阻止这场婚礼,却遭到温浅断然拒绝。无力回天的温雅在荣光办公室割腕自杀,下属发现后企图阻拦她,温雅却狂笑着,将刀刃横到了自己脖子上,表示温浅不出现她就割喉。
  ……
  车子飞驰回了荣光,走出车门时,樊歆看到温浅的唇抿得紧紧的,她知道,温浅在恐慌,即便他表现的不明显——温家姐弟虽有过矛盾,人生价值观亦截然不同,但温浅的内心,一直都在乎着这唯一的至亲。
  樊歆停住了脚,向温浅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温雅的情绪已经崩溃,她还是避而不见不去刺激的好。
  ※
  荣光十五楼。
  硕大的董事长办公室,温家姐弟僵持着,温雅的手腕已有划痕,虽然伤口不深,但一直在持续流血,温浅担心她情绪失控,劝说她放下水果刀,但温雅的固执显而易见,这个一贯雍容华贵的女人,此刻像被逼到绝路上的兽,她拿着水果刀架在脖子上,摇头道:“没什么好谈,我给你最后一个小时,立刻通知所有媒体,宣布你再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不然,我就把刀压下去。”
  水果刀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锋芒,温浅默了默,轻声吐出一句话,“姐姐,拿开你的刀吧,你不会死,你也不想死。”
  温雅一怔。
  温浅目光隼利得像是要将对方看个通透,“如果你真一心寻死,你不会选在满是下属阻止你的公众场合,你不会拿刀割在非致命处的手腕左侧,甚至,你根本不会等我来。”
  他一语中的,温雅的脸色微变。旋即她移开脖子上的刀,徐徐笑起来,优雅如茶蘼之花,“是,我一点也不想死。家族的遗愿未完,我怎么能死!”
  见温浅转身就走,她喝道:“你尽管走,也许我现在不死,下一刻就想死了呢?割腕,上吊,吞药,卧轨,跳楼……只要我想,随时随地都可以,你不可能每次都能拦下我。”
  温浅转过身来,眸里有克制不住的情绪,“我只是爱一个人,你为什么要这样!”
  “爱?”温雅笑起来,“谁没有爱过?十八岁时我也爱过一个男生,最后我却嫁给一个大自己四十三岁的老头!只为了一笔融资!希年,我能忍痛割爱,你为什么不能?”
  “这就是我们不同的地方。那所谓的复兴之路,那虚无的家族荣誉,那碾压国内企业垄断全部的梦,你明知根本不切实际,你仍愿交舍自己的一切,包括这一生的自由与情感,信仰与良知!可我不愿意!”
  “哪里虚无了?”温雅上前几步,指向墙上的照片,“看,爷爷的照片!太爷爷的照片!他们都在看着我们姐弟,期待我们振兴温氏。”她扯着温浅衣袖,指着那扇窗,“爸爸是怎么死的你还记得吗?就是从这窗户跳下去的!当年荣光濒危债主上门,身为最高决策者的爸爸对内无法交代,对外无法还债,最终从这十五层一跃而下!”
  她哽咽着,“如果荣光足够强大,爸爸就不会走了……他活着时这么努力,这么想要振兴荣光……希年,你是他唯一的希望啊!”
  她满面哀容,温浅却面色有怠倦,“别再拿这套说辞!爸爸是因荣光而死,却不被债主所逼。如果没人逼他丢喜爱的工作,如果不是叔伯一再排挤,如果妈妈没杀了他心爱的女人跟孩子,他不会死!”
  温雅瞪大眼,忽然有些惶恐,“你知道?”她陡然暴怒,“谁告诉你的?他乱讲!”
  温浅声音一丝波动也没有,“谁告诉我的不重要,因为早逝的爸爸,我更加厌恶这个家族,这个从内到外的腐烂家族,贪婪势利的遗老遗少们,冷漠无情的规章制度,自诩贵族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可笑观点……压抑人性压抑情感,压抑梦想压抑追求!够了,这些年我受够了!”
  “呵?你够了?”温雅呆呆看着他,猛地退后几步嗤笑起来,“那我呢?我难道没有受够吗?可我没得选!我生是温家的人,死是温家的鬼!这个家族能振兴最好,不能,我就跟着一起腐朽死去!这是我的使命!也是你的!”
  “抱歉,我不能。我要自己的人生,这温氏的腐烂能剔除我就剔除……不能,我就抛弃!”
  温雅不敢置信的望向温浅,“你说什么?”
  温浅的眸光在怠倦后渐渐化为决绝,“如果温家容不下我的理念,我的抱负,我爱的女人与我想要的生活,那我宁可不再姓温!”
  “你真是疯了!为了那个女人,你改革,你□□,你要赶走那些老不死的,还要将自己亲姐姐一并驱逐!你甚至连温家都不要!!”
  “希年从没想要这样对待姐姐,但姐姐总认为我为一己之私争权夺利……既然姐姐不相信我,那我就离开,免了姐姐对权利之争的烦恼,也免了无谓的姐弟之争。”
  温雅嘴唇抖了抖,陡然歇斯底里冲上去,揪住温浅的衣领,长指甲将他攥得紧紧的,“你想得美!想离开温家!你想也不要想!”
  温浅眸光如静川无波无澜,平静中又满是决绝,“我会尽快召开记者发布会,宣布脱离温家,并将荣光股权及有个人所有资产尽数归还,就算是报答姐姐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希望姐姐以后永在高位,高枕无忧。”
  温雅的脸一霎惨白。
  温浅转身离去,毫无留恋。
  ※
  温浅是傍晚才回的家。晚饭时樊歆按捺不住,问:“你姐姐……还好吧。”
  温浅低头吃菜,道:“皮外伤,包扎了,没什么大事。”
  他话落,抬头看向樊歆,神情无比郑重,“歆歆,从前我一直想完成父亲及爷爷的遗愿,可我现在厌倦了这一切……如果我放弃所拥有的,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樊歆将手覆在他手背,清浅一笑,“无论你选择什么样的生活,你都是你。”
  她这话意再明显不过,温浅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窗台的月光融融一片,映出他眼里的动容。
  月光所照的地方,还有荣光的十五楼。
  董事长办公室里没有开灯,一个纤瘦的人影就那么坐在黑暗中,雕塑般一动不动。
  秘书走进来,忧心道:“温董,您就吃点,一天都没吃了。”
  月华如霜,顺着透明窗漏入房间,温雅跪坐在角落,从未有过的失态,头发散乱眼神麻木,浑身上下笼着一层绝望,“还吃什么,他都不要我了……”
  她仰头看向窗外,孤寂的空中冷月如霜,两行清泪沿着她苍白的脸缓缓滑下,她却嗤嗤笑出来,“呵……谁要跟他□□了……呵,为了一个女人,他要抛弃我,抛弃这个家……”
  她兀自悲鸣,秘书无奈,端着饭盒走出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秘书再次敲门进来,这次还跟了一个人,是某私立医院的院长,跟温雅相熟,他手里拿着个牛皮纸袋,道:“温董,您的检查报告出来了。”
  见温雅仍是失魂落魄,秘书急道:“温董,刘院长既然亲自来,检查结果肯定不一般。”
  温浅呆滞的眼珠转了转,向秘书道:“你下去吧。”随后起身向刘院长拿体检报告。
  将报告递给温雅的一瞬,刘院长的面上浮起沉重。温雅已经摊开了报告,黑纸白字,在看到最后一行时,她的瞳仁骤然一缩。
  那一霎仿佛呼啸的北风从窗户灌入,将她脸色吹得灰败,一丝血色也没有。她抬起头,身子晃了晃,声音有点抖,“这检查结果……确定吗?”
  刘院长垂帘看着地上,“不止我的医院,我还拿到另外几家看了,结论一致。”
  温雅扶着墙,仿佛随时会跌倒,“我还有多少时间?”
  “最多六个月,最快……”刘院长的声音有不忍,“也许一两个月。”
  “啪!”温雅手中的报告单掉到了地上。
  ……
  刘院长走后,温雅独自在办公室呆了大半夜,没人知道她把自己关在里面做什么。秘书坐在隔壁房间,起先听到一阵嚎啕大哭,秘书吓了一跳,他跟在温雅身边十几年,从没见过温雅这样哭过。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哭声却渐渐止住,变成死一般的寂静。
  最后办公室的门开了,温雅出现在他面前,眼眶略显红肿,精神状态却恢复如初,那步伐的优雅与眸里的干练,跟刚才房里痛哭的女人判若两人。她拿着一个匣子放到秘书面前,利落吩咐,“把这个送到希年那。”
  “现在?”秘书抬头看看墙上的钟,此时是半夜一点二十五分。
  “对。”温雅道:“马上去,我快没时间了。”
  虽然狐疑后半句的意思,秘书还是抱着匣子,兢兢业业去了。

☆、第117章 Chapter117 日记
  半夜两点,温宅来了个不速之客。樊歆被声音扰醒,隔着窗睡眼惺忪看着胡秘书站在院内,捧着一个木匣子恭恭敬敬递给温浅。
  温浅疑道:“这什么?”
  胡秘书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温董叮嘱您一定要亲自过目。”
  温浅拿着匣子回了房,樊歆好奇地凑在旁边看,就见匣子里是个记事本。
  泛黄的纸张显示这本子很有些年龄了,边边角角磨破了不少,上面的字迹显出模糊。
  是温雅的日记本,温浅翻开了第一页。
  X年X月X日
  这本子是阿凡送的圣诞礼物,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我实在喜欢这个猫咪的封面,我决定把它当我的日记本,纪念每个少女都该有的青春年华。
  还有,今天很高兴,我的十七岁圣诞,阿凡在身边,我们背着家里交往一年了,希望一起考上剑桥后,爷爷能批准我跟他在一起。”
  X年X月X日
  收到了剑桥的通知书,可是去不成了,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只能留在Y市。阿凡去了,我送他上的飞机,很舍不得。希望荣光的风波能早点过去,我就可以去英国找阿凡了。
  X年X月X日
  “英国彻底没戏了,爷爷告诉我,荣光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我看到有债主逼上门来,爸爸一直坐在办公室抽闷烟。我心里难受,坐在花园里发呆,一个小手伸过来,摸摸我的脸,用稚气的声音问我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吃了太多布丁被妈妈训了?
  我看着小小的人哭笑不得。
  那是我小小的可爱的弟弟,希年,还不到四岁,喜欢弹钢琴,喜欢吃布丁,以为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跟他一样,都爱钢琴跟布丁。
  X年X月X日
  今天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爸爸跳楼了,从十五楼跳下去了,无数尖叫声中,希年呆呆看着血泊里的爸爸,吓得哭都不会了,我大哭着捂住他的眼睛,说:“不要看,不要看。”
  X年X月X日
  上个月妈妈承受不了爸爸的死,吞安眠药自杀了,而今天,爷爷也在医院过世了,心肌梗塞。
  爷爷死的时候一直不肯阖眼,直直的盯着我,我抱着希年,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说:“爷爷你放心,我发誓,我会看好温家,看好希年。”
  X年X月X日
  希年这些日子不肯睡觉,夜里找不到爸爸妈妈会害怕。我抱着他说:“没事,姐姐在呢,你睡吧。”
  希年睁着眼睛看我,“姐姐,孤儿是什么意思?张嫂为什么说我是孤儿?”
  我忍住心里的痛,抱紧希年说:“谁说你孤儿!没了爸妈,你还有姐姐!姐姐会像爸妈一样爱你。”
  希年在我怀里睡过去了,我看着天花板,想哭,更想爸妈。
  其实我害怕,一年之间,我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大小姐,痛失双亲,变成了一个临危受难的潦倒企业接班人……外有债主,内有虎视眈眈的叔伯,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X年X月X日
  荣光的情况越来越糟,再这样下去就要破产了。
  我盯着天花板,一夜没睡。
  X年X月X日
  我结婚了,讽刺的是,新郎不是我喜欢了三年的阿凡。一个大我四十六岁的老爷爷。我做他的续弦,而他给我资金,拯救荣光。
  这一晚上我带着献祭一样的心情躺在床上,身体上很痛,心里也很痛。
  我想起昨晚的电话,阿凡哭了,他痛恨自己没有能力帮我,我也哭了,因为我选择了家族,背弃了他。
  三年啊,一千个日夜,我曾心心念念的那个大男孩。我爱你,但对不起。
  这一夜,老头子睡过后,我捂在被子里,泪流满面。
  但我并不后悔。破碎的温氏需要我,年幼的希年需要我,从我选择向爷爷发誓的那一刻起,我就没资格再拥有爱情。
  X年X月X日
  荣光越来越好,我总算能松口气了。但是我害怕夜里,因为老头子喜欢折腾我,我身上有很多伤,很痛,但想着老头子能帮荣光,再痛我也得忍下去。
  除了痛之外,还有一股恶心感。每次在床上看着老头子那具松弛的、长满老人斑,散发着垂垂老死的躯体,想着他对我做的一切,我几乎要吐出来。
  X年X月X日
  老头子死了,突发心脏病死的。
  遗产我分了一半,圈里人看着我眼睛都红了,说:“温家那个命真好,才跟了两三年,就分走张氏小半身家!”
  他们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我才22岁,同龄人还在读大学,还在爱情中享受着青春年华,而我,已经成了一个寡妇。
  我躲在房间里抽泣,不想让任何人听见,可七岁的希年还是察觉到——爸妈去世三年,他从一个爱哭的娃娃变成了一个内敛寡言的小小少年。
  他站在我面前,伸出手给我擦眼泪,他说:“姐姐不哭,希年会快点长大,快点保护你。”
  原本没想哭的我眼泪唰的下来,这一刻,我觉得我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为了希年。
  X年X月X日
  我又嫁人了,对方是金属业大亨。我很快怀孕,初为人母的我高兴极了,可我发觉希年情绪不好。我问他为什么,他问:“姐姐,等你有了小宝宝,你爱她会不会超过爱我?”
  这原本是孩子气的问题,我却惶恐起来。
  是的,连我自己也不敢保证,我爱自己的孩子,会不会超过爱荣光爱希年?
  这惶恐的结果是我把孩子拿了。我曾跟希年保证过,我会像爸妈一样去爱他,把他放在第一位去爱。我不要这世上任何的人事动摇我对希年的爱,就算是我自己的孩子,也不行。
  X年X月X日
  拿孩子的事我撒了慌,说是不小心摔跤所以没了。前不久谎言却被揭穿,老黄跟我大吵一架,骂我毒妇。后来他回家的次数便越来越少,即便我想挽回他也不再理我。再后来,他带着一个女人走到我面前,扔下了离婚协议。
  就这样,我结束了我的第二次婚姻,这一年,我24岁。
  签字的那一刻,我的内心充满悲凉。可我根本没时间悲伤,因为希年生病了,病来的猛烈,医生说很可能熬不过去——昨天希年奥数没有考满分,我很失望,他这么聪明,我又这么全力培养,他不该不考满分的,我罚他在雪地里跪了七个小时,没想到冻出了毛病。
  我懊悔的要命,跪在祠堂整整一晚,我知道我错了,我求菩萨,求列祖列宗,求你们保佑希年,如果可以,我愿意折寿二十年。
  X年X月X日
  时间过的真快,希年十三岁了,今天是他获得青少年国际钢琴金奖的日子,也是他被媒体称为天才少年的日子。是的,天才,无论是学业还是艺术造诣,面面俱到且完美无缺的他,堪称天才。
  我坐在颁奖台下,骄傲到无法言喻。
  爸爸,妈妈,爷爷,看,我为你们培养了一个多么优秀的希年。
  X年X月X日
  我的第三段婚姻又结束了,老李指着我说,“你跟你弟过一辈子好了,这世上你最爱的男人就是他!”
  我笑了,为破碎的婚姻觉得可悲,但又承认老李说的有道理。
  来到这世上,我的使命是荣光,可我最爱的,是希年。
  X年X月X日
  今天是希年十八岁生日,我高兴极了,我的小小孩子终于长成了男子汉。很想抱抱他,但他上小学后,为了锻炼他独立坚强的个性,我一直严厉到苛刻……如今想抱,都不好意思了。
  X年X月X日
  几年没写日记了,今天心情很不好,就来写几笔。
  刚才跟希年吵了一架,他喜欢上一个叫樊歆的女孩子,女孩模样不错,就是出身太差,我希望希年找个家室好些的姑娘。
  希年说我封建,是的,这方面我讲究门第之规。我让他看在温家的份上跟女孩分手,希年拒绝,眼里还流露出对温家的厌弃。
  我知道,他一直不喜欢温家,虽然他是温家人。
  呵,可我又喜欢温家吗?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这辈子我背负着温氏的重任艰难前行,背弃爱情牺牲孩子毁掉婚姻……我的一生都被温氏毁了!可没有办法,这是我的使命,当初选了,跪着也要走完。
  可希年不懂我的心,就像他不懂我为什么坚持要挑个门当户对的弟媳。
  为什么,因为家境好的媳妇日后可以帮温家,希年的担子就轻一点。
  X年X月X日
  今天世叔们又来了,谈希年的股权问题。
  希年成年了,按理说属于他的股份我都要给他。可叔伯们要我不要给,让我继续垂帘听政,呵,那些老古董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吗?说是担心希年太轻不稳妥,实际是防范希年。
  希年大了,渐渐有了自己的主张,他的能力让老古董们害怕。
  最终我只归还了一部分股权,不是不相信希年,而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古董们虽然迂腐,但宗族里势力盘根错节,一时半会无法根除,我担心对希年造成不利,不如使缓兵之计,降缓这些人的警惕慢慢来。再者,我出面解决这些人要比希年出面好。到时他们要恨只会恨我,怪不到希年头上。
  希年你放心,姐姐会替你铲除所有障碍,给你创造一个干干净净,毫无阻力的荣光。
  X年X月X月
  今天跟希年吵架,他说我不懂爱。我一夜没睡。
  我想起上个月的事。上个月得到阿凡的消息,他病重,希望见我最后一面。
  我去了。他瘦得不像样子,还看着我笑:“小雅,二十年了,你还是像当年一样好看。”
  我心如刀绞,真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二十年了,我嫁过四个男人,遇到过无数个男人,却真正只爱过这一个。可是,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说我心狠手辣,冷漠无情。可如果真的无情,为什么每每午夜梦回,我总是梦见阿凡,笑容浅浅,依旧当年。
  阿凡,你再等等我,等希年顺利上位,娶妻生子,荣光振兴勃发,我卸下这一身重担,去地下找你。
  自此,一生一世一双人,生死不隔。
  ……
  日记本渐渐翻到了最后,合上笔记本后,温浅久久无声,只有一旁相陪的樊歆知道,某个刹那他红了眼。
  樊歆推推温浅的手,“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去找姐姐吧。”
  温浅慢慢起身,向楼下走去。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冷风呼号,纷纷扬扬的细雨将夜色晕开潮湿的雾气。
  下一刻温浅的目光顿住。
  那漫天风雨里,有一纤细的身影,正立在门外,似乎已站了许久。
  ……
  这个夜晚,樊歆没有睡着。她坐在二楼,将空间留给温家姐弟。
  一楼客厅里,温雅伏在在温浅肩上,将这二十年辛酸悲苦化作一颗颗潮湿的泪。
  ※
  翌日黎明,温浅回到了房中,他什么都没说,只抱了抱樊歆,道:“姐姐说有话跟你说。”
  樊歆下了楼,温雅坐在沙发上,双眼微显红肿,再无从前的凌厉与城府。她轻声道:“我跟希年谈好了,他为了温家留下,股权我将全数给他,以后我不再管荣光的事。”
  温雅又掏出一个镯子,套在樊歆手上,“这是妈妈离世前给我的,让我日后交给温家主母。”
  那碧玉的镯子翠色通透,樊歆有些不敢置信,“温董,您的意思是……”
  “喊姐姐吧。”温雅道:“从前是姐姐不对,你别记在心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第118章 Chapter118 惨痛
  樊歆没料到局面会扭转得如此之快,但事实的确如此。两日后荣光总部的董事会上,无数双眼睛的见证中,温雅将手中所持股权全交由温浅。
  在媒体噼里啪啦的闪光灯中,荣光迎来了新的掌权人,这个饱经风雨三百年的泱泱大族,即将揭开历史新篇章。
  ……
  夜里荣光举行盛大的酒宴,温浅携着樊歆一道向温雅敬酒,温浅凝视着温雅,只有一句话,“希年谢姐姐。”
  短短五个字,包含多少感激与深切,樊歆感同身受。
  就像她知道,方才镜头中那新旧政权交替的和睦一幕,底下有多少暗潮涌动——温雅突然交权,族中元老们自然极力反对,可温雅是铁了心,强硬镇压一切反对力量,甚至不惜与几位世叔翻脸,也要扫平障碍,将温浅奉上最高座。
  这其中压力与委屈,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
  这厢温氏晚宴还在继续,而相距遥远的盛唐总部,有人在对着电视机磕松子。
  周珅看着屏幕上的温氏庆典,向身畔赫祈道:“我有种预感,一旦温浅上位,荣光定会强势崛起,这圈子的格局要变了。”
  赫祈颔首,“只能说温氏姐弟的车轮战打得太好了,温雅这二十年来辛苦筹谋,为荣光崛起奠定夯实基础,放手弃权前,还不遗余力为温浅铺平道路……温浅本就是厉害的主,没上位时就已不容小觑,如今只怕更是难以应付。”话落又问:“头条帝去哪了?最近都没见到他。”
  周珅瘪嘴,“还能去哪?樊妹子就要披上别人的白纱了,春春肯定是去找袈裟了。”
  赫祈沉默片刻,若有所思问了另一个问题,“前段时间温雅突然自杀,是不是跟春春有关系?”
  周珅点头,“应该是,也不知道樊歆跟春春之间发生了什么,春春不敢再逼樊歆了,就将矛头转向荣光,近来双方商场上你死我活,春春这次是狠了心了,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就算温雅不疯,盛唐董事会也要疯了。”
  赫祈无奈道:“春春啊……”末了不知说什么,只有长长一声叹,“哎!不知该怎么劝!”
  “劝?”周珅摇头,“怎么劝啊!没法劝!”
  他话落低头,忽地想起曾经那一幕。
  喷泉广场那一日,温雅跌跌撞撞走后,他曾不解问慕春寅:“你跟她说了什么,不会跟樊歆有关吧?都劝你多少回了,她心不在你身上就算了,何必要为难对方为难自己呢!”
  彼时慕春寅抽着烟,说:“你们一个个都劝我,说爱一个人就是让她幸福。我也曾按你们的话说服我自己,每天每夜都跟自己说,她开心就好,幸福就好……”他深吸一口烟,低低笑起来,垂下的眼睫像夜半的蝶翼,青灰色的烟雾轻袅袅地笼在他身上,将这一贯叱咤风云的男人烘托得无比孤寂。在吸完最后一口后,他拧灭了手中烟,蓦地抬高声音,“可我发现自己做不到!无论自欺欺人说多少句我都做不到!我要的爱不是她幸福我就幸福,我要的是实实在在的人,她能陪在我身边,我摸的到,抱的到,感受的到,热的,暖的……而不是半夜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对着冰冷的相片,抱着她的衣服,一夜一夜睡不着!现在她要嫁给其他人了,一辈子我都得一个人这么过了,你懂这种感受吗?你不懂!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爱过!”他指指自己胸口,指着心脏的位置,近乎失态般吼道:“就就跟挖心似的!疼!老子疼!你懂不懂!”
  ……
  那日嘶吼仿佛还在昨天,压抑地让人沉重。周珅收回思绪,拍拍赫祈的肩,“赫赫,爱一个人就这么折腾吗?”
  赫祈偏头看他,有些讶异,“大情圣,你阅女无数,理论知识天花乱坠,别告诉我你没爱过啊。”
  “当然爱过啊,我跟女人都是情哥哥情妹妹爱的很哪!”周珅眯眼笑起来,“人生苦短,不就是寻个乐子嘛!照春春那种要命的爱要命的疼,那还是别了,爷宁愿一生不爱!”
  “真要遇见那个人,由得你说不爱?到时就算疼死,你也想往怀里揽。”
  周珅“切”了一声,不屑一顾,“可能吗?我是谁,我是情圣啊!要疼也是别人疼!”
  赫祈摇头笑了笑,没再答话,周珅扭头又懒洋洋磕松子看电视去了。
  下午的阳光晴好慵懒,窗外的风轻轻吹着,这一刻闲适的他不会料到,不久的将来,他也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如水晶一般,那样美好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惊艳他浑噩迷糊的人生,再让他那样深刻而生动的痛过。至此,就是一生。
  ……
  那方两人闲聊时,这方荣光的晚宴已经散了。
  温浅今儿心情好,不免多喝了几杯。温雅扶着弟弟叮嘱樊歆,“把希年扶回去,醉了难受,记得喂点解酒药。”
  樊歆扶着温浅回去了,温雅站在宴会门口,看着温浅的背影,目光深深。
  最终曲终人散,晚宴的人走了个干净,只剩温雅与她的秘书。温雅站在空荡荡的礼堂中央若有所思。
  在这里,她不仅完成了荣光权力的交替,更强力镇压了反对温浅的一干元老。她想着想着,突然笑起来,自语道:“希年,温家就交给你了。”
  秘书跟在她后面,道:“温董,时候不早了,我送您回去吧。”
  “回去?”温雅摇头,“事还没忙完呢。”顿了顿,她扭头看向秘书,满脸肃容,“胡秘书,跟刘部长说,明天十点,计划准时开始。”
  秘书好奇,大着胆子问了句,“温董,您说的是……那个计划吗?”
  温雅不语,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胡秘书,你知道古代帝王之术,除开制衡以外,还有什么吗?”
  秘书没料到她突然发问,摇头,“请温董指示。”
  温雅道:“从古至今,帝王之术除制衡之外,更要绝情弃爱。想要站在最巅峰,就须舍弃一切情爱。就像我那曾祖父,他为什么可以将荣光送上巅峰,因为他可以娶他不爱的女人,甚至可以拿亲骨肉做交易……”
  “比起元老旧势力,我更担心的是希年,他被儿女情长蒙蔽了双眼,我劝不了他,只能出此下策。”
  秘书瞅着她凝重的表情,突然有些害怕,“温董,您说什么呢?”
  温雅不答,手一挥,“你下去吧,我交代你的事别忘了。”
  秘书走后,温雅慢慢走到窗前,看着广阔天空中的一轮弯月,紧抿嘴唇,眸里浮起飞蛾扑火的决绝,“希年,你既断不了她,姐姐就帮你斩断情丝!”
  她仰起头看了天空很久,银白的月光中她苍白着一张脸,温柔的夜风慢慢吹来,她眸里锋芒褪去,只剩最后一抹淡淡悲凉,像这一刻的月光。
  她轻轻笑了笑,有些感叹:“多美的月亮啊……可惜,最后一晚了……”
  ※
  柔柔的月光一泻千里,洒在晚宴厅温雅的脸上,也洒在温氏别墅的窗台上。
  绯色的帐幔里,樊歆关灯正要入睡,不料身边男人将她揽进了怀里,他的气息染着些酒气,是甘冽的白酒香,他将头埋在她脖子上轻笑,“歆歆,今天我很高兴。”
  樊歆当然理解他,从前他在爱情亲情以及家族中矛盾辗转,可眼下所有问题都被解决,他得到他爱的,也能留住爱他的,而奋斗多年的事业终能一展抱负,未来开疆扩土,指日可待。
  作为男人最重要的三样,事业、女人、家庭都齐了,当然值得高兴。
  她笑着抚抚他的脸,说:“我也高兴……睡吧,累一天了,现在都一点多了。”
  她困得慌,偎依在他胸口睡去,呼吸轻悠绵长。
  温浅酒意还在,脑子有些晕乎,原本是想睡的,可佳人在怀,满室都是她淡雅的香,他的酒意随情意一起上涌,他将脸转了过去,吻她的唇。
  她在半梦半醒中回应着他,朦胧中的风情最是撩人。他再把持不住,吻越往越下,终于将她衣衫尽数褪去。她精致着一张脸,乌发海藻般铺泄满枕,肌肤在灯下染着珠光,玲珑的下肢裹在海蓝色被子中,似一只游弋于深海的美人鱼,雪白的、光洁的、细腻的,有着童话般的美。他亲吻着她,搂着她的腰,踏着彼此的律动,做与她共舞的王子,十指相缠,两心相许,波心互投。
  她自小习舞,肢体柔软远超常人,情至深处宛若春水。微光如画的壁灯下,帐幔的轻软与摇曳,呼吸的紊乱与融合,躯体的缠绵与依恋,灵魂的索求与渴慕……男与女最本能的肌肤相亲,在这夜的温床中,拉开序幕。
  ……
  结束时墙上钟指向两点,激情退去,她乏力的靠在他怀中,任他久久抱着,前一刻澎湃的浪潮激荡,这一刻安静的耳鬓厮磨。
  两人交颈而卧,房里静悄悄,月光如霜般洒满窗台,谁也没想到,这样平和的夜晚过后,一场惊涛骇浪即将爆发。
  ※
  翌日早,温浅去了荣光后,樊歆接到温雅的电话,温雅说她在医院,身体不舒服,让樊歆去陪陪她。
  自荣光移权以后,樊歆便将温雅当做了自家人,温雅身体有恙,她这做弟媳的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温雅先约定在三楼妇科,等樊歆奔到三楼后,温雅说:“有事,这不方便,咱换个地方说。”
  温雅提出要去顶楼平台说,这地点太过蹊跷,樊歆正纳闷,却见温雅的眼圈红了,樊歆的心咯噔一紧,莫非温雅去医院,查出身体有什么大毛病?
  想也没想,她跟着温雅去了十楼。
  ……
  十层顶楼空旷旷的,只有风。
  温雅穿着一件白色外套,很难描述的一种白,透着死气沉沉的灰,像古时的寿衣。温雅见四周无人,表情渐渐转冷,“樊歆,你可真会骗我们姐弟啊。”
  她口吻极冷,眼眸里满是讥诮,樊歆有些蒙——自从温家姐弟和好以后,温雅便一改过去冷漠,对她亲切和蔼,简直跟亲姐姐似的,眼下怎么又变了脸?
  樊歆问:“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别叫我姐姐!”温雅从身后将一个文件夹砸到地上,道:“也别给我装了,之前我为了希年能忍下你,但既然我知道了这档子事,我就不可能再忍。一个不能为我温家生育子嗣,开枝散叶的媳妇,我绝不会接受!”
  “你说什么?”樊歆没明白正要低头去看地上那文件夹,温雅猛地将手一伸,“你不配戴我们温家的镯子!还给我!”
  人影一闪,温雅已朝樊歆抓来,指尖划过樊歆手腕,划出长长的抓痕,樊歆吃痛,本能推了她一把,温雅踉跄着向后退。
  温雅摔在地上,樊歆想去拉她,温雅却做了一件让樊歆瞪目结舌的事,她翻到医院平台的水泥墙围栏上,水泥墙窄窄的,稍不留神就会摔下去,届时十层楼的高度,只有死。
  樊歆赶紧去拽她,“你干什么!快下来!”
  温雅推开她的手,前一刻的凛冽突然化作哀戚,“樊歆,就当我求你,你离开希年,离开温家。”
  “不可能!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不会离开他!”
  温雅朝后看了一眼,陡然面色决绝,“你不答应我就从这跳下去!”
  她说着当真伸了一条腿出去,虚虚踏在空中,因为单脚立不稳,她摇摇晃晃,几乎一阵风就要将她吹下去。樊歆吓了一跳,又不敢上前刺激她,只得道:“你不喜欢我可以,但你犯不着为我跳楼,如果你有什么意外,希年一定会……”
  她没说完,温雅的脚滑了一滑,重心向后仰去,千钧一发之际,樊歆冲上去拽住了她,局面看起来惊险之极,温雅像个摇晃的风筝般挂在医院十层楼的外墙上,樊歆半趴在围栏上,紧抓着温雅的双臂,只要她稍一松怔,温雅掉下去立马死。
  樊歆吓的脸色苍白,她想将温雅拉上来,可是力气不够,她扭头朝四周大喊:“救命!来人啊!救命!”
  顶楼空荡荡的,除开风声什么也没有。温雅挂在外墙上,没准下一刻就会从高空摔死,可她居然还在笑,“别叫了,这里没人……你松手吧……”
  樊歆哪里敢松手,倒不是她有多在乎温雅,她只是看在温浅的份上,不愿让他失去最后的至亲。
  樊歆死命拽着温雅,扯起嗓子叫:“救命!有没有人!救命!!”
  回应她的依旧只有空荡的风。就在樊歆绝望之际,平台那扇通往楼下小小的门被推开了,樊歆眸光一亮,但在看清来人后她一愣,随后还是不管不顾的喊道:“慕春寅!快来拉她!她要跳楼!”
  慕春寅探头扫了扫,这么十万火急的场面,他却慢悠悠笑起来,“我为什么要拉她,我跟她很熟吗?”
  樊歆紧拽着温雅,力气本就不够,还要扯着嗓子跟慕春寅讲话,过度的耗力让她脸涨得通红,她向慕春寅道:“你就当我一个忙!”
  慕春寅耸耸肩,“咱俩不是早就如你所说,没有关系了么?我为什么要帮你?”
  樊歆噎住话头,慕春寅接着说:“当然了,你对我狠心,我却不能对你狠心……”他语气一转,“但我是商人,我不做赔本生意。这样吧,我救她一命,你就把你这条命给我。”
  樊歆还没弄明白,慕春寅从口袋掏出一张薄纸,递在她面前,“来,只要签字画押,我就救人。”
  他摊开的五指下压的,是黑纸白字的一份表格,最上一行是“结婚申请登记表”,也不知他想了什么法,公章都盖好了。
  见樊歆不动,慕春寅恍然大悟:“哦,我忘了,你拽着她没法写呢,没关系,你按个手印就好,字我来签,反正咱俩从小到大二十年,模仿对方的签字足以假乱真。”
  “你走!”樊歆扭过头去,不再指望他。她深吸一口气,将力气攒在双臂,试图用一已之力将温雅拖上来。可温雅却笑了,她挂在半空中,半点恐慌都没有,眉梢弯起,溢起轻蔑的角度,“别装了樊歆,你根本不想救我,如果你想,那就去盖手印啊……”
  见樊歆没反应,她说:“你看看我脚底下,你真愿意我死这么惨吗?”
  樊歆只顾着看抓她的手臂,根本没来得及看底层,闻言视线朝下一瞟,瞬时倒吸一口凉气。
  紧贴着住院部旁边的地被人挖出好大的坑,看起来是个建筑施工场所,大楼地基刚打好,坑里密密麻麻都是固定钢筋,细长的钢筋棍从地表插上来,像千百根利箭直指天际——温雅若是摔下去,定会被钢筋万箭穿心,捅成蜂窝煤。
  樊歆的脸吓得毫无血色,她的手在发抖,咬紧牙关拽住温雅的手,奈何力气即将殆尽,温雅的手臂在缓缓下滑,最终滑到了手腕。温雅满脸快意,讥诮道:“别假惺惺了,想让我死就下手吧!”
  “闭嘴!”樊歆忍无可忍,“别以为我不敢下手!”
  “要杀就杀!你这失贞放荡的戏子,我温家怎能容忍这种残花败柳侮辱门楣!我死也不会让你进门!”
  樊歆一气之下险些松了手,她深吸一口气,攒足力气后猛地大骂,“温雅你够了!你对你弟变态的占有欲就罢了,还这样侮辱我,我忍你很久了,今天你死了也好,死了我就可以独霸希年,独霸你们温家……”
  她拼尽全力大骂,脸涨的通红,手却攥得紧紧的——她不过是使激将法,一旦激起温雅的怒意,或许温雅就不想死,就算是跳起来跟自己对骂对打也是好的。
  可樊歆错了,温雅一点也不生气,她那样惊悚地吊在高耸外墙,生死一瞬间,她却没有常人该有的恐慌,甚至她缓缓弯起唇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像是阴谋得逞。还未等樊歆看透这个古怪的笑,下一刻温雅忽然变脸,她颤抖着哀求道:“樊歆!是我不对!那件事我知道错了,那天我不该那么对你,我不该找那辆车……我不想死,你别松手!”
  樊歆没法思考她古里古怪的话,她快坚持不住了,手几乎要被拽脱臼,浑身脱力似的疼。她扭头看身后慕春寅,即便两人芥蒂颇深,即便他是落井下石的态度,她仍想得到他的救援。
  可慕春寅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他退到露台侧门处,双手环胸站在门后将这生死一幕望着,挂着吊儿郎当的笑,仿佛在看戏。等不到救援的樊歆几乎绝望,不想温雅又用力扯了她一下,似想要挣脱她的手,旋即听温雅用更大的声音凄厉尖叫,“樊歆,求你别松!”
  这一声叫喊凄切无比,震得樊歆耳膜发麻,刚要想尽力再将她拉得紧些,掌心忽然一阵剧痛传来,似被利刃划过,人体对剧痛的本能反应让她闷哼一颤,掌心不受控制的松开,松手那一瞬,耳畔传来温雅撕心裂肺的绝望惨叫,再无任何力量拽拉的她像断线木偶般,跟着呼呼的风声,从十楼笔直坠落。
  没有想象中“砰”的大响,而是“嗤”的怪响,像是布料撕碎的声音,或者是皮肉被穿透的声音。空中扬起一阵血色的雾,目光在触及到底层那一幕时,樊歆脑子轰的一片空白。
  温雅被钢筋丛一霎贯穿!
  ……
  樊歆不知道自己怎么下楼的,建筑工地旁,围观人群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
  温雅的尸体钉在钢筋丛中,面朝着天,在空旷苍茫的蓝天下,像一个被利刃刺穿的纸人——高空坠落的过程里,五根钢筋将她齐齐贯穿,两根当胸而过,一根捅穿腹部,一根刺穿大腿,还有一根最惨烈,从后脑穿入,再从左眼捅出来,整个贯穿脑门,红的血与白色的脑浆混合在一起,沿着灰褐色的钢筋杆子往下滑。
  这直面死亡的惨况让樊歆瘫软在地,她抖抖索索爬起来,却见一张熟悉的面孔自远处快速走进。
  樊歆颤抖着向他靠去,话都说不清了,“希……希年……”
  温浅没看她,他望向温雅的方向。当视线触及温雅的尸体时,他的脸一瞬惨白。

☆、第119章 Chapter119 蒙冤
  樊歆独自在温氏别墅呆了三天。昨天照理说是婚礼的日子,但随着温雅的惨死,已没人再记得。
  自温雅出事后,温浅再没回来过。提起那惨烈一幕,樊歆跟做噩梦似的——温雅的尸体被众人从钢筋上扯下来,被钢材贯穿的地方只剩一个个血窟窿,汩汩往外冒血,最可怕的是头部,脑浆血液之类沿着眼部血窟窿疯狂往外流。围观人群有人当场吓晕过去,若不是她强撑着自己,多半也要晕倒,太惨了,这死状太惨了。
  最受打击的温浅反而没晕,他冲过去,从解救人员手中接过温雅的尸体,温雅的血流到他脸上,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
  此后两天,樊歆便再没见到温浅,她想,他也许是料理后事去了,也许找了一片地方哀伤去了,如果他需要这样的方式消化悲痛,她不会打扰。
  原本她打算静静等着温浅,谁知第三天下午,她意外从保镖口中得知一个消息。
  保镖说,外头流传说,温雅不是跳楼自杀,而是被她推下楼坠落身亡。
  樊歆脑袋轰地大了。
  她给温浅拨电话,电话不通,她冲到荣光,想找温浅说个清楚,保安却说温先生不在。
  樊歆急得彻夜难眠,一个好心的保镖跟她说:“您别急,后天就是温董的葬礼,会有一个告别仪式,到时您去解释清楚,如果被冤枉,总会水落石出。”
  樊歆默然,也只能这样了。
  ……
  葬礼在樊歆煎熬中来到。
  她去了灵堂,一大圈白色的花圈包围硕大的灵堂,墨色幕布透出黑压压的沉重感。灵堂挤满荣光的人,每人着黑衣,衣襟别白花,面色悲戚看向灵堂正中的棺柩。
  灵柩最近的温浅则与众人相反,他跪在地上,不是黑衣,而是白色孝袍,头上戴着麻草,典型的中式传统孝子服。
  灵堂气氛在樊歆到来的一瞬鸦雀无声,默哀的人群齐齐看向樊歆,脸色全变,温氏宗族里的一位世叔当先嚷道:“你这杀人犯,你还敢来!”
  “我为什么不敢,我没杀人!”樊歆将声音抬得大大的,目光一直落在温浅身上,然而温浅跪在灵柩下,背对着她,不曾回头。
  见温浅没反应,樊歆更大声地说:“温董没了我也很难过,可她不是我推下去的,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逼死她?”
  她走到温浅面前,道:“希年,我没有杀你姐姐,是她要我陪她医院,我就去了,可她把我约到平台,突然要收我的镯子,我不给,她就要跳楼,我……”
  “呵!现在还满口谎话,诋毁逝者!”先前那位温氏世叔截住樊歆的话,手一招,“胡秘书你来,把那天的事当面对质对质!”
  “是。”一身黑衣的胡秘书走了出来,道:“去医院的事的确是温董要樊小姐陪她去的。温董不舒服要做妇科检查,我们男下属跟着不方便,找弟媳稳妥的多,所以温董便将樊小姐喊了去,而我在医院走廊外候着。至于收镯子的事我不知情,我只知道病房里突然传来争吵,我不知道两人为什么吵,但情况越吵越厉害,最后温董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吵,就跟樊小姐上了顶层。”
  樊歆越听越蒙,“三楼我什么时候跟她吵过了?你有证据吗,证人,还是监控?”
  胡秘书道:“妇科检查室内怎么能安监控?但当时病房里有位姓徐的医生,大家可以问问徐医生。徐医生丈夫刚好是医院院长,医院由温氏控股,徐医生夫妇也算是温氏员工了,今天的葬礼他们也许会来,大家看看在不在。”
  话刚落,一个声音响起,“我在这。”
  旋即一个黑衣的女人从人群里出来,轻声道:“樊小姐跟温董的死有没有关系我不清楚,但那天两人的确在病房发生过争执。”
  樊歆还没出声,人群里便有人问了出来,“他们俩为什么吵?”
  “因为温董发现了樊小姐的身体情况……也算是秘密吧。”
  “什么秘密?”
  “这……”徐医生垂下眼帘,目光在背跪着的温浅身上扫了扫,显出为难的神色,“樊小姐是RH阴性血,温先生是阳性血,樊小姐如果跟温先生生育子女,因为两人血型不符,会出现新生儿溶血症,造成滑胎或者早夭……”
  周围一片唏嘘,跪着许久的温浅转过身来,视线落在樊歆身上,眸里有惊愕。而樊歆根本没听懂医生的话,“你说什么?什么溶血症……”
  徐医生没有回答她,继续道:“温董先前并不知情,一心想樊小姐为温家开枝散叶。得知实情后她气恼樊小姐对她隐瞒实情,两人便这样吵了起来,最后就上了顶楼。”
  先前那位世叔冷笑道:“樊歆,少装傻抵赖,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RH阴性血?”
  樊歆道:“我是阴性血,但我不懂你们说的溶血症,而且我没有跟温董争吵,更不存在逼死她!”顿了顿,她想起什么,“慕总那天也在,他也看到了的,我一直想救温总!”她起身在人群中搜索——作为商界同道,哪怕曾有过过节,死者为大,慕春寅出于商会礼节也是会来吊唁的。
  果然,慕春寅就站在大门左侧,全场目光瞬时集中到他身上去,气氛一瞬微妙。
  如果慕春寅那天真的也在场,那他就是见死不救。在商言商,生意上各自为利,有矛盾天经地义。但人命关天,撇开生意外的见死不救,这事就大了。荣光与盛唐梁子本就因樊歆结得深,再来一个温氏掌门人之死,只怕凭温氏的作风,即便不占优势,也要拼死报复。
  气氛紧张起来,慕春寅却弯起唇角,无辜地耸肩,“我不明白樊小姐在说什么。那天我虽去过医院探望生病的下属,却并不知道你跟温董也在。”说到此处他笑了笑,眉梢染上一丝轻佻,“但我慕某人是念旧的性子,如果樊小姐哄得我高兴了,做做伪证也无妨。”
  樊歆眼里的光亮慢慢黯然。
  是啊,他怎么可能给她作证……且不说这惹祸上身的事,他巴不得她跟温浅误会越大越好,早点断个干脆!
  在场荣光的人亦都惊住,慕春寅却压根不在意旁人眼光,只朝温雅灵柩的方向鞠躬行了一个礼,再朝温浅道:“温总节哀顺变,慕某还有急事,先告辞了。”
  他话落便去,留下一堆人面面相觑。
  局面重回僵持,片刻后人群中有个荣光骨干说了一句话,是对温浅说的,语气很疑惑:“温董,那天您第一时间去了现场,难道没看到什么吗?”
  温浅的视线一直停在灵柩里的温雅之上,大概是死状太过惨烈,温雅整个人都被布蒙着在,温浅跪在那,对着温雅的遗体,自始自终没说话,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见温浅不答,先头那人又问:“就算温董没看到什么,就算平台上没人,医院那么多人,难道楼底下的人也没看到吗?”
  某个温氏子弟拍着脑袋道:“对对!我记起来了,我记得医院保安说,听到有个女声凄厉的大声求救,但没三秒钟人就摔下来了。如果这保安说的是事实,那应该就是温董死前曾求过樊小姐,但樊小姐没理会,将她推了下来……”
  处于不利之地,樊歆反而冷静下来,她环视灵堂诸人道:“既然你们说我将她推下楼,好,拿出你们的证据来!”
  “还要什么证据!”一位温氏元老道:“事情再清楚不过,樊小姐无法为温氏诞育子嗣,温董与她争吵,樊小姐一怒之下将温董推下楼去,这一切虽没有直接物证,但胡秘书保安医生都可以间接作证。”他快走几步,到温浅面前:“事情已水落石出,还望董事长秉公处理,为温董伸冤!”
  众人齐齐大喊,“请董事长为温董伸冤!”
  温浅跪在那里,薄唇紧抿,须臾他迎着众人的目光抬起头来,道:“姐姐的死因我自然要追查到底,但现在没有证据,口说无凭,我不会冤枉任何无辜的人。”
  灵堂一霎安静,就在温氏元老焦躁之际,有声音自人群里响起,“刚才警方查到一个视频,说是医院隔壁大楼的居民想拿手机玩自拍,却不小心留意到这一幕,便录了下来,这算不算证据?”
  众人齐声道:“拿上来。”
  樊歆松了一口气,如果有监控,就能证明她的清白。
  可在看到监控的一霎,她才明白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投影仪上清楚放出监控画面,视频拍摄的角度很巧,没拍到最里侧的慕春寅,却将十楼的水泥围栏上樊歆与温雅拍得清楚。温雅挂在外墙上,樊歆趴在水泥围墙上,两人的手抓在一起,情况有些混乱。手机像素不好,画面有些晃动,但隐约听见樊歆吼道:“别以为我不敢下手!”
  视频里温雅道:“你要杀就杀!你这失贞放荡的戏子,我死也不会让你进门!”
  视频里的樊歆张口大骂,“温雅你够了!你对你弟变态的占有欲就罢了,还这样侮辱我,今天你死了也好,我就不用再忍你了!”
  温雅似被她吓到,颤抖着哀求:“樊歆!是我不对!那件事是我的错,那天我不该那么对你,我不想死,你别松手!”她惊恐着,最后凄厉的嚎叫:“救命!别松手!”
  樊歆却猛地松开,温雅的身影如断线的木偶,直挺挺坠下。
  ……
  视频定格在这,全场人的眼神都变成了惊骇,温浅缓缓转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樊歆,似是猜忌许久的事得到印证,面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胡秘书道:“董事长看好了,这视频不可能伪造!”他扭头看向樊歆:“樊小姐,这视频上你的脸千真万确,这声音虽有点模糊,但也是你的,现在证据确凿,你别再抵赖了!”
  樊歆冷眼横视,“你们断章取义颠倒是非,且不说是视频是真是假,杀人也要有动机的,即便我是熊猫血,对生育有影响,我也不至于要杀她,难道杀了她就能隐瞒真相?纸包不住火,日后我嫁给希年,难道还能瞒得过吗?”
  元老们一怔,无言以对。
  “呵,当然不全因为生育问题。”胡秘书冷冷一笑,“其实董事长死前的话已经很清楚了。”他将视频回放,指着其中一个画面,视频里的温雅凄厉道:“樊歆,是我不对!那件事是我的错,那天我不该那么对你,我不该喊那辆车……”
  一群人看着视频愣住,“这话什么意思?”
  胡秘书笑了笑,看向同样不甚明朗的樊歆,“樊小姐,你戏演得好,就别装了,其实你一直都知道,你上个月遇到的车祸,就是温董指使人下的手。”
  樊歆面色微变,胡秘书继续道:“那场车祸如果再晚一步,你可能就没命了,你知道真相后怀恨在心,一直伺机报复。”说到这他摇头道:“其实温先生事后也查出是姐姐下的手,但他并没有向你坦白,所以你更加愤恼,再加上一直与温董不和,她又曾在顶层辱骂你,你新仇旧恨干脆一起来,横竖周围没人,把她推下去也没人知道……”
  他滔滔不绝,而樊歆只是扭头看着温浅——原来那次“酒后驾驶”的车祸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温雅一手策划,若不是她命大,现在也许小命早已不保!而温浅早已知道真相,却只字不露。为什么?怕影响彼此的感情,还是为了护温雅?
  温浅也在看着她,眼神似是痛苦,又似是矛盾。
  那边元老们已嚷了起来,“樊歆,你好毒的心!温董的确有错在先,却并未得逞。但你却毫不犹豫将她推下高楼,置她于死地!”
  “这事没什么好说的了,杀人手段、过程、动机、证人、证词,一切都明了!咱温董死的冤!死的惨!”
  ……
  一群人七嘴八舌,一个两鬓花白的元老走出来,向周身人问:“杀人行凶,按温家家法应如何处置?”
  他是温氏辈分最高者,在家族内素有威信,立刻就有人答道:“回温三伯,先杖五十,再处死刑!视情节而定是处绞死还是斩杀!”
  也有人偷偷瞟一眼上座跪着的温浅,示意道:“温三伯,眼下这年代……处私刑不好吧。”
  温三伯将声音放轻了些,“那就交给警方处理。”他瞅瞅温浅,是个试探的意思,“您觉得呢,董事长?”
  温浅缄默不语,只定定瞧着人群里的樊歆。此时温三伯又说话了,“董事长,人证物证俱在,您不能偏袒凶手,躺在灵柩里可是你亲如母亲般的姐姐啊!”
  他话落冲上前,对着灵柩三叩首,旋即仰头望天,面色决绝,“温家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温焕今日冲撞灵堂,实是无奈之举,侄女温雅为歹人所害,含恨惨死,不孝子孙定要为她伸冤雪恨,不然侄女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他言毕重重磕下几个头,力度大到地板砰砰响。随着他叩头,几个世叔也跟着跪了下去,再然后更多温氏子弟刷刷跪倒下去,齐齐叩首。
  旋即温三伯站起身,朗声喝道:“温家儿郎听命!董事长已被这毒妇迷惑心智,既然他不愿为亲姐报仇雪恨,那温家的血仇就由我们来报!”
  不少人被温三伯的激昂鼓动,跟着捏紧拳头,高声大喊:“报仇雪恨!”
  温三伯随即大喊:“将这毒妇押下去,杖五十后处绞刑!”
  樊歆没有开口求救,她只是看着温浅。果然,温浅慢慢站起身,将樊歆往身后一带,说了两个字,“谁敢?”
  很轻的两个字,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散,却似含着千钧的力道,原本围着樊歆的几个小年轻立马松了手。
  温浅转过身来,视线从在场所有人身上掠过,像他声音一样清淡的眼神,却没人敢跟他对视,只有温三伯强撑着道:“董事长,温董尸骨未寒,您就放纵凶手,你对得起温董在天之灵吗?对得起列祖列宗吗?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温浅冷冷道:“对不对得起是我的事,若遭报应,天打雷劈也是我的事。”他声音清清冷冷,却含着从未有过的强硬与决绝,容不得半点忤逆。
  “你……”温三伯气得胡须颤抖,末了他一甩手道:“好啊!老头子老了,不中用了,董事长哪里会放在眼里!好,这事我管不了,我再也不管了!”
  他拂袖而去,随着他走的还有他的直属部下与不少温氏子弟。明眼人一眼就看出这阵仗——这事多半会成为烙在双方心底,加速温氏内部决裂。
  人群散了小半会后,樊歆目光还凝在温浅身上,温浅却只是背对着她,说:“你回去吧,这里不要再来了。”
  他口气从未有过的疏离,樊歆定定瞧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她脸色蓦地一白,“难道你……你跟他们一样……怀疑我……”
  温浅看向温雅的棺柩,温雅的遗体被白布所蒙,但即便隔着白布,仍能想象出那惨烈的一幕,她被钢筋整个贯穿,浑身血窟窿,脑浆迸裂,死无全尸。
  终于,温浅的声音响了起来,樊歆几乎不相信是他说出的话,可这些字落入耳膜,却无比熟悉。
  他说:“樊歆,没有人,愿意这样死去。”
  樊歆的世界轰然倒塌。

