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非之行(三)
(一)
有同学已经不耐烦了,问说好的景点呢?
到西非来找景点?那你走错了地方。:)
象牙海岸有很多国家公园,最著名的是两个,一个叫Tai ,另一个叫Comoe,两个都是世界遗产。Comoe国家公园那一带不很太平,现在还没开放,所以能去的也就是塔伊国家公园。
塔伊国家公园是象牙海岸仅存的原始雨林(原始雨林在整个西非也不多了),相比较殖民前象牙海岸到处是原始雨林,到处是大象,殖民主义者造成的破坏还是相当触目惊心的。
塔伊国家公园最出名的是那里生活着一种特别的大猩猩(Chimpanzee ),它们懂得使用工具,这是除了人之外唯一能够使用工具的动物。可惜这种大猩猩很惧怕人类,见人就躲,不容易看到它们。
整个塔伊国家公园并不存在旅游设施,我联系了一家生态营(好像也是唯一的一家),他们除了研究之外也接待一些旅客。后来就我自己的体验来看,里面没几个供游客住的帐篷,能接待的游客数量非常有限。
塔伊另一个特点就是很难进入,自己包车或开车从阿比让出发需要超过十个小时才能到塔伊村,然后生态营接手送到雨林国家公园入口(大约半小时),再要在雨林里徒步十公里才能到达营地。
卡萝给我派了两个导游,一个叫妮可、一个叫夏洛特。早上九点卡萝到天主教修女旅馆接了我,送到一个“小博物馆”。直到我从雨林出来,我的司机巴卡就放羊了。
妮可与夏洛特在“小博物馆”里等着我,她们两个一个说法语、一个负责翻译成英语,给我介绍了十几分钟。前一晚卡萝就警告过我,说夏洛特的英语带利比里亚口音,但又安慰我说:“你能听得懂。”
我对啥叫“带利比里亚口音”的英语充满了期待与好奇。
妮可与夏洛特联手说了几分钟之后我就明白了,所谓“利比里亚口音”就是在一堆不知啥语言里混几个英语单词。我想人家小姑娘怪不容易的,就凑合着听吧。反正我光亚马逊雨林都去过三次,雨林里那些破事我将就着知道些。
“小博物馆”(卡萝语)为啥要打引号?因为那比一间教室还要小,里面有些图片、模型、书籍,还有两张放地上的单人席梦思,看来晚上还兼做宿舍。对了,卡萝还在那里给我做COVID Antigen 测试。
象牙海岸防疫工作还是做得很到位的,进出海关要查,进国家公园也要查。
进雨林要穿生态营提供的高筒雨鞋,中间需要过几次河。卡萝给了我一双穿着很紧的中筒橡胶雨鞋,想换一双大些的她还没了。卡萝安慰我说,现在开始旱季了,河水不深,中筒就够了。
等测试结果出来后一辆比巴卡的四轮驱动更威猛的越野车把我们送到了雨林入口,我的两个导游、几个男工作人员与我一起进雨林,卡萝也送了过来。一路上领教了雨林里的路能烂到什么程度,要是雨季就更不得了了。
一直到公园入口都是种植园,卡萝指给我看橡胶林、可可林、咖啡林,还有收上来的白色橡胶球。橡胶原料是用杯子绑树上接橡胶树汁,杯子满了干了后拿出来,一堆白球状的东西看上去像梅超风练九阴白骨爪用的骷髅堆,也就是小一些。
到了公园入口那几个男工作人员先走了,卡萝说我路上喝的水夏洛特替我背着,我想喝时说一声。话音刚落夏洛特大叫一声,说我的水在那几个男工作人员那里,赶紧发各种信号把他们叫回来,再晚些发现等他们走不见了我就没水喝了。妮可与夏洛特不带一滴水,她们一路上一口都不用喝。
开始的一段路很宽敞,也没多少起伏,问题出在这是在丛林里,很闷热。同时路上很多裸露在地表上的树根,穿着的雨鞋底既不厚也不硬,没多久脚底开始疼痛,要是穿自己的登山鞋的话,可能会好得多。
我半小时左右歇一下喝几口水,我问夏洛特这里是原始雨林还是次生雨林,她说是次生雨林,更深些才是原始雨林。我问她有没有办法辨别,她说有的,在原始雨林里,如果有人站在十米之外,你是能看见的;而次生雨林则完全看不见。
也就是说原始雨林比次生雨林要干净,这有点费解,因为次生雨林是被砍伐过的、或做了一阵种植园后重新退还给大自然的,为什么里面的植被反而更茂密呢?
嗯,胡子也是越刮长得越凶。而且做过种植园的话施过肥,可能地力更强。
1. 妮可与夏洛特向我讲解塔伊国家公园的情况
2. “博物馆”外
3. “博物馆”外
4. 塔伊国家公园
5. 塔伊国家公园
6. 塔伊国家公园
7. 塔伊国家公园
8.
