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之心谁知晓(下)
少女之心谁知晓(下)
舒怡然
待韦静跳下那辆无轨电车时,天已经擦黑了。这就是深秋的北京,太阳刚刚落山,天色便很快暗淡下来。
韦静背着个大书包,不停地用脚踢着人行道上散落的小石子儿,耳边却一直响着苏老师的声音。“那张纸条并不重要,你别担心了,我替你保存好了。只是,你现在的心思有点让人担心哦,明年就要高考了,要是万一有个差错,你妈妈会很伤心的,你说是吗?”
唉,我也没做错什么呀!就是想帮帮同学呗。得了,你骗谁啊?难道你不喜欢他?那为什么每天回到家,满脑子全是他的影子。他病了三天,你三天就跟丢了魂似的,无精打采。唉呀呀,韦静,你这是怎么了,婆婆妈妈的。你就承认了你有些爱上他了,噢,天哪,怎么敢想这个字,妈妈知道了,还不给气个半死。韦静就这样自说自话地往回家的路上走着。
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了下来。路灯下那个她熟悉的削瘦的影子,在那里晃动。这不是杨立峰吗?韦静快步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我在等你。拿回那张纸条了吗?”他好象很担忧。
“嗨,没有。不过你也不要担心,苏老师她不会出卖我们的。她为我保管着,我还更放心呢。”韦静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大咧咧地说着。
俩人在昏暗的路灯下慢慢地走着,谁也不想走得太快。“都是我不好,给你添乱了,以后你不要再管我了。”杨立峰说这话时,他似乎已经憋了好久。
“你胡说什么呀,添什么乱啊?我真心想帮助同学,犯了什么错呵?”韦静显得有点气恼。
杨立峰忽然收住了脚步,他一把抓住韦静的手,把她拉到了靠近人行道边的一棵大树下。“我求求你,韦静,你不要再可怜我了。老天他不想让我好,我认了。我不想拖累你,更不想毁了你。我愿意看到你安心地准备高考,考上重点大学,实现你妈妈的梦想,也是你的梦想。”他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好象很累了,累得有些气喘。
“你攥疼我了。”韦静把手抽了回来,“谁可怜你了?我是为你好。别老是那么悲观,明年夏天你不会再犯病了,真的,我为你祈祷过的,上帝会放你这一码,让你安生地参加高考,你信不信?”韦静说着,举起她的小手指,在杨立峰面前晃动了几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头低下了。
等他再抬起头来,见韦静正盯着他,她的眼睛亮亮的,充满了自信,还有那么一丝骄傲。
“你哭了?”她看到了这个比他高出一头的大男孩,那双眸子里闪着亮晶晶的东西。俩人就那样互相看着,仿佛在读着彼此的心,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
“送我回家吧,我冷。”韦静轻轻地说。一高一矮的一对影子,在路灯下缓缓地向前挪动着……
第二天一下了早自习,徐老师就把苏虹叫到了她的办公室。徐老师矮胖的身材,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样子,脸上长着很多雀斑,密密麻麻的,使她那张本来就严肃的脸,又多了一些装点。
她不紧不慢地问苏虹:“苏老师,有同学跟我反映,昨天考试的时候,韦静给杨立峰传递纸条,有这事儿吗?”
苏虹似乎早有准备,她也不紧不慢地说:“嗯,是有这回事儿,不过,那纸条上也没说什么,就是告诉他不要慌张。”
徐老师显然并不满意苏虹的答话,她紧接着又跟了一句:“那纸条还在吗?”
苏虹摇摇头,“叫我随手给扔了。”
徐老师站起来,略显不快地说:“苏老师,不是我批评你,你还年轻,不懂得这中间的分量。一张纸条是没什么了不得,可是它反映了这些孩子的心思啊。明年他们就要参加高考了,我们应该对孩子还有他们的家长负责任啊!”