☆、第120章 Chapter120 觉悟
  九月的阳光倾洒在窗台,一派温煦的暖金色。
  碎花窗帘随风飘荡,窗台下坐了个女子,表情恍惚,呆若木鸡。日头缓缓从苍穹高处滑下,最终落在青黛色的山峦之间,暮色降临,房间里的光线一点点减弱,直至夜色吞噬整个视野。
  不用猜,黑暗中静坐的女子正是樊歆。
  她浑浑噩噩的日子已经大半个月了。自从温浅在葬礼上斩断两人关系后,她便进入了这种状态。最初她闹过气过,不接受他冤枉她,她甚至紧抓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可她还是没能留住他。她的五指扣着他手腕,他那双曾与她十指紧扣,教她吹口琴写曲谱的手,毫不留情掰开她的指尖,一根接一根,从大拇指到食指中指再到无名指,到最后那根小指头时,她心里仿佛有根紧绷的弦,“铮”地一声,随着他毫不留情的转身,断了。
  她心如刀绞,却仍不信他会一刀两断。此后,她还住在温宅,住在盼着他可以回来的地方。
  她想,爱情真是一件犯贱的事,明明含冤的是她,受委屈的是她,她却从没想过负气离开,她还想等他,等到澄清冤屈,他会上门和解。
  然而,他渺无音讯。
  她迫于无奈,将那个象征温家主母的镯子托人送了过去,她希望他有些什么表示,哪怕只字片语也好。可镯子送出去好些天,如石沉大海。
  她抱了最后一丝希翼,再次拨出去他的号码,这熟悉的号码,这个月她拨了无数遍,每次拨出怀揣忐忑的希望,而最后得到的全是失望。
  她以为这一次顶多只是失望,却没想到三秒钟后电话里传出提示,“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是空号……”
  那端机器人女声甜美而无辜,而她呆坐在那里,心一瞬被掏空。
  他换号了。
  他是铁了心要跟她断。
  ……
  接下来,她始终无法相信他与她的结局。
  除开伤心,更是不甘。她可以接受他不爱她,却不能接受他冤枉她。人人都可以认定她是侩子手,唯独他不可以。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她伤心欲绝,此后无数个难眠的夜,她坐在黑暗里,强迫自己接受分手的事实,一遍遍跟自己说,他放手了,不论是误会还是纠葛,她与他都结束了,那两年所有的美好她必须尽数忘记。
  可是,怎么做得到,怎么做得到!
  十二年,她爱了他十二年,他早已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随岁月扎根在她的人生,所有年少美好的情感都关于他,可上天这般吝啬,给予的幸福永远都有期限。
  她无法接受,她抚过两人曾共弹的钢琴,看过彼此共作的曲子,那张他说要两人协作的专辑,还只完成了一半,他曾说要写一首名为《三生所爱》的歌曲送给她,词只出来一小半,这段情意便戛然而止。
  她抱着谱子,想着曾经的甜蜜,再想着如今的绝情,不知不觉眼圈就红了,或许眼泪是见证情感的最好存在——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刻,眼泪根本不受控制,她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哭累了睡,醒来了再哭。晨昏颠倒,日夜不分……直到有一天早上起来,她坐到钢琴前,看着窗外的雨弹琴,想用歌声宣泄这一刻的苦痛。
  可张口的一瞬她愣住了。
  她唱不出来了,她居然唱不出来了,她一次次的试,可声线里堵着什么东西,一提气心肺处剧烈的痛,所有歌声在锥心的疼痛中都成了破碎,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想起曾听过的歌,王心凌唱:“爱是花儿的芬芳,是蝴蝶的翅膀,是伤心的蒲公英迷失她的方向……”
  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究竟失去了多少。与他分手,她失去了跟他的爱,情人之爱,爱人之爱,还有琴瑟相和的知己之爱。
  她喜欢音乐,迷恋音乐,有多少奋斗是因为他?他是音乐界的天才,为了与他并肩,这些年她付出了多少。
  如今他抽离她的生命,她的信仰随之崩塌,她像是失去了翅膀的蝴蝶,失去了芬芳的花,失去方向的蒲公英,她这个歌者,再无法歌唱。
  ……
  她离开了温氏别墅,临别前那个夜晚,她通宵没睡,坐在露台上拉小提琴。
  她拉着那首《云雀》,他们过去因此曲相识,她曾将此它做红娘,可如今更像一个讽刺。
  旋律在满屋回荡,没有一秒钟歇息,月光下有什么冰冷的液体滚落下来,砸在提琴上,她却不管不顾,手指拼命拨动琴弦。
  她的指尖拉出了血,滴在琴面像暗色的花。她没有痛觉似的,直到天边月亮彻底滑下,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站起身,举起这把他亲手送给她,做生日礼物的琴。
  “砰”一声大响,琴重重摔向地面,尘埃四起,金属琴弦“嗡”地鸣动声中,一霎齐齐崩断。那断了的琴弦卷翘起来,像万劫不复的心,再连不上。
  樊歆大笑起来,泪珠飞溅,满面决绝。
  因琴相识,因琴相惜,因琴相恋,因琴相许。如今琴断音绝,情意终绝!
  ……
  这个湿冷露重的黎明,樊歆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回Y市后她替自己买了一套公寓,原本打算代替出嫁的女方住所,迎亲时从这接新娘,但现在已没有必要。
  她把自己关在公寓,没人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房里一片沉沉死寂。
  数日后,樊歆新招的助理小金放心不下,敲开了公寓的门,进门后她倒吸一口气。
  落日稀薄的窗台下,那个一贯带着恬静微笑、眼神执著的清丽女子,此刻像被冰霜压败的花,无法言喻的萎靡,短短半个月她暴瘦了一圈,头发凌乱、面色苍白,赤脚坐在地板上,眼睛呆呆的,像哭干了眼泪,干涸的珠。
  她憔悴的让人心酸,小金上前怯怯地问:“樊歆姐,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些天她几乎到了寝食俱废的地步,不然不会暴瘦成这个模样。
  她没有回话,小金换了个话题:“下面那些记者还在,都这么多天了,还不肯走……”
  她怕刺激樊歆,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诉说,实际却是心急如焚——温雅的事件爆发后,作为商圈内赫赫有名的集团,掌权人的暴毙引起全国性轰动,不知是谁将消息放了出去,舆论几乎都认为温雅的死是被樊歆所迫,流言什么都有,甚至将“刽子手”、“影圈毒妇”等恶毒的字眼,全扣到樊歆身上。而这么大的事,警方却没有介入,导致事件越发扑朔迷离,于是更多的媒体蜂拥而入,一个个都想深入调查,挖掘头条。眼下围堵的记者何止是多,是不论白天黑夜,整个小区门口都被媒体蹲守。
  见她仍坐在那发怔,小金走过去摇了摇她,“樊歆姐……”
  窗外夕阳西下,金色残阳挂在天际线,血一般凝重,樊歆看了好久,呢喃道:“小金,我好像看不见光了……”
  小金一怔,“什么意思?”
  樊歆轻轻笑起来,满目苍凉。
  禁闭在公寓的日子里,她呆坐在在房间窗台,守着日头的光影从东边起来,一寸寸移到西边,落下,黯然,最终换成月光,清冷的从西边起,在星辰的沉默中往东边坠,孤寂的光影中,她回想着这二十八年来的过往。
  这些年,她勤奋、自律、执著……她那么努力地像要握住命运的手,然而,命运就像一场惊涛骇浪,她不断爬起,又总在最幸福的巅峰被浪头狠狠抛下。
  十四岁之前,她拥有慈爱的养父母,贴心的手足,美满的家庭。她勤奋学业、苦练才艺,想要用更优秀的自己反哺恩情,她以为这就是人生最好的模样,可一场车祸毁掉了这个家庭,也毁掉了年少的她,从此她背负罪孽,泥泞前行。
  十九岁那年,她被亲生母亲找到,她以为这是上天迟来的补偿,可不到三年,她最爱的母亲死在枪口之下,母亲的血染红她的衣,她抱着血衣,流着泪,在月下唱了整整一晚的歌。
  二十六岁那年,她与慕春寅终于和好如初,她还可以回到过去,回到慕家,守着养母,守着她当做亲生兄长的他。可他却强暴了她,她在苦痛中恨不能死去。
  二十八岁那年,她要结婚了,她以为自己遇到了世上最好的他,他在慕春寅的伤痕累累后,用那样的温柔治愈了她。她以为幸福生活即将开始了,以为苛责的上天终于眷顾了她。然而他终是负了她——短暂的治愈后,他给了她一记更重的刀。
  而她不仅痛失一切,更是声名狼藉。她由曾经美好的“精灵歌姬”“励志女神”沦为灭绝人性的“影圈毒妇”。所谓万人唾骂千夫所指,不过如此了。
  ……
  如今的她,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兄弟姊妹,而她曾坚定为信仰的歌喉也一朝痛失……便连她不认识的万万千千世人,也可以辱她、冤她、轻贱她……这世上再无半分温暖可倚靠,她真正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有生之年,历经数次大起大落,从不肯屈服的她,第一次发现,她的人生看不见光了。
  多么可笑,她一生都想站在光明下,与光同行。可她这才发现,她早已被命运的巨手推入黑暗。
  ……
  小金话落离开,而樊歆仍坐在原位,直到太阳彻底滑下,月上中天,六七个小时内,她木偶般一动不动。
  夜半时分,木偶般的人终于有了动静,是因为客厅的电视机——小金离开时大概觉得公寓太过冷清,打开了电视机。
  深夜十一点,晚间新闻过后变成了过去某音乐节的重播。
  有一段音乐意外的让人熟悉,像是从前的老时光回放,樊歆缓缓扭过头去,呆滞的视线慢慢聚焦。那居然是她曾经的一段MV,璀璨的舞台上,她一袭利落短裙,橘红的颜色像是燃烧的火,她踏着旋律甩着长发舞动,光影随着节拍变化,台下人声鼎沸,荧光棒浪潮般摇曳。绚烂的光芒中,她笑意飞扬,那么大幅度的舞,那么高亢难唱的歌,她边唱边跳,浑身汗湿也不曾慢下一拍,整个人仿佛有着源源不断的能量与朝气。
  那一刻的自己,如此灵动肆意、光彩照人。
  而这一刻……她缓缓转动眼珠,看向身后衣帽间的白色立镜。
  昏黄灯光下,镜面映出一张女人的脸庞,寡瘦的一张脸,从前轮廓优美的鹅蛋脸成了网红的锥子脸。皮肤没有生气的白,像陈年的宣纸,头发枯槁发黄,凌乱地搭在肩上,像干涸的海藻。流海下眼珠依旧乌黑,却不见从前的明亮与光彩,眼神怠倦、厌弃、麻木的看着周身一切……
  她看着镜里的自己,看着这张怏怏病态晦暗无光的脸,猛地蹲下身嚎啕大哭,生平从未有过一刻,她哭得像个孩子,被命运推进黑暗深渊,却又不甘挣扎的孩子。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抓起身边遥控器,用尽全身力气重重砸向镜子。
  砰一声大响,镜面四分五裂,里面那个消极的女人亦随之四分五裂。镜片碎裂剥落,残渣四溅中,屋里瘦弱的女人对着镜面吼出了声,嗓音大的几乎要震破玻璃:
  “樊歆!你不能再这么活!不能!不能!不能!!!”
  ※※
  当禁闭多日的樊歆出现在记者面前时,所有人大吃一惊。
  只是十来天的时间,这个女人暴瘦得不成样子,167的身高顶多只剩七八十斤,仿佛薄薄的纸片人般,风一吹就倒。
  然而,让人视线顿住的,绝不止她的暴瘦,更是她的头发,这个一贯留着齐腰长发的女人,竟剪掉了那一头直顺的乌发,过度齐整的发梢像是自己一刀斩断,齐到生硬的利落切口,显示主人下手时的决绝。这秋日的夕阳冷风中,她短得只到及耳的位置,衬着那削瘦的身姿,雪白的脖子露出来,有一种孤独至深的倔强。
  顾不得惊讶,蹲守多日的记者们一窝蜂围过去,一个记者抢先将话筒塞到樊歆面前时,口气尖锐,“樊歆,你剪去长发是想表达什么吗?”
  另一个也把话筒塞了进来,问题更尖锐,“樊歆,你暴瘦这么多,是因为遭受良心的谴责吗?”
  ……
  七嘴八舌中那女子转过头来,原本无波无澜的眼睛在一霎明利,那苍白的脸仿佛有了血色,她对着话筒,声音清晰而冷静,“我最后再说一遍,我没有杀人。”
  记者群一阵唏嘘,显然没人相信,还未等其他人再发问,蓦地所有人脚步一顿,眼神齐齐望向小区门口,似是看到了不得的人物。
  天气晴好,暖阳似金,葱葱郁郁的小区花园前,缓缓走来一个人,身量颀长,步伐从容,弯起的唇角与微挑的眉显出容色风流。
  记者们不由自主围了过去,“头条帝!”噼里啪啦的闪光灯中,记者们举起话筒拥簇着圈里最具话题性的男人。
  “慕总,你来这是为了找樊歆吗?”
  “慕总,樊歆与荣光前董事长之死您有什么看法?”
  “慕总,有消息称樊歆就是杀害温董的凶手,您认可吗?”
  “慕总,您会不会念及旧情,在这紧要关头帮助樊歆?”
  ……
  问题没完没了,慕春寅却一个都不答,他双手插在兜内,看着人群那侧的樊歆,在目光落到樊歆的短发上时,他神色一怔,眸中有什么情绪翻腾而过,旋即他弯眉笑起来。
  五米之外,那暴瘦苍白的女人面无表情从记者围堵中穿过。忽然面前阴影一浓,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她的去路。她抬头,慕春寅笑盈盈看着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见她不回话,他又笑了笑,“当然了,我慕某人心胸宽广,如果你乖乖低头认错,我会考虑让你回到我身边。”
  樊歆看都没看他,径直往前走。
  似乎早料到如此,慕春寅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这一举动让围观记者瞬间兴奋起来,镜头们全举了起来,咔擦擦咔狂拍。
  慕春寅不顾左右摄像机,将脸靠近了樊歆,他附在她耳畔,距离暧昧得像情人间的耳鬓厮磨,他挂着胜利者的微笑,轻语:“歌喉都没了,还逞什么能?”
  樊歆并未看他,或许是不愿看,眼神瞅着前方花坛,有些自嘲地笑,声音却冷如冰霜,“慕春寅,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这么厌恶你。”
  慕春寅扣住了她手腕,悠然道:“厌恶就厌恶吧,不被你爱,被你恨也是好的。”
  樊歆没有回话。
  慕春寅面色巍然不动,另一只垂下的手却在衣袖里紧攥成拳,似在克制着什么违心的情绪。须臾他又展眉笑起来,“你尽管恨,反正我就等着你走投无路,哭着回来求我!”
  一直向前看的樊歆倏然扭回头,围着她的媒体俱是一震,这一眼,方才那个神情淡漠的女人仿似生出了凌厉的刺,她看着慕春寅,那样苍白娇弱的脸,目光却如利刃尖锐。围观记者不由心头一凛——这个女人,的确是樊歆,却又不是她了。她平静的躯壳内似有某种物质,被剧痛与绝望逼发出来。她跟以前,再不一样了。
  摇摇绰绰的人影中,樊歆甩开慕春寅的手,转身去的步伐无比坚定,及耳短发在风中飘荡,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呵,没有歌喉就完了吗?慕总未免太小看人了。”

☆、第121章 Chapter121 备赛
  12月初的伦敦寒风瑟瑟,簌簌雪花飞入街道,附在树木枝桠,停在千家万户的窗台上,飘飘洒洒如柳絮。
  街道左侧三楼的某个房间窗户半开,淘气的雪花落入了一些,朦胧的玻璃上映出屋内大概的模样。
  房间收拾整洁,但不像是居家的场所,没有什么家具,只奇怪地摆了两个高高的竹篙架子,一个身姿纤瘦,留着过耳碎发的女人正在竹架踮脚上上下下,时而摆臂,时而旋转,时而跳跃……似乎在跳着某种奇怪的舞。
  一个戴黑框眼镜,胖胖的中年妇女在旁边看着舞蹈的女子,摸着下巴说:“这个《青雀》舞的确有创意,就是难度太高。”
  一旁站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梳着清爽的马尾辫,跟着说:“可不是,那么高的台子,瞧把歆姐给摔的!多亏涂了特制药,不然这腿绝对会留疤!”
  中年妇女感激地拍拍小姑娘,“芳姐谢谢你了,星星好福气啊,找了我这么好的经纪人,又找了小金你这么好的助理,我还从没见过哪个艺人助理还学过临床护理学!”
  小金摸摸鼻子,笑道:“没办法啊,谁让我是歆姐的骨灰级粉丝,老本行都不要了,来照顾她日常起居!”说着朝台子上女人挥挥手,“歆姐,跳了五六个小时了,下来歇会吧,不然伤口受不了的。”
  台子上女子闻声扭过头,捋捋及耳短发,满脸的汗掩饰不住清丽的五官,随着抿唇的动作,颊边露出两个浅浅梨涡。
  正是樊歆。
  九月中旬她离开了Y市,此后便在国内外辗转奔波。
  会看这几个月的历程,离开Y市时她与慕春寅在小区门口不欢而散的事被报道出来,千篇一律都是轻蔑的口吻,比如《疑因良心受谴,樊歆暴瘦如纸片人》、《凶案扑朔迷离,樊歆抵死不认》、《深陷杀人丑闻,樊歆四面楚歌》,甚至还有天涯一干帖子,说什么《八一八与盛唐撕破脸皮,被荣光所弃的奇葩女星》、《得罪圈内一干大佬,樊歆星途就此终结》等等……
  就在舆论认为樊歆的演艺生涯及她这个人就此完蛋时,两个月后一则消息打破了曾有的定论。
  《舆论焦点女星樊歆,成为T.K最强黑马》
  T.K是什么,有人称呼为“The king”,是传自欧美,火爆全球的舞蹈竞技赛,规模之大堪称舞蹈界的奥运会。规则是先在各国内角逐出最强选手,最强选手再到国际舞台上进行巅峰对决,直至决出全球舞王舞后。
  这则报道出来之时,樊歆早已离开Y市,奔赴香港参加中国区决赛,她的到来引起了轩然大波,争议在于有私德污点的女艺人能否参赛。但最后不知为何,组委会还是通过了樊歆的入赛。
  铺天盖地的争议并没有影响樊歆的发挥,也没有影响专业评委的打分。樊歆不去则以一去惊人,初赛时她头发绾起,一袭黑色蕾丝短裙,以一段优美无瑕的古典芭蕾舞选段让八个评委全票通过,而决赛时她一改从前柔美的典雅,穿着宽松的嘻哈装,跳起了劲爆街舞,这快歌辣舞让评委眼前一亮,更看到了她的可塑性与多变性,于是又以压倒性的成绩从全国十强直送前三甲,这惊艳的两连跳,让她瞬时成了夺冠热门。
  赛式的新闻炒得沸沸扬扬,媒体态度也很微妙,既不明白这种私德有污的女人为何能进入国际赛式,又对樊歆的卷土重来很是意外,在爆出“涉嫌杀人”丑闻后,他们都以为樊歆就此GAME OVER了,没想到她还想要重振河山……
  另外媒体对她的新发型也有些不习惯,这个一贯在世人面前留着齐腰长发、笑容轻柔的女人,现在短得只到及耳,衬着那削瘦的身姿,一扫过去的温柔恬静,愈发倔强明利。
  不少媒体有冷眼旁观感。呵,一个杀人嫌犯,以为剪了头发改头换面,就能逃过这一身恶名吗?东山再起哪有这么简单!“T.K”的角逐这么激烈,即便拿到了国内冠军又如何,到了国际上强敌如雨,哪那么容易杀出重围?
  于是不少媒体们抱着看戏的心情作壁上观,没想到接下来的赛式结果一次次打他们的打脸。
  11月12日,樊歆获得中国“T.K”赛区冠军。
  11月19日,樊歆过五关斩六将,进入国际十强。
  11月27日,樊歆凭借过人天分及狂热的勤奋,杀进国际前五。
  前五什么概念,里头还剩两个男的三个女的,干掉对方,舞王舞后的桂冠就是自己的了。
  对于舞王组,因着两个男人不相上下,所以结局极具悬念感。而舞后组就不同了,里头那个叫戴安娜的选手,不仅名如其人,长得像戴安娜王妃一样貌美倾城,实力更是强到可怕,是蝉联三届的舞后,不出意料的话,舞后多半又是她了。
  果然没有悬念地,争夺舞后的初赛,戴安娜便将樊歆干掉了,八个评委再加两个大众评委代表,每个人十颗星共计一百颗星的满分成绩,戴安娜拿了八十五颗星,而樊歆是七十九,只差六颗虽败犹荣,但输了就是输了,樊歆在一片惋惜中下了场。
  国际记者们面有唏嘘,国内媒体也收到了风声,媒体们意见不一,樊歆作为中国最强选手出征T.K,有媒体因为爱国情操欣然呐喊,也有媒体抛去对樊歆的偏见,中肯地对樊歆杀入国际赛感叹道:“原来樊歆的舞比歌更厉害,只是从前没显山露水。”
  更有人冷嘲热讽,“再厉害还不是被干掉了,戴安娜连拿三年舞后不是白拿的,想赢她,樊歆再去练个十年八年吧。”
  然而,这句话说完没多久就再次被打脸。
  就在戴安娜上半场干掉樊歆,又干掉另一个叫黛尔的选手后,复活赛启动了。为了保证公平,舞台规则如下,决赛分上下两场,第一场如果有人赢了所有对手,成为“准舞后”,那么输了的对手里,将有一个复活名额,这个复活选手会作为对准舞后的最后考验进入下半场,双方将以上下两场星数相加为总成绩,如果准舞后捍卫住总分,那便是实至名归的全球最强舞后,如果被后来者居上……那么舞后的位置,就得让贤了。
  比赛至此由决赛排名聚焦到“复活名额”上,即在樊歆与黛尔中选出一个。至于怎么选,一半靠评审团的投票,一半则靠大众评委。
  评审团的投票5比5,旗鼓相当,胜负就只能看大众评委了。
  大众评委就是观众的网络票数,说穿了就是拼粉丝。投票时樊歆有些忐忑,她在国内备受争议,虽有人因为爱国情操支持她,但也有人带着有色眼镜看她,而黛尔在舞蹈界成名比她早,去年前年都参加了“T.K”,虽没拿到舞后,但积累了许多粉丝。
  但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网络票数她居然比黛尔高!
  她没想到除了支持自己的爱国本土粉丝外,竟还有一批浩浩荡荡的国外潜水粉丝。
  就在投票当晚,不仅有大批国内粉丝踊跃参与,还惊喜地冒出了两个国家的军团。
  一个是法国,樊歆曾在法国呆过一段时间,彼时她不仅唱歌出专辑,还做了许多公益,关于她为孩子雪中举伞的公益广告曾传遍法国的大街小巷。去年她回国后因各种羁绊没有再去欧洲,但对“Star”这个名字,仍是有不少粉丝在等待。时隔一年她重出江湖参加“T.K”,那惊艳的舞姿,让等待的粉丝们眼前一亮!粉丝们对国内温雅的事并不知情,但这个叫Star的女人,不仅会唱歌,会弹奏,跳舞竟也这么棒!浪漫热情的法国人激动了!于是拿着手机,投投投!
  除了法国的粉丝外,而另一个国家则是奥地利。
  樊歆没想到奥地利的人民会这样热情,她去年只在维也纳呆了十来天,就跟安东先生跑了几场慈善会,根本没积累名气。但她哪知道,奥地利人民根本不是冲着歌舞上的名气来的,而是冲“维也纳女英雄”来的。曾经樊歆在维也纳街头冒死救下一名婴儿,那张她顶着黑洞洞枪口的惊心动魄照片一夜间传遍奥地利,这女英雄的光荣印迹,从此留在奥地利人民心中了。加之她本身舞蹈功底就强悍,而奥地利本国又没有没有选手进入决赛,于是理所应当的把票都给了樊歆。
  如此各国粉丝军团强强联盟,最终为樊歆拿到了复活赛名额。那个复活之夜,樊歆站在舞台上,三步之外她的对手戴安娜傲然挺立,老牌舞后的气场浑然外露,激起粉丝狂热呐喊。可舞台一侧樊歆却笑容浅浅,目光坚定,无半点怯畏。
  除了现场呐喊的粉丝,网上粉丝也是各种激动,戴安娜出身英国,粉丝们在脸上画着英国国旗,而樊歆的粉丝则全画星星,既显示了五星红旗,又配合“Stsr”的名字,完美的相得益彰。热情的粉丝们还成立“樊歆后援会”,一群可爱的男女老少自拍成视频上传,一面晃着脸颊上的五角星,一面对着视频齐声喊“Star,go!go!go!”灯光一照过来,黄灿灿一片,那叫一个群星璀璨!
  ……
  而眼下,粉丝们的偶像这些天正在练功房内,为了决赛疯狂练习。
  因为训练强度太大,樊歆两天前不慎从一米五高的高架上摔了下来,伤了脚,涂了药后她带伤继续练。
  这天换药的时间又到了,樊歆坐在椅子上,看着小金替她包扎伤口,换药的空荡经纪人芳姐将这几天的报道拿给她看,鼓励士气,“星星,咱一定要加油!要对得起粉丝的呐喊,也要让不认可咱实力的人大吃一惊。”
  小金点头,“可不是,参加T.K后就有无数嘲笑与质疑,还有人说我们收买了评委……呵,他们不知道吗?歆姐从前在加拿大那会,跳舞就很牛逼了好吗?拿了温哥华的好几项奖,大学还没毕业就有多家经纪公司想签,只是歆姐想回国拒绝了……再加回国后重心在歌唱上,舞蹈功底没露太多而已。”
  樊歆只是笑。
  小金又义愤填膺地说:“咱不仅要惊艳世界,更要让那些说风凉话的人打脸!你知道吗?那天有记者去采访评委,问,你们知道樊歆在国内的负面新闻吗你们允许这样有污点的人成为舞后吗?我当时气得抓狂,空口无凭泼脏水啊!”
  与小金的气愤相反,樊歆一脸平静:“然后呢?”
  小金一笑,“呵,幸亏评委够客观,冷冷说,作为一个专业舞蹈平台,我们只看艺术造诣,选手的私人生活我们不作任何评价。”
  樊歆颔首,“评委说的对,我们靠实力说话。”
  几人沉默一会,小金低头看着樊歆肿如馒头般的膝盖与脚踝,忧虑道:“希望伤口快点好,不然再有实力决赛也跳不了啊。”
  “就算不好,我也会跳完。”樊歆浅笑里含着坚定,“我要向所有人证明,没有歌,我还有舞。”
  小金半无奈半心疼,“就算这样也别这么拼啊?拿到第五名已经很棒了,这么多年没人像你一样,头次参加“T.K”就拿出这么好成绩。”她说着将目光投到身后练功房,别人练功房都是平整的,樊歆却满是架子与高台,高台之间连着细细的竹篙——不知道的压根不会想到这是舞蹈道具,还以为是玩杂技呢。
  小金指着架子埋怨,“你干嘛编那么难的动作,非要从台子上跳下去,换个动作不行吗?就算要表达内涵也别这样折磨自己啊!”
  樊歆不以为意,“没难度凭什么与戴安娜对决?我的名声与功底本来就不如她,再不想点心思,怎么赢?”
  “既然这样,上半场时您就该把这舞拿出来啊,万一发挥超常就赢了呢?”
  一旁芳姐拿指尖敲敲她额头,“小丫头这就不懂了吧,这叫策略。”
  樊歆点头解释,“田忌赛马,总是要输一场的,何不把杀手锏留到最后?”
  小金默了默,慢慢了然。
  这段舞是樊歆的王牌,如果一早亮出来,即便上半场赢了戴安娜与黛尔,戴安娜仍会复活出战,下半场再没有压轴戏,守不住准舞后的位置仍然是个输。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输掉前一场,让戴安娜干掉黛尔,自己保存实力再与戴安娜一对一对决。
  小金对樊歆竖起了大拇指。樊歆却将短发捋了捋,喝了两口水又接着练去了。芳姐看她脚上的伤,想让她休息会,她却一笑,“最关键的几个舞步我还没领悟好,后天就要登场了,这时候休息就功亏一篑了!”
  芳姐拦不住她,只得由着她去了。
  高高的竹架上,那个身姿纤瘦的女人低伏,时而旋转,时而振臂,那些高难度的动作她上上下下,跳得满头大汗,而她不觉累似的,那齐耳的利落短发露出雪白的后颈,投在墙上的身影都如斯倔强,一如这三个月以来,她没日没夜不停不休,累了,冲个澡继续,困了,拍拍冷水再来,伤了,绷带一扎继续……这顽强不屈的她,跟四个月前那坐在公寓地上,颓废绝望的女人截然不同。
  “真是拼命三娘啊!”芳姐感叹着,将目光投向窗外,雪花还在纷飞,她低声道:“希望决赛一切顺利,别出什么意外!”
  可她万万没想到,比赛不仅出了意外,而且是大意外。
   
☆、第122章 Chapter122 青雀
  两天后,TK总决赛在伦敦开幕,这个决赛的夜晚,不亚于影视界的奥斯卡,运动界的奥运会,全球目光都聚焦于此。
  舞王之夺赛结束后,气氛推向了高.潮。哗啦啦的掌声后,便是舞后之争了,按规矩守擂的准舞后先上场。戴安娜一袭金色钉珠短裙,立在璀璨灯光之中,耀眼如恒星,一上场便引起尖叫无数。
  她跳的是热情的伦巴,那强劲的节拍,准确无误的姿势,明快洒脱的表现力,引爆一阵阵掌声,狂热的掌声中她忽然腰身一转,双手叉腰立正站好,音乐眨眼切换,伦巴一眨眼变成了踢踏舞,轻快的舞步中,她踢踏着双足,每一个动作都踏在节律上,而她微笑着,明明是四十岁的人,笑容却如孩童般纯粹,仿佛舞蹈是一件欢喜而享受的事,观众不由自主被她感染,随着她沉浸在舞蹈的欢快中。
  可踢踏舞不过片刻,戴安娜蓦地转身,甩下身上金色的短裙——里面竟是个性感小背心,背心下缀着流苏,在灯光下招摇着火热的美,而她收住了踢踏舞的步伐,纤腰与丰臀摆起,瞬间变成了肚皮舞,她热烈地扭腰转臀,边跳边眉眼如飞,随着节拍肆意张扬着火热的美——一秒钟从稚童便成性感女郎,观众再次被这欢快的变化惊喜。
  接下来的惊喜简直让人眼花缭乱,恰恰、探戈、爵士……短短的五分钟,戴安娜跳了七八种舞,游刃有余地辗转变换,不仅展现了她多元化的风格,更展现了她超高的驾驭能力,场下尖啸声、呐喊声、喝彩声声声入耳,快将舞台掀翻,甚至有人在台下直接喊“舞后”两字了,那狂热,俨然今晚的桂冠已是戴安娜了。
  听到那些呐喊时,舞台一侧候着的樊歆团队不由都压力山大。小金紧张的满手是汗,低声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戴安娜蝉联三冠了,太强悍了!”
  芳姐颔首,“前几局她根本就没有发挥真正实力,今天压轴才拿出来,实在可怕。”再瞟瞟舞台下不住点头的评审团,道:“这分数肯定要上九十星!”
  “九十?”小金道:“那我们压力太大了,她上局八十五,樊歆姐只有七十九,本身就差了不少,这局她再来九十,樊歆姐起码得拿到九十七才能赢她!娘啊,九十七啊,这么多年T.K上就没有人拿过啊!最高分也不过九十三!”
  芳姐面色凝重,“咱就祈祷她没有九十吧,万一评审团有人不喜欢这种风格呢?”
  小金颔首,“但愿。”
  然而两人下一刻便被毫不留情打脸了。
  五分钟后,戴安娜本场成绩出来——九十二!!!!比九十还多!!
  看到屏幕上那一排排星星时,小金要哭了。九十二!意味着樊歆必须拿到九十九才能赢。
  九十九啊,近乎满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小金觉得天要黑了,身侧一贯镇定的芳姐脸也变了,但关键时刻,她经纪人的精神仍然存在,她拍拍樊歆的肩说:“别有压力,尽力就好,大不了咱明年再来!”
  樊歆与团队的紧张相反,她面色沉稳,眼睛在灯光照耀下明亮如星,仿有无坚不摧的坚定,“先把今年做到最好。”
  她话落一笑,在主持人串场语后,登上了台。
  台下观众还沉浸在戴安娜给予的疯狂中,九十二的高分,不出意外的话,舞后的结局已定,他们为这高分激动欢喜,连下一个选手登台的掌声都忘了给。
  直到音乐响起,他们的注意力才被拉回来,在看到舞台布景的一霎,全场一怔。
  幽暗的舞台幕布缓缓拉开,出现了几个高高低低的架子,还缠有翠绿的枝桠嫩叶,像是人工树,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像是片小树林。
  这是……舞台剧吗?
  观众的疑惑中,架子上却出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她一袭青色长裙,头戴翠绿的翎羽头饰,裙裾上的羽毛缀着珠片,随着身姿摇曳闪烁如水晶……然而让观众眼前一亮的不是她奇异的穿着,而是她的出场姿势。
  ——她不是走出来的,而是蹦出来的!
  她单腿沿着台阶跳到了高台上,趾尖以芭蕾舞的形式立起,掂在竹篙中央,那泼墨的长发如鸦羽纷飞,那纤细的脚踝在数根竹篙间轻盈的来回跳跃,那优美的脖颈微扬向天,合着那轻灵的姿态、妙曼的律动,像一只出没在夜色里,神秘又空灵的青鸟。
  观众恍然大悟,这舞蹈是有剧情的,她是在模仿青鸟,不愧叫《青雀》。
  有点意思,众人投入了。果见舞台上灯光幽暗,那高台模拟的茂密枝桠间,青鸟在树丛起舞,她时而翩跹轻跃,时而双臂舒展摇摆做飞翔状,时而踮起脚尖轻快旋转,宛若一只活在丛林里,快乐的生灵……
  台下的众人光看舞蹈是很养眼的,可当看清道具后,所有人齐齐瞪大了眼,这些动作单放在平地上不难,但在高达一两米的高台,还是踩在细如手腕的竹篙上,就不可同日而语了。这原理好比踩钢丝,保持平衡是第一要务,力度稍有偏颇,就得从高处摔下去。而保持平衡外,还要在上面做出各种舞蹈动作,这就难上加难。
  台下观众爆发出了掌声,为这别开生面的舞蹈,也为这高超的舞技。
  青鸟继续在丛林里欢快起舞,从这个枝头跳到那个枝头,舞台光影效果极佳,枝桠簌簌抖动,婉转的鸟鸣音乐十分衬景,那纤巧的身姿仿佛真化身成了鸟,灵巧的跳跃,在轻盈中找到沉稳的平衡点,做出一个个高难度的动作,激起掌声一片又有一片。
  下一刻台上传出呼啸的声响,似乎是风声,舞台上树林被风刮的枝桠乱颤,旋即“砰”一阵大响!惊呆了全场观众!
  鸟儿摔了下来!
  是结结实实的摔!从一人高的台子狠狠摔到地面,舞台都轻抖了一下。
  是发挥失误还是舞蹈剧情?观众席里齐呼:“Oh,my god!”心都均是一紧。
  一侧主持人和评审团也一惊,将目光转向樊歆团队的经纪人,芳姐露出一个释然的笑,示意这是剧情,众人这才放心继续看。
  舞台上风的呼啸声还在,灯光暗了下去,滚雷与霹雳声渐次响起,大屏幕上出现阴云密布、狂风暴雨的场景,顶级音响传出哗啦啦雨声,台上树摇叶动,枝桠狂摆,整个舞台化身成暴雨下的密林。
  被大风刮下来的青鸟露出痛苦的表情,它扑闪着翅膀,在暴雨中狼狈的挪动,可翅膀使不上劲,颤抖几下又伏了下去,光影时明时暗,模仿着雷电的交替,怒雷闪电与倾盆大雨中,小小的生灵躲无可躲,面对自然界的巨大恐惧,浑身颤栗。
  暴雨终于停下,阴霾的树林里,鸟儿蜷缩着,被雨淋得奄奄一息,虚弱的她挣扎着翅膀,想站起来飞回树梢,可她刚刚站起,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她曲着右腿,做出疼痛的姿势,显然狂风将她从枝头吹下时,右腿摔伤了。
  鸟儿不甘心,一次次站来,又一次次摔倒,舞蹈者的表演极生动,她指尖颤抖着,贴着地辗转挪移,手臂举起数次又无力放下,将重伤扑闪着翅膀却无力飞翔的鸟儿表演得入木三分,台下的观众心弦如被紧扣,目不转睛。
  音乐从狂风暴雨换到了悲凉抒情的风格,衬托着鸟儿的无助凄凉,让人身临其境。疼痛的挣扎中,舞蹈者突然将头昂首向上,伴随着音乐里的尖啸,舞蹈者紧绷着身体,像鸟儿昂头向天发出悲鸣。
  那一声啼叫不仅含着痛苦,更含着对命运的不甘、不屈与愤慨。全场的人被这声啼鸣倏然攥紧,看向这只被厄运袭击的鸟。
  这一声啼鸣后,鸟儿像是积攒起全身力气,奋力起身,她摇摇晃晃,受伤的右脚因为疼痛一跛一跛,走步了几步便要重重喘气,可她即便忍着剧痛,一步一挪,也要倔强的挺立——全场不禁鼓起掌来,为着这只不屈于的鸟,也为着这生动的舞蹈表演。
  芳姐跟小金不由自主也鼓起掌,小金低声道:“歆姐发挥的真好!刚才那下摔得好逼真!那表情,绝了!”
  芳姐却眉头紧锁,似乎发现了什么,须臾小金脸也变色了,她看着舞台上滴滴答答的东西,猛地瞪大眼,“完了!刚才是真摔!歆姐肯定伤口崩开了!”
  与此同时,台下评审团与观众也随着大屏幕上的画面看出了不对劲,舞台上的女子还在舞动,可她身上的青色羽裙上,似有梅花朵朵晕开,而她经过的地面,留下丝丝缕缕的鲜红血滴。
  ——方才表演从树上被风刮下来时,一个高难度的跳跃后,触发了樊歆脚踝上的伤,剧痛之下她真像舞蹈里的鸟儿失足从高架上摔了下来,膝盖重重磕在舞台上,当场皮肉就裂了口,只是长裙遮着看不到。而随着动作越发剧烈,伤口的血便越发汹涌,但即便如此,她也从未露出任何不适,仍是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舞蹈之中。
  主持人及评审团还有场下观众都惊了,惊讶之后便是骚动,有观众交头接耳,有观众摇头焦灼难耐,可台上舞者却转过脸来,对着镜头露出坚定的微笑,仿佛在用无声的眼神告诉所有人:“没关系,我可以。”
  这个眼神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所有骚动一霎化为安静。安静过后是深深的动容,观众掌声热烈的响起,给这只青雀的角色,更给这个流着鲜血,忍着剧痛,也要完成舞台使命的女人。
  而那边,评委团的评委们也在一边敬佩鼓掌一边低声交谈:
  “我觉得3号选手Star棒极了!精神可嘉!创意也很精彩!用舞蹈来展示大自然生灵的美,让人产生一种对生命的喜爱与敬仰。另外舞蹈的表现形式也很巧妙,融入了舞台剧的表演方式,生动、活泼,让人眼前一亮。”
  “NONO,更让人讶异的是舞蹈难度,就像在钢丝上跳舞!听说她只练了一个月,我的上帝,你让我练一个月,我都未必能站稳!太难了!难度系数可以单独打分吗?有十颗星我得给她二十颗。”
  “不止是难度,对舞蹈文化的认知以及运用也很惊艳,你们仔细看,她踮脚跳的时候有芭蕾舞的轻盈,而其它借用竹篙的舞蹈动作,又借鉴了中国少数民族的竹篙舞……她将中西方的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完美融合,舞蹈内涵要比戴安娜那个深刻的多!”
  “不,我更看重她对舞蹈的态度,刚才一个动作时舞裙掀了起来,我发现她脚上包扎了好几处伤口……脚踝、膝盖上都有伤……膝盖的伤应该很严重了,血将绷带全部染红了!就算这样,她也没想过退缩或者放弃……这种顽强的精神,值得赞叹!”
  “你们都说的很对,但我觉得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舞台表现力!有一句话可以形容她的表现——用生命在舞蹈。她好像真的化身为鸟,或者,这只鸟就像她灵魂里的自己,历经风雨还要往上爬!这种将自我代入,淋漓尽致的表演具有强大的感染力,你们看观众的反应就知道……”
  “对!”几个评委一起点头,再次跟着观众一起鼓掌。
  此起彼伏的掌声中,舞台那侧小金轻声跟芳姐说:“歆姐太不容易了……”
  芳姐看着台上樊歆,说出了跟评委一样的话,“这只鸟不就是她吗!她是在舞蹈,可也是在诠释自己啊!”
  小金重重点头。
  舞台上音乐与灯光还在变幻,青鸟的剧情逐步推到了高.潮,这世上恐怕再难有舞蹈能像今天这般,角色与演员如此完美重合。剧情里这个被狂风袭击,从高枝摔下,深受重伤的青鸟,从剧痛中爬起,哪怕流着血,也要一次次扑扇翅膀,尝试飞翔。而它的演绎者也曾遭遇坎坷,被命运碾压,可她从未放弃,就像这只鸟,即便摔伤翼翅、折断双腿,也要擦干眼泪,忍着锥心剧痛,一步步顽强地走出命运的深渊。
  灯光倾洒在舞台上,给舞者镀上一层银色的辉亮,或者,那不是灯光,而是舞者的光,这一刻翩翩起舞的的她,不再是几个月前关在房里哭泣颓废的她。她不顾伤痛,不惧磨折,不畏坎坷,踩过鲜血,熬过绝望,挺过炎凉,在痛苦中觉醒,在绝望中新生……她在舞台上纵情摇摆、旋转、跳跃,将每个舞姿发挥到极致。她的身体里充满了能量与光芒,哪怕是落在地上的影子,都张扬着力度与激情。
  她的激情和坚持终于引爆了全场,在最后鸟儿历经痛苦终于重回枝头的刹那,掌声雷鸣般的响起,台下观众有人眼里含泪,有人将掌心拍的通红,更多的人跟评审团的评委一道起身,为了这段舞,更为了这个不屈不折的倔强灵魂!
  鼓掌致意!
  飓风一般的欢呼声中,几个评委同时大喊:“Perfect!”
  在无数人欢呼鼓舞的掌声中,评审团开始打分,而观众们用不可思议的眼神仰望着那个膝盖流血,却仍站在舞台中央笑容浅浅的女子。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要有怎样的勇气,才能忍着一步一锥心的痛楚,将整段舞蹈的各种高难度动作完美收工?又要有怎样的毅力,受伤浴血的这一刻还在台上保持礼节背脊笔直,对着观众真切微笑?
  这必须是从心底深处,从命运深处,热爱舞蹈、热爱舞台的人,才能有的虔诚与执着。
  观众更加动容,疯狂晃着手中荧光棒,齐声朝评委大喊:“满星满星满星……”
  呼喊如浪潮般翻腾,快将屋顶掀翻,远比戴安娜评分时更加澎湃。五分钟后,全场的掌声中,主持人揭开了十三季以来T.K最激动人心的一幕!
  满星!一百星!
  十个评委,每个人都给出了满星,不仅为了这段别开生面的舞蹈,惊艳四座演绎形式,励志感人的剧情,更为了这坚持到底的舞台精神与百折不屈的舞蹈之魂!
  这是当仁不让的“The.King!”