9.
(二)
夏洛特记得我的要求,一过次生雨林进入原始雨林后她立即向我报告。果不其然,这里一下子能够看出十米以上。去过那么多次雨林,还是第一次知晓这个巧开。得,以后我可以灵活运用了。
但也可能各个雨林情况不同,回家后要研究一下。
视野是开阔了一点,不过路径变得非常狭窄,路面也更乱七八糟。至此我已经不止脚底疼了,脚趾也开始挤压摩擦得疼痛。蹚过几条小溪,倒不难走,就是要尽量踩在树干上,不然会在泥里陷得很深。
我休息得越来越频繁、休息时间也越来越长。妮可与夏洛特,一个走我前面一个走我后面。我对夏洛特说,主要还是雨靴不得劲,太小了。妮可得知后让我穿她的雨靴,她自己穿夏洛特的拖鞋,我的脚一下子舒服多了。
但一大瓶水快喝完了,我问夏洛特是否只有这一瓶,她点点头,这下连水都不敢随便喝了。幸亏夏洛特说快要到了,还剩一点五公里。
我鼓起余勇,又走了一段停下休息,夏洛特说快要到了,还剩一点五公里。她肯定忘了刚才说的正是同样的话。
不过我知道真的离得很近了,已经走了三个多小时,我不停地查看着步数,只是水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最后夏洛特开始发出信号,我们已经可以听到营地的人声了,我把水瓶要过来,将剩下的几口水喝得干干净净。
两个小时的路我们走了三个半小时。
到了营地,我们要穿着雨靴在两个水桶里站一下,里面有消毒水,再用消毒水洗手,简直赶上南极船的消毒水准了。
给我的帐篷不错,就像个简易房,里面放了两张床,但厕所在后面,不连在一起,得出帐篷绕到后面,幸亏一座帐篷带一个厕所,是自己专用的。
对面帐篷住了一对荷兰青年,他们早一天到,住两夜。我与男青年打了个招呼,得知他们看到了猴子没看到猩猩,他们该做的项目都做了,而且重复做了两次。
厕所里有淋浴,水是从上面的水箱流下来了,当然没有热水,这里连电都没有。
不过天很热,水箱里的水也不冷,洗澡完全没问题。洗澡时我发现脚趾上的皮都磨破了,情况不容乐观。
洗完澡后去餐厅(一个大棚里放上桌椅),荷兰女青年也坐着,刚才与我说过话的是她男朋友,这会正躺着吊床上与工作人员聊天。男青年在西非的另一个国家Burkina Faso(在象牙海岸的北方,与象牙海岸接壤)的一个国际组织工作,为期一年半,女青年才跟过来,在当地没工作,想学学法语。
他们计划在象牙海岸玩十来天,自己租了车,接下来想开车去San Petro。这是我起先想过的计划,从塔伊生态营出来回到塔伊镇后往南,整个行程划一个圈,避免了走回头路。但我知道继续往南的路非常难走,在雨季是不可行的,只有旱季才有可能,不过现在是雨季与旱季交替的时节,情况比较尴尬。工作人员都说不可行,但男青年找到了一个想搭车的工作人员,这人的家在中间,他可以指挥驾驶,到他家时最困难的一段已经过去了。有了这样一个当地人的助阵,男青年信心很足。
这让我想到了在格鲁吉亚开扎嘎通道,也是非常困难,也是不被当地人看好。
这次我不但没时间、也没多大兴趣挑战这条路。
对我来说往南走唯一的意义在于去这个生态营在塔伊国家公园的另一个营地,那里据说比较容易看到会使用工具的大猩猩。可惜那部分塔伊国家公园不开放,不能去那个营地,往南走意义不大。
说起雨靴,女青年说他们两个也有同样的问题,脚上的皮也破了。看来还不是我雨靴太小的原因,穿这种普通雨靴走几个小时大概是不行的。
吃完午饭我回帐篷睡了一觉,夏洛特说我们四点出发,有两个选择,一是看树、二是看猴子。她建议我今天先看树,明早看猴子,因为下午这个时间猴子都爬在树上,清早它们才会下地觅食。
睡了一个小时夏洛特就把我叫醒了,说要出发了。我这次赤着脚穿雨靴,希望宽松舒服一些。在雨林里走了一个多小时,看各种树。这里的雨林有点特别,中南美洲的雨林里有各种虫蛇蜘蛛蜈蚣蝴蝶蚂蚁青蛙等等,这里啥都没有,非常干净,好处是走起来不用担心。这里雨林的茂密程度也远不及中南美洲。
回来后发现不穿袜子是个非常愚蠢的决定,只有让脚伤更形严重。现在已经快一瘸一拐了。
晚饭时与男青年聊了很多政治话题,他从出生就是个素食主义者,因为他父母就是。女的在四年前变成了素食主义者,不知是否受的影响。对这个男青年来说,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环境与气候问题,别的都不是事。在这样的标准下他对美国政府与人民颇有微词,听上去似乎连独裁政权都比美国好,只要这些独裁政权在环境与气候方面的态度(装得)够好,或者只要在他的认知里够好。
我没法也没想要说服他,只是告诉他这个世界有远比环境重要的问题。后来得知这个男青年是九二年出生的,我想他爸妈说不定都比我年轻。
了解别人的想法是很有趣的,至少我知道了他们的是非标准,这与宗教差不多,很难改变。
一夜睡得挺好,就是起夜不方便,要出帐篷。外面各种虫鸣,与我家后院子的动静差不多。这可是一个有大象有豹子的雨林!
