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龟爬上岸】：识字郎

在美国的时候，三个孩子读过一年中文学校。起初学的，是繁体字加台湾拼音，后来换了老师，改成汉语拼音，字却仍旧是繁体字。每周去一个上午，一年学下来，认识的汉字不足一百。回国以后，繁体变简体，读写能力再度缩水。

关于认中国字这件事，我曾经在读书笔记《另一种童年的告别》一文中有所谈及。

其中我写道：

中文的认字，比西文的认字，要艰难很多。比如我的孩子，才刚刚学了一些英文发音规则，就能够阅读纯文字的书籍了。而我们中文的学习，必须得要一个字一个字地认，认到了相当数量的汉字，才有可能开始阅读。这个认字的过程，是个硬指标，也是硬功夫，趣味性不是没用，但避免不了踏实认字的必要。

“汉语学习的第一个难关是识字，最初的蒙学书就是出于识字的需要而产生的，后来才发展出其他兼有的内容。无论蒙学书兼顾结合的是什么内容，识字仍然是教学的一半目的。从幼教的角度，重复本是有利于儿童记忆的。以识字为目的的字书，则以字不重复为好，因此才有以一千个不重复的字编成《千字文》。”

朗朗上口的启蒙读物，还有过去一些传统保守的语言学习经验，不是全然无用，可惜我们已经基本不再使用。我如今送孩子们去上中文学校，看他们所用课本，模样倒是十分赏心悦目，只可惜一个学期读下来，没认识了三两个字。他们认字少速度慢，就不可能产生对阅读的兴趣。我只能把他们学习中文这件事，看成是一种托儿服务罢了。

回国之后这半个月，心里不住惦着他们九月份的开学。生怕他们那时大字不识，功课无法跟上。所以每在街上碰到简单而常用的汉字，都会伸手指着，大声读给他们听。大侠还买了一至三年级的小学语文课本回来，嘱咐我在家好生地教他们。可是教到现在，我感觉，孩子们还没有产生对于方块字的基本感觉，所以总是学多少忘多少。常常是在我费尽心机教了两个钟头之后，他们立刻将刚刚学过的几个汉字统统忘掉。

不给孩子压力，这是我同大侠事先商量好了的方针。所以忘就忘吧，忘了咱再重新学还不成么。

就这么着，我们母子几人对着小学语文课本第一册的头几课，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半个月过去了，天天温习的，还是屈指可数那几个字，只温故，不知新。

如果这样教下去，我恐怕活不过这个暑假，就得窝心到一命归西。

那天去教会崇拜，在农科中心里头，看见有个识字郎学习班，专门教小孩认字的。咨询了一下，说是授课的老师很会寓教于乐，也有一整套自创的教材和教学手法，非常行之有效。我hia我hia我hiahaihia地，赶快给他们报了名。

今天带去上了第一堂公开课，感觉还不错。

首先，王老师很年轻很漂亮很和蔼很可亲。她的头发长长的直直的黑黑的，眼睛大大的笑笑的亮亮的，我喜欢，孩子们也是。

王老师讲话速度挺快，而且夹杂书面语言，孩子最初听不大懂，一进教室就有些犯傻。而其他的四个小朋友，个个比他们小，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吧，却鬼灵精怪，什么都知道似的。不过小孩就是比大人容易融入环境，适应形势。很快地，他们就习惯了老师的语速和习惯用语，跟着老师的节奏兴致勃勃学了起来。

我坐在教室后头旁听，觉得老师的教法很生动，不过也够夸张。要换了是我，嗲成少年儿童的样子，尖着嗓音对孩子讲话，动辄一手叉腰一手捧脸跳舞唱歌，肯定会觉得自己就是个十足的傻大姐。人家王老师却毫不在意这些，该怎么教就怎么教。

或许正是因为我们有人有这种心理障碍，才格外需要像王老师这样身心健康的优秀幼儿教师吧。

老师让同学们造句，用“幻想”这个词。阿小N同学举手，说：“小狗。”老师先是一愣，紧接着为他打圆场说：“哦，阿小N宝贝的幻想就是当一只小花狗。“阿小N很不满意，回她道：“不是小花狗，是小狗！”

一个小时的课上下来，三个孩子不约而同地对我说：“Mommy mommy, I like her!  I like the class!” 看来他们真是被我近来失败的汉语教学折磨得不轻，今天终于有个机会逃离我的魔爪，换老师的心可以用迫不及待来形容。

那最好了，我也好能多活几年。

课后，跟王老师聊了几句。她说，该校设有三级识字课程，分别为基础、提高、加强，每级十六节课。通过统共三级的学习，孩子可以掌握三千个汉字。其中基础班学到的，会是三千汉字中的绝大半部分。

三千个汉字，是个什么概念呢？可能有些同学不太清楚，我不妨在此做些小小的说明。

汉字量大难学，是众所周知的。不过具体汉字有多少个，其实没有定论。据说1986年出版的《汉语大字典》是迄今为止收录汉字最多的字典，共收单字56000个。

不过我们普通老百姓，不做研究不编字典，绝对没有那么大的词汇量。

不可能，也没必要。

1988年，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汉字处曾经制定了《现代汉语常用字表》，其基本依据是汉字的使用频率。其中提出了如下统计：

1000字覆盖率为90.00%；

2400字覆盖率为99.00%

3800字覆盖率为99.90%

5200字覆盖率为99.99%

虽说曾有专家质疑其选字标准的科学性，不过毕竟它是最具权威并最被认可的，所以被教育系统沿用至今。根据它的统计，有人估算，我们如果掌握了3000个常用字，读书看报就基本不成问题。

如此看来，等过了这个夏天，我这三个孩子，没准不仅可以顺利入学，还能时不常帮我念条新闻、读篇小说什么的了。我们来拭目以待吧。

晚上在“私房菜馆”的洗手间，看见这样的警示：“来也冲冲，去也冲冲”。我笑着让孩儿们去看，并对他们说，你们就好好学吧。等到什么时候，你们能明白厕所门儿上这几个字的意思了，就算中文合格，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