☆、第123章 Chapter123 崛起
  因着T.K出了位历史上首位夺得满星的舞后,樊歆离场时,无数媒体蜂拥而至,闪光灯像雨点般频繁,粉丝更是汹涌如潮,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激动与兴奋。
  随之而来的,就是爆红。
  一夜之间,几乎所有国际新闻都是她,用芳姐的话说,就是一个无名小将猛然打破奥运会最难记录,干掉老将夺得金牌,自此全球瞩目。
  听到这话时樊歆正在看新闻,电视新闻上也是她自己,那是昨夜里她以舞后身份立在舞台正中,头戴象征T.K皇冠,在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加冕为新一届舞后的视频。
  小金指着电视机说:“姐,你当时戴这个皇冠简直霸气外露!”
  “是吗?”樊歆笑着看视频。
  小金点头,又低头去看樊歆摔伤的膝盖,那地方被包的如粽子般厚实,小金方才的亢奋渐渐远去,她忽然吸吸鼻子,拉住樊歆的手,道:“姐,你知道吗,你从台子上摔下来时吓坏我了,我好怕你再也起不来……”
  “怎么会?”樊歆淡淡地笑,“离开Y市的那一刻起,我就对自己说,失去歌喉又怎样,只要我活着,就不会永远跌倒哭泣……这次T.K之战,是我重回舞台的第一站,更是我最重要的跳板,我就是爬,也要爬起来!”
  她温声浅笑,眸光却坚毅如铁,小金看着她,一时百感交集。
  一侧芳姐插话进来,“知道我为什么跟星星合作吗?因为我看得出来,她这样的人,承受的越多,就会越强。”
  “是啊,磨难未必全是坏事。”樊歆将目光落向窗外,屋外苍穹高远世界广阔,她笑了笑,眼里有不可动摇的坚定,说。
  “使我痛苦者,必使我强大。”
  ※
  T.K大获全胜后,樊歆没有回到国内,而是借T.K为命运的跳板,奔向下一站更强的自我。
  此后的一年时间,樊歆马不停蹄辗转各国,顶着满星舞后的头衔,她参加了多个国际舞蹈界的顶尖活动,一步步摘下更多荣誉,同时趁热打铁举办了自己的独舞演出,另外积极发挥自己的其他才艺,例如提琴演奏、歌曲创作,将知名度与曝光率拓展到极限……她多元化的才能让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她,喜欢她。
  这一年在她的勇往直前下,事业很顺利,大概印证了那句“情商失意,商场得意”的话吧。
  不过也有不快的地方,在她靠努力与勤奋一步步取得更多成绩时,总会有声音在身后泼冷水。
  “呵……以为混到了国际就能洗白吗?人在做天在看,即便成了舞后,还是个杀人犯刽子手!”
  彼时樊歆正在奥地利准备演奏会,一旁小金在微博上看到这些话时,怒骂:“妈蛋!你们全家才刽子手!我们不需要洗白!我们本来就是白的!”
  见钢琴那端的樊歆一脸平静,小金问:“姐,你不生气啊?”
  樊歆道:“生气有什么用?如果人人都能互相理解,这世上就没那么多孤独了。”
  小金云里雾里,而樊歆看向窗外,晚秋的天空苍茫到看不到尽头,浩瀚云层下,芸芸众生显得那样渺小无依。
  房间一时极静,叮咚如流水的钢琴声里,樊歆的声音合着音律传来:“小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人生在世,活着,就是一种巨大的孤独。不被理解,不被认可,甚至,不被爱。而我们能做的,就是用更多能量去填满这种孤独,譬如梦想、信念、价值……如此,无处安放的灵魂才不至于空虚无依。”
  小金甩着马尾辫,懵懵懂懂地点头。
  樊歆一笑,继续低头练琴。
  只是一霎之间,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是一年前不堪回首的过去。
  历经昔日绝望,她在一夜之间大彻大悟,命运将她打进深渊,她失去了前进的光,于是,她变成自己的光。将痛苦与绝望熬过,期盼用更多物质填补破碎的灵魂。
  等到有一天,重新充沛,焕然新生。
  ……
  这一年便这样过了,第二年很快来到。
  新的一年樊歆在拼搏事业的同时,还触电了许多新鲜事物,比如电影。
  这事说来也巧,还是因为安东先生。安大好人一有时间就搞慈善拉捐款。而樊歆虽命运波折多难,但从小受两位善心的母亲教养,耳濡目染也是善心之人,事业走上正轨收入渐丰后,她将自己所得一部分捐给了安东的慈善基金。
  原本这钱捐出去没想要回报,没想到真是应了好人有好报的话,樊歆竟在慈善会上遇到了托马斯。这个她人生中,影视生涯里最重要的伯乐。
  托马斯是谁?国际鼎鼎有名的大导演,十部片子五部拿奥斯卡三部拿金熊两部金棕榈,这导演功底,放眼全球也是没谁能比了。
  托马斯是安东的老友,彼时他正在寻找新电影里的某个角色,虽然只是个配角,但人物很出彩,而且角色要求很高,不仅要颜值高、会跳舞、还要瘦、瘦的纤细轻盈如蝴蝶、最重要的,眼睛必须有灵气……托马斯对几个候选人都不满意,看到樊歆时他眼睛亮了!考虑樊歆一直活跃于歌舞领域,他担心她不愿跨行影视,还专程托安东搭桥,才拍板了这事。
  影片拍完后,凭着托马斯的名头,自然是场场爆满,樊歆的戏虽然不多,但她饰演的那个纯洁灵秀的精灵公主,头戴花冠,身穿雪纱长裙,有着透明的翅膀与精致的面容,在密林轻盈一舞后的回眸一笑,深深惊艳了全球观众。
  自此,也真正打开了樊歆电影界的大门。
  因着这部电影收获好评无数,托马斯又让樊歆舞蹈事业的空隙中,接拍了他某位朋友的作品。因着剧本很棒,人设很赞,导演功底很好,即便樊歆中规中矩的发挥,第二部仍然再获好评。
  接着第三部第四部又开始了,数次合作,托马斯发现了她在影视上的天赋与可塑性,这次自己的电影直接给了女二,很重的戏份,拍戏时托马斯处处提点她,樊歆本身就聪慧,加之又是勤奋好学的主,一旦投入与就容易超常发挥……最后这部戏她一不小心拿了金熊奖最佳女配,另外还帮托马斯拿了个最佳影片音乐奖。
  说起音乐奖,完全是歪打正着——托马斯原本有专业的音乐团队,但樊歆本身就参与影片拍摄,对故事理解更深,闲暇时有音乐灵感她就记录下来,不料编成曲后收录到影片中,竟被大赛组委会相中,得了音乐奖。
  对此樊歆认为只是灵感上的运气,其实她编曲功底不算出众……但她越推辞,托马斯越觉得她谦逊,再想一部影片她为自己抱了两个奖,便越发器重樊歆,但凡有作品筹备,必定想到樊歆。
  除此之外,也有其他导演通过托马斯的作品认识了樊歆,越来多的影片找上门。樊歆虽不是科班出身,但勤奋认真,敬业专注,为人又能吃苦耐劳,只要剧本好,女二女三女四都不挑,所以导演制片们都对她极为满意……最忙时她一个月在四个剧组间穿梭,渐渐从不起眼的影圈新人,变成影坛熟悉面孔。
  春去春又来,出国打拼的第二年,就在各大剧组中辗转而过了。
  第三年夏天,在樊歆拍了好几个角色后,樊歆托马斯又来找樊歆了,这次竟给了女一,吓了樊歆一跳!多少演员跑了无数年龙套也没熬到主角,可托马斯几部片子就将她扶上了正位。
  樊歆受宠若惊,自是竭尽全力。她的努力没让托马斯失望,虽然没摘下影后桂冠,但也入围了戛纳最佳女主角,美美走了一趟红毯。噼里啪啦的闪光灯中,她左手挽着国际最知名导演,右手挽着国际影帝,也就是影片男主,两个男人笔挺黑西装一左一右,绿叶衬花般同她一道走红毯。她一袭D&E高级定制手工长裙,长达两米的大拖尾裙摆,垂眸一笑梨涡浅浅,身边影帝还绅士地替她整了一下裙摆,似是被她的魅力倾倒,这一幕被摄像机拍下,成为这年戛纳最惊艳的话题。
  影视界混的风生水起之时,另一个好消息也重磅来袭。
  樊歆万万没想到,她曾以为失去的的歌喉竟在恢复!
  想来命运就是这般柳暗花明,三年前她痛失歌喉,曾以为人生就此黯然,不料黑暗之后,她迎来了更耀眼的星光!
  她几乎喜极而泣,推掉了几部影片,拾起从前的歌者之梦,开始筹备专辑。
  专辑很快推出,因着她过去本身就是口碑不错的音乐人,又曾出过四张销量不俗的专辑,对于此次回归后的新专辑,曾经的粉丝期盼已久,再加宣传造势的成功,唱片成绩不错。收获好评的同时,粉丝们还惊喜发现,专辑的大部分词、曲、唱,都是樊歆一手包办。这个历经多年磨练,最初只会演唱的歌唱型艺人,已成长为一个全能型的音乐人,这是她向粉丝,向自己交出的最好成绩单。
  第一张专辑卖得火热,樊歆趁热打铁推出了第二张,她邀请了更多实力音乐人的加入,想将后续作品推上更高水准。如果前一张专辑的定位是“精品”,那么第二张则是“经典。”
  因着这两年她在圈内谦逊做人,专注做事,积累了极好的人缘及口碑,不少著名音乐人纷纷出手相助,其中最大咖当属音乐教父安东。如果说樊歆在影视方面的贵人是托马斯,那么音乐方面的贵人必是安东——这些年多少人求着安东作曲,他都爱理不理,可对樊歆就另当别论。这两年他拿了樊歆大把善款,本就对她的人品持褒扬态度,而樊歆对事业的努力与执着,他也尽收眼底,基于对樊歆的欣赏,他火力全开,几乎成了樊歆第二张专辑的半个制作人。
  果不其然,在一圈顶级大咖的联袂协助下,第二张专辑的成绩爆好,上架便被售罄,主打曲在各大音乐网站排行名列前茅,而安东不仅在热卖时帮忙吆喝,还将主打曲推荐给了他的导师霍尔先生。霍尔这位带出了安东、温浅等高徒的音乐界泰斗,素来以严苛出名,几十年难得夸人,听完樊歆的歌曲后他同样没夸,高冷着一张脸,似乎什么也没听到……谁知夜里却在自己的博客上默默转发……如果说安东是樊歆的强助攻,那么霍尔就是秒杀全场的神助攻!他这转发推荐虽在无声中进行,却比任何媒体夸一万句更有效,樊歆排行榜的成绩原在前三甲浮动,音乐泰斗这一强推,立刻独占鳌头睥睨群雄。由此她又创造了两个记录,一个是在榜首时间最长的记录,另一个则是打破十几来,从无华人女歌手冲到榜首的记录。
  这些好成绩让她在第三年的乐界,奖项拿到手软,“年度最佳金曲奖”、“年度金唱片奖”、“最佳流行音乐原创奖”……她还受邀参加各大国际音乐节,其中就有英国举办的“格拉斯顿伯里音乐节”,在这个全球规模最大的露天音乐节,她与数十位全球顶尖级音乐大腕一道红毯入场,舞台上她边舞边唱,头顶是浩瀚夜空,身下是十几万歌迷环绕。来自全球各地的观众仰望着她,无数根荧光棒随旋律摇曳,掌声、呐喊、喝彩、尖啸……声浪一**在空中激撞,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颠覆,那架势,俨然她已是乐界新兴天后。
  ……
  音乐节后,樊歆毫无疑问再次上了新闻。
  无数热情洋溢的文字都关于她,关于这个渐渐染上传奇色彩的女人。
  外媒给她冠上的标签很多,从前她是“中国的精灵歌姬”、“天才音乐家的伴侣”,而如今她摆脱过去,来到更广阔的天地,一步步成为:“满星舞后”、“最具才华女星”、“慈善天使”、“最美东方面孔”、“托马斯御用女神”、“好莱坞蹿升最快女星”、“歌舞影三栖女神”、“星途开挂的女人”、“上帝送给世界的惊喜”、“男人最想约会的对象”、“迷住国际名导与音乐教父的中国女人”……
  这些标签,除开最后几个是戏谑,其他几乎囊括樊歆这三年的历程。
  短短三四年,她创下了演艺界从未有过的奇迹。她的星途就如媒体所言,开了挂般勇往直前而战无不胜。演艺界在某一领域做出成绩就为之不易,她却在舞坛、影坛、歌坛遍地开花。她不断创造骄人成绩,又不断刷新纪录。人们仰望着她,仰望着这个不断给予世人惊喜,令世界不可思议的女人,会跳舞、演戏、演奏、歌唱、创作……她几乎是个超实力全能偶像!
  但她并没有就此满足,反而将三个领域交叉辐射,她参演的影片会由她献唱,她的专辑歌曲会有她电影片段的MV,她的演奏会可以推她的新专辑……她将所有资源强强整合,推出积极有效的营销策略,明星效益几乎翻倍增长,除此之外,她还参加时装秀,成为各大奢侈品牌的新贵,热心投入公益,成为慈善界的楷模……外在塑造颜值与衣品,内在塑造人品与口碑,将个人影响力及覆盖面达到最大化。
  她用执著与勤奋,一步步走向巅峰。
  至此,国际演艺界,樊歆这两个字,已如日中天。
  ……

☆、第124章 Chapter124 桃花
  这一年冬天就在大丰收中来到,欧洲热闹的圣诞节过后,很快逼近了国内的年关。
  这些年芳姐与小金跟着樊歆在国外奔波,忙得几年没回国跟家人吃除夕饭,樊歆心下有愧,给员工们封了大红包后,整个工作室放假,让大家高高兴兴回国团圆。
  员工回国后,樊歆呆在工作室也是形影相吊,便去了机场,买了一张去加拿大的票。
  ……
  一月底的温哥华,冬雨淅沥。
  寒风斜雨中,温哥华的山景公墓里人烟稀少。没人知道,最近风靡全球的三栖天后,此刻正在园中哀思。
  纤细的身影半跪在园内的某个洁白墓碑前,将鲜艳的花束放好,然后细细拔掉墓碑旁的杂草,再用干净软布擦去墓碑上的尘污。
  打理完毕后她停下动作,看着墓碑上女人的照片,轻轻笑道:“妈妈,我来看你了……好想你……”
  照片上的女人也是微笑着,五官静雅,眼神温柔。樊歆指尖小心翼翼摩挲这张慈爱的面容,声音含着自责:“对不起妈妈……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实现你的愿望……虽然我很努力的找,去了越来越高的平台,有了越来越大的力量,但还是没得到爸爸的消息……”
  照片里的女人静静地看着她,微笑一如从前,好像在说,好孩子,不怪你。
  樊歆又说:“我在想,是不是爸爸早就没了,你在天上也找找看,万一他也去找你了呢?如果找到了,给我托个梦,告诉我你们团聚了,很幸福很快乐……我就知足了。”
  飘飞的细雨淋在她发间,她絮絮叨叨,“好了,你也别操心我,我这好的很,事业很顺,身体也倍棒……感情上嘛,几年前跟那谁掰了,也伤心过一阵子,但你别担心,我记着你当年那句话呢,你说要我找个好人,好好过一辈子,别像你那样孤独终老……所以我会找的,就算被爱情伤过,也不会失去爱的勇气,毕竟还有长长的下半生要过呢!”
  她似想起了什么,补充道:“真的,我没骗你,我现在桃花满天飞,什么人都有,多到招架不住……”
  说到这她噗嗤一笑。自从爆红以后,她这个集颜值、才华、聪慧、勇敢于一身的大牌,笼罩无数光环不说,还被评为全球最美面孔位第七(国内顶级天后苏越才排四十二,甩出N条街了)。
  如今她这位全球第七的最美面孔,桃花不叫桃花,叫桃林,浩浩荡荡能演几部电视剧。
  而在这部剧里,有几个段子被人津津乐道,第一个来自国内某个煤矿大佬。此暴发户想在圈内摆谱,竟学着圈内潜规则,表示愿出高价请国际女神共进晚餐。有人说樊歆不吃这套。暴发户眉一掀,粗声粗气道:“进这个圈的女人不就为了钱?不吃,是因为钱不够她的档次!”又问:“国内一线女星一场饭局多少?”
  旁人答:“据说这两年最红的萧倩是一百五十万。”
  大佬抱着势在必得的笑,“国内一百五,好,我看樊歆是国际一线,我给她脸,一千五百万!翻十倍看她吃不吃!”
  圈内纷纷咂舌,都在猜测国际三栖天后会作何选择。
  没想到,几天后天后还真回应了。吃。
  大佬大笑,嘚瑟地登上去巴黎的航班,与美人共用晚餐了。
  那个傍晚,大佬阔绰地丢下支票,看着传说中的全球最美面孔,那叫一个春心荡漾,他打算饭后再丢一张更大额支票,怎么也得尝尝这尤物的滋味——那激动的心,仿佛经商不如盛唐慕春寅与荣光温浅,但睡过了他们的女人,就能跟对方一样牛掰似的。
  于是他急不可耐掏出了另一张支票,正要说意图,浪漫烛光后的美人盈盈一笑,没有半点天后的架子,温声说:“谢谢王总的美意,我也有礼物要送给王总。”
  大佬受宠若惊,看着美人在灯光下笑颜如花,魂都要勾去几分,下一刻就见饭店包厢的门猛地被推开,噼里啪啦的闪光灯中,一群记者冲了进来,其中领头的说:“感谢王先生对我们儿童慈善协会的大力支持!”
  又激动地接过樊歆手中支票,说:“感谢樊歆为我们筹募的善款!那些重症患儿有救了!”
  樊歆会心地笑,慈善协会骨干又转身,围住暴发户一个个轮番握手,“感谢王先生!”
  “王先生,感谢您的无私与奉献!”
  “王先生,您的善良,上帝看得到!”
  ……
  这么多人在场,大佬哪还能对樊歆做什么,就这样眼睁睁吃了哑巴亏,赔几千万换了个“好人”的名声!
  这事传开后,圈内笑成一片,有人说暴发户偷鸡不成蚀把米,更多人夸赞樊歆机智聪颖。
  ……
  除了这个暴发户的笑料外,还有一个小王子的故事。
  说是沙特阿拉伯某国的王子,在欧洲留学,偶然看到樊歆的倾世一舞,惊为天人。此后不远千里追寻樊歆,樊歆在巴黎开演唱会,他就去巴黎,樊歆在美国拍戏,他就追到美国片场……被拒绝无数次仍不气不馁,一片痴心。
  因着他显赫的身份,这事自是被媒体们添油加醋,以至樊歆身上的标签又多了几个——“王的女人”、“XX国准王妃”……
  听到这外号樊歆笑喷了,小王子今年还没20呢,她大他近一轮,压根就没考虑过。
  后来小王子放弃了,不是因为樊歆的拒绝,而是因为他老子,也就是XX国国王,派人将儿子绑了回去,小王子走时哭得稀里哗啦,托人给樊歆带话——“真主保佑,我心与你同在……”
  ……
  墓碑前的樊歆无奈一笑,收回了思绪。下刻笑容顿住,眼风向后一扫,对着墓碑轻声道:“说曹操就曹操,又有桃花到了!”
  阴沉的天空雨丝如织,可而头顶的雨却没有飘到她发上,而是被一顶墨蓝的伞面抵住。
  樊歆扭头,看着身后撑着伞的儒雅男人,问:“程先生,你怎么来了?”
  男人冲她一笑,斯文干净的一张脸,湿润的雨雾衬出读书人的书卷气,只是稍显羞赧,不敢与她直视太久,似乎有些紧张,可眸里又藏着满满的喜悦。
  程之言。
  程之言是谁?如果说暴发户、小王子以及其他甲乙丙丁都是烂桃花,那么程之言算的上稍微靠谱点的。
  这三四年樊歆忙于工作,并不想谈感情,再加上那些年被温浅所伤,多少有点杯弓蛇影。可别的桃花她能躲,程之言她躲不过,因为他是表舅介绍的,就是那个加拿大华裔商人的表舅。表舅一直对她很好,曾照顾她母女多年,眼瞅着樊歆都三十多了,想起表姐临终嘱托,急了,又觉得圈内的明星们都不靠谱,不放心樊歆跟艺人交往,于是八卦又热心的表舅妈就将自己得意弟子程之言介绍来了。
  程之言,三十三岁,是加拿大有名的华人大律师。配樊歆这国际天后虽差了点,但一年上千万的收入,也足够安逸。
  担心樊歆不肯见面,半年前表舅夫妇还专程带着程之言从温哥华千里迢迢飞到奥地利。樊歆不好直接拒绝表舅,便同表舅与程之言吃了一顿饭。可就在那顿晚餐,樊歆才发现程之言的用心。
  这个在法庭上滔滔不绝的大律师,见了她居然手心出汗,脸通红,话都讲不出清楚。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努力讲笑话,活跃气氛。
  也是这顿饭,樊歆才知道,程之言是她十年的粉丝。从她还在加拿大读书,只是参加了个普通的电视节目,他就注意到了她……此后他的目光追随她去了中国,看她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新人,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名流天后……她的每张专辑他都有买,每部影片他都会看,每场演唱会他都花重金会买最前的座位,只为了能最近的看到她……而这顿饭,说是舅妈介绍的,其实是程之言找舅妈求来的。
  那一刻樊歆知道,程之言是真心喜欢她,他看她的眼神,就如同当年她看温浅的如出一辙。
  许是被感动,许是不好拂表舅的好意,当程之言提出以普通朋友先相处时,樊歆没有拒绝。此后两人偶尔会有联系,樊歆太忙,都是程之言主动联络她,有时打个电话问候,有时发个节日祝福简讯,节假日时程之言还从加拿大飞欧洲几次,总说是替她舅舅舅妈送东西,其实目的不言而喻……但他到了也不打扰她,或是在片场安安静静的等,或是在台下与观众一起看她的表演,从不造成樊歆的负担。
  两人关系的突破是在半年后,也就是今年的圣诞节,平安夜打电话时,樊歆无意说想吃舅妈做的熏火鸡肉,不想一觉醒来后,清晨的雪花纷飞中程之言出现在她门外,他冻得瑟瑟发抖,怀里却紧抱着个保温瓶,里面正是她舅妈的熏肉!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他怕冷了,就一直搂在怀里。
  樊歆大为感动,于是那天两人吃过晚饭后,程之言邀请樊歆一起单独散散步,樊歆没有拒绝。
  之后两人的关系就进了一步,电话简讯类多了起来,程之言总担心她工作太累,没事就四处搜罗笑话发给她,让她能繁忙的工作中轻松一下。
  如今,这爱发笑话的家伙来了,可一见樊歆脸又红了,撑着伞站在那细雨里,大律师的气场全无,像一个十六七岁见到暗恋对象的小伙子,期期艾艾。
  还是樊歆开的口,“你来这多久了?”
  程之言说:“一个小时前来的,不好打扰你,就在后面等着,但现在雨大了,你又没带伞……我就上来了。”又说:“如果你跟妈妈还有话没讲完,你继续,就当我不存在,我只是一把伞……”
  樊歆笑了,看着这把“移动伞”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舅妈告诉我的,叫我来接你回去吃晚饭,说做了你爱吃的熏鸡肉。”
  周身的雨愈来愈大,樊歆站起身,“走吧。”
  烟雨朦胧中,两人共着一把伞,在这安静的墓园里越走越远。
  两人走远后,墓园中苍翠的松柏后,缓缓走出一个高挑身影,一袭笔挺的藏青色风衣,身姿静默如松,安安静静望向樊歆离去的方向,眼神却如波涛汹涌,翻腾着无尽情愫。
  好久后他转过身来,朝着樊歆刚跪过的墓碑深深鞠躬,低声道:“伯母。”
  ……
  晚饭程之言也跟着在表舅家吃的,舅妈一个劲给两人夹菜,快把樊歆吃撑了。
  饭后程之言小坐了一会,说是陪表舅下围棋,可眼神时不时就往一旁吃水果的樊歆身上去,眉目间的欢喜不言而喻。
  夜深时,程之言起身告辞,表舅跟表舅妈二话不说将樊歆推了出去,“歆歆啊,舅舅舅妈要睡了,你帮忙送送客……”
  于是樊歆就将程之言送到了门口。夜深风大,似又有大雨要落,樊歆催促程之言快走,程之言却将她凝视着,脚步分毫不挪。须臾他鼓起勇气,将一个小巧的珠宝盒往她手中一塞,说:“谢谢你今天陪我吃晚饭,我很开心,这是送你的新年礼物,希望你喜欢!”
  他怕樊歆拒绝,立马开车就走,留下樊歆拿着礼物愣在院门口。
  樊歆拆开盒子一看,是个星星项链,细链子上有个星形吊坠,在她纤细的指缝荡来荡去,于幽暗中闪着水钻的光。樊歆一笑,正要将链子装回去,倏然眼角有黑影一晃,似是有人快速在巷子口拐过。
  “谁?”她一惊,追了上去,却见空荡荡的巷子口什么也没有,她怀疑是自己多心,低头一看,却见角落垃圾桶有一堆烟头。
  很新鲜的烟头,明显是才抽过的,顶级的高档烟,却没有一根抽全,每根都只抽了一半,甚至几口便被拧熄,透出抽烟之人心情不畅,频频拿起又频频放下。
  她越发起疑,站在巷子口往前看了看,发现这个位置不仅能看到舅舅的房子,而且角度竟然正对着她睡的那件卧房!
  如果这人真是冲她来的,会是谁?
  是他?……不可能,他虽然抽烟喝酒样样来,但只爱昂贵的古巴雪茄,从不抽这个品牌的烟……再说那死变态已经被她赶了无数次了。
  难道……是他?不,更不可能,两人断了这么多年,而且他一贯是烟酒不沾的……瞧瞧这烟头,起码有一整包,这不是他的作风。
  或者,只是她多心了?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她慢慢往屋里去了。

☆、第125章 Chapter125 风光
  春节过完团队回归,樊歆丢开年关的疑惑,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然而这紧张没持续多久,一个电话打给了她。
  亚洲最大的影视文化节将在国内S市举行,热烈邀请国际影视界风头正盛的托马斯大导演与他的御用女神樊歆做压轴嘉宾。
  樊歆不大想去,曾经她借着TK为跳板,跻身国际舞台,之后就一直留在欧洲发展。绝非是她看不起国内舞台,相反,她对国内一直有抹不去的眷恋,只是近乡情怯,过去的疼痛太多,她不堪回首,怕触景伤情。
  旋即托马斯那边来消息了,他最近身体不便,去不了文化节,但文化节的主办方与他交情很好,他对不能到场深感愧疚,请樊歆务必带着他的心意到场。
  对此芳姐兴奋不已,对犹豫不决的樊歆说:“回去!咱必须回去!你忘了,当年我们出国时那些说风凉话的嘴脸了!呵,该轮到咱回去打脸了!”
  ……
  二月二十六日,G市。
  在这个天气晴朗的冬日,樊歆离别国内舞台三四年后,荣归故里。
  这次她的回归轰动媒体网络,隆重又高调,真正叫风光无限。
  怎么个风光?专机回国,天王赫祈、王导、莫氏大小姐、周氏二公子一干大腕亲自接机。大腕们的拉风豪车就不说了,樊歆团队就自带一排车队。两辆保镖车前头开路护航,后一辆车专装经纪人跟多个助理,再后一辆车装化妆师、造型师,另还有一辆车专装衣服珠宝配饰等等……而樊歆则是最中心的保姆房车,车内设置豪华舒适,堪称移动酒店。
  一大排车从机场浩浩荡荡驶向G市市区,尽显国际天后架势,进入主城区时,无数人围观,差点引起交通瘫痪,而无数媒体闪光灯追逐着樊歆的车队,一秒钟都没停。
  时间紧迫,一行人没有抵达下榻的酒店,直达文化节会展中心。会展门口早有闻风而来的记者粉丝守候,里三层外三层都围满了,若不是保安跟保镖拼死相拦,估计会展的门都要挤爆。
  车子抵达入场口的红毯才停,万千视线下樊歆从车内款款而出,黑白拼色风衣配哑光高跟鞋,刚过耳垂的利落中碎发,墨镜遮住精致的眉眼,只露出薄唇与优美的下颚,保镖助理隔开人群团团护在她身边,将她拥簇进场。
  远以为门口的人已经够多,没想到红毯会馆里的人更是爆满。
  上百媒体高举摄像机守候在两旁,大大小小的明星不断粉墨登场,激起红毯旁记者的骚动与亢奋,在天后苏越出场时,闪光灯噼啪不断,苏越对着镜头,笑得像一只高傲自信的天鹅。
  然而不过片刻,她的高傲渐渐敛去,因为鲜亮的红毯后,出现了一张相识的面孔——媒体的热情因为这张面孔陡然暴涨,尖叫声、呼喊声、急骤如暴雨的闪光灯声,响到全场最高峰,所有人的目光中只有这个面孔,方才为苏越的喝彩,全然忘到脑后。
  这才是真正的压轴。
  压轴而来的女人,褪去了半小时下车时的风衣外套,着一身黑色丝绸露背长裙,并未戴多余花哨饰物,只在光洁的脖子配了条碎钻项链,该项链由国际顶级珠宝品牌S&Q赞助,此品牌严苛高傲,六十年来只选过四位代言人,樊歆是唯一的亚洲女星。明亮的灯光中,樊歆的妆扮大气不失简雅,璀璨的珠宝闪耀在她胸前,宛若世上明亮的星光,而她步伐端正优雅,偶尔有人喊她的名字,她便轻压下颚,示意摆手。
  士别数年,当刮目相看。几年的风雨打拼,这个被闪光灯聚焦的女人,已被岁月磨出了棱角与锋芒,唇角虽弯起淡淡笑意,却不再是过去那个温文浅笑的她,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满满上位者的威仪,姿仪极美又气场凛然,登时秒杀一干花枝招展的女星,包括苏越。
  提起苏越,镜头正中的樊歆也颇有感叹,多年前她与苏越一起出席红毯,彼时她只是小小配角,而主角苏越盛装压轴,看谁都不屑一顾。而今风水轮流转,她成为如日中天的国际三栖之后,在万丈光芒中踏过骄人红毯,而曾经的天后苏越,却只能寂寥地看着旁人的荣耀。
  那一刻樊歆想,时光果然是最好的雕琢师,她曾在痛苦中黯然失色,然而,那些坎坷与绝望终是迫出她体内最大的光芒。
  她终于成为了这一瞬最闪耀的星。
  ……
  文化节落幕后,赫祈做东,为樊歆接风洗尘,顶级的酒店包厢里,一干人喝得分外痛快。最高兴就数芳姐,她拍着樊歆的肩说:“哎呀,今儿看看那些媒体我就痛快!几年前他们踩低捧高冷嘲热讽!呵,现在呢?你大红大紫,过去的事再没人揪着了,一口一个天后,那谄媚!”
  樊歆喝着啤酒,只是笑。
  原本她打算低调回国的,但芳姐死活不肯,非要捣鼓那些阔绰排场,就为了出这口气。樊歆也没拦,数年前他们在某些无良媒体的围剿中离场,舆论的伤害几乎将人压垮,如今苦尽甘来,扬眉吐气也不为过。
  想到这,她给芳姐敬酒,由衷道:“谢谢芳姐,这几年陪在我身边,辛苦了。”
  汪姐将酒杯推回去,声音满满感叹,“我苦什么!你才苦!这几年只有我才知道你有多难!别人眼红你蹿升快,说你跟某导演某大佬有关系!我呸!你要不红那是没天理!圈里就找不出比你更拼命的!没一天睡觉超过四个小时!身上到处都是伤!看着只拼了几年,可付出的努力是别人十年也赶不上的……我要敬你!来!干!”
  “干!”樊歆跟她碰了一杯后,喝高了的莫婉婉抱着酒杯上来也碰,碰完后抱着汪姐嚎:“卧槽!我姐们在外遭这么多罪我居然不知道……”——莫氏大小姐刚刚结束东洋留学之旅,原本打算去巴黎看樊歆的,不想樊歆主动回国了。
  汪姐也喝得差不多了,抱着莫婉婉呜咽:“是真苦啊!你知道那满星舞后怎么拿的吗?她从那么高的架子摔下来,膝盖当场骨裂,那么疼,地上都是血!她眉头都不皱!观众都哭了,她还在跳!……还有,去年冬天在北欧开巡回演唱会,天下好大雪,我们说取消演唱会,但她不愿粉丝失望,坚持开演,那可是露天体育馆啊,歌迷都穿着棉袄打伞,她却为了舞台效果只穿短裙,冻得嘴唇发紫,还要在风雪中又唱又跳!下台就晕了!我们送医院后发现她掌心有血,她说怕自己在台上冻晕,撑不住就猛掐自己!指甲活活把掌心掐的!”
  莫婉婉眼睛都红了,“这骗子,每次跟她打电话,她都说很好很好……叫我不要担心……”
  “她嘴可硬了……就没见过这么倔的……”
  两个醉酒的女人抱在一起,絮絮叨叨的,终于哭了出来。
  而桌子那边,樊歆看着一群喝得东倒西歪的家伙,对身边赫祈道:“别这个眼神看着我,婉婉有句话说的好,想要牛逼,必先苦逼。”
  赫祈笑了笑,表情很认真,“吃这么多苦……埋怨过吗?”
  樊歆点头,“当然,曾经恨死了这老天!可埋怨有什么用,它就会可怜你同情你甚至放过你吗?还不如想想怎么改变……”说到这她笑起来,“再后来有天,看到一件事,就释然了。”
  “什么事?”
  樊歆抱着啤酒瓶喝了一口,这些年她在国外偶尔失眠会喝酒降压,久而久之酒量大长,如今一圈人都喝倒了,她却仍神志清醒,眼睛在灯下灼亮如星。
  她说:“有一年路过一个养珍珠的湖,看到养珠人往蚌壳里放砂。蚌那么柔嫩,砂硌进去多疼啊,但蚌就这样硬生生将砂磨成了珍珠……很久后我想,那些不好的经历,就是命运给我的砂子,它让我很疼很痛……但我熬过这一段,把痛苦化成动力,就变成更有价值的自己了。”她笑着眨眨眼,拍拍胸口,“哪,成了现在的国际三栖天后!”
  赫祈静静瞧着她,幽邃里的眸里满是动容。
  这个像珠蚌一样的女人,命运予她疼痛的砂砾,她却将它孕成了珍珠。
  他伸手揉揉她的发,她齐腰的长发早已剪去,不规则的碎发在他指尖穿过,他笑着说:“好励志,想奖励你一个拥抱,但你现在今非昔比,我已经不够你的咖位了!”
  樊歆转身抱住他,“才不!你永远是我心中最牛逼的天王巨星!”
  赫祈也回抱着她,眼里盈满友爱的暖意,“樊歆,我曾经觉得Star这个名字不妥当,太过招摇,可如今我发现,只有这个词才足以匹配你。”
  顿了顿,他拍拍她的肩,爽朗大笑:“世界上最亮的星星,看到你现在的模样我真高兴!”
  两人相视一笑,樊歆推他一把,“好,晚了,散了吧,明天我还有事。”
  赫祈点头,这顿接风饭便散了。

☆、第126章 Chapter126 狭路
  接风饭后,大概是这天事有些多,樊歆夜里睡不着,坐在酒店露台上吹风,冬末的夜寒意仍在,刮在肌肤上有些冷意。
  小金一贯将樊歆照顾得体贴又周到,她端了夜宵过来,又给樊歆加了条薄毯,问:“姐,你干嘛把明天的访谈推了?那是国内最有名的节目访谈,收视率好高的,咱现在虽然名气大,但多露点脸也不是什么坏事。”
  樊歆道:“明天去不了访谈,我要去隔壁S市有要事。”又道:“届时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们就当放假吧,在G市里好好玩玩。”
  一提S市,小金已然猜了出来,“姐,你又要去看她?”
  樊歆点头。
  小金默了默,道:“咱现在回国了,你一个人去……要是遇到那两个人咋办啊?”她说着不经意扫扫露台下,目光一顿,惊道:“我天!我这嘴怎么这么准!”
  樊歆目光往下一扫,酒店车库的方向,一抹幽蓝正在黑夜中发光。
  与小金的惊讶相反,樊歆平静地收回目光,“回屋,睡觉。”
  小金指着下面道:“可是慕……”她怕樊歆不快,将名字换了一个称呼,“可他在那啊!天哪!我还以为今儿红毯没遇到,他肯定是不在G市……没想到他是干脆来酒店蹲守啊!”
  “来就来,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樊歆淡淡道:“这些年遇到他又不是一两回,跟大力和小远说声,他要是敢上酒店,你们就把他扔出去!”
  她话落,转身进了洗浴间,若无其事洗发淋浴。
  这些年,樊歆虽断了跟慕春寅的联系,但只要她还在这个圈子,她就避免不了慕春寅,谁让人家是影视界投资玩票的大佬呢?这两年彼此狭路相逢过几次,或是在顶级颁奖晚会,或是在电影节红毯后台,擦肩而过时她目不斜视,仿佛他只是个陌生人,而他永远都是笑盈盈的,甚至某次在化妆间不期而遇,他还凑过去说:“慕心。”
  彼时的她,淡定地拍手,喊了自己的保镖来,面无表情吩咐:“以后慕总一靠近我,你们就立刻拖走。”
  打拼数年,地位不一样,气场也不一样,她的声音利落干脆,有了天后该有的决绝与锐利。黑衣保镖们立刻毫不留情面地将头条帝架走了……而被架走的头条帝也不生气,没事人似的,还跟樊歆招手再见。
  于是……下次不小心再见,保镖依旧出动,拖走。
  再下次,再拖走。
  樊歆一眼都不想看他。
  如此拖了几次,直到上个圣诞节,也就是程之言去巴黎看樊歆的那天,两人在赛纳湖畔一家日式馆吃饭,吃到一半,隔壁桌子来了位客人,长风衣英伦靴,高挑身材面容英俊,只是飘向程之言的眼神有些冷,可不是慕春寅!
  樊歆本想拍掌招保镖驱赶,可不愿打扰饭店的正常营业就作了罢。接下来她该怎么吃就怎么吃,跟没看到慕春寅似的,而程之言背对着慕春寅,是真不知道头条帝的存在。他一会给她夹菜,一会给她倒果汁,体贴又绅士。而慕春寅就在另一桌,点了一杯酒,慢慢抿着,冷眼旁观。
  樊歆以为这次就是巧合,毕竟那日式馆太出名,许多大腕都爱去,便没放在心上,只是叮嘱自保镖,要永远将慕春寅隔离在她的三步之外。
  昔日相隔咫尺她尚且能面不改色,而今既然决定回国,就做好了狭路相逢的准备,反正她再不是从前那个慕心了,对他,对任何人,她都无所畏惧。
  ……
  沐浴结束后,樊歆上了床,关灯,在安静的夜色中渐渐睡去。
  而幽暗的酒店露天车库,有人静静坐在车内,在袅袅的雪茄香中,仰望酒店房间的那扇窗。
  烟,由长到短,一根接一根,仿佛要燃烧整个漫长的黑夜。
  又或者,这些年无数个漫长的夜,他就是这样度过。
  车窗外的月光如纱般倾泻,将万物镀上一层银白的辉光,而千里之外的Y市,也还有人并未入睡。
  白炽灯照耀下,硕大的办公室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影子投到雪白墙面,房间更显冷清。
  墙上的LED屏放着影视文化节的视频,墨纱长裙身姿妙曼的女子自红毯上款款而过,高清镜头推进特写,映出她长睫乌目,颊边梨涡若隐若现。她淡淡一笑,容颜并未随着光阴褪色,反而在岁月的打磨中,如蒙尘之玉脱去胎膜,光芒乍现倾国倾城。
  房里的男人定格住了电视机上这个特写镜头,他缓缓伸出手,隔着冰冷的LED屏,他指尖一点点触摸到了她的脸。那样轻柔的动作,像抚着一件稀世的珠宝。而他幽深的眸子,压抑着苦痛的挣扎。
  他抚了很久,最终将左手端着的一杯冰水,尽数咽下。
  雅白的灯光寂寥地继续,一盒拆了一半的香烟,在棕红办公桌上静静相待。
  ……
  翌日,樊歆出现在S市郊区疗养院。
  即便不愿再跟慕春寅有什么关系,但她的另外一个母亲,她一直挂念在心,这些年她虽然在外奔波,但隔三五月一有空她就会飞回国内,去S市疗养院探望。只是去的低调,也没人发觉。
  探完后天色已晚,她在疗养院不远的一家酒店下榻。自她风光回国后,到哪都会引起轰动,于是她此行刻意打扮得朴素低调,也不带助理跟保镖,好歹避开了记者与粉丝的追踪。
  大概是与许雅珍的见面让她想起了很多往事,关了灯的黑暗中,她躺在酒店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嘀嗒一声响,一条短信发了过来。打开一看,又是程之言的笑话。
  她心情好了些,但还是不想说话。那边程之言似乎感觉到什么,拨了一个电话过来,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一个人在国内感到孤单?”
  他的直觉如此敏锐,樊歆沉默不答。程之言说:“我明天刚好出差去中国……我顺道去看你,给你带你舅妈的熏鸡肉,好不好?”
  他的借口如此蹩脚,关心却如此实在。樊歆笑了,“我在S市呢!你真要来?”
  程之言也笑了,只说:“你地址发我,明早等着推门看。”
  电话至此便结束了,樊歆抱着手机慢慢睡去,心里很暖,还真有些期待一早推门程之言就站在那,穿着厚而温暖的呢子大衣,怀里抱着她舅妈的爱心牌熏鸡肉。
  ……
  一夜过去,天亮起来,二月底的天,原以为初春而至必然暖阳高照,却没想到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寒风瑟瑟,让樊歆想起圣诞节那天程之言站在雪地里等她的场景。她探头往下一看,银装素裹的酒店后院还真站了一个人,背对着她,身姿掩映在花木里看不清楚,但那身黑色呢子大衣,跟程之言的那件很像。
  没想到这家伙还真飞越半个地球来了!樊歆穿好衣服下楼,决定要用吃大餐的形式来感谢他的熏鸡肉。
  然而踏上酒店后院雪地的一霎,她瞳仁一紧。
  那人根本不是程之言。
  翠绿的万年青背后,那人立在风雪中,身材颀长,笔挺羊毛大衣衬出雍容的气度,他缓缓转过身来,那双幽深含笑的眸子,在雪空中熠熠生辉,唇畔笑意风流。
  慕春寅。
   
☆、第127章 Chapter127 领证
  翠绿的万年青背后,那人立在风雪中,身材颀长,笔挺羊毛大衣衬出雍容的气度,他缓缓转过身来,那双幽深含笑的眸子,在雪空中熠熠生辉,唇畔笑意风流。
  慕春寅。
  见樊歆的脸色迎着风冷却,慕春寅笑道:“怎么?看到我很失望?”
  樊歆在短暂的惊愕后回归镇定,吐出四个字,“阴魂不散!”
  保镖不在身边,她没法将人撂出去,但没关系,她转身走就是——这三年不敢说脱胎换骨,定力是大有长进的,不然也不会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慕春寅明显不会就此甘休,他快走几步,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她顿住脚,冷冷道:“慕总自重!”
  那只手却丝毫不松,樊歆微一皱眉,眸中的克制敛去,猛地拽住那只手,反扭,屈膝撞向对方软肋……只听砰一声响,前一刻还站如松的头条帝被她一个过肩摔,丢到了雪地里。
  被撂倒的头条帝坐在深雪中,眼里有惊愕。这恐怕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女人过肩摔!
  今夕何夕,再不同往昔。曾经那个一味忍让迁就的慕心早就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站在雪地里,神色冷漠的女人。北风呼啸而过,她及耳的短发在空中翻飞,黑色及膝靴踩在雪地里,目光锐利如生锋芒,凛然不可冒犯。
  她拍拍手道:“慕总,离我远一点,不然下次就不止过肩摔了。”
  ——人红风险大,这几年她跟保镖学了点贴身格斗,还专门学了几招女子防狼术,虽然只有几个招式,但练得多了,威力不容小觑,慕春寅猝不及防,被撂倒没什么不可能。
  见她又要走,慕春寅一笑,“去哪啊?不等你的程先生了?”语音一转,“哦,你恐怕等不到他了。”
  樊歆缓缓转过身,目光隼利如针,“慕总什么意思?”
  慕春寅从雪地里起身,满身是雪却毫无狼狈感,他一面拍着外套上的雪一面带着恶作剧般的笑:“你猜?”
  樊歆默了默,掏起手机拨出号码,那边程之言很快接通,口气却有些期期艾艾,像是痛苦,又像是不忍,最终他说:“对不起,我没法去看你了……我是真喜欢你,但我不能这么自私……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说完便挂了,樊歆握着电话站在雪地里,由着雪花一片片飘到身上。她转过脸来,看向慕春寅,“你对他做了什么?”
  慕春寅眉宇披着淡淡雪光,高高在上又难掩快意,“没什么,他不是有家事务所吗?还有六七十岁的老父老母,大他两岁的哥哥嫂子,四岁的小侄女……我让他做个选择,是要这一家老小,还是要你?”
  樊歆一瞬闪过震怒与憎恶,旋即她慢悠悠笑了起来,这些年的打磨已练出她的耐性,于是她用优雅迷人的微笑,风轻云淡的表情,吐出锋利的话语,“这些年了,慕总还是一如既往,无耻卑鄙、不择手段。”
  慕春寅坦荡荡承认,“对,我就是这样的人。慕心你知道我的性格,从小到大我要什么东西,就必须得到。我要是得不到,那谁也别想得到。”
  樊歆笑容更明艳,拍手掌感叹道:“慕总不仅卑鄙无耻,这变态的心性也更变本加厉了,简直无药可救。”
  “有药的,不就是你吗?”慕春寅道:“呵,我知道,你现在是国际天后,顶级名流,我拿你没辙……可没关系,我动不了你,大可以动你身边的人。程之言、杨永、威尔斯、杰瑞德、劳伦……这些对你痴心妄想的男人,来一个,我毁一个。”
  他缓缓贴近她的耳畔,压重了声音,微笑的皮囊下是越发阴狠的语气,“谁要不知死活,我就要谁万劫不复。”
  樊歆没再笑,只是看着他,目光越来越冷。阴沉的雪空里,慕春寅眸光流转笑意荡漾,那样漂亮的一张脸,那样熟悉的笑,她却只有一声冷笑。
  如果几年前温雅跳楼时,他肯伸手拉一把,温雅或许不会死,她跟温浅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可他没有,他漠视生死,冷眼旁观,甚至落井下石。
  如果当初灵堂上她被众人诬陷之时,他肯公平作证,她不至于背上弑人毒妇的罪名,受千夫所指世人唾骂。
  他甚至还曾带一帮媒体看她的笑话,笑盈盈地,往她伤口撒一把盐。
  他做的还不止这些。
  这几年她渐渐想明白了——当年温雅的死就是个圈套,就为了离间她与温浅。而温雅选择死这种决绝的形式,大概是因为走投无路。至于走投无路的原因,盛唐多少负有责任,若非慕春寅举盛唐之力向温雅施压,温雅的压力不会这么大。
  所以从另个层面讲,慕春寅同温雅一样,都是将她推入绝境的幕后推手。
  那些年,她在无助与忿然中离去,从温哥华辗转巴黎,巴黎辗转奥地利……日益风光的背后,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挨了多少痛,只有自己知道。
  她不后悔那些疯狂的付出,亦不憎恶这坎坷的人生,但如果上天能够选择,谁会犯贱地选择在痛苦中磨难?
  而时至今日,他依旧步步紧逼,甚至还来耀武扬威。
  “呵……”寒风呼啸而过,大朵雪花跌在两人身上,冻得肌肤发寒。沉默的女子迎着雪空嗤笑出声,极近讥讽之意。
  一晃三四年,他以为她还是当年那个任人揉捏的慕心吗?
  “好!”她迎着他弯眉浅笑,绵绵的笑意里似藏了刀,又重申一遍,“好!”
  她扭头看着身边男人,容颜清艳如雪中腊梅,乌眸却灼灼如焰,仿佛要在人身上灼出个洞,“既然慕总疯了心的想要我,那我就大发慈悲,如你所愿。你不是就想要那个证吗?去啊。”
  慕春寅得意的表情终于顿住,他慢慢逼近她,似在揣测她话意的真假,瞳仁在飞雪里幽邃如渊,“怎么,想通了?”
  “对,想通了。”樊歆颔首,用平淡的口气说出刻毒的话,“这些年,慕总折磨我,也该轮我折磨折磨慕总了。”
  慕春寅的笑褪去,他紧紧凝视着她,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
  “怎么?我愿意施舍给你,你倒不敢要了?”她将施舍二字吐得重重的,近乎挑衅,话落转身往回走去,“那就当我没说,慕总回吧,山高水远,此生不……”
  最后一个“见”字还未出口,她的手腕一紧,慕春寅将她拽到了怀中,他箍着她的腰,将她的身子贴合自己,是个全盘占有的姿势。而樊歆仰头冷冷瞧着他,眸光冷冽,没有半分退让。
  彼此的气场在风雪中激撞,如势均力敌的暗潮汹涌澎湃。
  最终慕春寅一字一顿道:“你说的,就算是折磨,也得一辈子。”
  ……
  结婚的事一出口,两人便雷厉风行回了Y市。
  簌簌大雪中的深夜,天上没有星月,道路四周全是黑暗,像一只洪荒大兽张开巨大的嘴,吞噬着世间的一切,而车里缄默的两人,决然而然奔向怪兽腹中。
  “在想什么?”慕春寅开着车斜睨她一眼。这满是深雪打滑的路,稍不留神也许车子就会出事,他居然还有心思跟她说话。
  樊歆靠着窗看着汽车穿越大桥,闻言漫不经心斜睨他一眼,笑靥如花,“我在想,路况这么差,万一翻车掉下桥,可就有意思了。”
  慕春寅握着方向盘,跟着笑,“好啊,生不能同眠,那就死同穴。”
  ……
  抵达Y市时间已是早上,樊歆以为慕春寅会开车回家,不料他却将车直接开到了民政局。
  民政局刚刚才上班,也不知慕春寅是想抓紧时间还是真迫不及待,他以最快的速度将樊歆带到照相房,咔擦一声响后,结婚登记照照了出来。
  虽然拍照人员说“一二三,笑”,但照片里的男女,一个撇嘴不屑,一个出神发怔,谁都没有笑。
  照片拍完后便是填写结婚申请书,所有信息填写完毕后签字,再由工作人员盖章,这段婚姻在法律上就成了。
  樊歆的笔飞快,到了签字一栏她的笔尖顿住,看向身边慕春寅,道:“慕总,你要我嫁你,就不表示点诚意吗?”
  慕春寅抬眸,幽深的眸子映出她的脸,“你要什么诚意?”
  “你不觉得缺了什么仪式吗?”樊歆往地上一指,圆润的指甲闪着珠贝的光,眼神自上而下地瞟着,有淡淡的轻蔑与傲然,“跪啊,跪着求我嫁你啊。”
  虽然民政局给两人安排了个小房间单独领证,但当着两个在场的工作人员,慕春寅仍是一怔。
  连工作人员也呆了。要堂堂头条帝在大众场合下给女人下跪!这不可能吧。
  樊歆还在笑,“愣着干嘛?求婚男跪女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莫非慕总以为自己是盛唐老总高高在上,就可以免这一关?”她换了个姿势坐,翘起大长腿靠在沙发上,口气满是不屑,指尖在茶几上轻轻叩着,“没诚意就算了,不真心的男人我看不上。”
  这句话后气氛更是紧张,工作人员都尴尬了,正想着要怎么缓和情况,忽地地板一声闷响,尘埃飞扬的光影中,沙发上的男人单膝重重跪在了地上。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就见他半跪于地,背脊笔直,仰头凝视着樊歆。
  樊歆也看着他,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眼里没有常人被求婚的激动与惊喜,只有刻骨的冷静。
  跪着的慕春寅没什么表情,但语气清晰稳健,他缓缓道:“我慕春寅今天跪在这,真心诚意求樊歆樊小姐嫁给我。也请身边所有人为我见证,这一生,我爱她如生命。”
  樊歆居高临下的低低一笑,“行了,起来吧。”她话落伸手虚虚扶了他一把,像个君临天下的女王,敷衍地扶起自己的臣子。
  ……
  求婚之后,樊歆痛快签了字。旋即她扭头看身边正要签字的慕春寅,笑盈盈又丢出一句话。
  “慕总,结婚可以,但我不尽任何夫妻义务。”
  慕春寅笔尖一压,按出大大的油墨团,周围工作人员也呆了,说:“您这样……婚姻不长久的……”
  樊歆说:“要长久干嘛,我结婚就是为了离婚,法律不是允许婚后分居两年就可以离吗?我等着呢?到时候离了还能分走他一半身家!多好啊!”
  这下没人再劝了,从进屋来两人间的气氛就如暴风雨前的夜,气压低到骇人。而这天后更是一改曾经温婉平和,频频扔出重磅炸弹,气氛紧绷到下一刻就会撕裂,工作人员不敢再劝了,都退后噤声。而登记台前,樊歆推推慕春寅,继续讥诮挑衅,“怎么,不接受?也好,这事还是考虑清楚再说……那我不奉陪了,您慢慢想!”
  就在她拎包起来的刹那,慕春寅笔尖一转,刷刷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
  红本本办好后,工作人员拿两个小红木匣装好递给两人。慕春寅将匣子装进了自己的包,小心翼翼将拉链拉紧,而樊歆看都没看,走出民政局大门时轻蔑一笑,将匣子甩进了垃圾桶。
  一直无甚表情的慕春寅面色一沉,“你干什么?”
  樊歆无谓的笑,“如你所见,丢垃圾啊!”
  慕春寅脸再次阴下去,樊歆却视若无睹,向马路上招招手:“TAXI!”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慕春寅拦住她,“你去哪?”
  “去机场!”樊歆对司机说,随后扭头拂开慕春寅的手,“慕总,四年前你不顾一切逼我拿这个证,我今儿满足你,就是想奉劝你一句话,别以为有个证就代表一切,心不是你的,一百个证也没用。”
  她说着洒脱地挥挥手,“人各有志互不相拦……我明天还有通告,失陪了。”

☆、第128章 Chapter128 战争
  G市文化节结束后,樊歆又开始了忙碌,新一年她的工作排得满满当当,出专辑、开演唱会、接广告、拍电影、偶尔还要捧场安东的慈善募捐……几乎成了个陀螺。
  五月份时莫婉婉去看她,偶尔提到了慕春寅,樊歆才在百忙中记起来,哦,原来自己年初时跟这个人拿证了。
  莫婉婉听闻此事大惊,“你疯了,就算跟温浅完了也不要找他啊!”说到这又开始骂温浅, “这混蛋,老娘眼瞎了才把姐妹撮合给他!”
  樊歆笑道:“好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不提了。”
  莫婉婉仍是怒不可遏——当年温浅跟樊歆分手时,她还从日本飞回来调停,但温浅压根不见她。自此她提起温浅就来气,对樊歆又愧又内疚,很不得剖腹谢罪。
  过了会莫婉婉继续前个话题,“你找谁不好找慕春寅?这些年还没受够?”
  樊歆道:“你以为我不想找个好人?关键我遇到慕春寅这样的疯子,发起疯来什么都敢做,我可不想对我真心的男人都变成受害者……”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耗着呗,反正他不让我好过,我就不让他好过。”
  这话没错,樊歆确实没让慕春寅好过,虽然她与他在法律上已是夫妻,但拿证后三四个月,她一直晾着他,他的电话她爱接不接,不爽就拖黑名单,他若来找她,她就啪啪拍掌,让保镖们直接拖走,看都懒得看一眼。
  但慕春寅不以为杵,还是十天半个月的来,拍片子时他探过班,出席活动时他也去过,他不愿再被保镖拖走,就远远坐着。而樊歆从不搭理他,该干嘛干嘛,收工了径直回家,看都不看他一眼。
  有一回慕春寅跟着她去了她的公寓,她将他反锁在外,慕春寅敲了好久的门她充耳不闻,她以为他会离开,便自顾安心睡觉,不料一觉醒来倾盆的大雨中,慕春寅还在门口,衣服透湿。
  然而樊歆面不改色,冷冷道:“慕总,以后别来我家,虽然领了证,但我不想外界知道你我的关系,不想我的事业被影响。”话落啪啪招来了保镖,又将慕春寅请了出去。
  看着他拂袖而去的背影樊歆恍惚片刻,自己这冰冷的话语跟表情,如果放在几年前,她一定会觉得狠心,但现在她竟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想,她对他,在过去一次次的伤害里,柔软的心,终磨成了麻木的石。
  ……
  慕春寅那次走后,好久没再来,樊歆乐得自在,巴不得他永远都不出现。但没想到不久后还是见面了,还是她去国内自找的。
  七月中旬时,赫祈给樊歆打电话,说自己首次触电做制片人,筹拍了一部电视剧,请樊歆来演女一,他自己兼男一,而导演就是樊歆过去的师父王导。赫祈这些年对她不薄,不提其它,便连她在欧洲打拼的几年,他也大包小包来看了她好些次。
  铁哥们的要求怎能拒绝,于是樊歆推掉了两部国际名导的影片,回了国。
  ……
  八月初,剧组浩浩荡荡奔向贵州片场,开机仪式过后,拍摄工作正式开始。
  本着做事就要做最好的原则,樊歆全身心投入拍摄,每天早早到片场,最晚离开片场,夜里常看剧本背台词看到凌晨一两点。
  她对自己简直要求苛刻,台词必须照剧本一字不错,哪怕标点符号的停顿她都会留心。小金曾劝她:“樊歆姐,你每次拍戏能不这么拼吗!台词背错点没事,你看女二,就开拍前瞟几眼,记不住就张嘴胡说几句,反正后期要配音!”
  樊歆拍拍她的头,“小时候读书,爸妈没告诉你要跟好的比,别跟不好的学吗?”
  小金唠叨着给她弄夜宵,又给她按摩发酸的肩膀,“我不是心疼你吗?每晚上只睡几个小时!要不这么较真,就可以多睡会了。”
  樊歆笑道:“我的确可以糊弄过去。但在其位谋其职,我既然接这个戏,就得演好这个角色,要是连剧本都不看仔细,还怎么演?”
  小金默了默,没再说话,照顾樊歆越发殷勤体贴。
  ……
  除此之外,在专业方面樊歆亦投入大量精力——这部名为《民国有佳人》的电视剧,讲述的是民国时期军阀世家的爱恨情仇,女一是出自梨园的伶人,善唱昆曲,樊歆在剧中有多场舞台唱说的戏,片里虽不会要她真唱,但昆曲的走步、舞姿等表演技巧,她得达到专业水准,经得起挑剔观众的考验,方能符合影片主打的“良心之作”。
  为了让自己快速入戏,她聘请了一位专业昆曲老师,她跟着老师手把手的学,此外她还大量观看昆曲视频,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的学,时常夜半三更酒店里的剧组同仁都睡了,她还在房间里,轻踩脚步捻着兰花指一遍遍走步学姿。
  刻苦加之聪慧,她进步神速,对角色的把控能力越发让人惊艳。有一日在片场,她穿上昆曲里的戏服,在中式复古的庭院里拍一场《西厢记》的桥段,湖面中曲水回廊古朴秀丽,山石流水交相辉映,和着昆曲诗意婉转的曲调,镜头中央的她莲步轻移,臻首低眉,袖舞长空,衣袂翩跹,那清婉动人,那举手投足间的神韵,将昆剧的柔美与精致发挥到淋漓尽致。
  当镜头结束之时,在场诸人鼓起掌来,导演伸出大拇指:“徒弟,干的漂亮。”
  樊歆跟着笑,这段戏王导原本打算用专业替身,是她坚持不要,导演以为她也就试试而已,没抱什么希望,没料到效果这么出彩。
  眼瞧掌声一片,樊歆笑着准备下一场戏去了。没人知道,为了这短短十三秒钟的镜头,她苦练了整整一个月。
  ……
  她这厢拍的如火如荼,Y市那边慕春寅也是如火如荼。不过,樊歆忙的是戏,慕春寅忙的是女人。
  自从上次欧洲不欢而散后,慕春寅便本性暴露,回国频频上头条,今日是跟着某艺人在街头相拥,明天跟某嫩模在酒吧喝交杯酒,后天又跟不知名的辣妹开房……媒体都不知道他在法律上已是已婚人士,还频频将某女星或某嫩模列为“盛唐老板娘候选人”。
  对此樊歆不过一笑,继续拍戏。
  她按捺的住,却有人按捺不住了,不日后头条帝一个电话打来,“你这戏什么时候拍完?”
  樊歆慢条斯理,“拍完这部戏我就回法国,后面的日程很满,今年我们不用见面了,想想真高兴。”
  “你!”慕春寅憋了半天,回到最重要话题,“这阵子新闻你看了吗?”
  “看了。”樊歆漠然,不过就是那些桃色新闻嘛,有什么好提的。
  她反应平静,慕春寅更加气恼,“对于老公泡夜店你没什么想说的?”
  樊歆噗嗤一笑,似是对“老公”两字的嘲讽,“慕总,玩你的女人我拍我的戏,大家互不干涉。你没必要拿这些破事来让我不痛快,我不在乎。”
  “嘟……!!!”电话“砰”地挂了。
  ……
  樊歆以为这事就这样过了,谁知半个月后的一件事吓了她一跳。那天夜里两点,她收工后又累又困,进房灯都没开,直接往床上靠。可没等她靠定,身旁突然触到一个东西——热的,活的,有呼吸的,是个人!
  她惊得起身,来人却将她压到了身下,他蹭着她的脸,似乎是想亲她,樊歆毫不客气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你这变态又发什么疯!”
  没有开灯的房间光线幽幽暗暗,慕春寅撑在床边,乌瞳在夜色中深邃如晶石,“我在查房,看你有没有给我绿帽子。”
  樊歆迎着他的视线冷笑,揉着自己的腰做疲劳状,“前几天一直有,今儿累了,才让小鲜肉们走的!”
  慕春寅紧绷着脸静默好久,随后摸开床头的灯,昏黄的壁灯下他将她望着,将一沓报纸丢在她面前,吐出两个字,“解释。”
  樊歆扫扫报纸,原来是她跟男二的吻戏剧照,她嗤笑:“我觉得这吻戏拍得很棒啊,简直完美!明天我要跟导演申请加床戏!”
  慕春寅定定瞧着她,似是怒气无处发泄,用力锤了墙面几下,拂袖而去。
  ……
  几天后赫祈得知此事,开导樊歆,“你别跟他置气,他那性子你还不知道,就一小孩,如果你不顺着他的意,他就哭闹撒泼各种手段引起你注意,之前放自己跟女人的照片是,现在探班跟你闹也是,总之就一个意思,我不高兴我不高兴少爷我不高兴,快来哄我!”
  樊歆深以为然,即便厌恶慕春寅也不得不承认,他变态的外表下是个孩子。从前她就哄他,对他百依百顺,只差没供起来,可现在……樊歆的笑容落寞下去,“现在不是过去,想哄!下辈子吧!”
  “吵架归吵架,反正证是拿了的!”赫祈笑着拍了樊歆一下,“你俩不够意思啊!拿了证糖也不给一颗!”
  樊歆噗嗤笑:“你看不出来我拿证是一种反讽吗?我打算过两年就红本换绿本,分割掉他一半财产,气死他……到时我全拿去做慈善,安东估计得乐疯!”
  她自顾笑着,笑容却迎着风慢慢在脸上冷却。
  世上还有她这样奇葩的婚姻吗?说是婚姻,更像是战争,双方以各种形式攻击对方,她以为他刀枪不入,他以为她百毒不侵。
  许久,赫祈瞧出她笑里隐藏的低落,道:“其实……过去的事对你打击真挺大的。”
  “过去的事……”樊歆垂下眼帘,想起几年前的悲欢离合,那些让曾她痛苦心碎的面孔突然从封闭的记忆里翻腾出来,她轻声道:“别再提了,行不?”
  .
  樊歆抵触回忆,却没想到,她会在几天后,以猝不及防的形式,再次遇到三年前那张令她撕心裂肺的面孔。

