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秀厨艺为母亲
二零一六年六月初思母心切,自己随即订购机票返回上海看望她老人家。
才到家的第二天上午我当年的农场好友高亚芬便前来问候,并带来一只宰杀好的光溜溜、黑黝黝、肥嘟嘟的乌骨鸡,说是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只是给咱母子俩增加些营养,补补身子。
都说“恭敬不如从命,”在一番客气的推让以后,我们也就理所当然的收下了。
母亲一向节俭,平时住家附近自由市场的一般肉鸡都舍不得买一只,如今看见了这只价格不菲的乌骨鸡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了。
她小心翼翼的把乌骨鸡安置在冰箱的冷藏深处,却每天又时不时的将之捧出来眯着昏花的老眼欣赏半日。
终于在一个星期以后清晨,母亲慎重的向我宣布她老人家亲自下厨煲鸡汤,来犒劳犒劳咱俩的五脏庙。
在蒙特利尔已有二十多年了,每一次返沪探母,前脚刚踏进自家石库门的亭子间门槛,母亲就会急切的跑过来紧紧的拽住我的胳膊仔细端详、不停追问。
她反复唠叨的总是这两句话:“生活习惯吗?上班累不累?”当我回答自己在餐馆掌勺炒菜不是特别辛苦时,她又总是将信将疑的摇着头。
母亲用她那一成不变的老眼光看待我,觉得我是“孔老夫子的鸡巴——文(纹)绉绉的,”(母亲生前常对我说这句粗话)识文断字的读书还可以,但做有技术有手艺的工作则是万万不行的。
因为瘌痢头儿子自家知道,一个从前在上海拙手笨脚连米是怎样煮熟变成饭都浑然不觉的书呆子,怎么到了蒙特利尔就会一下子来个华丽转身成为大饭店的大菜师傅,这纯粹是为了宽慰她哄骗她而编故事吹大牛啊。
其实母亲哪里知道,当年我囊中羞涩兜里揣着仅有的由外滩中国银行兑换的四十美元初来乍到蒙特利尔第四天,就一头扎进唐人街昏暗的厨房,开始了披星戴月含辛茹苦的伙夫生涯,从洗碗打杂接着炉尾抓码最后炒锅主厨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磨练滚打。
在浑身上下的儒酸味转变成油烟味的同时,我烹饪刀工切配等各种厨艺也日益见长,甚至将那些在厨房一干就是三十多年的同行广东香港佬们也抛在身后。
遗憾郁闷的是母亲始终不认可我这精湛厨艺,在她那里我常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因为只要我回到母亲身边,她就便会想方设法将我和炉灶炊具远远隔离开来,使得我无法潇洒自如的领导那些锅碗瓢盆、鸡鸭鱼肉、瓜果蔬菜。
而生活日常中我对母亲家常菜中一成不变的“糖盐味精”的使用也颇有微词,几次想直言进谏,又唯恐她龙颜不悦,也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忍隐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