苏虹也好象意识到事情没那么轻松,但她也不愿意再改口。于是就缓了缓口气,说:“这个我也知道。我已经找她谈过了,她也认识到了。徐老师,我觉得这件事闹大了,对您对我们班都不大好吧?”苏虹话里带话地说。徐老师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她头上可是顶着市模范教师的桂冠啊。
纸条事件就这样平息了。可是,没过两天,苏虹却接到了韦静妈妈打来的电话,又是询问纸条的事。唉,这人是怎么了,不就是一张小小的字条嘛,至于这么严重吗?苏虹心里不免有些恼火。而且这些话又是怎样在背后传播的,看上去安安静静的班级,安安静静的学生,怎么背地里却在捣鬼,真是不可思议。
苏虹的实习生活终于结束了,在总结会上,徐老师还是不点名地批评了纸条事件,苏虹知道自己理亏,唉,谁让自己心太善了呢?学校带队的老师宣布了实习成绩,苏虹只得了“良”。她什么也没说,散会后,就悄悄地离开了这所中学的校园。
“苏老师,苏老师!”苏虹放慢了脚步,一定是她。果然是韦静,跑得气喘吁吁的。“苏老师,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只得了个‘良’”。
“谁告诉你的呀?怎么传得这样快。”苏虹心里不爽快。
“是你的同学李老师说的。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我和杨立峰送给你一件小礼物,留个纪念。”韦静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精美的日记本,金黄色的丝绒封面。苏虹接过日记本,打开封皮,但见扉页上用毛笔写着一行字:“翻开她,就想起我们对您的祝愿。敬赠苏虹老师”。苏虹的心一热,看着眼前这个少女,不知道该对她说点什么才好。
“韦静,也许徐老师和你妈妈是对的,你应该多听听她们的话。等到高考完了,再谈感情的事。不然,你连我都对不起了。你说呢?”
韦静看着苏虹的眼睛,点了点头,“我懂了,苏老师。”
“好了,今天我们不同路了,我要去报考的研究院看一眼,就在这分手吧。”苏虹伸出手来,握住了韦静的手。汽车渐行渐远,透过后玻璃窗,苏虹看着韦静的身影越变越小,那女孩一直在向她挥着手……
一年以后,当苏虹已经进入研究生院做起了研究生时,她接到了一封来自上海军医大学的信。打开一看,不禁惊喜万分,是韦静!这个沉默了快一年的女孩,她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大学。那杨立峰呢?
韦静在信中写到:苏老师,我在写这封信时,心里很难过,当然是为他。他只考上了大专,在北京。他情绪低落得很,我给他写信,他也不回。苏老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常常对自己说,如果他是一块坚冰,我甘愿作一缕阳光,直到他融化的那一刻。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坚持多久。
阖上信,苏虹很感慨,她马上提笔给韦静写了回信,写了什么,她已经记不大清了。
春去春来又是五六载。秋日的某个午后,苏虹在办公室接到了一个电话,“您是苏老师吗?”苏虹已经不大习惯别人称她作老师,她最终也没有去当老师。这声音听上去怪耳熟的。
“你肯定早把我忘了,我是韦静。你实习时的学生。”
“噢,你在哪儿?你好吗?还有那个杨立峰,他怎么样了?”
“哎呀,瞧您这么多问题,让我一个一个回答吧。我在深圳,当医生呢。我要嫁人了,但不是他。唉,我们从来就没有开始过,所以也说不上结束。苏老师,我最终还是听了你的话才放弃了。还记得你给我写的那唯一的一封信吗?你说,在生命的旅途中,有些人也许只能做朋友,他对我也许并不合适。嗨,想想也是,我自己信心满满,也无济于事……”
韦静后面说的什么,苏虹好象都没听见。她只是努力地去回想自己在那封信里写了些什么,可是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放下听筒,苏虹心里怅怅然的。她又一点点地记起了那张字条,那个飘满白果树叶的深秋,那个高高瘦瘦的大男孩。望着窗外又是满地零落的白果树叶,她忽然感到有种说不出来的歉疚,要是她不写那封信,会是怎样呢?她眼前不停地晃动着杨立峰和他那双忧郁的眼睛,心里默默地问着:你的病好了吗?你现在过得可好吗?…………
2010 年 4 月 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