☆、第129章 Chapter129 再遇
  樊歆抵触回忆,却没想到,她会在几天后,以猝不及防的形式,再次遇到三年前那张令她撕心裂肺的面孔。
  彼时已是暑夏八月,剧组转移到贵州某山区拍外景戏。
  山沟沟里啥也没有,有时候连手机都找不到信号,好在风景不错,闲暇时樊歆喜欢跟助理小金两人在片场外小树林乘凉。
  这天拍完戏后她又带着小金去转悠,剧组那位名叫苏琮的男二闲暇无事也跟着来了。盛夏的树林凉爽宜人,草丛可见五颜六色的花,粉翠盎然让人心情不错。
  前方蓦地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一句话钻入耳膜:“温先生,注意脚下,项目位置就在前面。”
  这声音带着殷勤,像是下属对着上位者的口气,樊歆不经意扭过头去,视线就此凝结。
  隔着光影斑驳的苍翠树林,时光仿佛缓缓后退,穿过纷沓而久远的记忆,她清楚看到一张脸,这张曾让她痛彻心扉的面孔,依旧温润如玉,清隽如昔。
  她脚步顿住。
  三年了!三年多了!她以为自己可以风轻云淡,然而那些隔世经年还是从记忆深处翻沓而出。
  树林那端也察觉出三人,为首穿着薄荷色衬衣的男人转过头来,视线落在樊歆身上时,手中拿着的图纸一松,掉到了泥土上。
  樊歆也在看着他,看着这张她爱过十四年,最终分道扬镳的脸。
  多么讽刺,十四年爱恋。
  无数个朝朝与暮暮,却堆积不成天长地久。
  彼此对视着,时间像被定格在刹那。最终她别过脸,错开他的目光,用平淡的口吻对小金道:“走吧。”
  “嗯。”小金点头。
  樊歆往后退,却在转身时腿崴了一下,重心不稳向着地面跌去。
  那一霎她感觉远处有目光一紧,随之身边一只手及时伸来,牢牢稳住她的胳膊,苏琮的声音一起响在耳畔,“你还好吧?”
  她借着他的力量起身,摇头道:“没事,不知道怎么崴了一下。”
  远处那道视线还凝在她身上,隔着繁茂的树林与斑驳的光影将她紧锁。她拍拍身上尘土,向苏琮道:“我们回去吧,下场戏快开始了。”
  三人离去后,树林重归安静,那端薄荷衬衣的男子还在站着,似乎在出神,直到他的下属弯腰捡起了图纸,递给他,他才回过神来,修长的指尖摊开地图纸,怔然良久。
  ※
  这一夜樊歆失眠了,喝了一些酒,但翌日晨光一起,她又是那个朝气蓬勃的她,专心投入到拍摄之中。
  接下来的戏都是高难度,用小金的话说,这不叫高难度,叫折磨人。
  跳河的戏就不说了,有场戏的剧情是女主被情敌推下了河,为了侮辱她,情敌故意将她推进一条奇脏无比的臭水河,为了让镜头更有真实感,剧组真找了一条荒郊野岭受过污染的水沟,看着那水臭气熏天,饰演情敌的女二不忍心推樊歆,樊歆笑着鼓励她,“不要紧,你狠劲推,一定要把对我的厌恶显示在这个劲上。”
  女二闭眼狠心一伸手,噗通一声樊歆落了水,脏污的水浆溅出水花,这还不算完,樊歆狼狈的爬到岸上,女二的丫鬟们还得恶狠狠拦住她,将她的头按在臭水沟里一次又一次……
  拍摄结束后,樊歆从河里爬起来,浑身脏污,没有一处干净地,好端端的姑娘为戏折腾成这样,摄制组不少人摇头,更多的却是佩服。
  后来又有一场戏,女主被男主的对手绑架,对手将她扒光衣服浸在满是冰块的大木桶中,折磨女主作为对男主的报复。
  这场戏樊歆穿着抹胸衫浸在水里,光露着肩在镜头前做出被扒光的模样。先前导演于心不忍,只在水里放了一点点冰块,镜头能捕捉冰块即可。拍出后樊歆看了导演监控器,发现这段戏出来的效果不好,于是她强烈要求重拍,为了保证影片真实感,她拼命要求加冰块,导演跟赫祈都于心不忍,她却说:“既然要拍,就拍到最好。”
  后来导演一狠心,哗啦啦加了两大桶冰进去,水温顿时降到零下,樊歆身上被无数冰渣硌着不说,冰块还在吸收她的温度继续融化。樊歆冻得牙齿打颤脸色青白,还要一遍遍念台词,几次因为太冷没念好,不住NG再来。等到这一条终于过,她被赫祈拿着浴巾拉出水中,已冻得浑身冰冷,嘴唇发乌。
  那瞬间,她看到剧组好些或敬佩或动容的眼光,副导演还在轻声说:“我算是知道天后为嘛蹿升这么快了!这么拼!啧啧……当年要不是为了温浅,照这股劲,只怕现在更不得了!”
  樊歆耳尖,这话一字不落的入了耳膜,但她什么也没说,裹着衣服便离了场。
  自她立志振作以后,她便将生活的重心全部转移到影片上,她很少再想起那个名字,除了午夜梦回。
  失恋初期偶尔她会做梦,梦见未分手时他对她种种的好,他的气息他的亲吻他的温柔,她曾抱着这些回忆苟延残喘,每次梦醒她都会坐在黑暗里流泪,一遍遍听着辛欣的那首《我一直站在被你伤害的地方》,流泪到天亮。
  ——“我一直在被你伤害的地方/你一直留在让我哭泣的远方/爱一直存在你曾爱我的那晚/你曾经对我那么好/你说你爱我到老/现在我还忘不掉/什么天长地久/不到最后不会知道……”
  ……
  而今她不会了,疼痛未必痊愈,但她学会用理智压在心底,无论难过还是怀念,再痛也只一声轻叹。
  就这样吧。她相信时间是世上最强大的PS软件,每一段情伤都像一张不完美的照片,PS打柔光,磨皮去伤口,将所有阴影增白调亮……最后这不堪回首的记忆里,千疮百孔都被淡化,所有疼痛的尖锐都被磨钝,直到我们可以心平气和面对。
  她更相信,总有一天,这PS能将记忆里那张伤她最深的面孔,从她的人生彻底P走。
  ……
  她满心期待,可却没料到,在这张PS面孔还未消褪时,日子再起波澜。
  那是九月底的一个夜晚,她收工回酒店,小金知道她夜里没吃饱,去给她买夜宵。十分钟后小金回来,脸色极度怪异,说:“樊歆姐,楼下有人找你……”
  见她表情不对,樊歆约莫着又是慕春寅来了,昨天他又打电话说要来探班。她揉揉太阳穴,赶紧下楼去把他打发掉——除了最亲近的几个人,她不想旁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当脚步踏下最后一阶楼梯时,她的视线一霎僵住。
  酒店外夜空苍茫如墨,空荡的街道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墨绿衬衣咖色西裤,辉光映着精致的五官轮廓,那样漂亮的一张脸,却不是慕春寅。
  温浅。
  他立在昏黄的路灯下,而他身后,成排的路灯向后拉去,合着周围店铺的霓虹,蜿蜒出长龙般的光亮。他被斑斓的灯光拥簇着,乌黑的眸子却比这千万盏的灯还要明亮。下一刻他喊出她的名字:“歆歆。”
  她站稳脚步,短暂的惊愕后回复镇静,仿佛面前根本不是那个曾让自己撕心裂肺的男人,只是一个陌生人。她语气淡然,“温董突然来这,有事吗?”
  话出口她自己也微愣,她以为她会用疏离的口吻说声好久不见,但好久不见是寒暄词,她与他,早已没有寒暄的必要。
  大概是气氛太过尴尬,她给了一个稍微说得过去的理由,“是霍尔先生说了什么吗?放心,我早就跟他解释过了,我跟温董你没关系了,他孙女喜欢你,尽管大胆追。”
  天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飘飘摇摇如织如梭,五步之外,温浅的表情有片刻僵硬,不只是因为那句生疏的“温董”,还是因为她沉稳得看不出来任何情绪的话。
  沉默半晌,他嗓音含着沉重的歉疚,说:“对不起,是我错怪了你。”
  这句话落,樊歆的平静终于有了波动,不是因为温浅,而是这几年含冤受辱,她终于得到了清白。她沉默下去。
  没人知道,这几年她过着怎样的日子,被万众唾骂,被爱人所弃,在心碎中等待,在绝望中远走……那么多苦痛挣扎失声流泪的夜晚,他怎么会懂!
  任心中浪潮狂涌,她表情仍是轻轻浅浅,“哦。”声音轻飘飘的,像头顶的雨丝。
  温浅微愕,似没料到她这样风轻云淡,他说:“歆歆,我知道道歉已经太迟,但……”
  樊歆打断他的话,“我接受你的道歉。”
  温浅眸里爆出火花,随后又暗淡下去,因为樊歆说:“温董,除开道歉以外,我不接受其他任何要求。”
  她接受道歉,因为她受过冤屈,她不愿再背着黑锅前行。而其他,比如情感,永不再谈。
  她扭头往酒店内走,温浅步伐一晃,挡在她面前,似乎还想说什么,樊歆脚步径直向旁绕。
  双方擦肩而过的刹那,温浅抓住了樊歆的手。他凝视着她,目光极深邃,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又不知如何开口,眼里满满的挣扎。
  与此同时,一辆绚蓝的跑车从街道对面飞驰而过,如炬的灯光扫向这边,映出雨幕千丝万缕纷纷扬扬,更映出酒店侧门默然对立的男女与紧握的双手。
  车里男人瞳孔一霎紧缩,旋即他方向盘猛打,逆着车流往回狂飙。
  这边酒店樊歆已经拂开温浅的手,声音冷如脆玉,“晚了,温先生请回!”话落抬脚就往电梯走去。
  深夜的电梯没什么人,樊歆踏进电梯后,眼前忽然身影一晃,温浅大步跨了进来,面色从未有过的急促,“歆歆!”
  他似乎想拦住她,心一急揽住了她的腰,她挣扎着推他,他越搂越紧,狭隘的空间内彼此气息绕在一起,直往鼻翼里钻,他眸里压抑许久的情愫瞬间被点爆,他捧住她的下巴,猛地低头往她脸上凑。
  即将触到她唇的那一刻,“啪”一声脆响终止了这一切。
  樊歆的手扬在半空中,面色铁青,声量不高,却有凛然不可冒犯之感,“温董请自重!”
  他怔在当场,不知是为这一耳光,还是为她眸里的厌恶。他讷讷看着她,感觉不到痛似的,嘴唇颤了颤,问:“歆歆……你还爱我吗?”
  樊歆弯起唇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爱又怎样,不爱又怎样?
  她曾为他心如蒲柳坚韧不肯摧,而他心狠如铁头也不回。
  她笑了笑,用最轻的声量说出最决绝的话。
  “温先生,我结婚了。”

☆、第130章 Chapter130 冲动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樊歆回到酒店房间,屋外阴沉一片,雨地里一道蜿蜒的车轮印拖得长长的,像要伸到天边,那是温浅的车离开时留下的印迹。
  方才那句话落,温浅的脸一瞬惨白,而她再不看他一眼,掰开他的手,就像当年他一根根松开她的手指一样,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再然后,透过这扇窗,她看到温浅在雨地里失魂落魄地呆着,倾盆大雨利箭般砸到他身上,他恍若未觉,随后阿宋与一群下属急忙打伞上前,几乎是连拖带拽将他请进了车里。
  无边雨幕中,车子轰然离去,樊歆看着看着,眸中抑制已久的情绪终于化作温热,她仰头将那温热倒回,想起很久之前在书上看过的一段话。
  “这一生很长,我们留过长发,剪过短发,
  错过爱的人,也爱过错的人。
  红过脸,也红过眼,追求爱情,又看透爱情,
  命运是一场赌局,豪赌到老,可以输,不能哭。”
  ……
  “歆姐,你身上怎么都湿了?”小金的声音打断樊歆的思绪——方才在雨地她身上都淋湿了。小金拿毛巾给她擦头发,无意看了窗外一眼,一愣:“马路那边怎么了?堵成一团!还来了不少警察!”
  樊歆回过神来往那看去,方才她尽顾着发呆,没注意到远处马路。这一看也一惊,那停在人群正中的一辆车,招摇骚包的亮蓝,不正是慕春寅的座驾吗?
  他真来了?怎么还出事故了?!
  说曹操曹操到。下一刻房门“砰”地被人重重踹开,当头闯进的正是慕春寅。他红着眼,径直吼道:“人呢?”
  这声吼得门窗都在颤,他吼完冲进房间内侧,先是掀开被子,然后打开衣柜,在里面一通翻腾,嘴里不住道:“人呢!你藏哪了?!”
  他的狂躁吓到了小金,只有樊歆镇定如初,她看见慕春寅胳膊上有血迹,可他不管不顾,又去阳台翻腾。吴特助从外气喘吁吁跑了进来,飞快对樊歆道:“慕总来探班,在马路对面刚要往酒店拐时看到您跟那谁谁了,他一气之下逆着车流往酒店冲,要找那谁算账……结果逆向行驶不说,还一脚大油门撞坏了栏杆,将交警引来了……”
  话刚落几个交警进了房,几人显然认出了头条帝,又要执行公务又不好得罪这位大佬,正骑虎难下,阳台上传出一声暴喝,“都给老子滚!”
  是慕春寅的声音,看样子是对交警吼的。交警们面面相觑,好在吴特助机灵,好声好语道:“几位同志,刚才那车是我开的,我这就跟你们走一趟,你们放心,这事我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有人出面负责交警求之不得,一行人走了出去,吴特助临去还拉走了小金。
  房间门关上,只剩慕春寅樊歆两人,慕春寅搜索一圈一无所获,他从阳台冲进房里,嚷道:“人呢?给老子出来!”
  他声音太大,樊歆担心会惊动其他房间的剧组人员,喝止道:“够了,发什么疯呢!”
  “你偷人还不许我抓奸啊!”慕春寅冷笑,“我亲眼看见你们俩亲亲我我!说,你把他藏哪了?”他扭头向房里大吼,“温浅你这孬种!是男人你就出来……”
  “够了!”樊歆忍无可忍,向门一指,“给我滚出去!立刻!马上!”
  慕春寅转身盯了樊歆三秒,忽然将她推到床上,樊歆翻身而起,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慕春寅你又发神经是不是!”
  慕春寅不答话,起身再次将她压下,樊歆烦了,张口想喊保镖,但一想大半夜若保镖破门而入,肯定会闹得整个剧组皆知。
  于是她继续一脚过去,又将慕春寅狠踹下了床。可慕春寅不罢手,又去扑她,樊歆抬脚想再来一次,谁知这次未中目标,因为慕春寅压住她的膝盖,她抡起手想给他一击,他又将她手扣住了。他的劲超乎想象的大,樊歆反抗半天无果——原来她的近身搏击根本制不了他,他是没跟她真动手。
  慕春寅显然怒到极点,但他似乎克制自己,压迫她的力道只是刚好制住,对她造不成伤害。樊歆挣脱不得,再顾不得,张口喊保镖:“阿……”
  可才喊出一个字,眼前人影一近,声音瞬时被他的唇吞咽下去,他一手扣着她双手,一手箍着她腰,堵住了她的唇。他炙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有浓郁的情愫,她重重咬了他一口,推开他怒骂,“滚开!你这变态!”
  “你凭什么!”慕春寅的克制终于敛去,他抬起头来,双手按着她的肩,居高临下将她望着,王者般俯视子民的臣服,“你睁大眼看清楚,现在压你身上的是谁!你是我慕春寅的女人,老子碰你天经地义!”
  “变态!滚……”
  她的声音又被他的唇堵住,她膝盖猛地用劲一顶,这一下好大的劲,正好击中他的关键位置,教她的保镖曾说这招是对付男人的杀手锏,十个男人九个会痛得嗷嗷叫。不料慕春寅没有,他压抑着剧痛闷哼,额上起了汗,脸都白了,却仍亲吻着她不松开。
  控制与反控制仍在激烈地继续,她撞到他车祸中受伤的胳膊,血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流,她指甲无意划到他手臂的伤口,指甲在边缘扯出更大的伤口,血如泉涌。樊歆道:“你再不住手我还划!你手废了不要怪我!”
  胳膊上的血汩汩往下流,慕春寅眸里没有丝毫波澜,只吐出一句话,“你能剪了满头的发,我也能废一只手!”
  他俯身揽住她的腰,焦躁的吻像雨点般,含着热烈的情愫往下走。
  身下的她却突然止住了动作,他一怔,停了下来,手也松开桎梏,她的手腕在挣扎中无意撞到墙上,蹭出小片的擦红,他眼里浮起怜惜,凑过去轻轻的吻,浑然忘了自己的伤还在流血。前一刻的怒意在这一刻化为无比温柔。
  然而身下的人发出一声轻笑,满含讽刺。樊歆仰头看着他,眸光清冽逼人,“你继续啊,装什么假惺惺!你不就爱强迫女人吗?”
  “来啊!”她说着将自己的脸正对着电视机的那面墙,“我不挣扎了,你大可以肆无忌惮,反正这房间我安了监控,事完了直接告你婚内□□,到时去了局子,我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慕春寅脸色微变。
  樊歆的头靠在两个枕头间,灯光混混绰绰照进她乌黑的眼,满是厌弃与嘲弄,“咦,慕总怎么这个表情?这种事您不是轻车熟路吗,曾经在湖心岛慕总是怎么对我的,还记得吗?”
  她轻笑,清艳的脸越笑越快活,嘴里的话却像刀子,“呵,需要我一点点帮你回忆,那天的事件回放吗?”
  慕春寅的脸色越来越白,浮起极度的苦痛与歉疚,五秒钟后他慢慢起身,翻身睡到床另一边。
  两人静静躺着,房里安静到令人可怕。雅白的灯光缄默亮着,因为太白太亮,越发显得房间空荡。
  或者不是房间空,是彼此的心房太空。这一瞬他们并肩而卧,咫尺的距离隔着不可跨越的汪洋。
  他与她,如吻之近,似海之远。
  好久后他动了动,伸出手来,摸向她的脸,他指尖碰到一滴濡湿,在她的眼角处,像早春的露,微凉,而她用力厌恶打开他的手,“滚开!”
  旋即她坐起来,下床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传来淋浴的声音,哗啦啦的水声像是要冲走他留在她身上的一切,他胳膊上的血,他湿濡的汗液,还有那些斑斑点点的吻痕。
  半小时后她穿好衣服出来,他坐在床上看她,她没有上床,更不曾看他一眼,她迎着他的目光面无表情坐到桌子前,翻开剧本,开始看。
  慕春寅靠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瞧她,她背对着他端坐,乌黑的长发早已剪掉,头发的长度还不及肩,衣领外露着削瘦的脖颈,拿笔的手腕纤细清瘦,衬着白色的灯光白色的墙,像一则单薄的剪影。
  孤独着,却又那么倔强,那么尖锐,仿佛沉默都可以成为她戳心的利器。
  他静静看她,身子被灯光投到空荡的墙上,似乎也成了一则剪影,只是指尖还残留着那滴露,凉得人心微颤。
  ……
  这一夜樊歆通宵没睡,次日一早顶着对黑眼圈去了片场,一个小时后慕春寅竟也到了片场,可把剧组上下惊了惊,随即众人便恍然大悟,头条帝是赫祈的老板兼好友,定是来探赫祈的班了。
  剧组上下瞬间坦然,该干嘛干嘛。不过这平静没一会,剧组里便有人提出了疑问:“据说这片子头条帝也有投资,既然盛唐出了钱,怎么还会请樊天后做女一,两人不是有过节吗?”
  当然,疑问归疑问,让他们去问头条帝,是万万没人敢的——头条帝似乎心情不爽,左手臂不知怎么地缠上了绷带,一直绷着脸坐在片场,气场比冰山还冷。
  除此之外,众人还发现一个蹊跷,头条帝说是来探天王的班,视线却时不时就往天后那里瞟,眼神很复杂……
  众人不约而同想起流传甚久的消息——多年前头条帝曾疯狂追求过天后,但天后为了天才艺术家将头条帝甩了,头条帝生平头一次被女人抛弃,因爱生恨之下将其封杀……
  如此说来,头条帝该不会是旧恨未了,要来找天后的麻烦吧!
  再看向天后时,众人不禁多了些微妙。
  众人猜测到傍晚,网上突然爆出一条重磅头条——荣光集团在最大的媒体门户上发布重大消息,是一封致歉信,主要内容为:荣光已查清前任董事长温雅之死乃从高楼失足摔下,与樊歆无关,樊歆自始自终心地纯良,不曾有过伤人恶念。对过去产生的误会及伤害,荣光向樊歆赔礼道歉,愿尽一切能力弥补对其造成的伤害,也望舆论给予樊歆平反。致歉人:温浅及荣光上下。
  此信一出,网络沸腾。
  有人讶异有人唏嘘有人痛惜有人钦佩。讶异的是堂堂荣光董事长离世一事,竟是这么大个乌龙;唏嘘樊歆一个好好艺人,无辜蒙冤数年;痛惜的则是昔日男才女貌一对璧人,因此误会分道扬镳;钦佩的则是荣光掌权人能面对大众坦荡认错诚恳道歉,作为公众人物,精神可嘉……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剧组也因这事炸开了,相对于剧组的沸腾,当事人的反应略显平淡,她看完了致歉信将手机塞进兜里,向身后助理招手,“收工吧小金。”
  五分钟后天后换好衣服回了酒店,留下片场一滩人议论纷纷。随后不久,赫祈也收工了,头条帝跟着一起走了,说是去吃宵夜,脸色却比早上来还要绷得紧,像有人欠他好几个亿似的。
  ……

☆、第131章 Chapter131 晒照
  夜幕降临,影视城旁边的大排档围了不少人,几乎全是各大剧组的员工,烧烤的浓香与啤酒的清爽构成了暑夏最好的休闲。人群里侧,最角落的桌子里坐着两个男人,夜里光线太差,两人戴着帽子穿着卫衣,居然没人认出来是赫赫有名的头条帝与赫天王。
  赫祈点了一大份烤串,就着啤酒一口口吃,慕春寅是瞧不上这些食物的,所以他只喝酒,不吃肉。
  两人喝了五六瓶,赫祈道:“你俩昨晚怎么回事?动静大得整个剧组都快听到,要不是我拦着,估计都去围观了。”
  慕春寅喝着酒,不答话。
  “心情不好?因为今天的头条?”赫祈点头,“也是,这温浅不仅大庭广众下赔礼道歉,还承诺全力弥补樊歆的伤害,明显是想求她回心转意呢。”
  慕春寅不答话,砰地再开了一瓶啤酒,啤酒泡沫咕嘟嘟往上冒,白花花的酒泡不断升起又破灭,像这一刻煎熬又不安的心。
  赫祈拍拍他的肩,“你要是怕,我有主意,把你这些年攒的东西都给她看!好让她知道你付出了多少,她保准感动的痛哭流涕!”
  慕春寅喝着酒不屑一顾,“男人为女人付出就是为了邀功吗?”
  赫祈摇头,恨铁不成钢道:“看到没看到没,这就是你跟温浅的差距!知道过去樊歆为什么对温浅另眼相看吗?区别就在这!”
  “什么区别?”
  “表达方式。”赫祈喝了一口酒,“温浅做事都会给樊歆看到,女人是感性动物,看到了知道了就感动了。而你呢,明明做的比情敌更多,但你没给她看见啊,不仅如此,你的坏脾气还将所有的好都掩盖,所以你再努力,也都是无用功。”
  慕春寅若有所思,很显然,赫祈的话说进了他心底。
  赫祈继续说:“就比如上次墨西哥的事……多危险啊!我跟二世祖俩快吓坏了,你还真去!可你为她不要命,她知道吗?”
  “她是女人,知道这些事干嘛!”慕春寅皱眉叮嘱道:“这事你别告诉她,别吓到了她。”
  “好好,不提这事,我就问你,你那东西厚厚攒了几年,攒了多少张了?敢不敢当着我的面数一数?”
  慕春寅答得很快,“不用数,四百五十七张!”
  赫祈满脸敬佩,“不容易啊,机票火车票住酒店□□,一张张的留……那你留这些的意义是什么?凑到一千零一张,拿到她面前许愿?”
  慕春寅苦笑一声,“要是能许愿,那我就许一个,求她看我一眼,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赫祈感叹,“这真是爱的疯狂,又爱的卑微……”
  喧哗的露天排挡,两个心绪复杂的男人一杯杯继续喝。
  ……
  窗外夜幕深深,屋内灯光明亮,樊歆靠在床头,看着手中手机。
  屏幕上是一则简讯——“歆,昨晚是我唐突了,对不起。不知道你那时说的是不是气话,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弥补。”
  樊歆沉默片刻,按下删除键。
  “吱嘎”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樊歆光听脚步就知道是谁,她没有回头,只冷冷道:“慕总还来干嘛,非要我不留情面,大庭广众下喊人请你出去吗?”
  慕春寅抓住她的手,语气强硬,“这是我老婆的房,我为什么不能呆在这?”
  樊歆抬头与他对视,乌瞳在灯下明亮异常,唇角弯起一抹冷笑,似对老婆两字的嘲讽,她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很抱歉慕总,我们虽然在所谓的红本子上留下了名字,但在我心里,慕总从来配不上丈夫一词。”
  慕春寅的强硬渐渐褪去,竟浮起浓重的哀伤,他突然俯下身搂住她,薰然的酒气中,他嗓音低而沉,透出微微的乞求,“慕心,你别这样对我……”
  樊歆一把推开他。
  他今晚喝多了,樊歆用力一推便软绵绵摔下了床,坐在地上还抱着樊歆的腿,将脸贴在她脚踝上,像个死缠烂打的孩子,“慕心……这么多年了,别再气了……”咕哝了片刻又道:“其实昨晚我没想对你怎么样……我就想抱抱你……以后没你允许,我不会碰你的……”
  又比着发誓的姿势含糊不清地说:“我会把脾气改好的……我保证,慕心,我以后再也不对你凶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信你就揍我……”
  他语无伦次嘀嘀咕咕半晌,身子朝地上一歪……醉过去了!
  樊歆:“……”
  ……
  这一晚樊歆没睡着,慕春寅死狗般醉在地上,她拖不走,又不好喊保镖惊动剧组,最后就把慕春寅丢在地板上睡了一晚。
  醉酒的慕春寅倒是睡得香甜,还打起了鼾。樊歆被吵得无法入眠,翻来覆去到四点半好不容易睡去——五点的闹钟响了,她得起来去赶早戏。
  这阵子早戏特别多,接下来她连拍了四天早戏,而慕春寅一直没走,白天要么在酒店用电脑忙他的工作,要么去片场晃悠,说是探班赫祈,眼神时不时就往她身上去。到了夜里他就赖在她房里,死活不出去,樊歆趁人少时把保镖喊进来,把慕春寅丢了出去。
  原以为这样就能睡个安稳觉,谁知慕春寅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拿到了她的房卡,竟趁保镖不注意摸进了房。大半夜樊歆睡到一半起来上洗手间,脚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吓了一跳!开灯一瞅,有个人正贴着床角睡在地板上。
  樊歆拿脚踢了踢,皱着眉居高临下看他,“慕总,我不是再三请你离开吗?”她疏离的口吻,将请字咬得重重的,听得出浓重的讽意。”
  慕春寅揉着惺忪的眼睛,从地上爬起来,没睡醒似的,“请我离开是什么意思?”
  樊歆言简意赅,“滚。”
  慕春寅再次揉揉眼睛,看了她一眼,滚了。
  是真的滚……一米八二的男人抱着头在地板上翻跟头滚,健硕的身体撞得地板微微作响。
  “咕咚”、“咕咚”像个球似的滚个不停……
  结果滚到了房门后,又调头滚回来,樊歆掀起眼皮瞅他一眼,“滚就滚远点,回来干嘛?”
  慕春寅揉揉在地上磕疼的脑袋,委屈又无辜的模样,“我来回的滚,所以又滚回来了……”
  樊歆忍无可忍,撤去了所有克制,“慕春寅,你能有点廉耻心吗?你能不能比在我面前晃,别让我烦,别让我讨厌嘛!”
  慕春寅坐在地上,保持着刚结束滚的姿势,以往倜傥的发型此刻乱如鸡窝,他丝毫看不出廉耻心,只把手机掏出来,点开视频。
  樊歆看着视频,就见黝黑的宋小宝在屏幕里猥琐地冲她笑,婀娜多姿的伸手一指:“讨厌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啊!”
  樊歆:“……”
  末了她踹了慕春寅一脚,“好!既然你喜欢睡地板,那我让你睡个够!”
  慕春寅没脸没皮的回:“嗻!”说着抱着枕头滚到了地上。
  “去门口的地板!别在我面前招人嫌!”
  “嗻!奴才谢娘娘恩典!”
  “犯贱!”樊歆拉过被子蒙住脸,睡觉。
  ……
  这一晚上又没有睡着,翌日樊歆终于撑不住了。
  于是乎,片场里发生了一件大事——男女主对戏时,女一台词念到一半,华丽丽晕倒了。
  彼时片场一片混乱,赫祈刚要弯身去扶樊歆,一个颀长人影挤进人群,径直将樊歆抱了起来。
  众人一惊,就见片场一侧的头条帝不知何时冲了过来,他将樊歆打横抱起就往片场外冲,常年的默契让赫祈立刻跟了过去,开车去医院。
  留下片场导演副导演各位演员面面相觑——看这情况,头条帝哪里恨樊天后了?明明还念念不忘,心疼得很。
  ……
  一群人将樊歆送到最近的医院,经检查,樊歆是劳累过度导致昏厥,休息几天即可。
  医生给樊歆安排到最好的病房,樊歆打着点滴躺在床上昏睡,唇无血色——她真是劳累过度,没日没夜拍了两个月的戏,每天夜里看剧本熬到一两点才睡,平均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如今被慕春寅闹得几个通宵没睡,晕倒是必然的。
  剧组上下见没大碍才放了心,唯有慕春寅仍在病床边守着,眼神一刻都不离。见樊歆脸色太差,他眸里浮起心疼,他摸摸她的脸,将她没打针的手捂在掌心。
  剧组同仁还在病房看着,而他这番亲昵光明正大,全程无避讳。众人偷偷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意思是“头条帝这是要跟樊天后旧情复燃的趋势!”
  诸人正为这八卦兴奋,转念记起方才的新头条,瞬时暗暗咂舌。
  就在上午九点,一贯低调的荣光掌权人再次上了新闻,据说是在某会议结束后有记者采访了他。记者绕了一圈后委婉的问到了关键问题,“温先生,荣光在您的带领下已开拓出崭新的局面。事业上大丰收,那您的个人情感收获如何?””
  “个人情感?”鲜少在外透露私人问题的温浅一反常态的答了,表情很平静,“抱歉,我暂时不能给你答案,因为我还在等待。”
  “等什么?”
  温浅淡淡一笑,答得含蓄又风雅,“记者女士在学生时代有给男生写过情书吗?送出去的信笺是怎样的等待,想必大家都有体会。”
  这话回的好听却没有答案,记者不死心,“全国的女粉丝应该都在好奇,这封情书的对象是谁。”
  温浅一霎沉默,面上浮起浅浅的恍惚,似追忆着曾有的甜蜜时光。须臾他轻声道:“老情书,最动人。”
  采访至此结束,但这意味深长的六个字却让网民们的八卦细胞揣测万千。
  老情书,最动人——动人当然是因为爱,这老情书又是什么意思?莫非是指老情人?哦!旧爱樊歆!三天前温浅还发表头条当众示意了的!肯定是指她!
  将这六字玄机参破,网友们沸腾了,一窝蜂跑到温浅微博底下,直接艾特樊歆与温浅世纪大复合。见樊歆没回应,居然还有人注册小号,名字就取为“温浅君肚里小蛔虫”,再艾特樊歆——“樊歆樊歆看这里,我要跟你在一起!”
  此评论虽是冒牌表白,却获点赞无数,更点爆网络气氛,无数人在温浅与樊歆微博下刷屏求复合,关于温樊复合的话题更是嗖嗖嗖上了热搜榜首,万千网友像看偶像剧般无限憧憬——他们心中最匹配的男女主历经种种误会风波挫折,仍以强大的爱意冲破一切世俗的阻拦与困苦,最后执子之手坚守终身!噢!Perfect!
  网友们欢欣鼓舞,不少人又相信真爱了!可他们万万没料到,又一条重磅消息即将轰炸!
  ……
  好了,这是后话,八卦镜头拉回,继续焦聚医院病房。
  病房内剧组众人还在思索这三角恋的纠葛,不想樊歆醒了过来,一群人惊喜的围了上去,慕春寅更是坐到了床头,毫不避讳地将樊歆扶起来,问她:“感觉好些了吗?”
  樊歆缓了缓神,推了慕春寅一把,“离我远点!”
  慕春寅被她推了一把又好脾气地黏回来,趁她身子无力将她的手轻轻握着,讨饶般哄道:“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我改还不行吗?”
  这众目睽睽之下的亲昵,还有这充满小言情范宠溺的语调……病房里看官们老脸齐齐一红,不约而同转过身去,不好意思再看。
  只有一个人没转身,瞧着慕春寅,目光略含冷意。
  ——剧组男二苏琮。
  这苏琮是圈内有名的富二代,家里是建筑业大亨,拍戏就为了玩票。有传他也是樊歆的粉丝,这次带资进组拍戏就为了接近樊歆,这些日子他对樊歆格外殷勤,可樊歆只当他是普通同事,但她越不在意,他越上劲。
  床上樊歆这才反应过来,瞅瞅一排转过去的剧组人员,再看看身旁搂着她的慕春寅,气得给了他一掌,慕春寅哎哟哟叫起来,眉眼却笑弯弯,还死不要脸想凑过去亲她的发,见樊歆摆出要踹他的动作,又讪讪将脸缩回去了——其实她三四天没洗头了,民国戏要做造型,不方便天天洗头,她头发都出油了,他还一副柔顺如缎好想亲近的模样,全然不在乎那边苏琮又冷了一截的目光。
  苏琮慢慢上前,不请自来的坐在了病床另一畔,跟慕春寅相对,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将樊歆夹在中间,气氛顿时怪异。樊歆也察觉出来,问:“苏琮你在这干嘛?快回去拍戏吧!”
  苏琮不说话,只是看着慕春寅说:“慕总日理万机,还请先回吧。樊歆这有我跟剧组一干人照顾,不必担心。”
  慕春寅毫不在意的笑,“慕心就不劳苏二公子操心了,二公子快回吧,我就不送客了。”
  “客?不知道慕总凭什么以为自己是主?”
  慕春寅散漫的眼神一霎隼利,他将目光转向导演,清晰无比的声音落入在场每个人的耳膜,“王导,我给我太太请几天假,她太累了,需要休息。”
  “太太!”整个病房齐刷刷瞪大眼。导演也愣了,话头有些不利索,“太太?樊歆她她……”
  樊歆冷冷别过头,“什么太太!胡说八道!”
  慕春寅没说话,只是浅浅的笑,他身子不经意一动,一个红盒子从他腰包里滚落,众人一惊——就见摔开的盒里跌落出一个红本本。
  慕春寅若无其事的捡起来,拍拍上面的灰,笑道:“不好意思,东西掉了。”看到众人惊讶又好奇的眼神,他干脆举起来,像展览物品似的晃了一圈,“哪,既然你们看到了,我也没法再瞒下去了。这是我们的结婚证!欢迎参观拍照晒微博!”
  樊歆:“……”
  一旁赫祈噗嗤笑出声,向众人解释,“这两人玩低调,非要隐婚!其实咱的天后娘娘,早就是慕太了。”
  “哦,那我们就不打扰慕太休息了……”一群人强忍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的惊震之感,将O型嘴慢慢收了回来,跟着导演往外走。只剩苏琮呆了呆,不敢置信的瞧着樊歆,好一会走出房去。
  他走后,慕春寅借着抽根烟的理由也跟着出了门,追上了苏琮的步伐。
  光影半投的长廊内,两个男人面对面,苏琮脸色略冷,慕春寅却弯唇一笑,话里有话:“苏二公子似乎入戏太深。”
  “慕总什么意思?”
  慕春寅挑眉,“二公子不是演剧里的小叔子吗?我只是提醒一下,这部腹黑小叔子暗恋大嫂的剧,就要杀青了。”
  他笑得散漫不羁,折下一片长廊窗台绿萝的叶子,放在手心把玩,“还有,忘了告诉苏二公子,我慕某人什么都好,就是小气了点。如果有人觊觎我的宝贝……”慕春寅指尖一拧,娇弱的绿叶登时撕裂两半。
  他后面的话没再说,又开始笑起来,那笑意慵懒软绵,可三步之外的苏琮却分明看到,那笑意深处锋芒凌冽,掠过脸上如北风侵袭,生疼生疼。
  便是这一微怔,慕春寅已丢下叶子走了,苏琮还呆在那,他一贯自恃镇静沉稳,可这一瞬他摸摸自己手心,不觉竟生出了凉汗。

