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色的诱惑 (75) 妥协

 我到家的时候，9点钟左右，壮壮已经跟爷爷奶奶在楼下睡了，房子里很安静。建京闻声从书房出来，站在二楼的平台对我怒目而视。我在他面前拐了个弯儿，去小芩的房间敲门。没人，我转身再从建京面前过一次，直接回卧室。建京跟了进来。我开始旁若无人地换衣服，心里却防备着随时会传来的怒吼。“你想把这个家当旅馆吗？！”尽管有心理准备，可是听到这声质问，我的身体还是僵硬了一下，随后，我继续打点我的琐事。“你看着我！”又是一声，很近，建京已经站到了我的身后。我慢慢地站直身子，回身，说：“拜托小声点儿，我不想跟你吵。你辞职之前不也这样来着？你应该很习惯这个旅馆啊。”我的目的不是要气建京，我只不过是想给自己出口气而已，但我这种态度确实挺气人的，把建京气得都分不清事实和想象了。“我是忙，你是躲！”他理直气壮地说。“是吗？呵呵，”我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这不是忙，我又怎么知道你那不是躲？”“你自己心里清楚，”看来我的话让他清醒了些，建京的脾气似乎没那么大了，“你回来不回来是你的自由，但是如果你体谅我爸我妈的心情，就给我些面子。你看你到家不到三天，在外边吃了两天。”是啊，就那一天在家吃的，还惹得全家都没吃好，我心想。不过既然建京不吵了，我也不想多说这些没用的挑衅话。这样多好，好话好说，有什么好吵的。我从电脑包里掏出离婚表格，递给建京，道：“我想咱们自己协议离婚，不请律师打架，你同意吧？”建京扫了一眼我手里的纸，没接。“我不同意，”他沉着脸说。“那你想怎么样？”我有些急，我只想好聚好散，不过分啊，可是他却一脸很受伤的样子。建京示意我坐下，然后从我手里拿走表格，垂下头，说：“小薇，这两天我在书房，没睡多少觉。我想了很多，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可是你根本不给我沟通的机会。我跟你吵两句，那是用你能接受的方式和你说话。我了解你，只要你认为对的事，你就会一意孤行地往下做。没想到你做得这么快。其实，停停，回头想想，也许你会改变主意的。”我不是很舒服，好像有些坐不住，身体扭动了几下，找个新平衡点。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我和建京这样促膝谈心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这些年来，出问题时我们惯用的是对彼此的挖苦、吵架和冷漠。这样清楚地听建京说这样的话，对我来说已经几乎完全陌生。我想，这对内向而不擅言辞的建京更是相当不易的吧！我用心地听他说下去：“我说我不同意离婚是因为二老在，是事实，但是，更是因为你和我。我总是想不明白，我们一起这么多年，何以至于走到离婚的地步。如果你是因为吴小明才提出跟我离婚的，那你现在就告诉我，只要你说，我一定会同意你离婚。但如果像你说的，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你我，那我觉得咱们应该起码给咱们的婚姻一个机会，你说呢？”听到吴小明的名字，我有些震惊，这是建京第一次说这个名字。我刚张嘴想抗议建京没必要拉别人进来，却听到后面的话，终于没有打断他。“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安排爸妈早些回国，”建京又报了个冷门儿，连他爸妈都肯抛弃。看来他这两天的确想了不少事情，这会儿让我防不胜防。这回我彻底不知所措了，整个人就傻在了那儿。“咱们前两年因为怀孕的事不是去过心理辅导吗？我觉得那个医生不错，咱们再约个时间去跟她谈谈？我在网上做了些功课，好像婚姻辅导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建京今天说的太多了，我的脑袋里实在装不下这么多，硬往里塞，不可避免地混沌成一团。见我没反对，建京以为进展顺利，抱了我一下，说：“一会儿我过来睡觉。”我脑袋被塞得失灵，眼看着建京走出门去。忽然所有的情感一起迸发，我搞不清自己究竟为什么哭了。无法左右自己的感情让我感到无助，我气恼地跑过去，反锁上房门。我听见建京转动门把手的声音。没推开门，他也没叫我，就自觉地撤回书房去了。小芩打工回来的时候，我出去跟她打了个招呼。建京在书房里往外看，叫我：“小薇！你等等。”我犹豫了一下，站定，跟他说了句话。“今晚已经交流得够多的了，”我说，“还是分开睡吧。”建京还要说话，被我抬手制止了。时差，加上乱糟糟的事情，这几天我一直没怎么睡好觉，现在我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但是知道隔壁的建京也在瞪着天棚不能合眼，我竟然奇怪地得到了些安慰。这感觉就好象恋人之间冷战，自己不好受却也不肯让步，但是一旦了解到对方心情也很糟糕，就立刻心理平衡了一样。很蠢，但是很管用。说实话，今天我挺受建京感动的，即使我知道貌似他来求和，其实是我被他将了一军。建京的话说到这了，就算只是为了向他证明吴小明对于我们家庭伤害罪的无辜，我也得答应为挽救我们的婚姻再做一次努力。求和也好，将军也罢，这件事不管怎么说，建京还是付出了很大牺牲的，我一想到他竟然提出可以考虑让他爸妈提前回国，我就心里发颤，真的，一点儿也不夸张。但是，在答应建京之前，我得好好考虑考虑。好不容易刚下的分手决心，刚迈出那么一小步，如果我就这么回头，弄不好又不知要把自己半死不活地拖上几年。我怕了。而且，我不离婚，那吴小明那里算怎么回事呢？虽然我没让他等我，虽然我也没答应离婚之后去找他，但除了我明确地让他暂时离开我，我给他的其他所有回答都是含糊的。就这样和吴小明分道扬镳，我自己甘心吗？当我允许两个男人同时拥有我某种程度的爱，我自己所拥有的最多的，便是内心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