10. 在塔伊生态营的午饭
11. 塔伊雨林
12. 塔伊雨林
13. 塔伊雨林
14. 塔伊雨林
15. 塔伊雨林
16. 塔伊雨林
17. 塔伊雨林
18. 在塔伊生态营的晚饭
(三)
第二天六点不到就起床了,在西非特别好睡,以前旅行总会早醒,睡不醒的感觉从来没有,但在西非总也睡不醒,很奇怪。
我告诉夏洛特先出去看猴子(Mangabe),回来再吃早饭,夏洛特与我说好六点半出发。
出去坐餐桌上时两个荷兰人正在吃早饭,是炒蛋加面包,男青年说每天都这个,实在吃腻了。他说的没错,外面饭店的早饭基本上也这个,等他说穿后我也觉得腻了。只是他这素食主义者可能鸡蛋还是吃的。
他说素食的好处是保护环境,因为牛放很多屁,一头牛放的屁等于四辆汽车的排气。我忘了问他鸡放的屁(简称鸡的屁)是否少些,鱼虾是否不放屁,那只要不吃牛肉就行了。
再说他出生的时候牛屁的危害还没发明吧?
我看到男青年居然有自己的登山鞋,问他一路带着吗,他说他的脚也破了,要求生态营把鞋从卡萝家带上来了,大概就是与我同车的那几个男工作人员帮着带的。
这实在是一个好主意,其实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路段需要蹚水,另外的一大半路完全可以穿自己的鞋子。
两个荷兰人吃完早饭就离开了,他们将有一段艰难的自驾路,需要多点时间,而且树与猴子他们起码都看了两次。
夏洛特来跟我说,跟踪猴子的工作人员报告说今天猴子离得很近,不需要早走。这对我是个好消息,走得越少当然越好。
中国人与印度人一定会觉得奇怪,看猴子算什么事,猴子不是赶都赶不走吗?
首先要看品种、其次要看地方,在天然食物很丰富的地方,猴子是不愿搭理人类的。Mangabe猴子还算不错,至少见到人不躲。这个生态营有专职人员跟踪各种猴子与大猩猩,我觉得所谓大猩猩怕人很可能就是一个借口,怕人把新冠病毒传过去。但也不能明说,说了大家都不来了。
果然我们出营地没多远就见到了一群Mangabe猴,夏洛特要求我带上口罩,我们就站在猴群中间,看它们嬉闹觅食。猴子们对我们既不防备、也没任何兴趣,就当我们不存在一样。这倒是一个很好的体验,你的感觉好像是它们的一份子一样。
但猴子们在一个地方待十来分钟就会移动,它们一移动我们就要跟着。它们走的是highway ,高来高去,几秒钟的移动够我们钻一阵丛林了。
这又是一个很好的体验,在中南美洲的雨林里也有行走活动,但那些路径都是游人反复走过很多遍的,几乎成了小径。这里真的是在丛林里随机走。不过还是这里的丛林干净,在亚马逊向导不会让你这么走,不说毒虫毒蛇,光那些带刺的荆棘就受不了。
而这里几乎完全没有,我穿的短袖T恤一点没被划到。生态与植被确实很不同。
最有趣的是夏洛特指给我看猴王,猴王并不比别的猴子强壮,不知有何特长。还有一只母猴,不高但身驱很宽厚,比猴王壮。
太阳慢慢照进了雨林,猴子在阳光下的活动更显出自然界和谐之妙。动物的生存环境比人类好,它们吃饭与玩耍可以同时进行,人类为了吃个饱饭可得付出巨大的努力。
基督徒说本来人类也有那么幸福,但后来亚当听信了毒蛇偷吃了苹果,从此需要劳动才能吃饱饭了,而且女人生育还要忍受痛苦。据说人类是唯一一种会因生育而痛苦的动物,所以女人比男人多了一种苦难,因为在偷吃苹果的问题上夏娃的过错比亚当大。
也许不吃苹果,人会活得像猴子一样,不愁吃穿。且慢,穿不能算,只是不愁吃。偷吃苹果之前人类是不穿衣服的,“不愁穿”不是需求、是个伪命题。这情况也与猴子一样。
像猴子一样幸福地生活着,给你一个苹果,你倒是吃还是不吃。:)
跟踪了六七轮,我觉得差不多了,就离开了猴子们的“和谐社会”。
回到营地又洗了个澡,吃了炒鸡蛋加面包后稍事歇息我们就离开了营地。
这时的脚已经相当不灵了,两个小脚趾外侧与脚后跟的皮完全翻开来了,每走一步都痛。
我找出了一堆减轻疼痛的方法,当然每种方法都是用痛苦换来的。乘我还没忘记之前总结一下:
1: 步子尽可能放小;
2: 用脚前掌着地;
3: 尽量不要踩树根,不得不踩时绝对不能用后跟踩;
4: 不要逞能,在彻底不行之前就把背包交给导游背(这是卡萝关照过的)。
出营地没多久,还在原始雨林时就看到了另一种猴子Colob noir et blanc,它们果然呆在高高的树上,离地有几十米,而且几秒钟之内就不知窜哪去了。
19. Mangabe猴
20
21
22
23. 这个是生态营的研究人员
24. 猴王
25. 帐篷
26. 帐篷
27. 生态营
(四)
一走到原始雨林与次生雨林交接的地方,我就把包交给夏洛特了。夏洛特把我的包背前面,她自己包仍然背在后面,可能也是老吃老做的。
我是想给好点的小费,但把包交给人家同时就付小费也不好看。我等到下一次休息时给了夏洛特小费,并给了妮可同样多的小费,她把自己的雨靴让给我穿也是值得表扬的。
老婆说,给钱的事做得越早越好。果然之后的情况好很多,受到了更多的关照。
遇上了一队德国人,能有六、七个,他们要去生态营住两夜。其中一个问我里面好玩吗?我说这样讲吧,如果你不抱太高的期待的话,还行。这里没多少动物,不像亚马逊雨林。
另一个问我去过亚马逊吗?我说去过三次,不过在不同的国家。他说他也去过,在巴西。我问是马瑙斯吗?他说正是。我笑了,说那是最差的一个,太商业化。他也笑了,说看来得重去。
回程路上我一直看时间与走过的步数,所以对进度了然于胸。夏洛特吸取了来时我水不够喝的教训,带了两大瓶,所以常鼓励我喝水。不过我没像来时那么渴,一瓶勉强喝完。
走到公园门口花的时间差不多,三个半小时,但步数多了两千,看来步子确实迈得小了些。
再见到卡萝大家都很高兴,我付了营地的费用,她替我查了PCR的结果,下载了检测报告用WhatsApp发了给我。这点象牙海岸蛮发达的,阿富汗、库尔德斯坦与埃及都需要自己去取打印出来的检测报告,非常不方便。
我让卡萝告诉司机巴卡,我要求这天多开一点路到Yamoussoukro过夜,这样下一天我可以多几个小时游玩阿比让,巴卡同意了。
出丛林的路上我才知道夏洛特已经二十六岁了,我一直以为她不到二十岁。夏洛特是利比里亚人,两年前以难民身份到了象牙海岸。我问是有战争吗?她说不是,听上去像是经济难民。
至此要与她们告别了,我要求与卡萝、夏洛特、妮可分别合了影,她们爽快的答应了。
离开塔伊村又是泥路、有大坑的柏油路、一直到好的柏油路。在泥路上看到一辆大卡车折坏了,像一条断了嵴梁骨的癞皮狗。
这一段有好几个检查点,来的时候一次都没被要求检查,回去的路上被拦下查了两次。第一次的军人会点英语,查完后直接问我要钱。我冲着他傻笑,只当他是开玩笑。他重复了几次,我看向巴卡求援,巴卡两眼放空看向远方,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我倒不介意给他一点钱,但怕他看到我皮夹里厚厚的一叠钞票起歹意,希望巴卡出面给钱,等下我再还他,但巴卡显然不明白我的意思。僵持了一阵这个军人只好算了,挥挥手让我们走了,口气依然很客气。
我们又是在Daloa同一家饭店吃的晚饭,巴卡显然希望我会替他付账,这次点得与我一样多,两人花了八千。
到Yamoussoukro天早黑了,我没有预定房间,巴卡带我去了一家他知道的旅馆,要三万一夜,我还价还到两万五,旅馆相当不错。
28. 塔伊国家公园的入口处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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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31. 在Daloa吃的晚饭
32. 在Yamoussoukro住的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