☆、第132章 Chapter132 对战
  十分钟后,秒杀对手的慕总裁悠哉吹着口哨回到了病房,进门时撞到了赫祈,赫祈将他拉到一旁,将手机里的消息给他看。
  是有关温浅那则“老情书,最动人”的消息,慕春寅不屑一顾道:“呵,爷这正室都没出来秀恩爱,他一过气前任瞎蹦跶什么?哼,还老情书?爷马上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赫祈一愣,“呀,怎么底气这么足了?前几天谁喝着闷酒来着?”
  “去!爷那是偶尔多愁善感,可不会天天都这样!”慕春寅双手环胸,唇角弯着弧度,眉间却有淡淡冷意,“好,既然小三叫板,爷就让他知道,谁是正宫娘娘!哦不,谁是皇帝老子!”
  接下来,两个男人嘀咕一番,赫祈便去了,而慕春寅笑吟吟回了房,等着接下来的戏。
  ……
  傍晚樊歆正在吃晚饭,就见屋外两两三三站了好几个人,手里还拿着相机。樊歆放下碗,疑道:“怎么有记者来?”
  慕春寅微微皱眉,“不知道剧组里谁把咱俩的事说了出去,现在记者们一窝蜂要来采访,人太多了,医院保安拦了半天还是溜了几个进来……没事,你在房里继续吃饭,我让赫祈王导他们去打发了,记者进不来的。”
  樊歆继续吃饭,没一会发现慕春寅不对劲,他温柔体贴到令人发指,一会给她端菜递水,一会递腰枕整被子,一会给她削水果……
  樊歆冷冷瞥他一眼,“不需要,我有助理,你别在我面前晃荡。”
  慕春寅不以为杵,手中水果刀一圈圈削着小香梨,那玉白的皮一溜溜自他玉白指尖滑下,不像是家常琐碎,到更像是艺术品,他盈盈笑道:“你忘了,你助理今儿不舒服。所以今儿我顶你助理的职,你可千万别客气,想怎么使唤我就怎么使唤!”
  “我不想使唤你!”
  “可我想被你使唤!”
  “……”
  见樊歆再次露出不耐的表情,慕春寅立刻转移话题,扭头望窗外,“咦,那记者怎么还没走,我去看看!”说着把香梨塞到她手上。
  他去了,几分钟后记者们果然不见了。
  樊歆以为这事到此就结束,谁知一觉过后,第二天早,无数条消息重磅砸向各大网站。
  ——《荣光情书作废,樊歆已成慕太》、《慕氏夫妇忒低调,秘密隐婚无人知》、《万千女粉丝哭晕在厕所,头条帝浪荡半生情归天后樊歆》、《昔日花心大少,终成爱妻狂魔》……
  这还不算什么,有媒体将医院采访的视频放了出来,内容更加劲爆。
  先出镜的是赫祈,他以铁杆兄弟的身份向记者道:“慕总现在照顾太太在,不方便接受采访,有什么问题你们问我。”
  记者问:“请问慕总慕太太什么时候结婚的?这实在太突然了!全国人民都很好奇呀!”
  赫祈道:“樊歆是我的好朋友,她的事我都清楚,当年与温先生分手后她十分痛苦,暴瘦了二十斤,把我们这一圈朋友给急的呀……”说到这他笑了笑,“当然,我们再急也没某人心急,慕总千里迢迢追到国外,辗转多国守着樊歆三年多,好在这一番苦心没白费,最后感动了樊歆,两人今年年初结的婚。”
  记者感叹,“看来是真爱啊!”
  王导接着入镜,“当然是真爱,你是没看到咱慕总,老婆拍戏都来陪着,夜里拍到几点就陪到几点,盛唐的事全丢一边了。”又朝病房内一指,“这感情好的呀,你自己看!”
  镜头移到病房,隔着透明玻璃窗拍摄,画风瞬时变为韩式浪漫唯美甜蜜风。
  布置温馨的病房内,窗帘随风飘荡,窗户上放着小盆的绿植与向阳花,光线明媚的另一侧,慕氏夫妇在共用晚餐,樊歆打着点滴不方便,慕先生端着碗勺喂饭,慕太太似乎在闹别扭,不肯接他手中的饭,还将慕先生推开。但慕先生始终好脾气的笑,将红烧鱼块里的刺一根根挑出来,送到慕太太面前……
  饭后到了服药时间,慕太太似乎觉得药苦,眉头皱成一团,慕先生赶紧上甜瓜解苦……
  慕太太吃完药后眯眼小憩,慕先生就在床边守着,那眼里的含情脉脉……无数女粉丝哭晕在厕所!
  ……
  一群粉丝们痛哭后回归了理智,既然生米都煮成了熟饭,那就给予偶像祝福吧!再看看那视频,慕总对天后怎么看怎么有爱。又看看记者采访赫祈后给的文绉绉文案,感动得稀里哗啦。
  ——“慕先生慕太太两人年幼失亲,彼此扶持相依,感情非常人所能比。慕先生痴恋慕太多年,奈何慕太心有荣光某人,始终不接受慕总爱意,慕总痛苦之下放纵风月,流连烟花……好在,三十二年痴情守候,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粉丝们飙泪了!再配上视频中一张张男女主从小到大的合影,看着两人从小小的人儿手牵手慢慢长大,从三四岁的懵懂幼儿,到穿着小裙子小背带裤的天真童年,再到穿着校服的青涩少年,再到最近病床上的她与守候在床榻旁的他,无数个镜头中他都陪在她身边,粉丝们更是泪如泉涌!
  这就是韩剧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木有!这就是郎心不悔,三十年守候坚贞如歌有木有!
  樊歆对温浅十四年,可头条帝是三十二年啊!女粉丝们动容不已,原来花心总裁是忠犬!她们决定再也不帮荣光谁谁求复合了,一心誓死捍卫忠犬总裁!
  ……
  网上粉丝们信誓凿凿之际,医院里的樊歆也睁大了眼,她看着电视机里那段秀恩爱“慕氏夫妇”病房视频,再听听那肉麻又鬼扯的记者文稿,再看看床边慕春寅那打了胜仗洋洋得意的脸……纳尼,花花公子就这样洗白成了绝世忠犬?网友们还真是容易被煽动啊!
  ……
  樊歆在两天后出院,慕春寅强烈要求休息一周,但樊歆不愿耽误剧组进度,无视他的意见,径直回了归片场。慕春寅不放心,死活不肯走,白天在片场陪着,夜里死皮赖脸睡她地板上……
  对此樊歆只有一个反应,啪啪拍掌,保镖们齐齐上来,将慕总丢了出去——在医院被这家伙缠了几天,她早就烦了,反正现在关系公开,她破罐破摔也无所谓了。
  将人丢出去后,她担心他半夜会溜进来,又放了保镖在外面守门,四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往那一站,那气势浑然外放,跟天兵天将镇守南天门似的。
  原以为这样就能安心睡觉,没想到她大大低估了慕春寅的脸皮厚度。这厮进不来房,居然就抱着被子睡在了房门口。
  没错,堂堂头条帝居然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睡在酒店走廊上!!!
  可把路过的人给吓的!!
  而他睡就算了,一旦有人路过,还哼哼唧唧说:“哎哟……命苦啊,老婆一生气,就不让我进房……”
  又在地上圆润地打了个滚:“呀,记者同志,来,给我拍个特写,老婆脾气不好就家暴,你看我头上的包……造孽啊……”
  ……
  如此折腾几天,不愿名声再被糟蹋的樊歆忍无可忍开了门,“死变态,你给我滚进来!”
  于是……慕总裁一骨碌从走廊地上爬起来,欢天喜地的去睡地板了。
  ……
  死变态就这样睡了一个月地板,直到十二月初,片子杀青。
  杀青这天大伙一起吃饭,饭间王导突然起身向樊歆敬酒,樊歆惊了一惊,照理说王导是导演,又是他师父,理应樊歆先举杯的。王导却拦住她的杯子,面有感触,“徒弟,看到你现在的模样,我真高兴!真好!”
  说着又笃定道:“徒弟,师父有预感,这部片子明年播出一定能获奖!而且一定是你!我就当先喝你喜酒了!”
  樊歆一饮而尽,“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总之这个角色我尽力了,没有遗憾。”
  一群人笑起来,望着屋外雪花的飞舞,盼望今年的努力,能换来明年的回报。
  ※※
  冬去春来,夏落秋至,片子杀青后,时间一晃如流水,第二年便这样匆匆来到,又匆匆迈向年尾。
  晚秋的寒意里,樊歆在G市同团队商量下一场国内演唱会事宜。
  去年拍了戏后,她便马不停蹄奔向下一轮忙碌,拍戏、出专辑、全球巡回演唱会……国内外地点不定,忙得团团转。
  对慕春寅还是那爱理不理的老样子,虽然他隔一阵子就去探她,但她仍不待见他,永远都是变态前变态后的嫌弃,但他不以为杵,睡地板睡得不亦乐乎。
  嘀嗒一声短信响,正在同伙伴沟通舞台效果的樊歆瞟瞟手机,是慕春寅的简讯,说今天刚好出差路过G市,到时候找她吃饭。
  樊歆暗道了一声烦,回了一条,“没空。”
  那边毫不气馁,“那你几点有空?”
  “几点都没有!”
  那边继续坚持,“那我带吃的去找你?”
  “不需要。”
  那边垂死挣扎,“你住哪个酒店?”
  “走远点,别烦我!”
  “哦。”
  那边再没有回话,樊歆满意放下了手机,继续商量演唱会的事。
  夜里十一点,樊歆结束工作回到酒店。
  连着忙活了半个月,精神状态不好,回到房间她没开灯,锁好门后嫌外套有工作室的烟熏味,又嫌内衣绷得难受,便一并脱了,搭了条薄毯仰在沙发上休息。
  屋外夜色沉沉,天上一颗星子也没有,她久久看着,无处不在的疲惫围绕了过来,她有种巨大的茫然感。
  可她没有选择,五年前与温浅分手时,她懂得了一个道理,太过依赖一个人,不死也半残,每个人的人生只能靠自己。如果她是条船,从她选择远航开始,就只能一直航行下去,因为她后无退路,前无港湾。
  深邃的夜里,她长叹一口气,起身去沐浴,可未等她走出两步,脚忽然踩到一个软绵而温热的东西!
  她以为是贼,一惊后本能用脚猛踹过去,就见一声闷痛传来,随即她开了灯,就见慕春寅躺在地上,被她一脚踹到了脸,痛得五官都扭曲了。
  樊歆怒道:“你神经啊!大半夜躺在屋里不吭声!”
  慕春寅摸着被她踹痛的脸,委屈地道:“我等你回来等睡着了,不敢睡你的床,只能睡地上啊……”
  他说着,一道红呼呼的鼻血突然流了出来,樊歆以为他是被自己踢到了,正准备去查看,却见慕春寅直直盯着自己的胸……她低头一瞅,原来方才她一踹之下,上身披的毯子掉到了地上,胸前整个春光乍泄。她一扭身扯起窗帘遮住自己,吼道:“大力!小远!把这变态给我扔出去!”
  “是!”整齐利落的一声回应,四个彪悍大汉推门而出,齐齐将慕春寅扔了出去,被扔的一瞬慕春寅还在垂死挣扎,“慕心……别,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但樊歆关了门,一个字都没听见。
  酒店长廊上,尊贵的头条帝大人被人麻袋般扔到地上后,惆怅地从兜里掏出了个小礼袋,“我真是来送东西的……”
  他的鼻血还在滴,他回过神来抹了一把,五官在灯光的映衬下仍然英俊挺拔,只是口气有些懊恼,“丢脸……是这么多年没女人,欲求不满才流鼻血吗?”
  远远看着他的几个保镖:“!!!”
  ……
  翌日早樊歆起床去工作,就见慕春寅还在门口呆着,他卷了床被子来,就睡在门外。
  走廊上没有人,樊歆再按捺不住,“你怎么还在这?你堂堂一个总裁每天没事干吗?我很忙,真的,我求你回去行不行?”
  慕春寅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但状态有些恹恹的,樊歆赶着去工作没顾他,临走时还丢下一句话,“今晚回来别让我看到你,不然我马上就把绿本子领了!我不分你的一半身家了,求你让我清静清静。”
  ……
  这一天的工作中,樊歆左思右想不对劲,她从未把自己的行程告诉慕春寅,更没透露过自己下榻的酒店与房间号,可为什么他总是知道,一找一个准?而且更离谱的是,他还有她的房卡,即便权势再大,也不是每个酒店都敢让他这样放肆吧。
  她将各种蛛丝马迹想了一下午,渐渐有了些头绪。
  傍晚与团队一起吃饭时,她看到小金像往常一样又躲到角落,边玩手机便吃饭,她不动声色走上去,探头一看,小金被她吓了一跳,有些慌张地去收手机。
  樊歆看着她笑,“小金啊,一天到晚给谁发短信呢?交男朋友啦?来,给姐姐看看,帮你把关。”
  “我哪有……”小金支支吾吾,但见樊歆眼神从未有过的锐利,她心一虚,将手机递了上去。
  樊歆翻了翻,手机空空的,短信删的一干二净,明显有猫腻。
  她不动神色问:“小金,你是跟10086谈恋爱吗?这个月你给它打了七十多个电话。”
  小金低头盯着脚尖不敢看她,“我……我那是查话费呢!”
  樊歆拍拍手掌,不可思议地感叹:“小金,你是联通卡。”
  小金:“……”
  樊歆猛地手往桌上一拍,面上不见厉色,但这些年的打拼早让她在无形中宣泄出气场,不怒自威,“小金,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把你当妹妹看,你跟我好好坦白,我不计较。说,你为什么呆在我身边,是因为他要你监视我吗?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第133章 Chapter133 泪吻
  樊歆手往桌上一拍,面上不见厉色,但不怒自威,“小金,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把你当妹妹看,你跟我好好坦白,我不计较。说,你为什么呆在我身边,是因为他要你监视我吗?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小金脸一霎全白,慌张下不打自招:“我没有收他好处……我承认,我是慕总的人,但他是派我来照顾你的呀,绝对没有监视的意思。”
  换樊歆怔住。
  小金生怕她不相信,脸都涨红了,拉住樊歆的手说道:“姐,我没骗你,四年前你招助理时,慕总就想法把我塞了过去,原因是我是学护理的,那些年你在国外打拼,太辛苦,也常受伤,我是护士,心细、懂医,还会做一手好饭菜,有我在身边照顾你再合适不过。”顿了顿,她补充道:“其实保镖队里也有两个人是慕总的……就是功夫最好、枪法最准、速度最快、头脑最好的那两个……”
  樊歆:“……”
  看小金的表情不像撒谎,樊歆换了个角度问:“你为什么帮他,你不要他的任何好处却对他言听计从……这有点……”
  小金急忙摇头,“我是跟慕总做了个交易,他让我在你身边照顾你五年,就帮我追……追我喜欢的人。”
  “谁啊?”
  小金脸通红,揉着衣角,声音低如蚊蚁,“赫祈……”
  樊歆:“……”
  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无怨无悔为另一个人服务五年。樊歆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爱得疯狂,爱的盲从,一时竟有些百味杂陈。末了她掐一下小金大腿,一句话带过了此事,“死妮子!喜欢他就告诉我啊,我不会帮你追啊!”
  小金不敢置信地瞧着她,“姐,你不生气啊?”
  樊歆无奈的笑,戳戳她脑门,“我生不来气,你这爱太伟大了。”
  小金默了默,长睫轻眨着,鼓起勇气说:“我的爱再伟大也不及慕总。”
  她突然而来的话让樊歆微怔,小金索性竹筒倒豆子都说了出来,“姐,我知道你怨慕总,他曾经跟温雅一起算计你,让你蒙受不白之冤,逼你跟温先生分手……这事的确混账透了。”
  “我一个小助理没权利说什么,但我是真心希望你好。慕总是有错,但归根结底是他不想你嫁给别人,不想失去你。你可以怨他怪他,却不能因错就抹杀他的真心。”
  “你知道吗?那年你跟温先生分了后,你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你不晓得他多着急,他想上去劝你,可你恨他,死活不开门,他只能托我每天去给你送吃的……出国前他对你说的那些话也是违心的,因为那时你的状态任何安慰鼓励都没用,他怕你会一直消沉,干脆说反话让你振作。还有,出国前媒体攻击我们,出国初期还有人追到国外泼污水,但这种情况第二年第三年再也没有看,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一方面你的确是用成绩震慑了他们,另一方面是有人扭转了舆论,给你澄清洗白……这个人仔细想想就该知道,只会是慕总。”
  “在国外这几年,你天南海北忙个不停,担心你的安全,他总会偷偷设人保护,你参加比赛、开演唱会、拍电影……你干什么他的人都护在身边,你还记得那次墨西哥之行吗,我们被抢了东西,其实那不是一次单纯街头抢劫,而是当地黑社会盯上了我们,他们很有势力,最后我们能毫发无损,是因为慕总去了墨西哥,和当地老大谈判!你知道哪些人有多可怕?都是配枪的!但慕总还是去了……所以,这些年看似世界明媚和平,其实是有人将风雨挡在了外头。”
  “大前年慕总出了件事,胃大出血,人险些没了……因为工作太忙,饮食不规律,更作死的是,他几乎把所有休息时间压缩,就为了能挤出空闲到欧洲,你的演唱会他去过,独奏会他去过,电影首映他去过,你参加大大小小的节目,他都在……你恨他不待见他,他就很少出现在你面前,只在角落远远看着,然后把要送的东西托我给你……那些年,你受伤生病,都是他送来最好的药,你爱吃的国内特产、喜欢的衣服都是他送……偶尔他来不了,就叫赫祈来,大包小包满满都是他备的。”
  “高强度的工作下,他本来就有病的胃越来越差,前年加班时突然胃出血,送去医院的路上大口吐血……他怕自己会有意外,撑着不肯进手术室,非要给你打电话……但你把他设成了黑名单,他打不进去,只能打我的,你当时在台上唱歌,我就把手机从后台偷偷伸过去,让他听到你的歌声……当时他在手术室外,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听,满足的笑了,可周围很多人哭了……”
  “你们婚后他几乎没脾气了,我不了解从前的他,但现在这个在你面前的人,根本不像报道上那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头条帝,而是一个处处讨好,处处迁就,无论老婆冷脸还是热脸,骂他还是打他,赶他还是晾他,都无底线接受的男人……”
  说完这一长长大段,小金叹了一口气,说:“歆姐,我听过一句话——“为情所困,因爱而伤”,我觉得这是慕总的最好写照。是,他确实错了很多,可人生这么长,谁没有错过?再说,这些年你也应该看清了,即便你最爱的人不是他,但他最爱的人却一定是你。”
  ※
  这个斜阳欲坠的傍晚,对小金的话樊歆没有回答,却若有所思。她坐在窗台许久,看落日的辉光倾泻广袤的城市,在万家灯火上渲染出油画般的暖色。
  夜里,她一如既往与团队一起投入工作,只是脑中不时回想着小金那八个字。
  为情所困,因爱而伤。
  ※
  收工已是半夜一点半,回酒店的归途中,保姆车将霓虹的斑斓依次掠过,樊歆漫不经心看着夜景,心想,慕春寅应该不在酒店了吧,毕竟今早她气势汹汹疾言厉色。
  不料到了酒店樊歆推门便怔住,慕春寅竟还没走,他进了她的房间,缩在床脚地板上,正抱着她的衣服睡得深沉。约莫是地板上太冷,哪怕铺了薄毯,他仍是蜷缩成一团,原本长手长脚的高挑个,如今像只畏寒的大猫。
  她脱下鞋走过去,看着他静躺在那,忽然便百感交集。堂堂盛唐总裁,要风得风的万人迷头条帝,蜷在她床底地板上睡了一年多。
  偶尔连她自己都会迷茫,她究竟有什么好,即便要他卑微如斯,他也甘之如饴。
  房里灯光昏黄如油画,末了她一声叹气,浅不可闻,“疯子!”足尖轻碰他,常日里硬邦邦的语气终是软和了些,“慕春寅,去沙发睡吧。”
  地上的人没动静,她又碰了一下,还是没动静,她蹲下身拿手推了他一下,这一推吓了她一跳,他身上滚烫!再凑过去细看,就见他脸颊发红,呼吸灼热,嘴唇干裂,明显是高烧!也不知道到底烧了多久!
  她急忙拍他的脸,他迷迷糊糊看了她一眼,抱着她的衣服无力拒绝:“我不去沙发……我要睡床下地板……要睡你旁边……”
  他有些意识不清,多半烧糊涂了,樊歆再顾不得那么多,冲房外喊人:“大力,小远!”
  ※
  G市人民医院。
  病房满是消毒水跟药水混合的味道,慕春寅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沉睡,吊瓶药水滴滴答答顺着管子往下流。
  床畔樊歆看着新测的体温计松了口气,这家伙送到医院时烧到三十九度五,医生猜是昨晚在酒店走廊睡了一晚着了凉,今天又在地板上睡,加上这些年太过操劳,底子日渐空虚,一受凉就扛不住了。
  医生护士都已轻手轻脚离开,房间静悄悄,只有仪器轻微的声响。樊歆坐在床旁边,离开五年后她首次认真端详慕春寅,时光并未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依旧是当年的模样,浓眉如裁,鼻翼高挺,浓睫安静的覆盖下来,像蛾子的翼翅,只是清瘦了不少,下巴上起了青青的胡渣,眼圈有淡淡淤青,显然是长时间操劳过度。
  她将被角掖好,目光转向床头柜上的那块压扁的月饼。
  方才几人给慕春寅换病号服时,发现他兜里有块月饼,大概放了几天,被压得不成样子。
  也是那一刻樊歆才知道,慕春寅是专程来G市给她送月饼的,明天是中秋节。但她没听他解释,径直喊人将他丢了出去。
  听他的下属说,这月饼是他做的,他一贯是个烹饪白痴,也不知烘烤了多少遍,才得了这一个勉强过得去的,拿糖纸层层包裹,宝贝似的装进了兜里。
  正对着月饼发呆,床上躺着的人有了动静,他双眸紧闭,明明是虚弱的状态,却在被子里轻笑了出来,唇角弯起的弧度漾着满足,像做了什么甜梦。
  樊歆凑过去,听到他梦呓般低声嘀咕:“追来了追来了……慕心你快跳!没事,我会接住你的……”
  樊歆一怔,忽然便心潮翻涌,陈年旧事隔着发黄的时光,老电影般浮出脑海。
  那年两人都只有七八岁,在H市的老外婆家过暑假,隔壁院子的石榴结了果,挂在树上红灯笼似的可爱,她想摸一摸,但邻居那小气的爷爷不让他们碰。小小的他便趁人不备,带着她翻上了高墙,当她终于心满意足摸到小果子时,老爷爷出来了,怕被人误会是偷东西,两人就跑。他跳下了墙,她却不敢,他站在墙下,张开稚嫩的怀抱对她说:“你跳,我接你……”
  她噗通跳了下来,他真接到了,但悲剧的是,他的小身板受不住她猛跳下来的冲击力,摔倒滚进了墙角的蔷薇花丛……蔷薇茎上满是刺,眼看她就要跌进去,他本能地将他往怀里一扯,于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刺,透过薄T恤,一股脑扎到了他背上。
  那个晚上,他像刺猬一样趴在凳子上,由着外婆拿小镊子一根根拔刺,弄了一两小时才算完,他疼出了一身汗。
  伤口处理完毕后,外婆像往常一样将两人放在一张竹床上睡,他背疼,只能趴着,她看着他背上的千疮百孔以及纵横交错的划伤,心疼哭了,毕竟他是为她而伤。他哄了半天没用,只能板起脸吓她:“不许哭,再哭就不要你了。”
  她果然没哭了,眼泪却流得更厉害,他拿衣袖怎么擦都擦不完,最后凑过头去亲了她。
  他一亲之后,一滴泪沾到了她唇边,他想也没想,将嘴唇贴了上去,将那滴眼泪蹭开。
  他的吻,轻轻的,柔柔的。小小的人儿,并不懂唇吻的含义,只是知道,看你流泪,我心疼。
  ……
  窗外月落东方,启明星渐起,房内樊歆收回思绪,看向床上沉睡的男人,眸光分不清是喜是悲。
  呵,谁说不是呢?这家伙从小就爱惨了她,以至于长大后爱成了一个变态。
  她怔然良久,直到黎明褪去,一轮橘红旭日缓缓挣脱地平线,在清晨的第一缕曦光中,她将桌上月饼拆开袋子,咬了一口。
  不愧是他做的,好难吃,馅都糊了,豆沙馅烤成了黑糖味,简直是黑暗料理……
  虽然皱着眉,但她仍一口一口,整个吃完。

☆、第134章 Chapter134 雪夜
  慕总裁的感冒在两天后就痊愈了,原本是可以忽略不计的风寒小病,出院时医生却将樊歆单独请到了办公室,出来后樊歆一脸凝重。
  接下来让人疑惑的事发生了,樊歆开完G市的演唱会后,暂缓了后几个月的工作,回到Y市慕氏老宅。不仅照顾慕春寅的一日三餐,还将S市疗养院的许雅珍也接回了家,每天除开处理最紧要的工作外,她像个普通居家女人一样,褪去所有大明星的光环,买菜做饭洗衣,伺候婆婆,照顾男人。
  好吧,其实原因很简单,医生说慕春寅的感冒没什么事,但胃病问题很大,再不好好调养,吃喝没规律,作死的追着她满世界没日没夜……早晚要出大事。
  要樊歆眼睁睁看着慕春寅为她翘辫子,她做不到,于是便遵从医嘱,停缓了工作,留在Y市好好调养慕某人脆弱的胃。
  然而,这一番好心落在不知内情的慕春寅眼里,俨然变成了恐惧。
  某日周珅来拜访,慕春寅将他拉到房内,隔着门听了外面好久的动静,确定樊歆不在,才压低声音说:“你有没有觉得我媳妇不对劲?”
  周珅云里雾里,“哪不对劲啊?”
  慕春寅不敢置信的说:“你没看到吗?她竟然给我做甜汤!还是我最爱的桂花小圆子!”
  周珅更加摸不着头脑,“不做甜汤,难道做毒.药?”
  慕春寅沉重地道:“我倒宁愿她给我做毒.药!”
  周珅不可思议地感叹:“甜汤不要要毒.药,对你好你还不高兴,你是犯贱还是自虐啊?”
  慕春寅将那一头漂亮的亚麻色短发揉了又揉,“就因为太好才不对劲!你想啊,从前她打我骂我赶我,一口一个死变态,可眼下画风说变就变,不打不骂,和和气气,甚至还给我做夜宵!你说,她怎么变化这么大!她是不是想跟我离婚?”
  他伸手翻翻桌上台历,越想越深以为然,“她说过了,结婚满两年就跟我离!算算日子快到了!所以她现在是因为离婚前的内疚吗?”他想了想,又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肯定是,她本来就不乐意我,再加上那温浅贼心不死,上次还没脸没皮的找到了巴黎,哼……”
  周珅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你别自己吓自己,有什么事你直接找她摊开说不就得了。”
  慕春寅果断摇头,“那怎么行,万一她现在还只是酝酿,我这一捅破,她立马痛快承认,然后拉着我去扯离婚证怎么办?”
  周珅道:“不会的,你别结婚了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慕春寅却完全听不进去劝慰,他越想越心惊,翻箱倒柜将身份证、户口本等证件拿出来,一股脑往周珅手里塞,“你把这些东西都带走,走的远远的!万一到时她真要离,我就说东西都掉了,离不了……”
  周珅:“……”
  ……
  战战兢兢害怕老婆要离婚的慕总裁,终于在不久后的某次宴席上,彻底引爆了情绪。
  那是一个月后的圣诞节前夕,商会主席老爷子六十大寿广发请帖,慕春寅推脱不过,带着樊歆一起去了。
  谁知一进大厅脚便顿住,宾客云集中慕春寅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情敌!
  三人同时出现在宴会,气氛微妙起来,目光几乎全焦距在三人身上,几年前这位天后娘娘以荣光少董未婚妻的身份出席某喜宴,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盛唐慕太,当真人生如戏,世事难料。
  但慕总裁是谁,即便内心翻江倒海,外人面前仍是一副处世沉稳的大佬模样。对一干人复杂的眼神,他若无其事,拉着樊歆给商会老爷子贺喜,老爷子眉开眼笑应了,将夫妇俩客气地请到了上座,而上桌,温浅正坐在那好整以暇。
  见了两人,温浅表情如初,依旧是泰山崩于眼前仍风轻云淡的模样。慕春寅只当没看到他,笑盈盈入了座,还很绅士的替樊歆拉开椅子。
  一旁刚好有个慕春寅交好的公子哥,见慕春寅入座,热情地同他寒暄,“春哥,好久没见你了?怎么现在约你都不出来?”
  慕春寅含笑瞟了樊歆一眼,“你嫂子不让,说夜里出去应酬多了伤身体。”
  公子哥点头,“也是!哎,有媳妇就是好啊,有人疼!”说着扭头对樊歆笑:“嫂子,春哥娶了你好福气啊!”
  樊歆硬着头皮点头,慕春寅笑着握住她的手,眼风往温浅那边扫了扫,从容地回着公子哥的话,“那可不!有媳妇跟没媳妇就是不一样!从前我一个人,吃饭有一顿没一顿,胃病疼死也没人管……现在不一样了,有你嫂子我一日三餐都定时定点,胃疼了有她端茶喂药,跑医院她守着寸步不离,那叫一个体贴疼人……”
  众人笑,慕春寅在满桌艳羡中点头,顺手还去搂樊歆的腰,碍着左右都在,樊歆没好拒绝。旋即她腰间一凉,似有人的目光凉凉掠过,她下意识抬头,正与那道目光对撞。
  就这一眼,身旁慕春寅似是意识到什么,立刻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直将脸咳得通红,樊歆赶紧收回视线,替他拍背顺气,嘱咐道:“喝汤慢点,油厚了容易呛!”
  她说着给他倒热茶,慕春寅也不接杯子,佯装无力的模样,就顺着她的手喝,老远看去像是她在喂她。喝了半杯热茶他舒缓下来,凑到樊歆耳边,明明是对她的耳鬓厮磨软语温言,声音却清晰得满桌都入耳,“还是我媳妇疼我。”
  两人距离近得像若有若无的吻,碍着这么多人樊歆不好推开他,只不动声色往后躲了躲,不想手被慕春寅捉住,他毫不避讳,低头在她掌心落下一吻,眼神温柔得快滴出水来。
  一干人起哄大笑,皆道慕总花式虐狗。
  席上只有荣光的掌权人没有笑意,他神情疏淡,正将一口香槟缓缓饮下,慕氏夫妇的恩爱恍若未见。不过无人留意的角度,他眼风飞快一转,在那个被慕春寅吻过的掌心停顿片刻。
  那一霎,眸光如霜。
  ……
  夜风徐徐,酒店后的庭院雪花飞舞,落在建筑与树木上,绵延出起伏的雪线。
  樊歆坐在庭院里看雪,她吃到一半出来接莫婉婉的电话,接完后想着回去跟一群男人吃饭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在后院赏雪。
  大雪似柳絮鹅毛,飘飘洒洒,落在花圃上厚厚一层,樊歆随手捏了个雪团子把玩。身后蓦地传来咯吱轻响,是鞋底踩在雪地上的声音,一步一步,沉稳中略带点急促,朝自己越来越近。
  肯定是慕春寅这家伙出来找自己了!樊歆毫不犹豫,抡起雪团子反手往后一砸——谁让他吃饭时动手动脚。
  啪一声瞎乱砸中,她转身刚想来一句活该,下一刻眼神顿住。
  身后雪地立着一个人,出身材颀长面容清俊,不是骚包的慕春寅,而是方才坐她斜对面的温浅。
  樊歆一怔,随即转身,然而那身影一晃,挡在她面前。她眉头微皱,面有愠色,“温董,我想我的态度你应该明了。”
  自从去年宣布婚讯后,不知温浅是不敢置信还是心有不甘,明里暗里找了她许多次,有几次甚至千里迢迢辗转多地,但她只避而不见。
  从前的他有多绝情,现在的她就有多冷漠。时间果然是世间最可怕的力量,曾经亲昵无间的爱侣,如今只剩漠然的对立。
  “我只说一句话。”见她抬步又要走,温浅伸手虚虚拦了她一下,他凝视着她,深邃的目光穿越风雪,历经悲喜离合,最后却无语凝噎。
  终于,他开了口,“为什么是他?”
  樊歆愣了会,轻轻一笑,“因为这世上唯一不会抛下我的,只有他。”
  是的,她心知肚明。慕春寅纵有再多不好,可这世上唯一不会抛下她的,也只有他。
  不论是曾经铸下大错害死至亲的自己,还是肥胖丑陋备受歧视的自己,无论他是爱她还是恨她,是疼她还是怨她,他永远不会抛下她。这段婚姻也许是一时置气,亦许是人性最本能的选择。
  她话落转身便走。
  可她没走出几步便顿住了脚。十步开外,另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花庭那畔,正将“老情人”会面的这一幕收进眼帘。
  慕春寅。
  风雪太大,樊歆与温浅的话他听不到,樊歆担心他又要误会吃飞醋,谁知他脸上并无怒气,只缓步过来,拂去樊歆肩上的雪花,将自己毛呢外套搭她身上,温声细语问:“怎么在这?这风大,别冻着了,想玩雪回去我陪你……”又往屋里一指,“王太太找你呢,说你的靴子好看,非要问你在哪买的。”
  樊歆不放心,万一她步伐一离,这两男人就打起来了呢?慕春寅看穿她的心思,笑道:“放心,我跟温董都是要脸面的人,这大庭广众,我们不会动手。”
  樊歆默了默,还是将保镖招过来,盯住了两男人,这才去了偏厅。
  ……
  庭院只剩两个对视的男人。雪花飘摇的夜色中,慕春寅笑盈盈道:“温总这是怎么了?从前不是挺爱惜名声的吗?现在怎么老盯着有夫之妇呢?也不怕人笑话!”
  温浅唇角弯起嘲讽的弧度,“若要真笑话,慕总的下作之计,更值得被笑话。”
  慕春寅坦荡荡,“那又怎样?我爱她,光明正大也好,不择手段也罢,我就是要得到她。她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反正我会一辈子对她好,天长日久,水滴石穿,她总会懂我的心。”
  温浅亦是冷笑,“是啊,最难猜透就是人心。正如我没想到我姐姐会以死算计我,而歆歆信任了二十多年的你,会跟着我姐姐一起算计她。”
  “呵。”慕春寅露出讥诮的笑,“你凭什么站在道德制高点拷问我?负她的是你,伤她的也是你,因为你,她剪掉了一头长头,更曾失去歌唱的能力……这世上,伤她最深的人从来不是我,而是你。”
  温浅沉稳的瞳仁终于有了变化,有汹涌的情绪宣泄而出。
  慕春寅将这一幕纳入眼底,不动声色地笑,“怎么,温董想弥补过去的错吗?”
  “别垂死挣扎了。”他的口气明明风轻云淡,出口的话却一字一顿,如剜心的刀,“过错可以弥补,错过却永不再来。”

☆、第135章 Chapter135 定心
  雪花漫天飞舞,像素白翩跹的蝶。樊歆从偏厅出来,就见慕春寅已经来了,神色一切如常,向她招手说:“回家吧。”
  樊歆点头,跟他一道走出饭店。
  街道对面,司机早已开着车守候多时。地上的雪化了些,走上去脚底打滑。慕春寅见状想扶樊歆,她不肯,被拒的慕春寅也不管她的脸色,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往车厢去。
  饭店外有宾客正出来,见此一幕笑出了声,有人说:“这慕总还真是转了性。”
  也有人没笑,立在一辆保时捷前面,目光深深,最后只落寞的转过头去,任由风雪跌落在肩头。
  ……
  那边慕氏夫妇的车厢内,由于慕春寅换了个空间远比布加迪大得多的豪车,所以他能轻轻松松在车厢后座抱着樊歆坐他腿上。
  “你又来!想我喊人丢你是不是?”眼下没人,樊歆胳膊肘一撞,将慕春寅顶开。被拒的慕春寅缩回了动作,靠窗低头沉默。
  车内安静下来,只听得到CD的低吟浅唱。樊歆坐到最边上,一面听着音乐,一面窗外的风景,漫天飞舞的纯白大雪中,一辆熟悉的墨黑保时捷正逆向而过,樊歆无意瞟过一眼,眸里条件反射般浮起复杂的波光。
  但这情绪浮动不过一秒,她立刻收回了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那低垂着的浓密睫毛,掩住了眸中不为人知的情绪。
  这一切,被左侧慕春寅尽数收进眼底。
  ※
  到家是夜里九点,樊歆直奔许雅珍的房间,与护工一道替她擦洗换衣。而慕春寅则坐在顶楼,端着红茶看着院外的雪,给二世祖打电话。
  察觉出慕春寅的低落,周珅问:“你又怎么不高兴?不是在宴会上碾压了对手吗?这回应该志得意满啊!”
  慕春寅褪去了晚宴上的从容,淡淡地喝了一口茶,道:“那有怎样?虽然我很镇静地宣示主权,很镇定的打击情敌,但在她对他的眼里,我还是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周珅劝慰道:“正常啊,十四年感情,就算一刀两断,也不可能全部都放下,毕竟人的大脑又不是手机,格式化就能一了百了。你得给她时间去消化。”
  慕春寅苦笑,浓密的睫低垂,遮住了眼里落寞的神情,“我想给她时间,我担心她怕不给我时间。”
  “怎么,你还是怕她放不下他,跟他走?”
  慕春寅端起茶杯,将最后一口残茶饮尽,毫不掩饰,“是。我怕留不住她,怕现在好不容易的幸福,长不了。”
  ※
  夜里十点半,樊歆一切打理完毕,刚准备回房歇息,却见慕春寅坐在她房间沙发上,不知在想什么。灯光将他的身姿投到墙上,雪白墙上一片孤零零的暗影。
  樊歆上前问:“怎么还不睡,医生说了早睡养身体。”
  慕春寅摇头,往常平静的目光有什么不一样了,他凝视着她,眼神深邃的像一片海,旋即他手一用劲,将她拉到了他身旁,他抱住了她。
  “怎么了?”樊歆躲着不让他抱。
  慕春寅却紧抱着不撒手,旋即他低头去吻她,樊歆不住往后退,轻斥道:“好端端你又发什么疯!”
  见她拒绝,慕春寅的眸光暗淡下去。樊歆也觉得尴尬,抿唇不语。
  如今她对慕春寅感受复杂,曾恨过怨过,现在那些怨恨渐渐淡了,虽回归到了和平共处,但让她跟慕春寅像普通夫妻般亲亲我我,她过不去那道坎,她一直将他当哥哥。哪怕两人领证了快两年。
  平日只要她露出不满,慕春寅便会收手,可今晚他异常固执,被拒的短暂尴尬后他按上她的肩,将她推倒在沙发,随后他更加热情,她不让他吻嘴唇,他便吻她的下巴,她的耳垂与脖颈。细碎的亲吻混着彼此的气息遍处游走,他像孩子一样贪恋。
  “慕春寅,别闹了!”她终于脸色一沉,喝止道。
  他指尖还拧在她衣领上,是个解扣的姿势,樊歆紧按着衣领,捍卫最后的底线。她抬头与他对视,澄澈分明的瞳仁没有丝毫情.欲,只有薄薄的厉色。
  慕春寅也凝视着她,旋即他伏身用力抱紧她。他的头埋在她脖颈,蹭着她的脖子,“慕心,我对你不好吗?”
  樊歆表情一滞。
  平心而论,如今的他,好到无可挑剔。从前阴晴不定的脾气收敛了,每日做小伏低陪笑脸,温柔体贴,百依百顺,恨不得她一声令下,就是让他下水去捞月亮,他也是毫不犹豫的。
  见她出神不语,他眸里的失落愈发浓重,他握住着她的手,附在她耳边不甘心的追问:“慕心……我到底哪不如他?”
  “慕心,我都改了,凡是你不喜欢的我都改了……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也不会再叫你伤心……这些年你不在,我没有碰过任何女人,我每天都在等你回家,就睡在你的房间,抱着你的衣服,想着你,念着你……现在结婚了,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你信我……”
  他将她抱得那样紧,像要将彼此镶进对方的骨血。可他的声音却那样无助,如孩子般呜咽,有悲伤弥漫开来。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像是贪恋她掌心的温暖,他嗓音低低的,竟透出微微的乞求,“慕心,你别这样折磨我,你给我一颗定心丸吃……”
  许是这一刻拥抱太紧,许是他的无助太痛,许是他的哀求刺中了她,她眼睫微颤,最后轻叹一声,慢慢闭上了眼。
  见她紧按衣领的手松开,慕春寅乌黑的眸里爆出火花,他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来,一步步进了自己的房间。
  ※
  屋外雪花还在飞舞,远远的城市商圈中,五彩斑斓的霓虹与车水马龙的交织,平安夜的疯狂仍在继续。
  城市的广场旁,一辆墨色保时捷静静停在旁边,车内的人瞅着窗外,也不知是在看那广场喷泉,还是看热闹的人群。
  许久,副驾驶上的人出声了,“温先生,还不回去吗?都十一点了。”
  见对方不答,阿宋探头瞅瞅广场,纳闷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您都看了两个小时了。”
  后车座的人终于出了声,清隽的侧脸在灯光中染着恍惚,“那一年平安夜就是在这,我跟她……”
  他的话头突然止住,扭头向司机道:“去清河别墅吧。”
  ……
  车子发动,穿过无边的风雪,将城市的喧哗渐渐甩在后头。
  半小时后,抵达清河别墅。
  车门却没开,摇下的车窗露出一张脸,目光深深将那花木映衬的别墅张望。房子是中式的装修风格,朱红的小轩窗,透过窗户的玻璃,仿佛还能看到里面的红木家具与双人床。
  副驾驶上的下属面有不忍,“温先生,您要是挂念就进屋看看吧。五年了,每次来您都坐在外头,一坐大半宿,您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
  温浅缄默不语,车窗外的冷空气涌进来,将他的呼吸冻成白色的雾。他摇头,慢慢点了一支烟,一贯弹琴的修长手指夹着烟,透出难以言喻的寂寥。袅袅的青烟肆意散开,他的嗓音比烟火还落寞,“还去干吗?她都不在了。”
  阿宋脸色亦是黯然,须臾道:“这不怪您,当时您太难了。”
  温浅薄唇微抿,自嘲道:“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理由可找。”
  车厢内一阵沉默,末了温浅收回视线,道:“算了,回荣光吧。”
  ……
  夜半两点,荣光九楼依旧灯火通明。
  在批完一大摞文件后,温浅抵挡不住沉沉的倦意,靠在靠椅上眯了会眼。
  混混沌沌的半梦半醒中,耳边有人银铃般娇笑:“希年!希年!看我给你做什么夜宵啦?”
  那笑容露出来,两个梨涡浅浅荡漾,穿着那年他送的白色羊绒坎肩,周身笼着淡淡的莲花香气,温香软玉近在咫尺,仿佛一伸手就能揽到怀中。
  于是他伸出手,留住她的香,然而他摸了个空,下一刻他睁眼醒来,眼前空荡荡一片,除开雅白的灯光,什么也没有。
  他怔怔瞧着那片灯光,思绪飘回五年前,那时每夜回清河别墅的家,都会有盏灯在夜色中静候,昏黄的,安静的,像她坚定的温柔。
  可是后来,他怎么失去了那片温柔呢?
  最开始,是想要保护她的。
  葬礼前后,意图造反却被他镇压革职的元老们狗急跳墙,要跟他同归于尽。担心她被卷进这场风波,葬礼前后他与她保持了一段时间距离,给对方放出假信号。
  可后来,事情便像刹不住的车,不受控制了。
  葬礼上的体检报告,新生儿溶血症的说明,还有温雅死前的视频,他的内心一万个不相信她会是杀人凶手,可铁证一项接一项,那视频清清楚楚看到她的脸,还有她对温雅的辱骂,那置人于死地的凶狠,千真万确是她。
  他多希望那视频是后期加工的,他将视频送去各大机构,一次次的鉴定结果告诉他,那张面孔就是她。是她松开了温雅的手,将他在世上的最后一位至亲以最惨烈的形式送上黄泉。
  可她还在拼命辩解,她说,她没有推,是温雅自己跳下去的。
  他没法相信,他真的没法相信。那个呼啸的风雪夜,温雅送来她的日记本,那个养育了他二十年的长姐,那个从来都坚定刚强的女强人,第一次褪去了她屹立不倒的一面,她伏在他肩上,哭得像个脆弱得需要保护的普通女人。
  但哭过后,她擦干了泪说:“你放心,姐姐会一直代替爸妈陪着你,看你成家立业,看你振兴荣光。只要你在,姐姐就在。”
  彼时她还口吻坚定,语气铿锵,又怎会轻易结束自己的性命?
  更何况,还是那样惨烈的形式——那一幕他至今还记得清楚,他当做母亲般敬爱的长姐,从高高的十楼坠下,嗤一声被钢筋整个贯穿,鲜血汩汩,脑浆一地……
  他想相信她,拼命对自己说她是无辜的,姐姐的死跟她没关系,是姐姐莫名其妙要自尽,还选了一个最痛苦又死无全尸的办法!
  他没法说服自己。
  亲姐死的那样惨,如果他还同害死她的人在一起,简直该天打雷劈。
  可人就这么奇怪,分手后,哪怕理智千百次告诉他,他不该再找她,不该再想她,脑里却仍盘桓着她的身影,挥之不去。
  分手后许多个夜里,他坐在清河别墅外,看着楼上的灯光,二楼的琴房传来她的提琴声,音乐弥漫着无止境的悲伤,像这一刻他的心境。除了琴声,更多的夜里他听到她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像把锯子来来回回锯在他心头。他想,她是不是后悔了?他想,也许她不是存心的,她只是一时怒气,姐姐从前就待她不好,姐姐那样辱骂她,她是怒极攻心才犯糊涂……他甚至疯狂的想着,如果她认个错,哪怕只有简单一句“希年我错了”,他就立刻冲进屋去原谅她,至于亏欠姐姐的血债,日后下了九泉,便是罚他刀山火海五雷轰顶他也认了。
  可她倔强如斯,至始至终没有半点悔意。再然后,她居然走了,不知去向。
  他当时又急又恼,四处寻找后发现她去了香港,他想,就让她去吧,就当是反省。想通了,知道错了,他就接她回来,将从前恩怨对错全都抹去,自此好好过日子。至于外界怎么看他,说他不情不孝也好,说他被狗吃了良心也罢,他认了。
  谁知她这一走就不再回,重回了演艺圈,在国际上开辟了新的事业。幸亏演艺圈就这么大,只要她生存在这片土壤,他就会知道她的消息,她开了演奏会,演了电影,与谁合作,在哪个城市,他悉数知晓……他还去过她的片场,她的演唱会,甚至她加拿大舅舅的家,隔着来往的人群,将她远远张望。
  他像进入了一个怪圈,想念她,却不靠近,也许是还没从温雅的阴影走出,也许是一种赌气。
  可再怎么气,他们还是见面了,在贵州山区的那片树林,隔着斑驳的光影与数年时光,他与她四目相望。那会她很意外,却不知道,他已在附近呆了一周——其实贵州的项目他大可不用亲自上阵,可当他得知她的剧组就在项目附近,他毫不犹豫出发前往。
  是,他不过是想她罢了。四年了,他不想再隔着片场与人群看她,他不想再在报纸上看到她与男艺人的绯闻,更对慕春寅时不时的骚扰万分警惕。
  于是,他安排了重逢。
  再次重逢,他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就不会紧张,可当事实到来,他竟连手中的图纸都没握稳。
  如果这时她冲过来抱住他,他所有心防定然尽数倒塌,如果她再来一句娇声软语,估计从前的事他也会统统不顾,她认不认错,悔不悔改,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了,他认了,分别数年,他无法再忍受,这该死的想念快把人折磨到发疯。
  然而并没有。他所盼望的画面没有出现,她看着他,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激动,她面无表情转过头去,拉着身边的人离开。
  他拂袖而去。此后两个月,他再没出现在她的片场。
  其实后来他想,他无非是吃醋罢了。那天的小树林他看出来了,那个在报纸上跟她传绯闻的苏家二公子,就是林里陪在她身边的男人,她转身离去时不小心崴了脚,苏家公子小心翼翼扶着她,那眼神里的怜惜,身为男人,他看得懂。
  他气,气她犯了错不知悔改还这样得寸进尺,他下定决心要晾她一阵。
  就在这个念头下达的几个月后,直到一样物品出现在他面前,他才如梦初醒,原来错的根本不是她,而是他!
  九月底,荣光持股的圣爱医院院长因病去世,临终时把他请到床头,老院长抓着他的手说:“温先生,我突然染这病,也不知是不是昧了良心才遭报应……这些年我骗了你,当年的事,是我们被温董逼着发了毒誓,才瞒到今天……”
  他颤巍巍掏出一份文件,文件里是一沓病历,报告单的最后一行清楚印着五个大字。
  ——乳腺癌晚期。
  那一瞬,仿佛晴空落下一个霹雳,他几乎快站不稳。
  他最敬爱的姐姐,那个愿为他付出一切的姐姐,那个他看了日记发誓用一生保护的至亲,用生命布下一盘最大的局。
  她以死化作利刃,将他的爱情,一刀毙命。
  ……
  那一夜他开着车发疯往苏州的片场赶,天下着暴雨,豆大的雨噼啪砸到车窗上,一如他内心这一刻的大雨滂沱。
  他无法表述这一刻的感受,想笑,更想冲进雨地仰面痛哭。
  在至亲手足与心爱女人之间,他选择了相信养育自己三十年的亲姐,而辜负了深爱他十四年的女人。
  而他不仅辜负,更错得离谱,错得荒诞,错到自以为是,还以为自己爱得伟大爱得深沉爱得该她感激涕零。
  十一个小时后他抵达片场,他站在楼下等她,他没有勇气上去。
  她缓缓下楼来,一步一步,还是他心中最想念的模样。他看着她,千言万语哽在喉中,不知如何才能得到她的原谅。他辜负了她,他宁愿她大哭大闹甚至歇斯底里,然而她只淡漠的将他看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已经剪去,眼神从未有过的陌生。
  最后他犹豫再三,问出那句话——你还爱我吗?
  如果她说爱,他这一辈子都感激她。当然,他做好了她说不爱的打算,无非厚着脸皮从头再追一次,一年也好,十年也罢,天涯海角都不放手。
  可他错了,原来最坏的打算不是不爱,而是她轻轻张唇,用风轻云淡的声音说:“温先生,我结婚了。”
  那一刻,他听到整个世界崩塌的声音。
  ……
  “砰砰砰,温先生。”
  敲门声拉回温浅的思绪,温浅从回忆中缓过神,“进来。”
  阿宋推门走进,手里端着杯茉莉花茶,见温浅桌上还有一大摞文件,劝道:“温先生您还是回家歇歇吧,这些明天再看也不迟。”
  温浅恍若未闻,接过茶,翻开一沓文件。
  阿宋无奈,换了个方式劝,“温先生,这年代的婚姻都很脆弱,可以结婚,也可以离婚,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可您要这么操劳,万一哪天出了意外,那希望就彻底没了。”
  他话里有话,温浅黯然的神色一亮,像是荒芜的幽暗中燃起一簇火焰,旋即他合上文件起身,道:“我回公寓。”

☆、第136章 Chapter136 共枕
  翌日早大雪消停,久违的太阳重新露出天际,穿透云层,温柔的照耀着大地。
  慕氏别墅的主卧内,将醒的慕春寅眯了眯眼,伸手去摸另一侧,却摸只摸到一个枕头。
  他睁开眼来,却见床那侧却空空的,房里根本没有樊歆的人,他起身下了床。
  光线充足的厨房内,樊歆果然在那,穿着纯棉睡衣围着碎花围裙,正用平底锅煎鸡蛋,厨房里弥漫着早餐的香气,这是专属于家的温馨气息。
  慕春寅立在厨房门口看她,清晨的阳光投过来,照着她侧脸温润如暖玉。脸颊下的脖颈跟衣领出露出的锁骨,可见几颗红紫的草莓,那是昨夜欢愉他留下的痕迹。
  昨夜那张卧室的真皮双人床上,对他的亲昵她虽没有配合,却也没有抗拒。那幽幽暗暗的壁灯中,他在她身上辗转索求,而她闭着眼沉默无声,那微颤的长睫,覆在眼脸似蝴蝶的翼翅,轻盈的,又充满安静的风情与诱惑。
  很奇怪的感觉,这原本是激烈的躯体交缠,可他却从未有过的宁静与充实。他像是回归故里的游子,奔跑着,追逐着,翻过山峦河川,穿过芳草萋萋,踏过溪涧淙淙,要将命运里那只曾飞走离开的蝴蝶抓住,捧在掌心,嵌入灵魂,化作生命的刺青与胎记。自此,化蝶成双,生生不离。
  ……
  噼里啪啦的油香还在飞溅,慕春寅从旖旎中回过神来,从后拥住樊歆,咬着她耳朵问:“怎么起这么早?”
  “做早餐啊。”樊歆没有回头,继续翻鸡蛋。
  慕春寅满足地笑,细细碎碎的吻沿着她的耳廓一路吻到了肩窝,轻柔的一如昨晚——提起来樊歆还有些讶异,彼此有过不愉快的第一次,她多少有些阴影,却没想到昨夜他一改过去,温柔又耐心,几乎是小心翼翼,珍爱有加。结束后她有些乏,还是他仔细给她穿的衣,生怕她夜半着凉。
  煎完鸡蛋出锅装盘,料理台前的樊歆扭头,这才见慕春寅光裸着上身只穿了条短裤,流畅的腹肌线条在阳光中再招摇不过。虽然彼此早已“坦诚相待”,但她耳根还是热了热,转过头去轻斥:“快回去把衣服给穿好!”
  慕春寅纹丝不动,反而迎着她目光嘚瑟的问:“为什么要穿?难道我的身材不好吗?”说着还自恋地摆了个POSE。
  樊歆:“……”
  好吧,她承认他身材很好。目前为止,她只看过两个男人的身材,但两个人都很好。第一个是温浅,略偏文人的清癯削瘦,一举一动却沉稳有力。而慕春寅,表面上看着是骚包的小白脸,实际上他经常健身,什么胸肌腹肌巧克力肌,他块块都有……
  想了想,樊歆承认,“好,但家里还有照顾妈妈的护工,你能注意点吗?”
  她的意思是怕旁人看了尴尬,可慕春寅的理解显然跟她不在一个范畴,他恍然大悟的双手环胸,“对哦,我这完美的身躯只能专属于你,怎么能让那些欧吉桑染指!”
  说着他一溜烟奔上了二楼。樊歆:“……”
  ……
  吃过早饭,慕春寅去公司上班,这一天都春风得意,股票大涨似的。傍晚还没到下班的点他就回了,吃饭,散步,然而陪着樊歆一起照顾许雅珍。
  待琐事完毕后,终于到了最值得期待的入睡时间,他积极的沐浴更衣,将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还撒了点香水,那心情比要侍寝的妃子还激动。
  为了掩饰自己的急不可耐,他开了电视机,躺在床上装模作样看球赛,可球赛的上半场都快结束了,樊歆还没来……最后他按捺不住下了床,看到她竟在书房慢条斯理翻剧本做笔记,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半点没有要回房的趋势。他又气又急,将她手中剧本一丢,二话不说将她扛回了房。
  接下来,自然又是一夜痴缠。
  此后的日子,便经常这么痴缠了。
  他精力好,几乎每晚都缠着要,温柔又热烈。激情的浪潮退却后,他喜欢将她搂在怀里,在充满她淡淡体香的夜色中,听着她安静的呼吸睡去,彼此交颈相拥而眠的满足无法言喻。
  不过,幸福中也有一些小小的失落。
  比如,她不喜欢他的吻。
  是的,他感受的出来。每每亲昵之时,她沉默的躺在那,像一个温静的娃娃,又像一片包容性的海,他做什么她都不拒绝,唯独除了吻。
  每次他将唇落在她唇上,她会转过头去,不让他触碰。
  他不明因由,其实他很想认认真真吻她一次,无关情.欲,只因爱恋。
  可惜,他与她,从没有。
  他眸里有深深的黯然,最后他又拥紧了怀里的人。
  就这样吧,人不可有太多贪念,她起码不再拒绝他的亲密之举,他应该学会满足。
  ※
  日子一晃便到年关。
  一月的时光过得闲适安逸。白日慕春寅去盛唐办公,樊歆便留在家里,要么伺候许雅珍,要么看新剧本或者观摩经典影片提升演技,总之孝心充电两不误。
  一月底时她收到了一个邀请函,本年度的电视剧赏析大奖即将揭开帷幕,邀请她出席参加。

☆、第137章 Chapter137 四后
  一月二十八日,颁奖典礼到来,地点恰巧就在Y市。
  颁奖典礼上大腕云集星光璀璨,奖项一个个揭晓,去年樊歆与赫祈拍摄的《民国有佳人》今年播出了,凭借超高收视率及超好口碑获得最佳电视剧奖,看着年逾五旬的王导站在颁奖台上,举着奖杯感叹万千。樊歆亦是感触繁多,这部剧王导投入了太多的心血,光是剧本他就琢磨了三年,荣誉实至名归。
  莫婉婉陪樊歆一起来的,她轻语,“你们这部《民国有佳人》评分超高,力压所有国产电视剧,不知道你会不会凭这个剧拿奖?”
  樊歆笑着摇头,不置可否。
  下一刻莫婉婉道:“呀呀,宣布最佳女主角了!”
  果见LED大屏幕飞快将候选名单摆出来,四部影片的女主,包括她的《民国有佳人》。
  樊歆平静地瞧着LED屏,就算入围也不代表什么,有小道消息说,最佳女主角是老戏骨裴庆珠。她扫了那边裴庆珠一眼,果然裴庆珠一脸志得意满。
  樊歆将目光重回屏幕,LED上名单走马观花的转,四个女主的剧照越转越快,随着主持人倒数,“三、二、一”屏幕骤停,却是定格在一张昆剧花旦的脸上。随后照片变成动态的视频,曲水回廊的苏州园林内,身着昆剧戏服的女子低眉臻首,踩莲步扭纤腰甩水袖,声情并茂唱着一段西厢记。
  全场目光凝住,主持人的声音随之而起,“本年度最佳电视剧赏析大奖,最佳女主角,樊歆!”
  哗啦啦的掌声中,聚光灯全部聚到台下樊歆脸上,樊歆在短暂的愕然后,牵起裙子上了台,长裙摇曳,珠宝粲然,没有太多花哨的姿势与表情,名角气场却浑然外露。
  颁奖前主持人热情的同她寒暄,“你又打破了记录了,每次我看你都像看一个奇迹。”
  樊歆浅笑,眸光在灯下顾盼生辉,“是吗?”
  主持人点头,“当然!你可是四后啊!”
  台下有人起哄,“说错话了,是“视后”,不是“四后”!”
  “哪说错了,是四后!”主持人故意眼一瞪,“她半年前在柏林电影节拿了个影后,这次回来又拿了国内视后,现在是集舞后、歌后、影后、视后于一身,统称四后!我哪错了?”
  观众哈哈大笑。主持人扭头跟樊歆调侃,“樊歆,我要谢谢你啊,你破了自己的记录也破了我的记录,这是我主持节目二十二年来第一次遇到“四后”,也是演艺圈内一百年来第一个四后,你现在可谓是前无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成了一个传说了!”他说着看向观众,“我说的不对吗?掌声在哪?”
  掌声哗啦啦如骤雨密集,现场气氛活跃极了。
  主持人将主题拉回,“好了,言归正传,导演说你拍这部片子吃了很多苦,拿到这个奖是必须的,你怎么看?”
  樊歆对着镜头,回想去年在片场的情景,感触良多。
  为了塑造好这个角色,整整四个月,每天她的睡眠不超过四小时,看剧本,背台词,练昆剧……为呈现最好的影片效果,她跳过脏污的水沟,在臭气熏天的烂泥里一遍遍重来,她浸过冰桶,在满是冰块的水里冻得瑟瑟发抖,她曾冒着39度6的高烧坚持拍片,收工后挂着点滴继续看剧本,她更曾劳累过度晕倒片场,草草休息强撑病体继续开工……
  那些苦她从不觉得是苦,那些痛她亦认为是生命必经的坎。她或许不是最优秀的演员,但她一定是最努力最勤奋的演员。那四个月的拼搏,她对得起自己的付出。
  见樊歆沉默过久,主持人打圆场,“几年没回归国内大屏幕了,樊歆这些年的经历也是跌宕起伏,比电视剧还电视剧,你现在一定感触良多,给我们说几句。”
  樊歆握着话筒,回忆这些年的过往,那些登上云端或坠入深渊的大起大落,那些欢乐痛苦绝望希翼,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她百感交集。
  组织了一下语言,她面对镜头说:“首先我想说,拿到这个奖项我要感谢导演与制片,感谢剧组所有人。”顿了顿,她提高声音,“但我更想说,感谢我自己。”
  全场被这话一惊。
  她的声音还在继续:“几年前,我历经人生最黯淡的时光,痛失爱人,痛失歌喉,痛失名声,痛失所曾拥有的一切美好。我将自己关在房内没日没夜的哭,我的人生好像失去了光,再也无法明亮了。”
  “我浑浑噩噩很久,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一面镜子,我不敢置信那个泪流满面容色枯槁的女人就是自己。我问自己,我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过去那个积极向上的我呢?过去那个永不服输的我呢?我为什么要被命运打到?我为什么要一蹶不振?!我的梦想呢?我的信念呢?我的人生价值呢?那些曾怀揣的美好憧憬过的未来,他们统统去了哪里?”
  “那一刻我幡然醒悟,我不该再这样活,我不该为了一段坏的经历就将自己的人生全盘否定!”
  “我试着走出来,强迫自己忘掉那些痛苦与不堪……但这过程这么痛,痛到我不断跟自己说,坏的记忆就像是生命的腐肉,除掉它会疼,但不除,你永远无法痊愈,永远无法获得新生。”
  “好在,我最终获得了新生,我走了出来,走到你们面前,用一个崭新的姿态!”
  场内掌声一片,台下有人目光敬佩,有人面含唏嘘。
  “等我走过这一段,回头再看曾受过的一切,其实人生不就是这样吗?生命那么长,风雨那么多。我们不断遇到挫折灰败,不断跌撞摔倒,不断痛苦失去,又不断顽强爬起……直到有一天,我们在一次次奋起中,强大到刀枪不入,百炼成钢。”
  她的声音顿住,她的眼眶湿润起来,屏幕放大的特写显出她眼眸里的水花,她却仍是对着镜头笑着:“有人说,要感谢命运所有的磨难,但我从不这么认为,生命的意义在于追求美好的自我,而不是遭受痛苦的折磨。没有任何一项痛苦天生就是我们应该承受的,痛苦只能增加生命的沉重,我从不感谢,相反,我感谢的是那个不断战胜痛苦,不断熬过磨难的自我,那个勇敢向上而无所畏惧的自我。就像我从没想过自己要多么杰出多么耀眼,我只希望,百年之后,如果有人路过我的墓碑,她会说,哦,樊歆!她是个勇敢的人,没什么能打倒她!这样就够了!”
  掌声雷鸣般响起,掌声落下后,会场内安静到极点,台下观众都仰头看着台上的女子。这个泪中带笑的女人,出身孤苦,年少失亲,漂泊多舛,曾因肥胖丑陋被世人嘲讽歧视,曾用十年真心换一个男人的辜负,曾顶着杀人犯的恶名被千夫所指……然而,所有磨折她全都承受下来,不放弃,不言败,不退缩,不怯懦,她将命运的种种不公化作最倔强的坚定,即便是流泪,也要笑着说,没什么能打倒我!
  最终主持人带头,全场再一次爆出经久不息的掌声。
  掌声中主持人擦了一下眼,动容道:“感谢樊歆!感谢你的正能量。”
  台下哗啦啦掌声再度响起,不知谁插了一句,“就知道感谢,还不快颁奖!”
  气氛瞬时被调了起来,主持人忍俊不禁,“她说的太好,我把正事都忘了!”说着他问樊歆,“知道谁给你颁奖吗?”
  樊歆摇头,主持人又面做高深的问观众:“大家猜猜!”
  观众起哄,一会说是某影视大佬,一会说是电视台台长,一会又是文化局局长,主持却向后转头,对着会场朗声宣布:“下面有请盛唐总裁慕春寅慕先生,为本年度电视剧赏析大奖最佳女主角颁奖!”
  全场愣住,旋即掌声大作,就见一个高挑颀长的身影从幕布后缓缓走出,聚光灯追在他身上,他衬衣簇新,西装笔挺,面如暖玉,笑如春风。
  樊歆先是一怔,随即抿唇一笑。这家伙不是说出差吗?怎么来这颁奖了?
  主持人看着慕春寅调笑:“这可是颁奖典礼上绝无仅有的夫妻档啊!慕总裁,第一次给太太颁奖,有什么要说的吗?”
  慕春寅站在樊歆身边,似是准备了许多话要倾诉,连连颔首,“有。”
  主持人刚把话筒递过去,不料慕总裁做了一件让全场瞪目结舌的事,他抱着奖杯砰地单膝跪到樊歆面前。
  樊歆吓了一跳,伸手去拉他,他却单膝仰头看着樊歆,大屏幕清晰投出他的脸,他紧握住樊歆的手说:“慕心,拿证时我虽给你跪了一次,但我觉得那回不够正式,我甚至连花都没有准备……”他说着从身后拿出一捧热烈的郁金香,郑重地捧在樊歆面前,“现在,我当着在场所有人,当着电视机前千千万万的人,认真补下这一跪。慕心,谢谢你嫁给我!”
  台下一片尖叫,本就气氛活络的颁奖典礼瞬时点爆,主持人在旁摇头咂舌,“简直虐狗啊!”
  见樊歆不动,主持人催促樊歆,“你老公求婚了,你没反应吗?你该不会不答应吧!”
  跪着的慕春寅迅速接口,“她要是不答应,今儿这奖杯我不颁给她了!”
  全场爆笑。而樊歆轻轻点头,接过了慕春寅手中的鲜花与奖杯,见慕春寅还不起来,樊歆伸手扶他,可慕春寅就是不起来,仰头眨巴着眼还在看樊歆。
  主持人乐了,也伸手扶慕春寅,“慕总裁,婚求完了您就起来啊,地上凉!”
  “婚求了还有其他事呢!”慕春寅赖着不起,“趁今天人多,我赶紧把要紧的事提了,当这么多人面她不好拒绝。”
  主持人好奇问:“什么事?”
  慕春寅两眼亮晶晶的看向樊歆,“今年……我想要个大宝。”全场再次爆笑,主持人问樊歆:“慕太太,这要求你依吗?”
  樊歆瞟瞟地上慕春寅,自从两人和好后,这家伙每天就在盼望小慕慕的到来,仿佛有了娃就能把她拴一辈子似的,奈何她措施做的好,慕总裁只能夜夜失望地对月叹气。
  樊歆想了想,道:“看他表现。”
  见老婆松口,慕总裁高兴得不行,但他对老婆的话明显会错了意,还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放心慕太太,我会表现得很好,我每天都有坚持锻炼,身体健康弹药充足,时刻准备着。”
  樊歆哭笑不得,赶紧去拉慕春寅。主持人也跟着道:“慕总裁你太太已经答应了,赶紧起来吧。”
  “我还有第三件事……”慕总裁仍赖在地上,两眼亮晶晶,“明年我还想要二宝……”
  全场早已笑得人仰马翻。
  樊歆忍着笑将慕春寅硬拽起来,担心他再说什么三宝,她朝台下鞠躬后便扯着慕春寅离开。慕春寅却顿住了脚,道:“我还有最后一句话。”
  “什么?”
  慕春寅立在舞台正中,礼服笔挺身姿修长,聚光灯打在他脸上,衬得他高鼻薄唇,越发俊朗无双,这一刻的他收敛了先前的嬉皮笑脸,眸光像一片广袤的星空,他深深凝视着身畔的她,当着现场千百人与无数的摄像头,朗声说:“慕心,从前我老说你笨,那都是逗你玩的。”
  他指向自己的胸口,在那跳动的心脏之处,指尖停住。
  旋即他郑重其事,一字一顿:“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
  颁奖典礼在哗啦啦的掌声中继续,高清摄像机将这一幕直播到千家万户。Y市西郊的某别墅内,也有人无意中看了电视机一眼,表情微变。
  这是一间书房,棕黄色的大排立柜,立柜前是墨色书桌,一位老者正伏案看文件。大概是累了,他坐起身来,双鬓的头发虽然花白,但一双深褐色的眸子满满精干之意。
  他喝了一口茶,手朝电视机一指,下属立刻拿起遥控器将电视机打开,老人不经意掀掀眉,“咦,这不是那盛唐小子吗?”
  “是盛唐的慕总。”
  “几年没见了,他在电视上干嘛?”老者语气微显不屑,“又在大谈房价上涨论吗?其实就是想卖他的房子呗!”
  下属恭敬道:“三爷,这是演艺圈的颁奖典礼,盛唐的慕总担任颁奖嘉宾。”又道:“三爷您前天才出院,您有所不知,这几年内圈里发生了许多事,比如盛唐把主要资本转移到国外,荣光的少董温浅继位,这温浅比温雅还有手段,短短几年荣光就上了一个新台阶。曾经我们九重压制着他,而现在……五爷跟六爷在他手底下吃了好几回败仗。”
  齐三爷没半点惊愕,“早在湘儿跟他交往之时,我就说,温家的年轻人不简单。可惜湘儿有眼无珠,放弃了对方。”
  过了会道:“这慕春寅怎么把资产都移到国外了?是看我病了太久没有对手了吗?我跟盛唐的帐还没算清呢。”他说着将目光转向电视机,“我看看,他颁个什么奖?”
  下属轻笑,“他是给自家老婆颁奖呢?”
  “哦?娶妻了?是跟哪家联了姻?汉田石油?还是华中电气?”
  “不是,只是个普通艺人而已。”下属将身子挪了挪,好让主子看得更清楚。
  屏幕中一个身着黑礼服的女郎,白皮肤鹅蛋脸,正捧着奖杯微笑,齐三爷的视线在一霎凝结。
  下属查出异常,赶紧问:“三爷您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他说着要去柜子找药,却被齐三爷喝住。
  齐三爷定定瞧着屏幕,“她是谁?!”

☆、第138章 Chapter138 考验
  天黑之时,星光熠熠的颁奖晚会终于落幕。
  在记者此起彼伏的镜头闪烁中,樊歆被慕春寅牵着离场,樊歆说要回家,慕春寅却不肯,拖着她去了盛唐,说是盛唐上下为她举办了“老板娘欢迎会”!
  夜里七点半,樊歆站在盛唐二十三楼的派对大厅,明亮的水晶灯与缤纷的气球彩带晃得她眼花缭乱。
  虽然挂着盛唐老板娘的称呼,可实际她五六年没来过这了,看着那些新新旧旧的面孔,她感叹万千。
  好在汪姐、胡总监那些曾对她关爱的面孔都在,他们拿着喷雪筒喷出五颜六色的丝带,对着慕春寅樊歆欢乐的大喊:“欢迎老板与老板娘!恭喜老板娘获奖!”
  樊歆笑着,眼角不知不觉有些湿,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还是回归到这个地方,回到这一群亲切的人之中。
  宴会高台上有人砰地开了香槟,浅金色酒沫在全场的大笑中飞溅而出,将摞起来五层高的香槟杯缓缓倒满。
  众人拿了杯子,在慕春寅的带领下,快乐的碰杯,“新年快乐!盛唐万岁!”
  觥筹交错,酒液激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会心的笑。
  待喝到一半,有下属进来,面色凝重地附在慕春寅的耳语几句。慕春寅放下酒杯,道:“来即是客,迎。”
  大门打开,一行人走入大厅,盛唐的人俱是微微睁眼,有人轻声道:“咦,这不是九重的齐三爷吗?”
  人群最中一人年过半百,举手投足如岳临渊,自有久居上位的气场,正是执掌九重三十余年的齐三爷。慕春寅纹丝不动,只派两个下属迎了过去,自己停在远处端着酒杯慢悠悠的笑:“呀,什么风居然把齐三爷吹了过来。”
  有侍者给齐三爷送去香槟,齐三爷拿起一杯,慢条斯理走上前,说道:“老了不中用了,在医院住了几年,眼下身体总算是好了些,想着许久没见慕贤侄,便来探探。”
  他客气的笑,眼神却移向了樊歆,“这位是?”
  慕春寅搂住樊歆的腰,道:“我太太樊歆。”
  齐三爷的视线停留在樊歆脸上,笑得风轻云淡,可樊歆却觉得对方的眼光分外锐利,仿佛扫描仪一般,逐行逐句将她眉眼鼻唇渐次端详。最后他笑起来,“樊歆?好名字。不知道这名儿是谁取的?”
  樊歆当他是寒暄,便客气回答:“是我妈妈。”
  一旁慕春寅将樊歆往后护了护,眸里有不动声色的戒备,“三爷叱咤风云一辈子,怎么对内子的琐碎有了兴趣?”
  齐三爷挂着长辈般和煦的笑,“哪里,只是觉得慕贤侄好福气罢了。”
  慕春寅亦是笑,“那是当然。”
  两人又寒暄几句,齐三道:“齐某有事先走,改天约慕贤侄喝茶。”
  他将手中酒杯放下,再不管诸人的反应,头也不回的走出大厅,留下盛唐的人面面相觑。
  慕春寅默了片刻,旋即恢复之前的亢奋,冲众人道:“来来来,继续嗨!”
  ……
  夜色深深,庆功宴结束后,慕总裁抱着老婆回了家。宴席上樊歆被热情万丈的盛唐员工们轮番敬酒,最后醉得不省人事,趴下了。
  慕春寅开了灯,把她放在卧室床上,自己坐在床边看她。
  她身上穿着抹胸晚礼服,脖上戴了串指头大的珍珠项链,墨色丝缎礼服与珍珠白项链衬得她皮肤雪白,莹莹有珠玉之光。脸上的妆还没卸,薄薄的红唇宣告着三十岁的轻熟妩媚,翘长如芭比的睫毛却透出二十岁的活泼清丽,她将女人与女孩的特质混合,糅杂成一种奇异又和谐的美。
  慕春寅将手撑在床头,慢慢俯下身去,将唇印在她唇上。
  方才庆功宴离场后,他将酒深的她抱回家。电梯从高高的27楼往下,他抱着软绵绵的她,怕她冷,他脱下外套将她裹住。她窈窕纤瘦的身躯被他宽大的西装包裹,有别样的风情,他禁不住低头去看她,她半靠在他怀里,脸色酡红,呼吸含着香醇的酒意喷在他脖颈上,仿佛轻软的毛刷拂过皮肤,所有毛孔如被热水冲击,一瞬激活。那瞬间他俯身想吻她,可碍着电梯里的下属,他只能作罢。
  现在这个未完成的遗憾,终于能继续实施了。对,他要认真的吻她一次。
  在他眼里,吻是爱,性是欲。对他而言,性是爱的产物,他喜欢性的亲密无间,可他更想要爱,那是命运的相依与灵魂的归宿。可她一直在闪躲,他想要,而她吝啬如斯。
  可今晚她醉了,他吻了过去,她没法像往常一样闪躲,也没有给予任何回应。纵然如此,他还是吻得认真。唇齿的依恋像藤蔓缠绕,将这三十年共度的时光交缠凝固,化为永恒。
  ※
  窗外月色静谧,屋内的深情还在继续,而城市的另一端,有人坐在荣光九楼,端着花茶,将那颁奖典礼“最佳女主角”的那一段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最后,他起身,将花茶换成冰水。
  茶水入喉冰冷,而周身的世界更冷。
  ……
  巧合的是,几条街道相隔的另一处,齐氏别墅中,也有人坐在书房,将这一段翻来覆去的看,他手中还拿着一张相片,照片里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穿着八十年代的白衬衣,笑容恬静。
  他将电视里的人与手中照片对比数次,喃喃道:“像……眼睛,嘴巴,几乎一模一样……老张,你来看看……”
  老张点头,“看着是像!三爷您别急,咱今天不是弄到了樊歆的头发吗?DNA几天后就出来了。”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苍茫的夜色随着月亮的滑落渐渐褪去,启明星起后,一轮红日挣脱了地平线。
  当阳光透过窗帘照进这宽敞的卧房之时,樊歆醒了。她想翻个身,奈何翻不动,身旁有什么挡住了她。
  她拿手推了推阻碍物,没推动,她睁开眼,十厘米开外的地方,慕春寅的脸近在咫尺,他已经醒了,拿手托着脑袋侧身含笑看她,见她睁眼,他凑过身去吻她。
  她别过脸仍被他亲到了下巴,旋即他抱着她在床上一滚,不怀好意的说:“还早,我们来一次。”
  见樊歆摇头,他将脸在她肩上蹭了蹭,委屈地说:“昨晚看你睡得香我就忍了,现在醒了你就不能心疼我一下吗?”
  “别。”樊歆将他推开,“你忘了,今早你要赶飞机去G市,再不起来,飞机就晚点了。”
  慕春寅的热情瞬时被浇灭,心有不甘的抱着樊歆腻了好一会才罢休。
  洗漱完毕,慕春寅在家吃过早餐后出发,临行前他抱住樊歆道:“我走了,顶多五天就回来,到时刚好一起过除夕。”
  见她点头答应,他握着她的手,低头吻她手心。她不让他吻唇,他就吻掌心,像一个即兴的单纯盟誓。
  她掌心残存着化妆时的乳液,还有洗手后涂的护手霜……女人的化妆品混合一起,沾在唇边是苦的,嗅在鼻翼是香的,吻上心头又是甜的。这又甜又苦,可不就是爱情吗?
  慕春寅笑着,回味着这个吻,满意的走了。
  ※
  慕春寅走后,樊歆的日子更加安静。马上过年了,她赶着置办年货,常在商场超市进进出出。
  她跟助理大包小包拎着,却没注意,有辆车子跟了她几天。
  似是怕引起注意,这辆车是一辆普通的沃尔沃,隐藏在马路上串流不停的众车中,毫不起眼。
  车后座坐着一位老者,隔着车窗向走进商场的樊歆张望。老者旁边的下属道:“三爷,要不要我把她请上来见一面?您这才出院,总这么跟着,我怕您身体吃不消。”
  齐三摇头,仍是注视着商场口。须臾老张想起什么,“哦,我想起来了,樊小姐曾经有段视频,说是要找什么人。”他拿出手机,搜到多年前的那段电视访谈。
  视频里,那会还一头乌黑长发的她对着镜头拿出一块碧玺说:“打扰大家几分钟,我想借此机会找一个人……这块碧玺二十八年前购于上海田子坊,是一个男人送给妻子的新婚礼物,底座刻了八个字……”
  ……
  齐三爷盯着屏幕上碧玺,嘴唇颤了颤,“是她!不用等DNA,不会有错!”
  而与此同时,老张接到一个电话,他脸上浮起喜色,“三爷,DNA出来了,是的,是小姐!咱现在下车,跟小姐相认?”
  许是这惊喜太过突然,齐三爷靠在后座上闭了会眼,须臾他情绪缓下来,摇头,“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老张想了想,道:“你担心五爷跟六爷?”
  齐三幽深的眸光一变,却是默认了,“我病了几年,老五老六为争九重闹得不可开交,一个个都盼着我死了好瓜分九重,眼下我后继有人,他们的美梦岂不是要碎?我担心他们狗急跳墙对我闺女不利,所以等我先收拾了烂摊子再说。”
  老张颔首,“三爷言之有理。”
  齐三又低头看看手中视频,换了个话题,“咦,瞧这视频里我闺女跟温家小子挺好的呀,怎么现在嫁到了盛唐?”
  老张道:“据说是当年温雅作梗,小姐跟温浅被迫分手……不过据反馈的情况来看,温浅对小姐还有意思。毕竟两人交往了两三年,而且小姐追求了温浅十几年。”
  “十几年?”齐三微怔,“这孩子脸皮,哦不,性格真是随了我,当年我追阿英也追求了七八年。”又道:“我对温浅这小子印象很深,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安安静静坐那弹琴,脸上一点野心都没有,所有人说他一心追求艺术,淡泊名利,我却在他眼里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当时我断定,他绝非池中物……现在果然不得了,好!配我齐某人的女儿,刚好!”
  老张为难道:“三爷,小姐嫁人了呀,还是盛唐总裁……”
  沉稳端坐的齐三爷突然露出黑社会狂野的一面,右手往车座一拍,掀眉毛瞪眼:“哼,我这岳丈泰山都没同意,这厮就把我闺女拐跑了!”
  “您不满意那慕总?”
  “也不是不满意。”齐三消了消火,慢慢坐回去,“照理说,慕家把我闺女养大,养育之恩我定是要重谢的……但要我把闺女的一辈子放心给他,我这心里……这么说吧,慕家小子的能力我心知肚明,只是这家伙从前就爱泡风月场,女人换了一沓又一沓,之前那谁,哦,苏越不就在他那吃了亏嘛……我担心他在外面玩惯了,收不住心,那我闺女以后就得受委屈了。”
  “不行,我得试试他……”齐三摸着络腮胡,若有所思,“他要是没通过,那就对不住了。”
  “要是过了呢?”
  “过了?我就这一个闺女,现在才相认,恨不得把所有都补偿她……这慕家小子要是过了,我就拿整个九重做嫁妆!”

☆、第139章 Chapter139 考验
  除夕夜前一天,慕春寅还没有回,樊歆已张罗着除夕夜的团圆饭了。想起慕春寅曾闹腾着要吃粤式香肠,樊歆便去超市购买。
  过年了,街道上喜气洋洋,樊歆穿着羽绒服戴着帽子系着围巾,包得像个粽子,没人认出她。
  采购结束后,她去地下车库取车,却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正抱着一沓宣传单挨个往车门塞,见了她,女孩怯怯地说:“姐姐,你也拿两张吧。”
  见樊歆摇头,女孩急道:“姐姐,我是做兼职的学生,一天也就几十块钱,必须把这么多传单发完,你就帮帮忙。”
  瞅着她可怜兮兮的眼神,樊歆便拿了一张。可在手触到广告页时,她顿时觉得不妙,广告单上似涂了一层液体,接着她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头晕了晕,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眼前世界一黑。
  ※
  半小时后,某阴暗的杂乱仓库里,失去意识的女子双手被绑,躺在冰冷的地上,几个人举着DV,对着她不住拍摄着什么,还有个满背纹身的男人对地上昏迷的女人凶狠地比着刀。
  这奇怪的拍摄结束后,旁边等候已久的老者招呼左右,拿毯子将地上的女子盖好,“把她扶到车上,暖气开好,别冻着了……”看着几个三大五粗的男人们,又骂道:“给我当心点!笨手笨脚!别把她磕着了!”
  一群人小心翼翼将女子扶出去后,老张走了过来,见左右人少,不解地问:“三爷,咱为什么要录视频?就把小姐放这,让慕春寅亲眼看看,不是更有震慑力吗?”
  齐三高深一笑,“把人质的情况与准确位置放在对手可以了解的地方,不亚于给对方应对之法。而放在对手看不见顾不着的地儿,他毫无头绪无计可施,才能阵脚大乱,逼出本性啊。”
  老张竖起大拇指,身边另一个下手问:“那您干吗拍视频,直接在房里军事演习不就好了。”
  “呸!你们没有闺女的不知道心疼!这么冷的天,老子一直把闺女放在地上不冷啊!冻着怎么办?拍段视频就够了!只要演得像,还怕蒙不了人?”
  老张忍俊不禁地笑:“是演得真像!视频里阿力那刀,我看了都害怕!”
  齐三冷哼一笑,“不像怎么唬那小子!”又道:“等下他来了,通过了考验人就还她,没通过,哼哼……闺女我就带走了,另找好女婿!”
  “是!”
  “得了,给慕小子打电话!”
  ※
  半小时后,提前结束出差,准备回家给老婆一个惊喜的头条帝刚抵达机场,兜里手机响了。
  慕春寅接了电话,那边略显倨傲,“慕总吗?我们三爷有点事想跟你面聊。”
  慕春寅轻哼,“找我的秘书约时间。”语气重了重,加上四个字,“不论是谁。”
  那边一笑,道:“点开你的手机,给你看样东西。”
  手机屏幕亮起,慕春寅视线一霎凝住,“你们在哪?”
  ※
  这是一间位于郊区废弃的仓库,老旧的平房掩映在夜色中,连着周围的荒草,一股尘埃之气随风而来。
  一辆超跑追星赶月般驶过来,颀长的身影跨步而出。仓库外把守的几个壮汉,为首的黑衣男人阴狠一笑,谨慎地向来人周围打量片刻,道:“慕总很守信用嘛,果然是一个人来的。”话落手一摆,向随从下了个指令。
  九重小弟们一拥而上将慕春寅团团围住,慕春寅却眉头不皱,只向仓库内打量,“我媳妇呢?”
  黑衣男人道:“慕总稍安勿躁,只要答应我们几个条件,就可以见到尊夫人了。”
  慕春寅冷笑,“你也配跟我说话,叫你们头出来。”
  黑衣男子掏出枪,指向慕春寅的太阳穴,咔擦的扳机扣响声在夜色里清晰无比,“慕总,如今你独身一人,而我有人还有枪,这枪子可不好说话。”
  慕春寅不以为杵,脚下又向前迈了一步,仿佛抵在那太阳穴上的,只是一根草。
  他斜着眼瞟瞟枪支,懒洋洋道:“小兄弟,哥三岁就玩枪,手.枪步.枪冲.锋.枪机枪特种枪,半自动枪全自动枪转膛枪气动枪……拿这吓哥没用,你有种尽管开。反正哥的人已经围到了九重总部,哥半小时没走出去,九重上下全体给哥陪葬。届时你爸你妈你儿子女儿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太.祖太公……没死的要给我死,死了掘坟鞭尸再死一次……”
  他这些话仍是笑嘻嘻的,玩笑似的随口道来,可当他目光漫不经心的落过来,却有不动声色睥睨之意,黑衣男子没由来觉得自己矮了一截。他扣着扳机讷讷片刻,却听仓库里传来一句洪亮的声音,“行了阿光,让慕总进来。”
  还未待阿光应声,砰地一声大响——不是枪声,而是慕春寅,他重重踹开了仓库的门,大步踏进仓库,风衣在夜色中翻腾而过,像呼啸的旗帜,那一刻骨子里张扬出的强大与无惧,让那拿枪指着他脑壳的手,不由自主微颤。
  仓库门后,一盏昏暗的老式灯泡照的室内混混绰绰,一张老旧桌子,齐三爷正在慢条斯理喝茶,这位纵横黑道三十年的大佬坐在油腻的小板凳上,不见任何不适,反而有种稳如泰山之感,他往对面的空茶杯里倒了一杯茶,做了个招呼的动作,“慕总,来,坐。”
  慕春寅奔到了矮桌前,对着齐三道:“我的人呢?”
  “这么急干嘛?喝杯茶。”齐三坐在矮凳上,指指桌上的茶。
  “原来三爷前几天说请我喝茶是这个意思!”慕春寅翘腿冷哼,“明人不说暗话,要什么,你挑明说!”
  “这事简单,我那宝贝侄女向我哭诉,说慕总曾为了太太欺辱过她,我既是这孩子的伯父,自然不能让人白欺了她,于是我将尊夫人绑了来,如果慕总肯跟我合作,我就放,不肯嘛,我就拿她出出气!”
  慕春寅道:“她人呢?你先让我看看。”
  齐三爷一摊手,“我担心慕总耍手段,已经将人质转移了。”他说着递上一个平板,上面放着一个视频。樊歆在某幽暗房间的角落,反手被绑,一动不动躺在地上,似乎是晕了过去。
  慕春寅眸中一霎风起云涌,旋即静下来,“你以为做个假视频就能糊弄我。”
  齐三爷冷冷一笑,“假的?”他猛地冲手机一声大喊:“阿力出来!”
  一声话落,视频里出来了一个打赤膊的健壮男子,满背狰狞的青紫纹身,而他手中的刀,明晃晃地反着银光。
  齐三得意一笑,摆了摆手机,“我这平板连通监控,随时可以指挥他们做任何事,慕总以为是假的么?”说着又冲视频道:“把刀架到她脖子上去!”
  视频里的打手果然听到了齐三的话,将刀逼向樊歆的脖子,而樊歆昏迷着犹然不觉。
  慕春寅眉一挑,“你他妈敢动她试试!”
  齐三爷波澜不惊地收回视频,“动不动她就看慕总的态度了。”
  慕春寅脸色阴沉,“怎么合作?”
  齐三爷拍拍手,下属端了个托盘来,里头摆了六杯水,齐三爷当着慕春寅的面,将一包零散的白色粉末倒进其中一个杯里,一面搅拌一面说:“这玩意叫氰.化钾,服用后会产生头痛、呼吸困难,然后抽搐昏迷,最后呼吸心跳停止,整个猝死的过程只需十几秒。”
  他缓缓将头抬起来,拿东西遮挡杯子,在慕春寅看不到的角度打乱,说:“这剧毒我只放一个杯子,六个杯子慕总自己挑,六分之一的死亡概率,慕总敢不敢玩?”
  慕春寅盯着六个一模一样的杯子,掀了掀眉,“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每杯都下了毒?”
  “慕总要是不信,我喝给你看。”齐三爷从容拿起一杯,一饮而尽。十几秒后齐三爷安然无恙,他笑道:“慕总的机会只剩下五分之一了。”
  “慕总不喝也成,我也不会把你怎么地!”齐三爷拍拍手,对着视频道:“动手吧,湘儿这口气总是要出的。”
  说着他抬高声音对着视频喝到:“给她个痛快,对着脖子一抹就成!”
  监控那端的赤膊男一得令,手随即使劲,刀锋对准了樊歆的动脉,他抬起手,腕部微翘,下一刻便要蓄力往前一送!眼瞅着即将血溅当场,一个声音吼道:“你敢!”
  齐三一拍桌子,桌椅在他的力道下震得尘埃四起,“你看我敢不敢!人在我手里,刀在她脖子上,眨眼就能下去,难不成你能飞进视频去救她?你现在便有天大本事也只有两条路可选——”
  他阴冷一笑,下一刻猛地踹翻桌子,黑帮老大的气场狂霸而出,桌子轰然的四分五裂中他吼起来。
  “慕春寅!要么你赌,要么她死!”

☆、第140章 Chapter140 生变
  十分钟后,九重的吴老九的手机收到了指令,吴老九看完简讯后,对身边的老伙计一笑,“老徐,看来咱的姑爷通过了考验。”
  老徐探头看看他手机,疑道:“咦,三爷开始不是说,通过考验就把人送还慕总吗?怎么又改计划,让咱直接送小姐回慕家?”
  “谁知道,三爷吩咐的,咱照做就行。”
  ……
  引擎声一响,车子平稳地载着后车座昏睡的女子,穿过茫茫黑夜,向城区驶去。
  眼看慕氏宅院再过两个路口就到,谁知经过某灯红酒绿的商圈时,车子被一辆疾驰的法拉利当街拦住。
  一个染着橘红头发的年轻男人从法拉利走下来,叼着一根烟,拍着吴老九的车道:“呀,巧啊,老九你去哪!”
  车上吴老九的心咯噔一跳。
  此番他奉命送樊歆回家,齐三再三交代,不能绝被齐五齐六知道,可谁知竟遇到了齐六的儿子,也就是这个拦车的年轻人齐郁,人称齐二少,就是齐湘的弟弟,是个仗着家族势力整日厮混的纨绔公子哥。
  吴老九讪讪一笑,“没什么,我们得三爷的命,赶着送点东西。”
  “要你们俩亲自送东西,那肯定是不一般的货!给我瞧瞧,看是什么好玩意?”齐二少不顾阻拦伸过头往车内一探,目光顿时定住,“我操!这不是樊……”
  他的话没说完,狎昵一笑,“啧啧……我一直以为伯父不近女色,原来不是……”他看着樊歆在座椅上昏迷不醒,又道:“啧啧,下了药吧,想不到老人家都六十了,还这么重口味,好迷.奸这一口!”
  吴老九百口莫辩,又不能将樊歆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只能道:“二少,这事您别传出去,我们先走了。”
  “慢!”齐二少手一伸拦住,“你们走可以,把人给我留下!”
  吴老九惊道:“二少这是什么意思?”
  齐二口中酒气熏人,显然是喝了不少,他又吸了口烟,猛地将烟喷到吴老九脸上,挑衅般道:“你别不识抬举!我伯父既然享用完了,我这个做侄子的,难道不能跟着尝尝滋味?”
  吴老九眸里有不满,往后避开了烟味,语气有些喝止的意思,“三爷要是责罚下来就不好了!”
  “少来这套!我伯父膝下无子,一贯拿我当亲儿子看,就算知道,难道会舍得因为一个女人伤我们叔侄的感情?”
  车内副驾驶上的老徐插嘴劝阻:“二少,这可是慕春寅的女人!”
  “切!”齐二瘪嘴道:“慕春寅要算账就算伯父头上吧,又不是我拐了她的女人!”旋即冷冷一笑,瞅着车内樊歆,眸光轻蔑又狎昵,“呵,说什么国际天后,不就是个婊.子吗?都卖我伯父了,再卖我一回又如何?”
  齐二一向为人暴戾又贪色,眼下又喝了不少,酒意冲上脑门什么混账事都敢干。见车内两人不合作,他手一招,竟喊了十几个拿砍刀的小弟,直接抢人。
  饶是吴老九老徐拼命阻拦也无济于事,眼睁睁瞧着齐二领着一帮人强行打开了车,把樊歆抢走了。
  一群浩浩荡荡的流氓走了后,吴老九焦急道:“赶紧地给三爷打电话!这狗.日的齐郁,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老徐拨了几遍,没通。
  吴老九一面心急如焚地检查车子,一面吩咐老徐,“给慕春寅打!叫他快点来救老婆!”
  须臾车内老徐拨通了电话,吴老九稍微松了口气,但目光落在老徐手机屏幕时一惊,“我让你给慕春寅打,你给温浅打干嘛!”
  老徐表情无奈又无辜:“我没有盛唐的电话……只有荣光的……”
  吴老九:“!!!”
  ※
  光影昏暗,国际大厦1512房间,有人坐在宽大的席梦思旁,端详着美人啧啧不绝。
  床上躺着一个昏睡的女人,脸庞白皙,乌眉长睫。男人的手抚过她的脸颊,几分狎昵几分感叹,“啧啧……果然是极品!难怪盛唐跟荣光当年为了她大打出手!”
  他说着一笑,眉目闪过一抹阴狠,“哼,当年我姐输给她,现在这仇由我报回来,也不错!”
  他话落目光往下移,朦胧的光线下女人肌肤莹白润泽,隐隐有珠玉之光,衣领随着一路奔波敞开了些,可见胸前丘壑起伏。男人越看越火热,空气仿佛都燥热起来,扯着自己的衣服开始脱。
  衣服一件件甩到地上,健硕的身体露出来,有着江湖气息的粗鲁与彪悍,男人慢慢俯身看向伸手抚过女人的肩,粗粝的指尖在女人身上摩挲不停。
  他的手触到她衣扣,正要扯开的一霎,房外忽然传来噼啪声,似乎有人跟守门的小弟打作一团,齐二扭头正要查看,房门砰地被人一脚踹开,来人清冷的面容有按捺不住的滔天怒火,拳头已狠狠跟着暴喝挥了过来,“滚开齐二!”
  齐二眸光猛然一厉!
  “温浅!”
  ※
  汽车行驶在蜿蜒的马路上,夜色浓如墨,北风刮过车窗发出呼呼的声响。
  樊歆在颠簸中睁开眼,头还有些晕,她捂着脑袋向左右看了看,就见自己横躺在汽车后座,身上盖着一件藏青色呢子大衣。
  这是哪儿?谁的车?
  她抵抗着还未消褪的眩晕感,慢慢撑起身,目光移到前方驾驶座时一怔,“温先生?”
  “醒了?”温浅背对着她,没有回头,隔着驾驶座只看到他的后脑,看起来一切如常,他说:“旁边有水,不舒服就喝点。”
  樊歆扭头,果然有瓶水,粉红色爱心花纹的保温杯,是她曾用过的杯子,隔了这么多年,居然还在他车上。
  她看着杯子缓了会,疑问一霎涌上心头,从前的冷言冷语也顾不得了,“温先生,我怎么在你车上?我明明……在车库啊?”
  温浅握着方向盘没答,不知是在思索着如何回答,还是为了强稳住自己专心开车。樊歆等了半天没等到结果,将脑袋伸了过去,催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话到一半猛地顿住,“你怎么一身都是伤!”
  温浅目视前方,淡然道:“滑了一跤而已。”
  “不可能!”樊歆打量着他,他嘴角与脸颊淤青,胳膊肩上都是伤……樊歆倏然一个神台清明,想起此前一幕——昏暗的光线中,迷糊中她曾睁眼一次,就见十几个人在狭窄的房间里对殴,其中有个面孔她再熟悉不过,她急得想出声制止,想上去帮忙,可身体根本动弹不了……
  想到这樊歆脸猛地变了色,“是九重对不对?你们怎么打了起来?他们是不是伤了你?”
  见温浅不答话,樊歆拍打着车窗,“停车!说清楚!不然我就跳车!”
  车子“嗤”一声停下,樊歆推门冲入副驾驶,她打量着温浅的伤,被他白衬衣上的血迹斑斑吓到,“赶紧去医院!”
  温浅拒绝,“不用。”
  他口吻清淡,固执却显而易见。他素来高傲,让他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去医院,怎么可能,大概是怕樊歆担心,他风轻云淡道:“皮外小伤而已,前面快到清河别墅了,我去擦点药就好。”
  然而还没到清河别墅,温浅体力不支的状况便愈发明显,樊歆打开车厢内的光仔细打量温浅,这才发现根本不是所谓的“皮外小伤”,胳膊肩膀上的衣服渗透了一大片,血还在汹汹继续蔓延,她急道:“不行,你停,手不能再乱动了,得赶紧去医院。”
  安全第一,她再顾不得温浅意见,径直拨打了120。
  通知救护车后她扭头看了看温浅,他没有再勉强驾驶,将车停在了路边。等待救护车的时间樊歆不愿浪费,瞅瞅清河别墅就在前面,利落地问:“你家还有医药箱吗?我先给你紧急包扎下!”
  温浅注视百米外的别墅群,似是想了遥远的过去,面色有些恍惚,须臾他回过神来,说:“当时是你收的,你自己进屋拿。”
  樊歆没时间磨叽,推开车门一路小跑,奔到别墅门口才意识她没有钥匙——当年离开时她什么都没拿。
  门没有钥匙,也可以用密码开启,她瞎猫抓死耗子,照老习惯随便输了几个数,没想到门竟然开了。
  她微愕——这串数字曾是他与她的恋爱纪念日,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改。
  进了门,漆黑一片的院子显示屋内并没有人。樊歆快步走着,看着过去熟悉的院落,喉中倏然一堵,这套房子是世上最让她甜蜜亦最痛苦的地方,她曾在这笑着憧憬过未来所有的幸福,亦在这里守过清冷的月光,痛哭着斩断所有憧憬……然而,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时间紧急,容不得前尘往事的感叹,她冲进屋拿了医药箱。
  几分钟后,她回到车内给温浅麻利的包扎止血。这些年她东奔西走,受过不少伤,基础的伤口处理对她来说不在话下。当然,包扎时她将双方距离拉得很开,避免肢体接触。
  他一直没说话,多数都是歪靠在座椅上,状态有些虚弱,但那双眸光投在她身上仍深邃的像一片海。车厢里安静到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樊歆觉得尴尬,也怕他伤口痛,便转移话题,“温先生,你屋里的照片该处理了,再放着挺不妥的。”
  ——方才她进屋拿药,一进去便撞见客厅里挂着的婚纱照,是他们过去拍的,碧波荡漾的湖面,风吹起她雪白的婚纱,他半跪在地上,虔诚亲吻她戴着婚戒的手。
  温浅的回答轻得像自语,“不丢。”轻轻的声音满是固执。
  樊歆抿了抿唇,“不丢留着干嘛,又没什么意义。”
  温浅没有答话,须臾转了个话题,“他……对你好吗?”
  樊歆微怔后点头,“挺好的。”顿了顿,她有些感叹:“如果一早就这样,也不会有中间那么多是是非非了。”
  她这是实话。如今的慕春寅一改过去的暴戾无常,对她温柔体贴,百依百顺。如果那些年他也是这般,即便她对他没有爱情,照她心软又重情性子,指不定就在某天稀里哗啦的感动中嫁了,也不会再跟温浅有那些是是非非肝肠寸断。
  他听完没再说话,只是闭上眼,歪歪地靠在方向盘上。
  樊歆继续包扎,上完胳膊后她猛地一惊,这才发现温浅后脑上的伤远超胳膊,之前头发遮着她没看到,现在鲜血顺着发丝染红了衣领,而温浅似乎是再撑不住了,呼吸有些急促,人软绵绵靠着方向盘往下滑,樊歆吓得扶住他:“温先生……救护车马上就到,你再撑会!”
  温浅歪到了车窗上,头枕着胳膊,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似乎在忍着剧痛,“别担心……我早就交代好了……出了意外……我的一切就是你的……”
  樊歆喉头一窒,一霎心潮起伏,却不知道说什么。
  而靠在方向盘的温浅终于抬起头来,樊歆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整个人状态虚弱到极点,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也不知道是怎样忍着这一路剧痛将她从虎口中救出来的。
  樊歆心中焦灼难耐,唯恐他出事,止住他的话:“温浅你别乱想,不会有事的!”
  这短短“温浅”两字,再不是从前生疏的“温先生”或者“温董”,温浅一路强行隐忍的情绪终是爆发,他凝视着樊歆,眸里满是歉疚与苦痛,“歆歆,过去……对不起……”
  樊歆摇头,“我早就不怪你了,你也有你的苦。”
  “可我怪我自己……”他说着低笑起来,满目苍凉,头慢慢向她凑过去,在她耳畔用尽力气道:“那首歌我写好了……想亲自弹给你,可惜……”
  他的话像断了的弦,就此失了声,而他的眼睛闭上,身体沿着座椅软了下去。樊歆三魂六魄吓得少了一半,此时耳畔传来救护车的鸣声,樊歆挥手大喊:“医生!这里!”
  她跌跌撞撞冲出去,将护士医生统统引了过来,医生将温浅抬到了担架上,樊歆跟着担架一起走出去。
  昏暗的夜色里只有救护车的灯在闪烁,红红绿绿的光影像人焦躁凌乱的心。樊歆小跑着跟上救护车,下一刻脚步猛地顿住。
  救护车不远处立着一人,脸色苍白如纸,正定定的将她瞧着。
  “你怎么回了?”她愣了两秒走上前去,见来人脸色太差,她指着救护车解释道:“你别瞎想,他为了救我受伤,我就叫了救护车……所以……”
  慕春寅打断她的话,“所以,在你心里,他的命比我重要。”
  樊歆断然摇头,“不是的。”
  慕春寅纹丝不动盯着她,看似什么表情也没有,又似乎要在她身上灼个洞。须臾他短促一笑,面上浮起刻骨的情绪,震怒、绝望、悲哀,交织成眸里滔天的浪潮。末了他一转身回了车,轰一声引擎响,车子冲进茫茫黑夜,再也不见。

☆、第141章 Chapter141 离婚
  樊歆跟着急救车去了医院,一番急救后温浅脱离了危险。待医生将温浅送入病房后,樊歆对一旁阿宋道:“你好好照顾他,我回去了。”
  阿宋道:“您不等温先生醒吗?”
  樊歆摇头,“医院里这么多人守着,我就不帮倒忙了。”
  “可是他一定很想睁开眼就看到你。”
  樊歆默了默,没说话。
  阿宋踌躇着,拦住了樊歆,“我知道您还在为过去的事难过……温先生是有错,但这些年他也从未好受过。你换个角度想,即便他在认为你是伤害他唯一亲人的情况下,他也没想过要报复,还在想办法要保护你。”
  见樊歆露出愕然的表情,阿宋点头,“是的,当年的事闹得这么大,视频铁证如山,而你没有任何证人证词,警方是有权将你列为嫌疑人的,再加上元老们的施压,也许这个罪就真定下来了。但温先生护你,一直在周旋,所以警方没有介入这件事……也正是因为这事,温先生彻底与元老们撕破脸皮,双方你死我活。虽然最终温先生将他们都解决了,但付出的代价是你难以想象的。”
  “这些年你在外东奔西跑,吃了很多苦,可是他的痛苦也不少于您。人在矛盾中爱着一个人最是痛苦,可能在他心里,他从没想过要跟你分手,他只是太痛苦了,需要时间去消化……不然你的每一样东西他不会都留着,也不会常悄悄去看你……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尼泊尔的事,那年安东拉你做慈善,路过尼泊尔山脉发生雪崩,你的车被雪压住了,跟助理冻晕在里面……”
  樊歆一怔,“你怎么知道这事?”
  “因为救你回来的人根本不是搜救队,是温先生……那么冷的天,他把厚外套脱在你身上,只留了一件衬衣,路被雪堵死了,救援力量进不来,他穿着薄单衣,在狂风暴雪里,一步步背着你走出山脉……到救援地时他整个人几乎都冻僵了,在医院躺了好些天才缓过来……”
  樊歆久久沉默,阿宋道:“你不信问问安东……刚才的话,我没有一个字说谎……”他说着掏出一样东西,“这是温先生的皮夹。”
  他打开来,皮夹里夹着一张照片,是两人过去拍婚纱照时拍的一张单人照,温浅最中意这张,过去他拿来做了笔记本主屏,却没料到还洗了一张卡包照放皮夹。照片应该是被人时常拿出来看,即便是加塑的边角,都磨损了。
  樊歆看着照片上的自己,嘴唇颤了颤。阿宋说:“您留下吧,温先生睁眼时要看见您,这些年的苦也值了。”
  走廊上一时极静,听得樊歆苦苦一笑,“我真心谢谢他救了我,可如今的我,能用什么身份留下呢?”
  阿宋露出失望之意,最后也不好在说什么,目送樊歆一步步下了楼梯。
  ……
  到家快两点,主卧的灯亮着,樊歆走了进去,立刻被眼前一幕惊住。
  主卧里一片狼藉,茶几,矮凳,电视机,立柜……除了床以外,几乎所有家当都被砸了个稀烂。听到她的脚步,坐在狼藉之中的慕春寅一声吼:“滚!”
  樊歆没走,她看着他的足掌,“你脚怎么出血了?”
  他光着脚坐在地上,应该是被玻璃渣割的。她急得要查看,猛地一个东西被砸到地上,却是一个台灯。慕春寅的怒吼再次响起,“谁要你的假惺惺!滚!”
  琉璃盏的复古台灯在地毯上摔得粉碎,樊歆喝道:“慕春寅!你又老毛病犯了是不是?你就不能听我好好解释?”
  “到底是谁有毛病?”这句话仿似点爆了火药桶,慕春寅猛地起身,将樊歆往沙发上一压,脸色极度骇人。
  他紧盯着她,像压抑着滔天怒火,“樊歆,这么些年,你看着我为你疯,看着我为你狂,却永远无动于衷……到现在,你甚至不顾我的死活,去跟老情人私会!”
  他眸里满是痛苦与绝望,几乎嘶吼一般:“樊歆!你有没有心?有没有!!”
  ……
  当这厢樊歆为这句话睁大眼时,相隔半城的齐家大院内,怒吼快冲破了房间。
  “混账!老子给他一个笑脸,他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齐三将桌上摆件摔到地上,“老子今天没扒他的皮,算他命大!”
  怒吼声震得窗户上的玻璃都在颤,底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唯有老张端了杯茶过来,劝道:“三爷,您就别气了,二少爷的性格您还不知道,一喝酒就犯浑!刚才您拿鞭子好抽了二少一顿,没剥他的皮也够他受的了!”
  见齐三仍是一脸怒容,老张又搬出了樊歆,“您消消气,万一血压一高那可不得了,现在找到了小姐,您可不能再出什么事。”
  齐三爷连喝了几口茶才平复气息,他靠在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后转了个话题,“今儿这温浅倒是超出了我的意料,原先以为他为了温雅抛弃我闺女,多少有些薄情,现在看他不顾安危来救我闺女,倒是个情种。”
  “情种可不止这一个。”老张忍俊不禁,想起几个小时之前的一幕——那会盛唐总裁喝了那杯有五分之一概率致死的毒酒,凛然赴死……不想过了半天安然无恙,以为是自己运气好,叉着腰嘚瑟大笑,“老不死的!把人还我。”
  齐老爷子的脸僵在那……原本他是正要还女儿的,顺便还要将自己与樊歆的关系知会女婿一声,但一听“老不死”三个字立刻炸了毛!立刻堵了一句让对方也炸毛的话:“我早把人给温浅了!你配不上她!”
  慕总裁气的差点跳到桌上……
  想到这老张笑道:“被您玩了一把,这慕总脸都绿了,如果他知道那水根本没毒,估计要吐血。”
  齐三爷摆出解气的模样,“不玩他玩谁?敢喊我老不死!他爹当年都不敢!再狂信不信我让女儿立马改嫁!”
  老张笑。
  齐三爷喝了口茶,瞥他一眼,“笑什么,我是觉得温浅这后生挺好,盛唐这小子虽对我闺女是真心,但脾气太差了!要是还能选择,我肯定要好好考虑……”
  过了会老爷子叼着烟斗笑起来,“不愧是我齐三的闺女,瞧把这圈里最好的种公给迷得!”
  正笑着,有人敲门进了房,躬身对齐三道:“三爷,五爷六爷来了,说是二少爷的事要给您负荆请罪!”
  “都来了?”齐三甩开烟斗,面色渐渐凝重,“单老六是为了儿子……可老五怎么也来了?”
  老张朝窗外瞅了片刻,眸里浮起疑惑:“不仅五爷,八虎黑鬼他们都来了!咦,前段日子他们不是才联手闹事,被您下调到了内蒙吗?”
  窗外微弱的光线里脚步杂乱,显示来人不少,摇摇绰绰的人影变幻,气氛一瞬紧张,竟盈起风雨欲来的肃杀。老张警惕道:“这事不对……二少爷的事没准是个幌子!我怀疑他们的计划有变,狗急跳墙!”
  齐三眸光渐渐凝结,有备战前的冷意,旋即他笑起来,面色镇定如初,眼底浮起厉色,“来就来,老子这一生刀口舔血怕过什么!呵,就算鱼死网破,我也早把所有的都转给了我闺女……九重,他们半毛钱都拿不到!”
  他说着挥挥手,“你先下去,喊阿力进来,万一今晚有什么变故,你照我们之前的计划行事。”
  老张想起那个决绝的计划,有些忐忑,“三爷……”
  “快去!”齐三将一个匣子塞他手上,“记得,一切以小姐为重。”
  “是。”老张颔首,转身带着匣子离去。
  走出房间的一霎,他下意识回看了一眼,齐三幽深的房间隐在夜色里,交织着院内无数双蠢蠢欲动与高度戒备的眼睛,气压低到骇人,像狂风暴雨来临前的海面。
  老张压抑着心中的不安,自语道:“但愿今晚不要出什么事。”
  他话落离去了,万万没想到,事情的激烈远超他的想象。
  ※
  时间在夜色中一点一滴流走,翌日清晨樊歆坐在庭院里,看着院里的花出神。
  桌上报纸刊登着昨天深夜九重的变故,她没心情看,想着昨晚的事。
  昨晚她彻夜没睡,慕春寅完全不听她解释,甩下那句话就走了。
  樊歆以为他只是置气而已,像过去一样,生几天闷气就回家。可她没想到,慕春寅这一去,就是四个月。
  而四个月后他的首度回到家门,不是因为想通,而是另一件猝不及防的大事——许雅珍醒了!
  樊歆听到这消息喜极而泣,她推掉所有工作,去S市疗养院将许雅珍接到了Y市,母女相见涕泪交加。
  回Y市的当晚,许雅珍想着从前的事感叹万千,跟两人聊到深夜,最后她拉着樊歆的手说:“好孩子,当年把你抱回慕家,我就想着要把你变成世上最可爱的女孩,长大嫁给我儿子,陪他一生,如今还真心想事成!”
  樊歆笑得勉强,那边慕春寅扭过头去,面无表情。
  ……
  樊歆以为许雅珍的醒来会让夫妻关系缓和一些,然而并没有。
  这个夜晚,当许雅珍睡去以后,慕春寅凝视着樊歆的眼睛,说:“我不想跟你过了。”
  清楚明朗的一句话,樊歆却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你是认真的?”
  慕春寅自嘲一笑,“这些年你不是一直想散伙吗?那么爱旧情人,我就成全你。”
  樊歆一怔。
  平心而论,当初结婚她的确是负气之举,她也曾一度适应不了慕春寅,甚至两人亲密她会有不适之感,可经过两年多的磨合,她的心态逐渐改变,她慢慢接受彼此婚姻的事实,她甚至计划今年生大宝,因为她知道他想要小孩。
  可是,她的丈夫现在这么郑重其事的跟她说散伙。
  樊歆慢慢笑了,为了慕春寅最后的一句话,她抬头看他,隼利的目光中透着讽意,声音无比清晰,“所以在你眼里,是我樊歆不忠不贞,婚后还跟老情人藕断丝连?”
  慕春寅冷笑打断,“别再提这些龌龊,今天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慕春寅未必非你不可,你有你的老情人,我也能找到我的真心爱人。没错,前些天你看到的报道都是真的,我在外面有人了,这次是认真的,我已经向她求了婚。”
  樊歆杯中的水差点漾了出去,她静静看他,“你再说一遍。”
  慕春寅闭上眼,靠在了沙发上,似乎极度疲惫,须臾他轻声说:“这么多年我一直追着你的脚步,我累了,不想再爱了,我想找个爱我的女人,好好过日子。”
  停顿了三秒,他一字一顿说:“我们离婚吧。”

☆、第142章 Chapter142 悔悟
  初夏时节,清晨的雨有些凉意,樊歆坐在街头西点店。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淋到玻璃窗上,街道上人来人往,被雨痕模糊成一团团移动的彩色,像蒙了雾的油画。
  “喂,樊歆,跟你说话呢!”莫婉婉推了发呆的樊歆一把。
  樊歆回过神,“你刚才说什么?”
  “姐在跟你讲九重惊心动魄的内乱啊!这隔三差五的头条你居然没留意!从年初到现在,齐家几兄弟为了争实权快打破头!之前九重是齐三掌权,中间他病了几年,齐五跟齐六就都想取而代之,年前齐三的病好了些,大概是察出兄弟们对他虎视眈眈,齐三就逐步将外放的权力收回来,齐五齐六当然不肯,意图造反却被齐三镇压,原以为这事就以齐三的胜利为结局,没想到两月前,也就是过了年后不久,情况陡然峰回路转,齐三病情再次复发,又进了医院……”
  莫婉婉喝了口果汁润喉,继续道:“这病发的突然又蹊跷,圈里猜测说齐三不是发病,而是被那狗急跳墙的两兄弟下手了!”
  见樊歆又开始出神,她推推她:“你到底咋回事啊,丢了魂似的。”
  樊歆抿着果汁轻笑,“前几天夜里慕春寅回家了,跟我说,他认识了一个叫曾心雨的女孩,要跟我离婚。”
  “不可能,要是随便一个女人就能把他勾跑,那他就不是慕春寅。”
  “可我今早问了赫祈,赫祈承认确有其事,两人好了有一段时间了,只是怕我难过,赫祈一直瞒着。”
  樊歆低头搅动杯中的果汁,想起早上跟赫祈的对话。
  赫祈给她看了曾心雨的照片,是个大学生,墨发齐腰,素净如清水芙蓉,也是舞蹈系的。
  赫祈说:“樊歆,这个曾心雨跟之前的女人不一样,春春从没这样对一个人上过心,不仅送了戒指,还拍了婚纱照……”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是真心的。”
  赫祈忖度着:“心也许不是真的,但态度是真的。”
  赫祈还给她看了慕春寅跟曾心雨的婚纱照。照片上,希腊蔚蓝的海面一望无垠,曾心雨穿着拖地婚纱,环着慕春寅的腰,面上洋溢着甜蜜与幸福,而慕春寅也凝视着她,那眼里满满的温柔与爱意,无法度量。
  三十余年相处,她知道,慕春寅这一刻的感受是真切的。
  ……
  夜里六点半,慕家别墅内灯火已亮,樊歆结束与莫婉婉的聚会,回家陪着许雅珍吃晚饭。
  像前几天一样,慕春寅没回,就婆媳两人对着吃。樊歆一直沉默不语,许雅珍停下筷子问:“慕心,怎么又没有胃口,你最近憔悴不少。”
  樊歆讪讪一笑,“没事,工作有点累而已。”这阵子眼看许雅珍身体状况越来越稳定,樊歆恢复了一些工作量,偶尔会跑通告接商演。
  许雅珍一语中的,“你不是工作累,是心累。”
  樊歆一怔,最后低下头去,盯着桌上英伦风的千鸟格桌布沉默。
  “慕心,阿寅已经把你们的事跟我说了。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这些年你跟阿寅在我心里同样重要。你有任何感受都可以跟我讲,妈妈会理解你,妈妈希望你开心幸福。”
  许雅珍凝视着樊歆,眼里的疼爱无法遮掩,“慕心,你告诉妈妈,嫁给阿寅,你快乐吗?”
  这问题让樊歆愣住。
  毫无疑问,是快乐过的,但太稀少,不论在这段婚姻之前,还是这段婚姻之中,他们之间的矛盾永远是信任,他从不相信她,永远都在怀疑她,那些不信任的累积,将这段婚姻伤得千疮百孔。
  见她不答话,许雅珍问:“如果回到过去,你还会嫁给他吗?”
  樊歆抬起头看着窗外,雨还在下,庭院外的乔木在风中簌簌而落,初夏的凉意顺着窗子缝隙窜进人的心里。
  许久,她摇了摇头。那一刻眼神的悲凉,像窗外坠落便无法挽回的树叶。许雅珍将这一幕收进眼底,轻叹一口气。
  ……
  饭后樊歆去了书房看剧本。屋外雨还在不眠不休的落,慕氏别墅的大门打开,一个人影撑着雨伞走了出去。
  来人去了盛唐,在一群人恭敬殷勤的目光中,推开总裁办的门。办公桌后慕春寅微怔,起身道:“妈,你怎么来了?”
  许雅珍向儿子一笑,“我来看看公司现在的样子,顺便也找你聊聊慕心的事。”她坐到沙发上,开门见山问:“你真想好了,要离婚?”
  慕春寅点头。
  许雅珍将头靠在沙发上闭了会眼,说:“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我就尊重你的选择。但有些话,我还是要替慕心讲的。”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十几年前那个雨夜,慕心说雨太大,让我们不要去颁奖仪式,但你爸爸非要去,而此前车子的刹车就有了故障,你爸粗心忘了修,开到那架垮塌的桥面前我们看到了危险,你爸爸想停车,可车根本停不住,跟着断桥冲进了湖里……”
  慕春寅的眸子不敢置信的睁大。
  “你别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许雅珍说:“所以你一直都冤枉了慕心……今天下午我了打电话给莫小姐,详细问了这些年你们的事。莫小姐告诉我,出事后很多年你对她不好,打、骂、囚禁、甚至拿刀划破她的脸,而她永远都在承受。”
  慕春寅的沉默不安又沉重。许雅珍的声音还在继续,“阿寅,你一直怪慕心爱温浅而不爱你。你有没有想过,是你自己扼杀了她的爱。在她十六七岁,情窦初开很可能会爱上你的年纪,你对她却只有伤害。没有女人会爱上伤害自己的人。”
  慕春寅不说话,脸色越来越白。他点了一支烟,指尖莫名颤了几下,火没点着。
  许雅珍道:“莫小姐说那段时间你折磨慕心,让她患上了重度忧郁症,甚至想要自杀,直到后来遇到了温浅,慕心被他的琴声治愈,这才渐渐恢复对生活的向往……所以她喜欢上他,完全是把他当做了绝望中的光……”
  许雅珍看向慕春寅,“爱本身没有错,你要真计较,也只能怪自己。你如果当年对她温柔以待,她不一定会爱上那一个人。”
  慕春寅嘴唇颤抖,许久,吐出低低的话:“是我的错……”
  “阿寅。”许雅珍走到慕春寅身边,将手放到他肩上,是个抚慰的意思,“妈妈跟你说了这么多,是希望打开你的心结,你不要再追究谁对谁错,也不要再耿耿于怀她曾爱过谁。既然在一起,就好好待她,爱一个人是要她快乐幸福,如果给不了,好聚好散也是一种尊重。”
  ……
  夜渐渐深了,许雅珍走后很久,总裁办的慕春寅仍然未出来。
  凌晨一点,二世祖推开了总裁办的门,屋内黑漆漆一片,他嘀咕着:“文件在哪?死春春又让爷加班!半夜还要给他审文件……”
  嘀咕到一半,周珅猛地一蹦,“谁!”再定睛一看,就见没开灯的房间角落,有人坐在黑暗中,一言不发。
  周珅开了灯,光线盈满房间时一愣,“春春你干嘛!大半夜不回家,呆在办公室也不开灯!”
  慕春寅没有反应,雅白灯光映出办公室外的空旷露台,慕春寅失魂落魄地坐露台冰冷的地上。周珅走过去问:“你怎么回事?”他想了想,“是不是你妈来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这个模样,木偶式的。”
  呆滞的慕春寅终于回过神来,压了压下巴,旋即就见他猛地甩了自己几耳光,周珅忙去拦住他,“你干嘛!”
  慕春寅呵呵笑着,眼里却有苍凉掠过,“那些年,是我错怪了她,我那样伤害她,简直不可原谅……”
  虽然周珅云里雾里,但仍拍拍慕春寅的肩,“知错就好,以后好好过日子,对她好点,慢慢弥补吧。”
  慕春寅摇头苦笑,“我犯的错太多,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弥补了……前几天我说离婚,是觉得自己爱的太累了,无论怎么做,她心里还是更在乎别人,我绝望又委屈,发脾气、置气,只不过是想让她在乎我,多看我一眼……可现在,我才发现,其实不是我爱的累,而是她被我爱的累。呵……可笑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本末倒置,我把温浅看作是我们的第三者,但其实他们俩从头到尾都是相爱的,真正的第三者是我……现在,我不想再做这个第三者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要放她走?”
  慕春寅遥望着窗外深深的雨夜,“是,那是因为我终于明白,爱不是占有,而是让她幸福。从前我不懂,爱她恨她,都要把她攥在手心,对她没有信任,也没有尊重,因为害怕失去,因为恐惧离别,所以我不停的猜忌、试探、争执、吵闹,到现在我才发现,那些以爱为名其实都是伤害……够了,我不想让她再受到伤害,再流一滴泪,她喜欢谁,就跟谁去,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自由自在……我想让她下半生每一天都开开心心……”
  “春春你别发疯了,好不容易在一起!”
  “呵,你不明白……活了三十多年,我终于彻底觉悟……我痛恨过去的自己,如果可以,我愿意拿一切去赎过去的罪……”慕春寅的声音伴随着窗外淅沥的雨,低沉得像是哽咽,他不住摇头,眼里浮起悲恸,“可是……可是……”
  走廊的灯光从门缝透过来,他坐在墙角,看不清表情,幽暗中忽有水光一闪,一颗一颗溅到地上,破碎如水晶。那一刻,一贯高高在上的头条帝像个失去一切的无助孩子,蜷在墙角失声痛哭,“可是怎么办,怎么办!那些已经造成的伤害,我赎不回来了……是我自己亲手将这份爱凌迟了!”
  水光还在一颗颗破碎,这潮湿的雨夜,有巨大的压抑弥漫开来,一如院外绿植的萎败,雨滴的哭泣,落叶的坠毁,灵魂中似有什么东西,即将随着这一夜比一夜萧瑟的雨意,走到宿命的终结。

☆、第143章 Chapter143 命运
  雨夜还在继续,墙上的钟滴答不停,阴沉的夜色在钟表的运转中过去,白昼渐起。
  七点半时樊歆起了床,正要叠被子,冷不丁房门被人推开,樊歆扭头,便被眼前一幕惊了惊。
  慕春寅站她面前,头上衣服上水渍滴答,裤腿上还有泥,眼睛更是红得布满血丝,仿佛一夜没睡,冒着雨在外面暴走似的。
  樊歆正要问,慕春寅却将一张纸放到她面前:“我们签协议吧。”
  看到这白纸黑字时,樊歆微怔,他既然连离婚协议都拟好了,相必已考虑清楚。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认真凝视着他的眼睛,无比郑重地问:“你考虑好了?”
  慕春寅回答得无比郑重,“是。”
  樊歆点头:“好。”
  婚姻是一种契约,但不是捆绑感情的理由,他既然已做出决定,那她就尊重他。
  也好,既然不能温暖以待,就别再互相伤害。
  “看着没问题就签吧。”慕春寅丢了一支笔过来。
  樊歆扫扫协议上一排夫妻共有财产分割明细,有些惊讶——他给她的东西太多了,远超他的一半身家,不动产之类的几乎全给她了。她将协议推回去,“我只要我房间里的东西,除此之外,钱、房产、车子我都不要。”
  “要不要都是你的,早就过到你名下了。”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樊歆又去看协议。慕春寅的名字已经签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从前看着无甚感觉,今天却那么的难受。
  她看了许久,最终一狠心,提笔签下樊歆两字。
  ……
  签完字后樊歆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电话告知了莫婉婉这事——虽然还没领证,但既然协议都签了,她也不想再尴尬地住着,收拾好东西明天去婉婉那暂住两天。
  打完电话她开始收拾行李,杂七杂八的东西收拾完后,她从壁柜里搬出一个大箱子,里面许多陈年琐碎,什么布娃娃,公主裙,舞蹈鞋,都曾是她心爱的宝贝,保留了许多年,虽然陈旧发黄,但她舍不得丢。
  她将宝贝拿起来一样样端详,拿到一个兔子玩偶时她噗嗤笑了,这兔子是个海盗形象,带着海盗帽子,右眼蒙着霸气外露的独眼龙黑眼罩,可脸被画的太丑了,嘴都是歪的——那是九岁那年慕春寅送她的生日礼物。虽然丑,当时她却很喜欢。他一向讨厌DIY,却为了她,亲手DIY一只兔子玩偶。
  笑着笑着她笑不出来了,坐在这间充满回忆的房间里,她想起从前跟慕春寅的诸多往事,感叹万千。她将海盗兔子放回了箱子,可没一会,她又鬼使神差的将兔子拿了回来,塞进了自己的行李箱。
  即便不再是夫妻,可她仍跟他有许多回忆,这个……就当是留念吧。
  ……
  这边樊歆还在整理着行李,而城市西郊的湘菜馆内,莫婉婉啃着鸡翅对温浅说:“你这顿必须请我,因为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温浅从容喝着汤,听她继续往下讲。
  莫婉婉咬了一大口肉,“你等的人自由了。”
  温浅手中汤勺一顿,漫不经心的眼神凝住,“说具体点。”
  “就在刚才,她签了离婚协议。”
  温浅什么也没说,只是连喝了几口汤,似以这种形式抑制着内心巨大的狂喜。
  “本来说今天就领离婚证的,可签完协议都下午五点半了,民政局下了班,想明天领吧,但明天端午节,连放三天假,所以只能等四天后再去了,然后……喂你去哪啊?饭都还没吃完呢。”
  温浅已走到了包厢门口,“今晚有场拍卖会,听说有几件稀世宝贝到场。”
  ……
  夜里七点,拍卖会座无虚席。
  八点半,Y市的头条被刷新。
  ——《荣光总裁豪掷4.2亿,拍下26克拉稀世蓝钻命名Star》。
  九点,拍卖会结束,刷新国内珠宝拍卖新高的温董事长在镁光灯的闪烁下出了场。
  走到会场门口,满载而归的温董正要打道回府,手机却响了起来:“温先生吗?我希望跟你聊聊。”
  ……
  夜里九点半,商业区的茶楼还在营业。幽静的光线照着布置优雅的包厢,临窗的女人慢条斯理举杯,将杯中咖啡小口饮下。
  她不说话,坐她对畔的男人便也不开口。彼此都安静的喝着咖啡,也在安静的打量对方。
  许久,女人终于开口:“温先生不必惊讶,其实我早就想见你一面。”
  她又一笑:“不,应该说这是第二面,很久以前我就见过你。”
  温浅想了片刻,摇头道:“慕夫人见谅,我实在不记得何时与您见过。”
  “你不记得也是应该的,都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会你才六七岁。那时是圈内一个聚会,各公司骨干都有出席,女眷们把子女带了出来,我把阿寅跟慕心也带上了,各家孩子都在一起玩。玩到一半慕心跟我说,珍姨,有个小哥哥很厉害。我过去一看,就见打闹的孩子里有一个与众不同,别人在玩,而他在安静的拉提琴,这个孩子就是你。慕心当时还没有学琴,就是听到你的琴音才迷上,开始了学琴之路。那天说来也好笑,别的小孩在玩,你在拉琴,而慕心喜欢你的琴声,就围着你唱歌跳舞,孩子气的乱唱乱跳。有大人跟她开玩笑,说你最喜欢这里的哪个小朋友?慕心说,喜欢会拉琴的哥哥。大人又问,那以后当他的新娘子好不好?慕心不懂新娘子的意思,大人们解释说,新娘子就可以永远听哥哥拉琴了!慕心毫不犹豫点头,气得旁边的阿寅发脾气,他说慕心找了新玩伴就不要他了,他再也不跟慕心玩了,还气的晚上饭都没吃!”
  温浅愕然,原来他们早就见过,只不过那时垂髫年幼,匆匆即忘。
  许雅珍感叹一声,“慕心小时候嚷嚷着要给会拉琴的哥哥做新娘子,长大后真的就喜欢他,你说,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命运?”
  温浅垂眸,声音温和,却有不可忽视的坚定:“是命运。”
  这世上千千万万人走过他眼前,却唯独她走进他的心。
  这只能是命运,命里注定的运。
  “可是命运让她嫁给了我儿子。”许雅珍的神色渐渐落寞:“我本来很高兴,从小我就刻意培养慕心,教她善良、勇敢、坚强、勤奋、宽容……我想让她成为世上最可爱的姑娘,来配我的儿子……他们终于结婚,我却发现她不开心。我很难过,非常难过。”
  温浅看着杯中花茶,微抿的薄唇透着凝重。
  “如今俩孩子协议离婚,我虽舍不得,但我尊重他们的选择。”许雅珍收敛起眸里的黯然,看看窗外的天,“天不早了,我也就不再闲聊,温先生,我直接说今天来的目的。”
  “慕夫人请讲。”
  “下面我的这些话,不再是以阿寅的母亲,而是以慕心的母亲问你。”许雅珍顿了顿,无比清晰的问:“温先生还爱不爱我的女儿?”
  温浅颔首,回答同样清晰,“爱。”
  “如果我女儿还愿意给你机会,你拿什么向我这个丈母娘保证,一生一世待她永如此时?”
  温浅摇了摇头。
  许雅珍微怔。
  温浅缓缓开口:“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慕夫人满意,但我可以保证的是,慕夫人开任何条件,我一概接受。”

☆、第144章 Chapter144 海南
  这一晚,樊歆一宿没睡。次日天一亮她便起了床,一切收拾妥当,她拖着行李箱出了门,许雅珍跟在后面,依依不舍地叮嘱着琐碎。
  别墅门便是庭院,初夏的晨曦洒在修葺整齐的庭院中,一派温煦。樊歆环视硕大的庭院,轻叹了一口气。
  这里盛载着她的童年、少年、青年,有她的欢笑、眼泪、哀愁,这里是她最重要的家,她曾以为一生都不会离开,没想到兜兜转转三十年,她还是得挥手作告别式。
  最后看了一眼,她进了许雅珍为她准备的车,许雅珍也坐进了车,非要亲自送她,谁知车子启动还没片刻,许雅珍接了个电话后猛地冲司机喊道:“停!”
  车子即刻停下,副驾驶的许雅珍转过脸来,将手机在樊歆面前晃了晃,面有焦灼,“慕心,妈妈不能送你了,你海南的老姑婆病重,怕是不行了,妈妈得赶紧去探探。”
  樊歆一霎愕然。老姑婆是许雅珍的姑姑,儿时樊歆还去过她们家,老姑婆很疼她,当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留给她。想了会,樊歆说:“我也去看看吧,她这么大岁数,以后未必还能再见了。”
  ……
  飞机航行两小时抵达三亚,几人下了车,直奔老姑婆家。
  老姑婆不习惯住大城市,还是住在乡村的老宅子里,樊歆到的时候,老人家刚刚吃完药睡去,可一听脚步她睁开了眼来,看到许雅珍几人眼都亮了,顾不得手上还打着点滴,不住招呼着:“雅珍!慕心!”
  几人拎着礼物围到了床边,老人家拉着许雅珍的手,又握着樊歆的手,瘦弱的脸上笑成了花。旋即她看向门口说:“阿寅过来,让婆婆好好看看!”海南探亲,作为侄孙,慕春寅也来了。
  慕春寅走到床边,老人家不住打量两个小辈,笑道:“十几年没看到你们俩,可想坏婆婆了。”又佯装生气,“结婚都不告诉婆婆,还是你们叔看新闻才知道!”生气过后,抓住了慕春寅的手往樊歆手背上一放,瞅着两人眯眼笑起来,“结婚了就好……从前你妈妈把慕心抱回家,就说是自己的童养媳……现在还真心愿达成!”
  两人讪讪地笑,看老人家笑得那么开心,不好意思把离婚的事戳穿。许雅珍大概是顾及老人的情绪,也没说破。
  老姑婆还在说:“结婚好啊,你们爸爸在天上看了肯定也高兴,以后你俩一定要夫妻恩爱,白头到老,百子千孙……”
  两人静静听着,慕春寅的手仍被姑婆握着放在樊歆手上,彼此的体温互相传递,在这协议离婚,打算斩断所有关系的第二天,无比尴尬。
  ※
  因为远亲来访,缠绵病榻已久的姑婆精神头好了些,想起慕春寅樊歆小时候喜欢去后山玩,竟提出要去后山看看,家里晚辈拗不过他,只得小心翼翼将她背去了。
  后山风景一如当年,登山时起了雾,飘飘渺渺的山峦浮在空气中,看不清远处的风景,却有别样的情趣,一切景色被雾气模糊开来,像被清水晕开的山水画,有种含蓄而朦胧的美。
  知道慕春寅是摄影高手,许雅珍让他拍了一张,樊歆瞟了照片一眼,果然,画面微晕,国粹水墨般的意蕴。
  樊歆以为这样的朦胧美就很诗意了,可待雾气散去后,风景越发秀丽逼人。
  这是典型的热带森林,层峦叠嶂,树影婆娑。山中不时可见山泉溪流,倒映着苍穹上的蓝天,与翠色山景交相辉映。丛林里铺着厚厚的落叶,空气中充满了树脂的清香。
  密林随处可见种类繁多的花草,斑斓的舞蝶飞鸟,时不时从草丛窜过的兔子,某棵树上竟还发现了两只小松鼠,蹲在枝头,怀里不知抱着什么东西,表弟们惊喜地推慕春寅,“哥,快拍。”
  慕春寅咔擦一张,高清镜头将松鼠的模样拍得清清楚楚,小小的爪子小小的脸,可爱极了。表弟盯着相片大笑:“表哥拍得真好!”
  樊歆也将目光投过去,虽然没说什么,但用无声的微笑肯定了慕春寅的技术。
  ……
  考虑到姑婆的身体,众人爬到半山腰便没再爬了,找了处开阔地带歇息。
  许雅珍陪着老姑婆说话,表弟表妹们忙着玩自拍,而樊歆站在一旁看风景,登高望远,风景如全景图般展现在脚下,无法言喻的开阔壮阔。
  某个瞬间她察觉出有道目光落在身上,扭过头去,正巧跟几步之外的慕春寅对撞。
  她有些局促,扭过头去继续看风景,可没一会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袋牛肉干。
  将牛肉干递给慕春寅的一瞬,慕春寅显然有些惊愕,樊歆抿抿唇说:“凑合着吃点吧,飞机上你就没吃,一会还要下山呢,胃病要是犯了就不好了?”即便婚姻走到尽头,她也不希望他有病有痛。
  不知是不是考虑到周围人都在看,慕春寅默了默,没有拒绝。
  ※
  下山回家后姑婆累了,许雅珍陪着她去休息,可表弟表妹们却不肯休息,他们难得遇到城里的大明星表哥表姐,热情好客地非要带两人去玩。
  最后一群人小年轻将两人扯到了附近某个景点,说要去峡谷玩漂流!几人包了一个竹筏,樊歆犹豫着不敢上,表弟们不容分说将她扯了上去。
  漂流地带处于山谷腹地曲折的峡谷中,水流起先比较和缓,樊歆坐在筏上,欣赏着水面风景,眼见峡谷幽深,两岸山峰险峻,奇石多姿,倒也有点意思。
  可这意思没几分钟,船陡然一个打转,似乎被一股猛流冲向,樊歆差点后仰到了水中,待回过神来,就见船跌进了落差一米多的另一弯水道,樊歆问表弟:“水怎么急啊!”
  表弟笑嘻嘻道:“慕心姐你抓好了!这段路是勇士探险漂!河道复杂,水流落差大,玩的就是心跳!”话落一声喊:“坐稳了!刺激要来了!”
  话落“砰”一声响,船身一拐,水花大溅,竹筏里众人的尖叫声中,樊歆晃得天旋地转,她原本就晕船,小时候还落过水,三十年来一直是畏水的性子,而今这薄薄的竹筏半浸在水里,让人产生随时会翻的恐惧感,她一慌,手一左一右抓住了身边的表弟表妹。
  旋即船体又一阵剧烈摇晃,水花更大的翻腾,激起尖叫连连。这还远远没结束,又有人喊:“注意啦!来了个更大的!”接着便“砰”一声水花大响,船遇到了一个大落差的下坠,樊歆一晃,人几乎都要颠了出去。那一霎她晕得看不清周围,表弟表妹的手也在颠簸中松开,恐慌中她胡乱一抓,又抓住了一只手,而那手的主人似乎知道她畏水,将她往身后一带,她于晕头转向的恐惧中遇到了坚实的倚靠,这才安心了一些。
  此后一路,水流越来越急,竹筏越来越快,就见筏子顺着凶险的水道,不断在绿色雨林、飞流瀑布、险峻绝壁中穿梭激进,跌宕起伏中一**水花四溅,樊歆眼睛被水喷撒,根本睁不开,像闭着眼玩云霄飞车一样,几次觉得自己要飞了出去。
  最狠的一瞬终于来临,船一个猛地大转弯,高空漂落,船身恨不得要翻转了去,所有人惊慌的尖叫中,樊歆也叫了起来,更紧地往身边人那凑,差不多猫进他臂弯才算安全。
  剧烈的颠簸后,水流渐渐和缓下来,小船不再乱晃了,平稳漂向前方终点站。
  到了站,表弟表妹们在刺激中嘻嘻哈哈离开,只有樊歆还心有余悸呆在那,脸色苍白,腿都软了,脑袋还躲在那个坚实的怀抱,没从颠簸中回神。
  直到表弟喊她的名字,她才晕晕乎乎抬起头,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她拱着的那个人,正是慕春寅,大概是因为护着她,慕春寅整个后背及胳膊全部湿透,而她除开裤子和衣领上溅了一点水,其它完好无损。
  ※
  因着樊歆受到了惊吓,表弟表妹回去都挨了一顿骂,最后还是许雅珍从中周旋,长辈才允许他们上桌吃饭。
  晚饭后几人向姑婆告辞。天色已晚,没有航班回去,樊歆以为要找酒店下榻,就坐上了慕春寅招来的车。
  车子一路驶出市区,来到了市郊风景区,就见一派树木葱郁,连绵的绿植中隐映着十几栋错落有致的小别墅。车子停住后,慕春寅提着女士们的行李,穿过绿植,走进了其中一套别墅。
  樊歆跟着进去,里头是简约风的装修,家当类齐全崭新,进门换鞋时,拖鞋并非普通酒店那种均码式的鞋子,而是粉色绣花的软垫拖鞋,尺码竟完全符合她,樊歆道:“都说海南的别墅酒店设施好,看来是不错,连拖鞋都这么温馨。”
  慕春寅在那边放行李,闻言看她一眼,“这是我的房子。”
  樊歆:“……”
  她低头瞅瞅脚上鞋,想着他总爱带各种女人度假,万一是那些女人穿过的呢?她有些嫌弃。
  身后许雅珍似乎看穿她的心思,说:“这鞋吊牌还在呢?”
  是新的,樊歆放下心来,穿上鞋噔噔噔跑去了二楼。
  来到卧室樊歆才被慕春寅的眼光所叹服。
  仿佛是专门为了饱览风景而设计的房间户型,大卧室采用双面玻璃窗,虽是一个房内的两面窗户,可效果截然不同。从北面窗户往外看,山峰秀美,层峦叠翠,无边绿色简直就是一个天然氧吧,随着清风将纯净氧气输送而来。而南面窗外则碧波万顷,蔚蓝的海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碎光,像一面反射着银光的巨大魔镜。
  原来这别墅是在沿海的山上造就。故而一面是山,一面是海,依山傍海,风景绝佳。
  真是风水宝地,虽跟慕春寅做不成夫妻,但樊歆不得不承认,商场上他的确很有头脑。
  ※
  夜里九点半,虽在老姑婆家吃过晚饭,但樊歆吃不惯当地饭菜,并未吃饱,当她饿得难受,前去厨房想做夜宵时,已经有人早早看穿了她的心思——别墅门被敲开,穿着衬衣打着领结的侍者将源源不断的食物送了进来。
  是慕春寅点的外卖,看样子就是大酒店的档次。呈在桌面上的都是顶级海鲜,配上新鲜可口的沙拉,还有樊歆喜爱的芒果冰,丰盛极了。
  樊歆一面吃一面跟珍姨聊着未来的打算,母女间气氛很融洽。
  夜宵后她开了个椰子,她含着吸管慢慢喝椰奶,露出酒足饭饱的笑意。慕春寅坐在沙发右侧,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那双幽深的眸光极为复杂,似满足,又似悲伤——这一切快乐渐入倒数的悲哀。
  ※※
  翌日一家三口原本计划返回Y市,不料出发前又接到老姑婆家里的电话——老姑婆凌晨发病了,被紧急送院。
  三人商量了一番,许雅珍去医院留看,樊歆跟慕春寅既还有工作,就先行回Y市。
  娘仨分别时,许雅珍再三交代慕春寅,“你俩就算回Y市拿证离了,慕心也是一家人,过几天她要去国外,你还是要好好送她。”
  慕春寅颔首应允,娘仨这才告别,一个向东去医院,两个向西去机场。
  ……
  一小时后两人顺利抵达机场,不想一个坏消息传来——台风即将到来,航班取消!
  两人没法回Y市,只能回到别墅等台风过境。
  等了一个上午,到了下午情况依旧没好,烈风不断将阳台上的窗户吹得噼里啪啦,房屋周围时不时还有树木被吹折,独自待在一楼的樊歆心神不宁,不住在客厅走来走去,而慕春寅自从机场回来后,就将自己关在卧室,不知道在干什么。
  猛然“砰”地一声大响,似乎是楼顶阳台出了事,呆坐在客厅的樊歆吓了一跳,赶紧上楼查看。
  冲到了阳台,原来是大风将楼顶晾衣架吹倒了,樊歆想将衣架拖回屋,可衣架太重,她搬着下楼梯一个重心不稳,重重就是一跤。
  膝盖狠狠磕在大理石地面上,樊歆疼得倒吸了一口气,正想着挣扎起来,三秒钟后,就见一直将自己关在二楼卧室的慕春寅闻声冲了上来,他脸上再不见这几天的淡漠,焦灼地问:“怎么了?”
  她无奈地看向自己的脚,膝盖上磕破了皮,其实伤口不严重,只是卡在膝盖的位置,行动不便。
  慕春寅想扶她起来,但见下面长长的楼梯,她的伤显然经不起台阶的折腾,于是他蹲下身将她背了起来,
  她在他背上扭了扭,他皱眉呵斥:“别动!这只脚摔得还少吗?摔成了跛子看你还怎么跳舞?”
  这句话颇有威慑力,她没再反抗,由着他继续背下楼。硕大的别墅,长长的别墅,蜿蜒向下的楼梯,长廊旁摆着一盆盆绿植,也不知道是什么花,茂密的枝桠里缀满蓝色小小的精致一朵,镶嵌在绿叶中如一颗颗星星,空气里有醉人的花香。
  樊歆被摔的郁闷舒缓了些,脚上的疼也忘了,而慕春寅似乎注意到她对花有兴趣,脚步放慢了些。
  谁都没说话,他背着她走在花香弥漫的长廊上,步伐沉稳而坚定,而她趴在他背上,那一刻她想起遥远的曾经,十二岁那年,全家出去远足,体力不支的母女俩走不动了,慕叔叔便背起了珍姨,而慕春寅虽才十二岁,却也冒充起大人,自告奋勇背起她……此后一路男人们背,女人们便唱歌加油打气,一家四口,真的很快乐。
  一晃,二十年就这么过了,二十年前他背她,二十年后的他还在背她,他的步伐比当年更沉稳,肩背亦宽厚了许多,小小少年成长为真正的男人,她有莫名的安心感……只可惜,最后一次了。
  她轻轻叹息,将下巴抵在了慕春寅背上。

☆、第145章 Chapter145 眷恋
  到了楼下,慕春寅将樊歆放在沙发上,拿着药棉小心翼翼给她上药,药入伤口,她疼的吸气,他安抚般拍拍她手背,“很快就好!”见她仍是皱眉,他凑过去吹了几口,面色沉稳,眼里却有藏不住的温柔。
  休息了会后樊歆不再那么疼了,开始张罗晚饭。菜洗净切好后丢进锅里,“滋滋”的油花飞腾出菜香,满屋充满温馨的气息。
  而慕春寅一直在身后看着她,大概是担心她腿疼,以前从不进厨的少爷竟主动前前后后不停端盘子递碗打下手,还真是三十年来头一遭。
  饭锅炒菜时樊歆蓦地想起方才他背她,也是他们结婚以来的第一次。她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她一笑,从锅里夹了一筷子菜给他,“尝尝咸淡。”又追了一句,“味道怎么样?”
  他慢慢咀嚼,目光仍是落在她脸上,轻轻点头。他目光深邃的像一汪海,樊歆与他四目相对,不知该说什么,想起这或许是最后一顿饭,心里百感交集。
  最终樊歆扭过头去,说:“好了,去拿碗吧,准备吃饭了。”
  ※
  晚饭的菜并没有前晚上的海鲜大餐奢华,但也吃得丰盛,鲫鱼鲜汤、清炒鲜蔬、清蒸大虾,油炸小银鱼……鱼汤鲜美醇厚,鲫鱼肉质极嫩,尝到舌尖还能品出微微的甜意,藕带配青椒炒得爽口宜人,大虾剥开辅以佐料,吃得人不亦乐乎,而油炸小鱼是慕春寅的最爱,香油连着鱼皮鱼刺一并炸得金黄,外酥里嫩,慕春寅吃了一大盆。
  除了佳肴外,樊歆还开了一瓶葡萄酒,她从不主动喝酒,今儿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就当是最后一次共进晚餐的纪念。见她喝,慕春寅也给自己倒了杯,樊歆担心他的胃,拦着不让,慕春寅说:“只喝一杯,死不了。”说着他指指身边烛台,半开玩笑地道:“都吃起了烛光晚餐,不来点酒怎么应景?”
  经过这两天的探亲之旅,虽然两人没说什么话,但关系比起之前缓和了许多。听了这话樊歆笑了——什么烛光晚餐,明明是把菜端上桌时,台风刮断电线导致停电,才不得已点上蜡烛!
  雪色蜡烛放在空着的水晶杯里,置于饭桌中央,烛光闪烁,衬得这露台幽亮朦胧——他们将饭菜搬到了二楼露台,在这苍穹顶部全钢化玻璃包围的大露台,屋外台风还在肆虐,吹的枝桠狂颤树叶横飞,透明玻璃内却安逸而温馨,胡桃木色的长型桌椅,暖色烛光照耀着桌上精致的菜肴、香甜的水果还有一束芬芳的鲜花。男与女对坐着,吃菜品酒,平和交谈——水晶般的天窗简直像一座奇妙的城堡,隔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屋外狂风呼啸,屋内岁月安宁。
  烛火摇曳的对畔,两人安静吃着,这是两人历经半年冷战与离婚风波后,首次心平气和的用餐。某个瞬间樊歆抬头,发现慕春寅竟破天荒伸手夹蔬菜,她欣慰地开口,“蔬菜其实也没那么难吃吧,从前你老不爱吃,以后要学着点了,不然哪来的维生素啊。”
  慕春寅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喝菜。
  樊歆给他舀了一碗汤,说:“你慢点吃鱼,不要卡到,以前你卡到刺喉咙都出血了!”
  慕春寅又哦了一声,吃鱼的速度果然慢了些。
  接下来樊歆又絮叨地说了一些,慕春寅只是听,不时轻轻点头。他难得吃饭这么温顺,樊歆不由再次感叹,可他头半低着,碎碎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漂亮的眉眼,她看不清他这一刻的表情。
  现在的他,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其实有些舍不得,其实这几天看似平和的背后,心底有挥不去的难过?
  两年多婚姻,三十多年感情,这几天才发现,原来要彻底分道扬镳,有那么多放心不下。
  但她很快调节好自己的心态——最后一晚愁眉苦脸做什么,来个Happy end吧。
  于是她啜着红酒,找话题聊天,“这房子做这么好,应该不计划卖吧,准备留到日后给自己养老吗?”
  慕春寅拿勺喝汤的手一慢,头仍是低着,声音也很低,“房子是给你做的。”他抿了抿嘴唇,唇畔弧度染着些涩意,“想着什么时候你怀宝宝了,停下工作,我们就搬过来,这里环境好。”
  “是吗?”樊歆微微笑,喝了一口杯中的酒,“其实今年年初我只把工作排到了八月,八月以后我计划哪也不去,就在家养身子,养好点后要孩子。”
  慕春寅微怔,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樊歆。
  “看我干嘛?我没骗你。”樊歆又抿了一口酒,酒气上涌,人有些晕熏,情绪反倒越发放松,“我原本计划是今年一个,后年一个,最好先生个哥哥,再来一个妹妹,凑成一个好字。”
  他的表情更加惊讶,她笑了笑,“只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算了,都到这地步了,再说这事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谈点高兴的。”
  慕春寅神情略显沉重,但见她笑嘻嘻的,他便跟着转了话题,“高兴的?好,这几天你高兴吗?”
  樊歆喝着红酒,点头。
  “为什么?”
  樊歆薄薄的唇贴在水晶酒杯上,映出模糊的唇印,“这是我们结婚两年以来过得最和谐的几天,你不吵不闹也不胡乱猜忌,还对我很好,漂流你护我,脚崴了你背我,还给我涂药,做饭给我打下手,温柔又体贴……这是你留在我心里最好的一面,我会永远记得。”
  烛光中慕春寅慢慢笑了,笑容有些飘忽,“那是这几天的我好,还是温浅好?”
  樊歆摇头,“这不能比,你们是两个人,各有各的好。”
  慕春寅认真凝视她,说起另一个话题,“从前是我不对,其实爸爸的死不是你的错……可那些年,我却一直在伤害你。”
  樊歆挥挥手,笑意里有宽容与豁达,“都过了这么多年,不提了。”
  不愿他自责,樊歆起身走到慕春寅面前,主动跟他碰了碰杯子,她穿着长裙的影子投到墙上,在烛光下拉出斜长一片,像花绽开了花瓣。她笑盈盈说:“咱俩干了这杯,从前恩恩怨怨全部揭过。”
  她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径直一口饮进。
  属于这段婚姻的最后一晚,她再没像从前一样克制自己。酒精让她的情绪亢奋又放松,喝完她咯咯笑起来,侧脸在灯光下显出优美的轮廓,长睫毛在烛光下扑扇如蝶,他的目光一直凝在上面。她对上他的视线,突然郑重喊他的名字:“慕春寅。”
  “干嘛?”
  “我有最后几句重要的话对你说,你一定要好好听。”
  “你说。”
  她口吻虽含着酒气,眼神却正儿八经,“虽然过了今夜我就不是你媳妇了,但我还是想唠叨你一遍……以后烟少抽点,酒能戒就戒,每天按时吃饭,应酬能推就推,加班不要熬太晚,少吃生的凉的,养好你脆弱的胃……”
  她叨叨一堆,他却只注意到第一句,“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还是我媳妇。”
  樊歆端着酒杯想了会,虽然签了协议,但还没拿离婚证,在法律上他们的夫妻关系仍然存在。她点头,再次强调自己的目的,“嗯,所以人生中最后一次跟你苦口婆心,等明天回Y市拿了证,我就再不说了,以后该怎么操心,都是你未来老婆的事了。”
  她说着又举起杯子,“来吧,为了彼此的未来,干!”
  慕春寅却按住了她杯子,他盯着她的眼睛,眸里情绪复杂万千,“如果此刻你还是我媳妇,我也有最后一句话想问。”
  “问。无论问什么,我都认真回答。”
  他一动不动凝视着她,面上从未有过的肃穆,“慕心,结婚两年,你有没有爱过我?”缓了缓,语气加重,“哪怕只有一秒钟。”
  樊歆的乌眸在烛火中一闪,仿似有喜悦与悲伤同时翻涌。旋即她敛住情绪,眨眨眼,露出了孩童时淘气的表情,“我不告诉你。”
  温暖的火光中,慕春寅的眼神从期待到忐忑,随着这句话骤然跌到落寞。
  是怕打击他吗?
  都说分手后,女人最伤心的不是男人说我不爱你了,而是我从来没爱过你。
  其实男人也一样。
  最终他低低笑出声来,有些自嘲,“就知道没有。”
  樊歆却莫名有了些薄怒,她盯着他,酒气熏然瞳仁却越发灼亮如星,“喂,慕春寅,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没有感受,没有心肝的女人对吗?”
  慕春寅不知她的怒意从何而来,坐在椅子上,仰头看她。
  他的懵然让她越发恼怒,酒意上涌的脸颊越发红,“你说我没有心肝,那你呢?你也没有心肝,没有感受吗?我爱不爱你感触不到吗?”
  见慕春寅不答话,她抬高声音,都有了负气之意,“是,你说的对,我不爱你,过去现在未来从没爱过你,我今晚跟你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是可怜你!包括现在!”
  她话落砰地开了一瓶香槟,一仰头灌下大口酒。酒精似给予了她无限勇气,她咕咚咕咚喝了好些以后,狠狠重申道:“对,没错,我就是可怜你!可怜你可怜你可怜你!”
  还未等慕春寅反应过来,她将瓶子往桌上一丢,她按着他的肩,猛地低头做了一件让慕春寅愣在当场的事。
  她的唇印在了他唇上。
  ——两年夫妻,三十二年相依相偎,那么多朝夕相对点滴陪伴,怎么会不爱,只是离别前的夜,再说爱,不过平添伤感。
  于是三十三年以来,第一次,她主动吻了他。
  她雷声大雨点小,看似气呼呼俯下身,最终只轻轻落下。她闭着眼,长睫毛覆盖下来,唇浅浅贴了上去,纯洁得像豆蔻年华里向心上人献吻的少女。
  慕春寅像被惊雷击中,睁大眼瞪着她,愣了片刻后他终于爆发,他将站着的她抱到自己腿上,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托着她的下巴,瞬间反客为主。
  樊歆没料到慕春寅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喝多了酒的身子一软,还真被他拘进了怀里。下一刻慕春寅的吻便迎面而来,不知是被这猝不及防的震惊混乱了思维,还是从未想过的情节击溃了理智,他忘了从前那些娴熟的技术,几乎是杂乱无章的吻,深吻与轻吻,舌吻与唇吻在凌乱的意识中交织。吻过她的唇,他又去吻她的脸,他紧捧着她的面颊,沿着额头眉毛到下巴,而后他落叶归根般回到她的唇,那认真细腻,仿佛是一尾鱼,只能不停用相濡以沫的吻来表达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起码有十来分钟,两人停了下来,彼此气喘吁吁的对视了几秒,他看着她被吻到几乎红肿的唇,再次吻了过去。这次的吻比前一次更加炙热,吻到最深处,他几乎将她整个人全部箍到他怀里。
  窗外的风还在呼啸肆虐,屋内烛光朦胧的闪烁,屋外的暴烈与屋内的安详仿佛成了感情最好的催化剂。吻越来越热,空气的温度都似乎升了温,情感的闸门一旦破开,便如决堤的洪水,根本止不住。
  终于他站起身来,一面吻一面将她往屋里推,剧烈的喘息声中,他将她放到了床上,他伸手摸到了她衣襟处的扣子上,终是存着最后一丝理智,喘息着问:“可以吗?”
  在这最后一晚的告别,让我最后一次,亲近你。
  她没说话,抬起双手移到了他衬衣领口,衣料的摩擦簌簌声中,她替他解开了第一颗扣子。
  这无言的默许让他双眸骤然一亮,他俯下身去吻她。她亦回应着他,虽然有些笨拙,但再不像从前那般默然不睬。他得到了她的鼓励,吻铺天盖地的落下,最终最亲密的拥有她。
  这一番热情似火过去,他歇了片刻又来,她没有拒绝,拥住了他的背脊。
  第二次他放慢了速度,倘若说第一次是疾风骤雨长驱直入,这一次他前奏如四月春雨温柔绵长,他一点点亲吻着她,自她的额头眉眼鼻唇一点点辗转而过,再到锁骨肩膀手臂指尖,他甚至亲吻了她的足掌与脚趾。
  ——小小的脚趾曾被她千万次踮起,舞动芭蕾成为命运的支点,然而现在,他却将那小心翼翼含在嘴里,像是最稀世的珍宝。
  那一刻,在炙热中辗转的她差点落泪。
  她曾看过一本书,书上说,愿意亲你脚趾的男人,才是真正爱你的男人。因为这个姿势,代表臣服与渴望。
  她眼角不知不觉湿了,晕开纯棉的被单。躯体的欢愉还在继续,心里的悲伤如潮水肆虐侵袭。这复杂的感受中她无法度量他真正所想。这一刻她只想对他好一点,倘若这是他最后的爱,她也要给他更多——这两年的婚姻,她是个太不合格的妻子,她对他爱的回应,稀罕到吝啬。
  她想要补偿,也许太晚,可即便是亡羊补牢她也要补一次。她伸出手去,含着满满怜爱,替他擦去额上的汗,问他:“累吗?”
  他停下动作,被她今夜罕见的积极与温柔怔住,他在幽暗中看了她三秒,前一刻如提琴般和缓的前奏再次被点燃,他蓦地翻身而上,再次将她全部占有。
  剧烈的驰骋中他的汗滴落下来,落在她的脸颊上,她顾不得擦,只用力抱着他,光线不辨的房间里,他将她的手放下来,握住与她十指紧扣,埋在她脖颈边低低唤她的名字,“慕心,慕心……”
  她像柔软的藤蔓攀附着他,轻轻应他:“嗯。”
  他又问:“我是谁?”
  她眯着眼气息紊乱,含糊的嗓音中含着糯软,“阿寅……”
  他接着说:“慕心,喊老公。”
  她缓了缓,眼神回复片刻的清明,他附在她耳边,含着她的耳垂几乎是连哄带求,“你说的,今晚还是我媳妇,就这一次……最后一次……”
  她垂下眼角,微含情.欲的面上浮起羞赧,最终轻声吐了那两个字,“老公。”
  结婚两年,她头一次这么喊他。有些生涩,有些悲伤。
  ……
  时间在墙上的挂钟中一分一秒流去,这最后一晚离别的夜,屋外风声还在密集的喧嚣,两人的亲昵比风声还要密集。他千百次的吻她,无尽止的索要,而她的身躯柔软若春水,包容着他的激荡与热情,予舍予求。
  亲昵了起码有三四次,感官极致的沸腾中,细密的汗珠一层层自毛孔里透出,在黑暗中晶亮的一滴滴,沾染到彼此的肌肤,温热的湿濡的,却让双方愈发失控。两人拥着吻着,像是临别前的放纵,交换躯体做情感上最后的狂欢,又像是无法割舍的依恋,便疯狂着透支着,恨不得祭出灵魂与胸臆里滚烫的心,将后半生所有热情为彼此耗尽。
  结束时已是凌晨四点。
  屋外的风已经停了,这黎明到来前静悄悄,只听到彼此的心跳。樊歆倦极了,昏昏沉沉便睡去。睡了没多久她又醒来,身上汗液黏糊糊的太难受,她没法睡好。
  她无意向旁看了一眼,身边慕春寅竟然没睡,睁着眼睛似乎在看墙上的钟。她问:“怎么还不睡,看着钟做什么?”
  他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觉得那针像一把刀。”
  樊歆云里雾里,也瞅了瞅那钟,忽然便睡意全无。
  红色的秒钟颤巍巍移动,一圈便是一分钟,十圈便是十分钟,再来几十圈,天就亮了,然后彼此便永久分别。
  她拉起被子,用薄被盖住自己的脸,不愿直视时间的流逝。
  而慕春寅还在盯着那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他侧过身去,将她搂进了怀里。此后的时间,他抱着她,在一分一秒的滴答流逝中,又第无数次去亲吻她的脸,他隔着薄薄的被子,吻她的额,她的脸,她的眉毛眼睛鼻子耳廓头发……他似想用唇勾勒出她的轮廓,将这最后的亲昵,永久刻在脑海。

☆、第146章 Chapter146 危机
  时间不曾为谁留下,天终于一点点亮了起来。
  当窗外阳光照进来之时,慕春寅起来了,去刷牙洗脸。洗浴室内哗啦啦的水声中,樊歆抱着被子慢慢坐起了起来,看向卫生间的方向。
  这一刻的心绪极度复杂,方才他温暖的怀抱拥着她,她闭着眼睛没有一秒钟睡过,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马上就离婚了,以后就没关系了,这个从小拥有到大的怀抱再也不属于她,她再不是谁的慕心,她也再不能叫他阿寅……
  “叮咚”一声简讯中止她的思绪。是慕春寅的手机,放在枕头边,方才就响了几次,只不过洗浴间的慕春寅没听到。
  鬼使神差,樊歆竟打开了他的手机。
  是曾心雨的简讯,两条。
  “今天是要跟她去办手续吗?”
  “晚上我等你吃饭,做了你喜欢的小汤圆。”
  樊歆默默放下手机,方才的巨大不舍在两条短信中消失殆尽。
  昨晚一切只是一场疯狂的告慰,他已经有了别人,有了新的港湾。
  最后的狂欢告别式后,她该退场了。
  ※
  飞回Y市往后两人直奔民政局,离婚手续比想象中要快,平时面对寻常小夫妻离婚,民政局热心人员还会调解几句,可到了这两人,热心肠的大婶似乎畏惧慕春寅的脸色,二话不说就把手续办了。
  一切关系解除后,两人走到了大门口。分别前,一直沉默的慕春寅终于开了口,他盯着樊歆的脸,表情很郑重。
  他说:“我终于不爱你了,这一生都不爱了。”
  她轻轻点头,强稳住情绪后,她回了一句话:“保重。”
  三十三年爱恨纠缠,到最后,只有这短短两字。
  这句话落,两人一左一右转身,背对着越走越远。他进了吴特助开来的车,而她进了另一侧莫婉婉的车。
  莫婉婉早就等候多时,她拍拍樊歆的肩:“别难过啊,离婚不是坏事,单身也有单身的好!”
  樊歆回了个苦笑,低头去看手机——今早打开电话时发现好多短信,只是没心思看,就放那了。
  未看短信有赫祈的小金的珍姨的,居然还有一个人——樊歆没存这个号码,但这记过无数遍的号码让她一眼就知道来人——温浅。
  她沉默了数秒,没有打开内容,径直退出短信页面。
  而那边开车的莫婉婉没察觉出来她的情绪,问:“饿了吧,一会去哪吃饭?那个……要不要喊上温浅?”
  樊歆摇头,心里头闷闷地,“不去了,我一个人呆一会。”
  莫婉婉一愣,“你不想见他?可你这都离婚了,不打算跟他在一起吗?”
  樊歆道:“我又不是为他离婚的,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莫婉婉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扭头严肃的看着她,“你对他没感情了?”
  樊歆注视着车流穿梭的马路,“我跟他都分手快五年了,五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也足够改变很多认知。比如我跟慕春寅结婚了,婚后两年改变了我对他的认知。从前我把他当哥哥,后来慢慢习惯了,也就当做了丈夫……虽然这段婚姻并不和谐,但我没想过要回头找温浅……”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能怎样,没有感情还要继续事业啊。”
  “也是,人生还那么长,谁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爱情虽然重要,可是你现在的事业也不错,趁热打铁没准就登上全球演艺界巅峰了呢!”
  莫婉婉笑着缓和气氛,没想到她的这句话瞬时应验,一件从未预料的事陡然发生——“砰”一声大响,像是轮胎爆炸的声音,车子一霎在路上打了个急转,幸亏车速不快,这快拐入小区的幽静道路上也没人,这才没出什么事。
  车子被强制急停,莫婉婉下了车,盯着左轮前车胎骂道:“咦,怎么好端端的爆胎了?”
  樊歆也跟着下车一起查看,“是不是地上有什么东西扎破了胎?我……”
  她话没说完,猛地嘴被人捂住,一个黑影兜头罩下,她眼前瞬间看不见,却听那边莫婉婉大叫:“擦,你们谁啊?”
  噼里啪啦的声响中,似乎是莫婉婉跟一堆人打了起来,樊歆被两三个人摁着,她拼命反击,却没料到后脑“砰”地剧痛,似有硬物重重敲了她一棒子,她软绵绵歪了下去,再无知觉。
  ※
  待清醒过来时,樊歆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上,是个荒郊野岭,周围是枯黄的树林,地势有些高,她正手脚被绑,嘴唇被胶带捆住,躺在地上的落叶上。前方站着一群粗壮的男人,或操着长棍或操着枪,一个个眼神凶狠。
  见她醒了,有人喊道:“六爷,大小姐,这女人醒了。”
  樊歆趴在地上,艰难地转过头去,就见最上方站着一男一女,左边的男人是个光头,穿着皮衣皮裤,手臂上纹着狰狞的虎头纹身,有些年纪了,但眼神凌厉远比年轻人更甚。右边的年轻女人则截然相反,穿着裸粉色连衣裙,优优雅雅半靠在一棵树旁,正是齐湘。
  齐湘对着樊歆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醒了也好,趁这最后的时间好好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吧!”
  樊歆的嘴被封,身子被绑得不能动弹,即便想呼救也只能发出“唔唔”的挣扎,齐湘见状一笑,“怎么,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把你绑这来吗?”
  那边光头的齐六打断齐湘的话,“湘儿,别跟她磨叽!一会解决了她九重的事就一了百了!”说着对着山峦那边左顾右盼:“咦,老五怎么还不来!约定好一起动手的呀!”
  齐湘的眼神从樊歆身上转过去,也跟着看了半晌,“爸,你说五伯会不会故意不来?”
  齐六眼神一厉,“你的意思是老五想咱们把这丫头杀了,他干干净净置身事外?哼,他想的美,这点子就是他出的,那在药里做手脚让老三病情复发进了医院也是他的手段!这小子一肚子坏水,现在想撇干净赖我身上,没门!今天我就算要杀了这丫头,也得逼他亲自动手!日后帮里查出这事,人也不是我杀的!”
  见地上的樊歆偷偷挣扎,齐六不耐瞅她一眼,“动什么动!信不信老子崩了你!”吐了口唾沫又道:“算了,看在你我也是叔侄情分一场,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投胎做老三的女儿!这些年老子做小伏低伺候他,就指望日后九重他给我留个半壁江山,谁知这王八蛋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你,什么都要给你!”
  樊歆如被雷劈,奈何口中被堵,发不出声音。
  “是不是很惊讶?呵,之前我们也很惊讶,都以为你是齐三的情人,没想到你居然是他女儿……”那边齐湘冷笑,拖长话音道:“可惜啊,你有千金小姐的命,却享不了千金小姐的福!你……”
  她话没说完,噼啪一阵骚乱,就见一群人猛地朝林子冲过来,手里都拿着家伙,钢管砍刀兵兵乓乓挥了起来,樊歆下意识要躲,奈何身子被绑着不能动,她心急如焚,手腕处猛然有凉意掠过,原来是有人拿刀替她割断了绳子。一个两鬓斑白的男人拖着她就往后退,还冲打手们吩咐道:“保护大小姐!”


☆、第147章 Chapter147 坠崖
  一群人猛地朝林子冲过来,手里都拿着家伙,钢管砍刀兵兵乓乓挥了起来,樊歆下意识要躲,奈何身子被绑着不能动,她心急如焚,手腕处猛然有凉意掠过,原来是有人拿刀替她割断了绳子。一个两鬓斑白的男人拖着她就往后退,还冲打手们吩咐道:“保护大小姐!”
  打手们齐齐应命,统统护到樊歆面前。樊歆云里雾里的被中年男人拽着走,中年男人一面走一面对樊歆道:“大小姐别怕,我是老张,是三爷的人,他现在虽然重病不醒,但他早就料到齐五齐六会有这一手……”他说着将什么东西塞进樊歆口袋,道:“这是遗嘱,老爷早已在集团内为小姐做好了一切准备,我将遗嘱送来,万一老爷有三长两短,小姐可以名正言顺继承九重的一切!”
  樊歆还是蒙着的,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正当她想开口,噼啪又是一阵厮杀声,就听一声吼在耳畔响起,“老张,我看你这老鬼往哪跑!”
  樊歆扭头一看,就见左面黑压压堵了一群人,为首的瘦高个中年男人正是齐五。而右边缓缓也逼近一群人,是齐六跟齐湘。两派人呈包抄模式将老张的人围在中间,已然是瓮中捉鳖的架势。
  一群打手轮着武器面容凶狠的走近,包围圈越来越小,猛地几声“砰砰”枪响大作,有子弹擦着几人而过,打到了树上,众人一愣,齐五高喝:“谁?”
  他话还未落,林中一阵簌簌作响,又一大波人冲了过来,跟齐五齐六的人混战成一团,砍刀长棍横飞中樊歆随人群躲避。混乱中听齐六喊了一声:“龟儿子你要玩是吧!老子奉陪!”
  旋即便是“砰砰砰”枪响,流弹四飞的场面像电影里惊心动魄的黑帮恶斗,其中一颗子弹打到了护着樊歆的老张,老张捂住小腹踉踉跄跄倒下去。
  看到鲜血爆出的一霎,樊歆本能吓得一退,还未等她出声,有人捂住她的头将她往旁边一推,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她耳侧,“让开!”
  慕春寅。
  慕春寅拖着她躲到一大块岩石后,树林里激战还在继续,盛唐的人被两方势力包围,渐渐寡不敌众,慕春寅见势不妙,拉着樊歆向更深的密林内奔去,“走!”
  树林茂密,慕春寅利用天然的树木山石做屏障,拉着樊歆一路狂奔,身后不住有声音传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樊歆没法思考,她被慕春寅紧攥着手,疯狂向前奔。
  狂奔的一路,樊歆气喘吁吁的问慕春寅,“你怎么来了?”
  慕春寅头也不回,仍是拽着她拼命跑,“你的手机拨了我的号!”
  樊歆怔了,她什么时候拨过?慕春寅还在说:“应该是你无意碰到了快捷号。我通知了警察,但我来不及等警方,先过来了……我们现在向山下跑,警方应该就快到了!”
  他突然顿住脚,打量一圈四周后皱起眉道:“坏了,这不是下山的路!”
  在陌生的山林迷路再正常不过,何况还是这样一番亡命狂奔。樊歆没说话,只向前方远远看了看,这一看立时愣住。
  前方地势陡峭,再往前看居然悬空而起——是个半山腰的小悬崖!
  两人往前走了好些步,发现悬崖下面居然是条峡谷河流,悬崖到峡底河流起码有近二十米的落差。
  二十米的距离,相当于五六层楼的高度!
  前路不通,两人正想从原路退回,却听一声吼:“你们想去哪?”
  簌簌的小树林里,窜出两个身影,齐五与齐六,只不过两人身后的随从都不见了,模样还颇为狼狈,齐五的衣袖撕破了,而齐六的肩膀上更是殷红一片,见了两人,齐六捂着伤口对樊歆冷笑道:“想不到老三的女儿还有点能耐,不仅盛唐来救她,荣光跟莫氏也都来了!”
  齐五呸了一声,骂齐六,“你还说!我早叫你防着温浅你不听!现在被他的人跟莫氏的人联手,将我们的人都围剿了!”
  ——方才,原本九重的两拨力量好不好容易前后夹击压住了盛唐,眼瞅着拿下樊歆稳操胜券,不想半路杀出荣光与莫氏,一番火拼下落了下风。这三人要不是在小弟的掩护下跑的快,估计早被温浅擒了。
  齐六听着兄长骂自己,反驳道:“你还怪我,你自己点子烂!你以为今儿没有荣光莫氏咱就赢了?老三那老鬼虽然住了院,但他还留了一手,把我们的力量干掉了一半,原本形式就不对,如今盛唐的人喊了警察来,正往山上赶呢!”说到这他狠狠瞪了一眼慕春寅,“你小子别嘚瑟,老子反正也不要命了,今儿不论是被荣光剿了还是被警察抓,横竖都得让你做陪葬!”
  慕春寅却只一笑,将樊歆护在身后,“齐六,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蠢!我要是你,现在的情况,肯定要挟持几个人质做挡箭牌!”
  齐六怒了,他枪里的子弹已经没了,便挥着手中匕首道:“你他妈才蠢!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现在我们两人拿着家伙对你们俩个人,而且你连家伙都没有,凭什么跟我们大呼小叫!”
  他说着要掏枪,齐五却喝道:“老六,他说的有道理!我们就挟持他俩做人质!”
  两人缓缓掏出家伙,一个拿着枪,另一个挥着长棍,却听慕春寅头冲另一侧吼道:“温浅你这杂碎!想英雄救美勾我老婆?”
  “温浅来了?”齐家兄弟齐齐扭头向后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人影闪电般一晃,只听齐六一声嘶吼,就见慕春寅以无与伦比的速度拳击齐六的伤口,齐六吃痛的一霎,手中枪松了开来,齐五反应快,转头抢枪,慕春寅见没有夺回的可能,干脆抬脚飞踹,将枪踢下了悬崖。失去了武器的齐五大怒,挥拳就冲了上来。
  樊歆原本站在最后面,还没反应过来,慕春寅已将她往后一推,而他瞬间跟齐五齐六扭打作一团。
  齐家兄弟打了一会便换了策略,齐五主攻慕春寅,右肩受伤的齐六负责逮樊歆,慕春寅眉一掀道:“冲我来,动女人算什么!九重都是孬种吗?”
  齐六被他所激,提了长棍奔到慕春寅面前厮打,虽然慕春寅大多灵巧躲过,但仍看得人胆战心惊。好在慕春寅有优势,他个子高大又年轻力盛,而齐五齐六都五六十了。最后齐五干脆发狠硬拼,拖着慕春寅厮滚在地上,齐六则操着长棍猛击慕春寅,一旁樊歆也加入了混战,虽然力气不比男人们,但她多少也练了一些贴身搏斗,拼命缠着齐六的长棍,不让他偷袭慕春寅。
  几次出手被阻,齐六再忍不住,一脚踹到了樊歆胸口,直踹得樊歆胸口剧痛,气都喘不上来。而原本跟齐五打斗占上风的慕春寅扭头去看樊歆,这一分心,后背就重重挨了齐六一棍。
  这一棍好狠的力道,压在齐五身上的慕春寅似被打蒙,齐五趁机翻身,而齐六握着长棍,瞄准了慕春寅的后脑,双手用力一挥,长棍携卷着风声对准致命处狠狠一击。
  千钧一发之时,“砰”一声大响,齐六的长棍在离慕春寅后脑还有十公分的地方霍然停住,他软软倒了下去。
  他的身后——樊歆举着个大石块,重重砸向了齐六的后脑,齐六脑上鲜血汩汩直流。
  没了对手帮忙的齐五瞬时落到下风,正当被慕春寅打得无力招架时,耳后突听一声脆响,“慢!”
  慕春寅转过头来,就见身后不知何时又来了一个人,她衣衫凌乱,显然经历了一番奔波,但她手里却拿着一柄枪,堪堪抵着樊歆太阳穴。
  齐湘。
  乌金色的枪在齐湘手中握着,她朗声道:“慕春寅,你再动一下,我就崩了她!”
  慕春寅指着奄奄一息的齐五,“你崩了她,我也杀了他。”
  齐湘满不在乎一笑,“随你,他是我叔,又不是我爹,我不心疼。”
  慕春寅瞳仁渐渐缩紧,紧盯着齐湘,“你想要什么条件,尽管开。”顿了顿,道:“包括……活命。”
  “慕总真是会谈判,知道亡命之徒都想活命!”齐湘话音一转,冷冷道:“可惜,我今天最想要的不是这个!”
  她拿枪抵着樊歆,表情悲凉起来,冲樊歆大骂,“你凭什么?你哪点比我好?他竟然为了你想要我的命!”
  樊歆的声音很平静,“我不知道你跟他发生了什么,我也没什么好的,但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从不会主动害任何人。”
  “虚伪!”齐湘大骂,转眼见慕春寅在悄悄接近,她高喝:“站住!不然我就开枪了!”
  她这话落慢慢笑起来,拿枪的手不仅不放,另一只手还从兜里摸出了一把小匕首,“呵……你不是很宝贝她吗?我今天偏就要为难她!”
  “你想怎样?”
  “当年你怎么对我的,还记得吗?”齐湘眼神一厉,“呵,我要你跪下来求我,解我的恨。”
  在枪口下一直保持镇定的樊歆终于喊出来,“阿寅不要!”
  慕春寅却没看她,只瞅着齐湘道:“好啊,我照你说的做,你就放了她。”
  “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她的命在我这!杀她眨眼的事!”齐湘将刀抵到樊歆咽喉,银色锋刃在阳光下折射着炫光,只要稍微使劲,便能切入她白皙的脖颈。
  樊歆却顾不得咽喉上的锋利,喝道:“阿寅别跪!”
  “不跪是吧!”齐湘等得不耐,手往下一压,锋刃“呲”一声轻响,割破了樊歆的表层肌肤,鲜血沿着脖颈往下流,樊歆的衣领瞬时染红。
  在那殷红越来越艳之时,一贯沉稳的慕春寅眼神一紧,终于出了声:“慢!”
  “不要!”樊歆大喊。骄傲如他,她宁愿不要这条命,也不要让他卑微跪下。
  然而“噗通”地一声响,有微微的尘土飞扬,膝盖磕地的声音传来,那个一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男人,那个只甜蜜跪过自己心爱女人的男人,折下笔挺的脊梁与骄傲的头颅,跪到地上。
  樊歆嘴唇颤抖,眼里有潮热往外奔,而她身后的齐湘笑起来,“哈哈哈……慕春寅,你也有这一天!”
  她紧握着右手的枪,左手撤去了樊歆脖上的刀,远远朝慕春寅丢了过去,“你以为跪一跪就完了?你再自捅一刀,我才放她!”
  樊歆再忍不住,冲齐湘喊起来:“齐湘你不是恨我吗?冲我来!”她扭头又朝慕春寅道:“你不许伤害自己!你……”
  她的话倏然停住,因为慕春寅捡起了地上的刀。
  他拿起刀,脸却是笑着的,“齐湘,记好你的话!”
  他话落再没半点犹豫,刀一点点举向自己的左肩,利刃扎进皮肤,鲜血从雪白衬衣渗出来,晕开嫣红一片,艳艳若朱色蜀葵。樊歆的眼泪瞬时渗出来,吼道:“住手!你住手!”
  齐湘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能的事,晃着身子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堂堂盛唐总裁任由我为所欲为……”
  可她的笑突然静止,跪倒在地的慕春寅趁她笑得弯腰之际陡然爆发,他快得像闪电,在齐湘还未反应过来的刹那,左手匕首猛然抛去,锋刃擦过齐湘右臂,飞溅出一道血口,齐湘痛得尖叫,手中枪松了开来。
  枪落在樊歆脚边,樊歆扑过去要抢,齐湘一把将她推开跟着一起抢,眼见齐湘抢到了枪,樊歆拽着她的手用力夺,两人骨碌碌滚到了地上,樊歆学过贴身格斗,齐湘不是她的对手,混乱的推搡间,樊歆的手不小心被齐湘一碰,重重扣动了扳机。
  “砰”!血光一闪,空中似爆出大团的血雾,就见齐湘一声闷哼,瞪着大大的眼睛,不敢置信的倒了下去,她的小腹上,正中一枪。
  樊歆吓的尖叫,这些年她虽用格斗撂了几次人,但长这么大却连鱼都没杀过,何况是人!那边慕春寅也奔了过来,见她吓得脸发白,刚要出声安慰,就听一声悲恸嘶吼,“湘儿!”
  ——昏迷的齐老六醒了过来,他发疯般起身,眼里有鱼死网破的疯狂。
  发狂之下他的力气格外大,像眼红的兽,慕春寅竟没拦住他,而樊歆身后就是悬崖,齐六疯狂撞向她,将她向悬崖猛烈推去,巨大的冲击力下,樊歆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千钧一发间,一股劲倏然劈进,有人扯着她的胳膊将她从齐六手中夺走,往崖内平安地带一推,而那股劲的主人在用尽全力后随着发狂的齐老六一起坠到了悬崖边。
  樊歆扑了过去,死死抓住悬崖边慕春寅的手,“阿寅!”
  慕春寅紧手扣悬崖,想要爬上来,奈何脚下吊着个齐六——两人一道滚下去时,齐六抓住了他的脚。
  高高的悬崖边上,有散落的石子骨碌碌随着几人的动作滑下悬崖,猎猎山风将树木吹得凌乱不堪,悬崖上的两人像半空中悬挂的一串风筝,慕春寅攀着悬崖,而齐六就吊在慕春寅身下,死死抓着慕春寅的脚踝,秋千般甩来当去,他绝望的笑在风中荡开,嘶哑地像将死的乌鸦,“哈哈哈……要死一起死!”
  樊歆没法管齐六,她用尽全力抓着慕春寅,试图将他拖起来,她脸涨得通红,曾经温雅临死的惨烈浮现在她眼前,她怕往事重演,手都在颤,向慕春寅道:“你别松手……我想办法……”说到这她向左右大喊,“救命!救命!”
  没有人回应,樊歆不想再浪费精力,她将所有力气攒在手上,咬紧牙关抓着慕春寅往上扯,奈何两个男人的重量她不仅捍不动,自身还被拖着往下滑。慕春寅喝道:“你松手!”
  “我不松!”
  “不松你也要掉下去!”
  “不松!”
  “你别倔!”
  “明明是你倔!”
  这一句话落两人骤然安静,这些年,她倔——其实他比她更倔。
  她的眼睛再次湿了,危险的原本是她,是他不顾一切冒死也要换她平安。可现在她抓不住他,也许她就要眼睁睁看他坠入绝境。她眼里雾气越来越重,道:“你再坚持一会……我听到了脚步,一定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可是……”两人的手仍在巨力下慢慢松开,慕春寅仰头看着她,他的话因为体力过度透支断断续续,“慕心……我撑不住了……”
  樊歆吼道:“你必须撑!”
  慕春寅却只轻轻一笑,似乎是自嘲,“果然……还真是便宜了温浅那小子……”
  “你别便宜他!”
  “不成了……”两人的手越松越开,只剩最后双方指尖垂死挣扎的相扣,樊歆急得快哭起来,慕春寅用留恋的眼神看着她,像有千言万语,最后却说:“如果我挂了,你别哭……因为……”
  顿了顿,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我不爱你……”
  话未落,两人的手像绷紧的弦,“铮”地崩到极限断开,呼啸一阵风声后,慕春寅跟齐六齐齐坠入峡谷。
  呼啸的风声里,樊歆绝望嘶喊如杜鹃悲鸣。
  “阿寅——”

☆、第148章 Chapter148 告白
  樊歆不记得后面是怎么过的,悬崖上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盛唐,警方,还有荣光跟莫氏……她看到千百张嘴对着自己一张一合,温浅跟莫婉婉还在向她靠近,似乎是要安抚她的情绪。
  然而她只是一个劲摇头,大脑一片空白,来来回回只有几个重复的词:“阿寅……阿寅……”
  末了她发疯一样往悬崖下跳,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坠下去的人拉上来。
  她被人死死抱住,是温浅与莫婉婉,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温浅的脸极度苍白,可她根本顾不上,跟着警方找的小路往悬崖下冲。
  .
  在悬崖下的谷底,警方找到了慕春寅,他浑身都是血,湿漉漉泡在峡谷冰冷的河水中,樊歆一眼过去差点晕倒,但她强撑着自己,跟着一群人将慕春寅往医院送。
  医院长廊外,她一遍遍问路过的医生与护士,“他没事的对不对?没事的没事的!”
  医生并不知道两人离婚的事,如实相告:“慕太太,您先生从高空坠落,虽然落在河流上,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内脏受损,左肺破裂大出血,情况并不乐观,还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她像听不见似的,仍是说:“他不会有事的……不会……不会……”
  医生苦劝无果离开后,樊歆靠在手术室门口,将脸贴在手术室门上,似乎想要听听里面的动静,不断自语:“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不会……不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莫婉婉走过来,劝她,“樊歆,你吃点东西,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樊歆摇头,人生从未有这样一刻,她觉得这样惶恐,便是几年前她母亲遇袭身亡,她也不曾这么过。她将那句话翻来覆去的念,“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不会……结婚时他就说了,这辈子就算是死,也要跟我死在一起……”
  .
  许雅珍也赶过来了,这个名门望族出来的女人自有一种沉稳,虽然为手术中的儿子揪心不已,但她仍然以超人的冷静对樊歆说:“慕心,你先去把脖子上的伤处理一下。”——樊歆被齐湘的刀划破了皮肤,伤口虽然不深,但也需要包扎,只不过她心系慕春寅,守在手术外死活不肯走。
  樊歆被逼着去包扎了伤口,包好后回到了手术外,跟着许雅珍一起等。
  等待的过程中,她站在窗前,紧握着脖子上的碧玺,一遍遍呢喃:“妈妈……请你保佑阿寅……一定要保佑他……”
  她一遍一遍,仿佛这样就会有奇迹出现。
  ……
  谁也想不到,数小时之后,奇迹果然出现了。
  手术室的大门被推开,做了六个小时手术的医生疲累的出来,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说:“情况虽然很险,但好歹救了回来。”
  听到这句话时,常人往往是喜极而泣,樊歆却靠着墙瘫软了下去。
  这一天的绑架奔波,这数小时手术外提心吊胆的折磨,已经将她的精神逼到了极限。众人将她扶起来,她这才喝了十几个小时里的第一口水。
  ※
  悬着的心落下来以后,樊歆遵从医嘱回去给慕春寅拿住院的行李。她是被司机送到家的,一路上脑子还在今天惊心动魄的事,失魂落魄也没注意其他。直到下了车,推开慕家的门,她才发现身后跟了一个人,曾经她在某婚纱照上看过的漂亮面孔。
  曾心雨。
  小姑娘墨发及腰,面容如出水芙蓉,比照片上还美几分,她看着樊歆,怯怯地说:“樊小姐,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但求你让我去医院见见他好不好?我在医院门口守了一下午,他们不让我进去……”
  见樊歆没答话,她哭得梨花带雨,“樊小姐我求求你……我真的很担心……你让我看他一眼,就一眼!”
  樊歆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情,曾心雨的确跟慕春寅好过,两人甚至还拍了婚纱照。于理,她已经跟慕春寅离婚,曾心雨要探望慕春寅,她无权再干涉。
  她的大脑乱得不像样,只想快点收拾好东西给慕春寅送过去,便没管曾心雨,径直进了屋内。
  曾心雨居然跟了进去,跟着樊歆进了厅堂,上了二楼,再进了卧室,看着樊歆翻箱倒柜整理行李。
  樊歆当她空气般不存在,自顾将慕春寅家居服一件件拿出来,叠好放到包里,然后再整理各种生活用品。
  一切备好后,樊歆准备拿着包出门,不经意却看见慕春寅房内的侧门开着。
  ——就是慕春寅那间神秘的小房间,终年上锁,从不让人进。
  鬼使神差的,樊歆推开了那间房。
  映入眼帘的一霎,樊歆呆在那。
  阴暗的房间全是照片,光线暗到需要开灯,想来是间专门洗照片的暗房。
  “咔擦”,樊歆打开了灯,这一下更是惊呆了。
  四周墙上、天花板上、门后面、窗户上、甚至桌子椅子上,全部贴着照片!密密麻麻不下上千张。而这些大大小小形色各异的照片,内容全是一张相同的面孔!
  那面孔鹅蛋脸双眼皮,墨黑长发,笑起来唇角有梨涡……樊歆呼吸猛地一滞!
  而她身后,一直低低啜泣的曾心雨像是看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物,她指着一张大幅照片,手不住颤抖。樊歆顺着曾心雨的视线看去,这一看也惊了,那是一张大幅的婚纱照,背景是湛蓝的大海,衬衣笔挺捧花下跪的新郎是慕春寅,而弯腰微笑的新娘则是她自己。
  她什么跟慕春寅照过婚纱照了?
  身后的曾心雨却控制不住的呜咽,“这不是我跟他在希腊照的吗?他……他……把我的脸换成了你!”
  她哭着跑了出去,跌跌撞撞只差没摔下楼梯。而樊歆呆在暗房里看着满目的照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随手取下了一张照片,那是八年前的照片,她刚出道,参加《歌手之夜》,穿着蓝色蝴蝶袖连衣裙在舞台上彩排……她将照片翻了过来,发现反面竟有字,漂亮俊秀的钢笔字,是他的笔迹。
  ——“慕心比赛第二场,加油!”
  她又取下一张照片,是她参加某电视台的活动,穿着晚礼服,反面也有字。
  ——“慕心这笨蛋,人瘦还穿紧身黑裙子!哎……要怎么才能让你胖一点?”
  她又翻了几张照片,这才意识到每张照片背后都有他的话。与此同时,她发现照片是按照时间顺序排的,从左边墙上开始,从她幼年到少女时期的照片,往右往上延伸就是越来越大的她。
  那些童年少年的照片几乎都泛黄卷了边,而他却用精致的夹子小心翼翼挂着,她翻开其中一张幼稚园的照片。四岁的她坐在玩具中央,却不知道为什么哭。照片背后的字是:“慕心这个傻瓜,有这么多玩具不要,非要小提琴,找不到琴就哭……”
  她再拿一张,是小学一年级的,入少先队的那天,她戴着红领巾,在操场上微笑。反面的字是:“慕心是班级里最先入少先队的!瞧她高兴的!”
  下一张是四年级的,她在教室里坐着,跟几个要好的女生一起做功课。反面的字是:“成绩那么好干吗!每天放学总要被同学缠着讲解题……我只能去踢场球等她……”
  下一张是初一的照片,学校的元旦汇演上,她穿着白裙子独舞。反面文字是:“这场舞下来,估计慕心的书包又要塞满信纸了……真烦,这帮自不量力的小子,会看股票走势图吗?会赚钱吗?能给她摘天上的星星吗?什么都不会,还敢写情书!”
  再下一张是她十七岁的模样,他们的关系因为养父母的事故陡然进入冰点,她患上了抑郁症,身材臃肿的坐在阳台上拉提琴,月光沐在她身上,雪一般的悲凉。
  反面只有五个字:“慕心,对不起。”
  再一张,突然没有她了,照片里是空空的房间,是她的卧房,窗外似乎是阴沉的雨天,阳台上的花被风吹得东倒西歪,而屋内一室清冷。
  ——“慕心失踪了,到处找不到她……”
  下一张照片是凌乱的啤酒瓶与烟头,微闪的模糊光影显示照相的人没拿稳相机,应该是在醉醺醺的状态下照的。
  ——“慕心,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那么对你……”
  空白无人的照片堆积了很多,都是慕春寅拍的零碎,或者是她卧室里没人入睡的床,或许是许久不曾动过的衣柜,或许是她曾钟爱的提琴,琴上落了灰,琴弓孤零零的放在一旁……阴暗的光影里,所有景物寂寞而空荡,像拍照之人孤寂等待的心。
  樊歆一张张的看,随后一张终于由景物转成了人像。
  是二十五岁的她,是她刚回国被他逮到的日子,照片里的她躺在粉色床上睡着了,长发铺泄在枕头上,被一只手轻轻握着,是慕春寅的手,他应该是在她睡着后偷拍的。照片后的字有些潦草,仿佛激动的握不住笔,“五年了!她回来了!”
  此后的照片统统变回了她,或是她在庭院浇花,或是她在厨房烹饪,或是她在外出席各种活动……不论是在家素面朝天的她,还是在外光彩照人的她,都被他无数次的用镜头记录下,一帧帧照片伴随着往事翻过去,像他特殊而独有的日记。配图的文字也一改先前等待的落寞,变得轻快活泼,语气渐渐越发亲昵。
  “这笨蛋第一次上台参加节目,本来担心她紧张出错,没想到唱的挺好,看来在加拿大几年很磨练了一下啊。”
  “瞧我那笨蛋管家婆,看书入了迷,饺子都煮破了……”
  “桂花今天开了,管家婆爬到树上说要摘桂花做汤圆,结果还没爬上梯子就把脚崴了,我只能将这个笨蛋从花园里抱回来……”
  “今天是二十六岁生日,管家婆送了我生日吻,很高兴……想起爸妈曾希望我二十七岁前结婚,很想完成他们的遗愿……可是为什么我没有结婚的**?只想跟管家婆赖在一起!”
  “赫祈说我对管家婆是爱情,虽然不大相信,但我吹着墨尔本的夜风又开始想她了……酒店里一个洋妞老对我抛媚眼,烦,不知道我喜欢黑色直发的女人吗?想到这我又忍不住想管家婆了,奇怪,为什么她回来后,我对所有女人都不感兴趣了?难道真是爱情?”
  “夜里睡不着,梦见上次电梯里那个长吻,她的味道好甜……”
  “准备跟管家婆求婚了!是不是爱情都无所谓了……只想跟她过一辈子!准备了一个星星形的钻戒,哈,好期待她看到戒指的表情!别的女人被求婚都会哭,她会不会?”
  欢快的照片到这戛然而止,下一刻画风陡转——因为慕春寅的婚还没来得及求,她便被温浅告白,牵手成功。
  再后来,应该是她去了法国的日子,所有的照片再次沦为空白的房间与寂寞的光影。
  其中一张是楼梯的照片,长长的台阶蜿蜒向下。后面的字含着浓浓的悔意,“在楼梯上坐了一晚上,想着那一天……如果我没有把她推下去,如果没有伤害她,她会不会还在我身边?”
  之后的照片几乎都是楼梯,他拍了许多张,似乎在冰冷的楼梯间呆了个许多日夜,照片反面没有写太多字,都只有单调的名字。
  那一声声“慕心”“慕心”“慕心”……仿佛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而何说起。
  有一张是逼近的大理石地面,上面有一滴剔透的水滴,照片反面的话比前些张多了起来——“今天是你去法国的整整半年,半夜里听着你曾唱的歌,呵……黑暗的楼道,快三十岁的男人,居然哭了……”
  楼梯终于没了,变成了花园的秋千,没了她的荡漾,空荡荡的秋千在花间停着——“慕心,你要自由我就给你自由,总一天你会发现,你追逐的未必能给你幸福……”这句后留下了一小团墨渍,似乎思绪起伏难以自己,片刻后他接着写下了六个字——“慕心,等你回家。”
  再后来,大概都是“慕心慕心,快回家……”类似的话,光影不同的照片里,每一张都含着深深的期盼与渴望。
  照片压抑沉重的基调持续了好些张,或是阴雨天,或是茫茫黑夜,隔了几十张后突然转为明亮的阳光。而那张照片,她再次出现了,可她已不复当初的模样,花庭里的她逆着光线而立,及腰的长发剪了去,削瘦的背影在晨曦中显出别样的倔强。
  照片后只有一句话,“不论如何,你回来了。”
  可她回来了,他的照片并没有变得明媚,流露的情绪甚至充满浓浓的悲伤。
  “经常无意识的发呆,偶尔失眠,厌倦我的触碰……是因为在想他吗?”
  “你宁愿为他哭,也不愿给我让你笑的机会。”
  “一加二等于二加一,那么,我爱你等于你爱我吗?”
  “爱情是件多么不公平的事,你可以选择爱我或者不爱我,我却只能选择爱你或者更爱你。”
  “有时候我想,我拆散了你的爱情,你恨我理所应当,如果有人拆散了你我,我也会恨之入骨。所以这都是我咎由自取……可是慕心,我该怎么办,这么多年,我明知你心里只有他,却仍奢望分得一席之地。”
  “今晚又发脾气了,每到这个时候就格外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好好说话,为什么总伤害你?”
  “我知道你累了,我也累了,在想,是不是放手才是我们的出路?”
  “签了离婚协议,我在花园坐了整整一晚,天下着雨,打在身上没有感觉,楼上你房间的灯还亮着,你应该在收拾离家的东西吧!我盯着那灯光,想冲上楼去跟你说,我反悔了,我不要离婚,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婚,然而理智逼停了我,你嫁给我并不开心……”
  照片一张张的看,樊歆的情绪在胸口激荡,终于到了最后一张照片。是大幅的婚纱照,慕春寅与曾心雨拍的,但他将曾心雨的脸换成了她的。照片上的新郎新娘并肩走在沙滩上,十指相扣。
  婚纱照下面几行字。
  “慕心,结婚又离婚了,我居然还没有跟你照过婚纱照,好遗憾。于是只能找了一个感觉像你的女孩,自欺欺人。拍婚纱照时,想象着她是你,想象着你就在我身边……呵,这虚妄的幸福。
  慕心,有时候我想,如果时间能倒流该多好。如果命运能重回,我多想回到十四岁之前,我要好好对你,不打你,不骂你,疼你,爱你,惯你,信你,护你,支持你完成你的梦想,陪你做你喜欢的事,带你去世上任何想去的地方——让你在遇上他之前,爱上我。
  拿离婚证的那天,我跟你说,我不爱你了,这一生都不爱你了。
  可那一刻,我的心那么那么那么的难过,他明明在说——”
  这句后留下了大大的墨渍,似乎千言万语情绪激荡难以控制,笔尖长时间的停留后,是最后一句话。
  ——“慕心,我这一生,即便到死,都无法不爱你。”
  “慕春寅!”强忍许久的樊歆颤抖着嘴唇,猛地蹲下身去,嚎啕大哭,“你这个骗子!”
  坠崖之前,这个男人最后的一句话是,不要为我哭,我不爱你了。
  他多么口是心非,这千百张相片,每一张全写满他刻骨的爱。

☆、第149章 Chapter149 告别
  几日后,重症室里的慕春寅醒了过来,樊歆喜极而泣。
  接下来的时光日复一日都是在医院,樊歆24小时都在病榻前照顾,几乎寸步不离,端水喂饭、递汤送药、净脸擦身……大大小小的事琐碎又繁重,但樊歆甘之如饴,从不假人手。
  与她的欢喜相反,慕春寅醒来后便一副淡淡的样子,有一日甚至对樊歆说:“你走吧,我不用你照顾。”
  樊歆道:“说什么话,我怎么能走?”
  慕春寅道:“咱俩离婚了,没关系了,你走。”
  樊歆抓住他的手,郑重其事的看着他,“别再说气话了,我知道你爱我,我不会走的。”
  慕春寅推开了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感激我救了你的命,但我不需要感谢。”
  樊歆再三解释,可慕春寅无论如何都不信。樊歆无奈,默默去削水果了。
  他不信她,不要紧,时间很长,她可以慢慢去证明。
  ※
  时间就在医院不缓不慢过去了两个月,慕春寅依旧对樊歆不冷不热,樊歆也没往心里去,每天该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
  原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了,却没想到慕春寅在出院的前一天,失踪了。
  临走时让吴特助转交一封信给众人,内容很简单,说他走了,去一个无人的地方呆一呆,叫大家不要找。
  樊歆拿着信怔在那,旁边是目瞪口呆的周珅赫祈,周珅道:“春春疯了吧!他不要这个家了,还有那么大的盛唐,他丢在那,给几个元老看着放心啊?”
  樊歆将信纸叠好,说:“他这个计划应该酝酿了有一段时间,只是我以为是气话,没有当真。”
  赫祈道:“他会去哪呢?”
  周珅叹了口气,“谁知道啊,世界那么大!这家伙要真躲起来,我们找不着!”
  樊歆问:“前两天你不是还来探过他吗?他有没有说什么话?也许是线索。”
  周珅道:“线索似乎没有……但他最后说了一句挺伤感的话。”
  “什么?”
  周珅道:“他说,他知道温浅还在等你。”
  樊歆摇头道:“这家伙……总放不下这个梗。”
  赫祈插话进来,“他放不下,那你放下了吗?”
  樊歆默然无声。
  赫祈忽然一笑,走到樊歆面前,“樊歆,其实你这么多年,也一直没弄懂自己的心。”
  “什么?”
  “你没发现自己对温浅与春春的区别吗?不可否认,你曾深爱过温浅,可他负你一次,不管以后再如何愧疚弥补,你都不曾回头。而春春,从小到大无论他怎样伤害你,你即便再生气再难过,最后都能包容原谅……这是为什么,你没想过吗?”
  樊歆一怔,混沌的脑中霍然如清风凉雨醍醐灌顶,缠绕她多年的问题终于拨云见雾,她这才明了自己的心。她嘴唇颤了颤,用力点头,“是……你说的对。”
  一旁周珅插嘴,“什么对?你们在说什么?”
  赫祈笑而不答,而樊歆眉眼舒展,有释然后的开阔,“我知道怎么做了。”
  ※
  从盛唐回家的路上,樊歆再次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
  这两个月,她常常看到这辆车,偶尔是她推着慕春寅在医院周边散步的路上,偶尔是她独自出门为慕春寅采购,甚至在慕春寅抢救的那天,RH型血液不够,是这辆车调配了足够的血浆,才保证手术顺利进行。
  这辆车总是呆在也许她会路过的位置,车里的人也永远都背脊笔直的端坐,以不打扰她的方式,静静守护着她。
  那些时刻,樊歆无数次从车前走过,而今天,她站住了脚,目光远远地看向车牌。
  车牌尾号是819,他们曾经的恋爱纪念日。
  她看了一会,最终拿出手机,拨出那个很久都不曾拨出去的号码。
  “温先生。”
  “我在。”
  简短的对话,她站在林荫小路旁人行道上,而他林荫路那侧的车行道,双方仅隔几米。
  然而就是短短数米,跨几步就到的距离,却都没有见面,树影的婆娑中,夏风静静的吹,一条窄窄的马路,像隔开了命运的天长地久,彼此就那么握着手机,你问我答。
  她继续问:“明天有空吗?下午四点。”
  “有。”
  “我想约你在凤凰路公园见面。”
  “好,不见不散。”
  ※
  翌日下午,樊歆三点四十就赶到了预定地点,她是不喜欢迟到的性格,往常赴约都会提前十分钟。
  却没想到,温浅比她来得还早。
  树影重重的小树林内,雪白的三角钢琴摆在那,他坐在钢琴前,轻轻弹奏着一首歌。她慢慢走了上去,他从琴谱中抬头,看到她抱着小提琴款款而来。
  他微微一笑,停下了手中琴,“来了?”
  她也跟着浅浅笑,“想跟你合奏一曲。”
  “合奏什么?”
  “爱德华·埃尔加的《Salut d'Amour》”
  “好。”
  下一刻,他指尖轻快拂过黑白琴键,叮咚的琴音如珠玉落盘,而她的琴弦随之拨动,优美如流水潺潺。
  有风吹过,林中有轻微的簌簌声,旋律回响在在枝桠间,时高时低,时婉转时徘徊,依稀还是那些年,他们在演奏会上天衣无缝的配合,一个乐器之王,一个乐器之后,琴声清亮而小提琴婉转,错落有序完美融合。
  午后阳光投入树林,为两人镀上一层淡金的辉光。音乐随着高.潮不断推进,旋律的激撞中,他微微垂首,浓密的眼睫静雅如画,而她专注偏头,侧脸在风中恬静白皙,有树叶随着风从枝头坠落,飘到两人肩上,但双方无暇顾及,手中旋律不停。
  一曲终完。
  她放下提琴抬头看他,脸是笑着的,低声道:“希年。”
  时隔数年,她再这样唤他,他笑了,应她:“歆歆。”这称呼在热恋时,他曾亲昵地喊过无数遍。
  她低头,从兜内小心翼翼掏出了一个盒子,递到他面前,“希年,这是当年你送我的合欢意,现在物归原主。”
  他视线落在盒子上。
  她轻轻笑了,“希年,我来,是跟你告别的。”
  顿了顿,她说:“我们有认真的开始过,却没有正式的告别……纠纠缠缠十几年,这一次就彻底结束吧。”
  他握着装合欢意的金丝绒盒子,轻笑起来,“好,我尊重你。”
  “谢谢。”
  他凝视着她,张开双臂说:“歆歆,我想最后抱你一次。”
  她还没答,他倏然倾身将她揽入了怀里,他的怀抱还是那样温暖,他的气息一如既往的清雅宜人,唯一不同的是他手臂的力度,那样紧,像用尽了全力,要将她镶进他的生命里,再不松手。
  可最终他还是松了手,附在她耳边说了三个字,很轻的口吻,却凝着千言万语,“要幸福。”
  她重重点头,也回了三个字,“你也是。”
  怀抱终于撤去,他平静地说:“你走吧,不要回头。”
  她怔了片刻,最终抱着小提琴,一步步离去。昏黄的天,油画般的色彩,金色的阳光穿过枝桠树丛,在林里拉出重影,密林的枫叶红得像血。
  林中渐渐有音乐传来,应该是温浅坐回了钢琴前,用琴声相送。
  那一霎她眼圈一红,百感交集。
  这个她从豆蔻年华爱到青春迟暮的男人,这个她曾寄托全部人生幸福的男人,她曾爱他像信仰,她曾将他深烙在她心上,成为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然而,再如何深爱,他终是成了回忆。
  可是这又怎样呢?即便缘分止步于此,他仍然是她心中,那年端坐琴房,穿着干净衬衣,有着修长十指的清隽少年。
  最美好的记忆,岁月不会忘。
  .
  太阳渐渐沿着轨迹滑下,樊歆离开了,斩断过去,奔向未来,而树林里的琴声却不眠不休,弹奏着似要将所有情感注入永不停息的旋律中。
  从他看着她抱着提琴过来,他便懂了她的心。方才的琴瑟相合,在每一个音符落下的同时,他都清楚知道,这是最后的休止符。
  过去他们因琴相识,因琴相知,然而今天,以琴作别。
  这一生,她曾用一半的光阴在爱他,他也以为,他会用加倍的爱去回报她。可这世间强大的就是命运。他终究错失了她。
  他曾以为还有机会回头,然而珠宝易碎,真心难回。那颗曾为他跳动的心,渐渐在命运的逆流中,越行越远。
  日后,他再如何竭尽全力,也无法企及彼岸的她了。
  只剩这最后的旋律,为她而奏,为她而鸣,而那么多夜深人静发了疯的想念,他再没机会向她倾诉。
  .
  斜阳终于滑入黛色的山峦,琴音终停。
  而他转过身,一滴晶莹的液体,飞溅于这晚秋的最后一缕夕晖中。
  自此,他人生中最明亮的那束光。
  再也不会照耀他。
  .
  很多年后,他曾问自己,假如那年温雅的葬礼上,他没有松开她的手,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然而,这世间哪有什么假如,很多时候,错过一瞬,即是一生。

☆、第150章 Chapter 结局
  樊歆离开小公园后去了市郊医院,不是慕春寅曾住的那家医院,而是另一家。
  重症病房内,她托起老人的手贴在脸上,老人没有反应,依旧躺在床上无意识的昏睡,樊歆给他打气,“爸爸!你要加油!医生说情况有好转!我会一直等你醒来的!”
  她笑了笑,看向窗外朦胧的夜,微笑道:“爸爸,你也给我加油吧!我一定会把你女婿追回来的!”
  ※
  八月末,Y市的环球演唱馆人声鼎沸。
  在这场别开生面的演唱会上,樊歆的死忠粉激动万分,早早买了票,挤满了演唱会现场。无数个荧光棒跟名字牌在夜色里摇晃,像一个个微型的霓虹灯,万紫千红只为舞台上的那个人。
  舞台中央的那个身影,立于光芒正中,发丝轻绾长裙摇曳,唱到□□,歌迷们晃着荧光棒,跟着她一起合唱,每一首完毕,无数呐喊便自会场四面八方传来,洋溢着满满的喜欢与支持。
  歌曲一首接一首,喝彩声掌声彼此起伏绵延不断。
  终于到了最后一首,在这演唱会最后的压轴曲中,全场观众仰起脸看着舞台正中,看向那不停不休唱了三小时却仍然精力饱满的女人,方才的十几首歌中,她或婉转徘徊低吟浅唱,或挥洒汗水纵情高歌,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她却比灯光更耀眼。
  然而这一刻,她突然静了下来。
  因为她一安静,全场都安静下来。万千观众看着她,等待她的最后一首。
  然而旋律却没上,灯光反而幽幽暗淡下来,舞台正中的女子握住话筒,面向缓缓开口:“最后一首歌不是自己的,但我非常喜欢,昨晚我将这首歌单曲循环无数遍,想了很多。今天,我想站在这个舞台,将这首歌送给一个人。”
  鸦雀无声的广场里,音乐渐起,她拿起话筒,唱了第一句。
  “从你眼睛看着自己,最幸福的倒影,
  握在手心的默契,是明天的指引。”
  只这一句,安静的场内陡然爆发一片掌声,很多人听出这熟悉的音乐,正是SHE的《我爱你》。
  歌声还在继续:
  “无论是远近什么世纪,在天堂拥抱或荒野流离。
  我爱你,我敢去,未知的任何命运。
  我爱你,我愿意,准你来跋扈地决定世界边境。
  偶尔我真的不懂你,又有谁真懂自己。
  往往两个人多亲密,是透过伤害来证明。
  像焦虑不安我就任性,
  怕泄漏你怕所以你生气……”
  第一段□□落下,音乐低缓进入下一段,演唱者可以稍稍喘息,等待下一轮旋律爆发,然而樊歆没有。她握着话筒,在歌声的间断中面向广场,朗声道:“你有没有听到?我在用这首歌,向你表白。”
  全场一片尖啸,虽然一头雾水,但表白两字激起所有人的兴奋点。
  樊歆对着话筒继续道:“是的,你没有听错,我在向你表白。上台之前,我反复听着这首歌,想着要怎么对你开口。”
  音乐渐渐式微,变成独白的背景乐。
  樊歆站在舞台中央,轻轻一笑,“昨夜我想起很多往事,想起很小的时候,你说要给我建一个世界上最大的舞台,如今你做到了,我正站在你修建的环球演唱馆歌唱。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三十三年,你爱了我三十三年,只是我一直不懂你的爱。”
  “曾经在我心里,你霸道、强硬、多疑、善变……我抱怨着,抗拒着,却从没想过,这根本的原因却是因为我自己——你爱我,比世上任何人都爱我,但我却不曾给你安全感。”
  “我想悔改,想亡羊补牢。你却说不爱我了,要一个人离开……可是你这个笨蛋,连说谎都不会。你的衣帽间,那两千一百三十五张照片,每一张都是我,每一张最下角,都写着你爱我!”
  摇晃的荧光棒下,满场登时唏嘘一片,这告白来得太突然太深情,每个人眼中都写着震惊与疑惑。
  台上的樊歆还在继续。
  “以前你总怪我,从没跟你说过甜言蜜语,现在你听好了,我的表白,你一字一句听清楚。”
  全场的欢呼声中,音乐再次响起,樊歆随着旋律无比清晰的唱出来。
  “我爱你,我想去,未知的任何命运
  我爱你,让我听,你的疲惫和恐惧
  我爱你,我想亲,你倔强到极限的心
  哪里都一起去一起仰望星星
  一起走出森林一起品尝回忆
  一起误会妒忌一起雨过天晴
  一起更懂自己一起找到意义
  让我爱你我不要没有你……”
  立体音响将她的歌声烘托得无比深情,旋律在场内飘扬,全场被她感染,万千张面孔举起双臂,跟着一起高声大唱。
  “我爱你,我想去,未知的任何命运
  我爱你,让我听,你的疲惫和恐惧
  我爱你,我想亲,你倔强到极限的心。”
  歌声在场内激荡,一阵又一阵,终于随着音乐落幕。
  最后一句唱完后,樊歆对着全场喊道:“你听到了吗,我的表白。听到了你就上来,我在这里等你。”
  这一句落,她突然朝着话筒朗声喊道:“我知道你在这,慕春寅!”
  名字脱口而出的刹那,全场一愣,震惊过后爆出飓风般的呐喊,灯光照耀全场,所有人惊喜地左顾右盼,看万众被表白的对象是不是在会场。
  下一刻又一阵尖叫海啸般爆发,硕大而阴暗的观众席上,突然亮起了一束明亮的追光灯,搜索一般,沿着看台一点点移动,投到了左侧后排的某处。
  灯光中间坐着一个男人,鸭舌帽压得很低,但露出的半张面孔清俊如玉。摄像机捕捉到了他,瞬时定格,旋即他的脸被投到了舞台LED大屏幕上,看到那张曾出现在无数报道上的熟悉面孔,全场尖叫如狂,高呼着:“头条帝!头条帝!头条帝!”
  然而慕春寅坐在人群之中,纹丝不动。万千目光中,他将视线落到了舞台上。
  舞台上的人也在看着他,她说:“慕春寅,我们曾经错过了很多,也曾经彼此伤害……但没有人的感情一帆风顺,如同没有人的性格完美无瑕,这磕磕碰碰三十三年,我或许固执倔强自我,或许为别人哭过笑过,但最后我才发现,其实我想握住相伴一生的,是你的手。”
  “今天,我穿上了白纱。”她忽然弯腰,在及膝的裙裾处轻轻一扯,蝴蝶结丝带松开,那半身白色蓬蓬裙猛地向下一放,收卷处竟有雪纱落地,层层叠叠铺泄开来,当真是一件设计别致的婚纱。
  灯光打在她身上,这个披上白纱的女人,面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期盼。全场再次发出高呼,人群中的慕春寅眸光闪烁,有浪涛在幽深的眸子里翻腾而过。
  而台上樊歆举起手来,将掌中一枚物什展露了出来,灯光明亮,那枚星星钻戒在她白皙的掌心璀璨闪耀。她的目光穿过人海,郑重其事的看着他,“这是你曾经为我准备的星星戒指,今天在万众之中,我穿上了白纱,等着你上来,替我带上这枚戒指。”
  戒指在灯光中明亮如星,全场一起鼓掌高呼,“戴戒指!戴戒指!戴戒指!戴戒指!……”
  海潮般的欢呼中,慕春寅盯着那枚钻戒,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台上的樊歆仍然托着戒指,微笑道:“阿寅,我还没被你亲自戴上戒指。你上来,给我戴上,从此,你去哪,我去哪。”
  她说着另一只右手慢慢下滑,放在了小腹上,小心翼翼摩挲着,像抚着一件绝世珍宝,她语气温柔的补了一句,“还有,我们的宝宝。”
  这句话落后,观众席的慕春寅双眸猛地睁大,再没有一秒钟的犹豫,他猛地冲了上去,观众席的万千观众一面尖叫,一面给他让路。
  下一刻,头条帝冲上了台,用力捧住樊歆的脸,将一个吻落了上去。台下瞬时发出震耳发聩的呐喊,“啊!!!!!!”
  这一幕几乎让围观的粉丝快疯了,万千目光的围观中,台上的吻炙热而绵长。
  接下来又是飓风般的欢呼,头条帝拿了戒指单膝跪下。舞台背景乐不知何时换成了《今天你要嫁给我》,轻快甜蜜的旋律夹杂着观众的欢呼与掌声,慕春寅虔诚拿起戒指,戴在了樊歆无名指上。
  沸腾的掌声中,万千粉丝们仰头看着台上这一刻的幸福,有人眼里渗出了水花。
  舞台的光打在两人身上,樊歆被慕春寅抱起来,她落在光亮之中,这一刻的光,映出她笑里的泪,与泪里的甜。
  她这一生都固执地想与光同行,心存光亮,故而前方无畏,所以不论人生多少风霜雨雪,道路如何曲折蜿蜒,无论如何灰心沮丧,哭泣绝望,她都不曾低头。
  当所有的磨难过去,命运终是将最好的那个人送到她面前。这一刻她看着这个跪在她面前的男人,幸福与甜蜜交织一团,百感交集。
  人这一生,会有许多追求与梦想,但其实命运更像一趟无法回头的单程旅行,会遇到许多五彩斑斓的风景,会邂逅形形□□的人群,也会尝到人世百种滋味,会笑,会哭,会高兴,会痛苦,会爱过,也会错过,就让过去的面孔成为窗外路过的风景,封存在记忆,剪辑成旅途的声光丽影。
  而接下来,人生之旅还要往前走,告别过去,紧握未来,才是命运更有意义的期待,只盼轰轰烈烈的山川起伏后,让细水长流成就最温柔的时光。
  当生命的旅程轰隆而过,其实人生回归完整的状态,来来回回不过四个字,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悲欢离合,酸甜苦辣……尝过了,才没白活。而尝完了,一生也就完了。但希望完结的终点,能够还牵着那只手,走完命运最后一程,这才是最圆满的幸福。
  也愿天下每一个期盼幸福的人,能企及的都努力,拥有的都珍惜,得不到的都释怀——这才是人生,最好的模样。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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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文学城-WQ_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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