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她的故事—58. 末次旅游

除了老年中心活动， 我们还经常外出旅游。 旅游当然谁都喜欢，“梅”也不例外。 在她发病之前， 我们曾有一次驾车游黄石的经验。

我在年轻时就梦想游黄石公园， 一直没有机会。 直到退休前3年的某天， 那年我63 岁，心血来潮突然想起我们该去黄石了，在一闪念间，就这样下了决心！ 接下来查图， 刷卡， 订旅馆。 一切就绪之后， 我自行驾车， 和“梅”一起， 路经8 个州（Alabama, Tennessee, Kentucky, Indiana, Illinois, Iowa, Nebraska and Wyoming), 全程1800英里（合2880公里），花了4天时间，终于顺利达到黄石国家公园。

2007年6月7号， 我们从一个小镇（Rawlins）出发，本来仅须5 个小时到达黄石公园南门。 那天，恰遇我从未见过的鹅毛大雪，六月雪啊！ 不知是凶是吉？ 这对我从未在雪地开过车的人来说，无疑是一大挑战！ 在高速公路上， 几见不到中线， 能见度不到十米， 我小心翼翼，以每小时20英里速度， 开了整整十个小时， 到达终点。 路程上的艰难， 可想而知！ 在我驾车时， “梅”始终保持高度警惕， 注意路面的情况， 以防不测， 在共同的努力下，完成了最后的一段路程。 欣喜的是见到了我们从未见过冰天雪地的北国风光。

前文已经描述，我们在黄石待了四天，再经由Grand Teton, 盐湖城，进入Utah，游览了世界有名的拱洞公园， 再由Corolado回家。 全程19天， 行程5千多英里，给我们两人积累了驾车旅游的经验。

自2011年她发病以来， 用抗抑郁药物之后， 病情见有好转， 我想带她出去转转，可能对她的病情会有好处。 我们先后坐游轮去了Alaska，后来又驾车游了加拿大的Banff国家公园，秋季去New England看红叶， 回来时路经Blue Ridge Parkway， 再转入 Great Smoky Mountain。 在旅游的过程中， 我体会到她的游兴， 她的体力， 反应和方向识别能力， 一次比一次差。

旅游中遇到的最大问题是她不断的去洗手间， 路上不是到处有厕所的，遇不到厕所时她真是内急万分， 我也跟着她急， 找厕所。 后来我在车上为她准备了一只便盆， 实在没有办法时可以就在车上解决。 我的一位邻居， 一位89岁的老军人，他告诉我， 他的太太也是只个病， 也是不断去卫生间， 每天晚上起夜7-8次， 影响睡眠。

我问医生， 为何老去卫生间， 医生解释是她记不住，加上每次解手不能完全排空， 以至经常感到内急。 在旅途中，去厕所后常常找不到回程， 原来她的方向识别能力超强， 现在完全丧失， 即使我在5米远的地方等候她， 往往她一出厕所的门， 就反向而行，我必须时时注意她的动向。

她最最耽心的是看不到我， 一看我不在她身旁， 她就十分紧张，到处乱找， 以至走失。

最后一次， 我们去了Allure of the Seas 游轮，海上魅力号，22万吨，有三个“辽宁号”航空母舰大， 号称世界上最大的游轮。 一共有16层，大约可载6000游客， 外加2000船上工作人员。那时，她已毫无能力准备自己的行装， 她不知道要带多少衣服，不知自己的衣服放在何处， 如何装箱。 我写好了一张条子， 叫她按照我开出的项目准备衣服，她花了2个小时，最后对我摇摇头：“我准备不了！” 我只能全程包办， 从衣服， 鞋袜，洗漱用品， 到她的随身所带药物， 全得由我准备。 在她病前， 这些都是她抢着去干的事， 连我的衣服她都会准备好，我只需考虑路上行程安排。

在游轮上， 一次我进洗手间， 叫她在门口等我一等，我就出来。 不到2分钟， 我出门一看， 她不见了。 好在就在游轮上， 不致真正走失。 结果双方找了一个半小时仍无结果， 我上下找了4-5个楼层， 没有找到她。后来，她自己紧张了， 求助于保安人员， 保安人员问她：“你住那一个房间？”“我不知道。”她回答。 “那你的丈夫叫什么名字？”她那时还能叫出我的名字。 然后， 保安就在广播里喊我的名字， 叫我去三楼某处与她会面。 见面之后， 我感谢保安人员的帮助， 另外， 告诉他们我的妻子患有脑退化症。 他们十分同情。

游轮中途有好多停靠站，所有的游客都下去观光去了。“梅”也说我们下船吧。我考虑了一下， 决定不下船，我怕在旅游地一旦发生什么意外， 回不了船那就麻烦了。 我就告诉她：“这个船很大，我们这次主要在船上观光，哪个角落都去看看， 以后没有机会再来了。”她倒也听话， 同意不下船， 就在船上游玩。

真的， 这个船太大了， 一共有16层。 我们两人带着相机细细地游玩， 我给她照了许多照片。这个主意也真不错， 船上90% 的人都下船去了， 船上空空如也，我们两人进出了每一个角落。我们去看了船上的赌场，一色金黄色的布置，一眼看上去就显得十分豪华；我们去看了船底的溜冰场，偌大的一个场地只有3-5人在溜冰，一个妈妈带着一个3-4岁的女孩正溜得欢快着呢；我们去了舞场， 那里没有一个人在跳舞， 都上岸去了， 可能晚上这里就热闹了；我们去了船上的冲浪场地， 那里有许多人在冲浪， 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船上还能冲浪， “梅”对于冲浪十分感兴趣常常坐在那里一看几小时。

我最最感到开心的是早饭期间， 我们起的很早， 7点钟进食堂。游客只是三三两两， 大多游客还在床上睡觉呢。 我们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让“梅”坐在那里别动， 我去拿食品。 我怕她去拿食品后转不回来。食品是丰富的， 有西式的早餐各种食品， 包括牛奶，各种果汁，麦片粥，各种点心， 有肉饼， 有香肠， 有炒鸡蛋； 也有中餐， 有面条，有稀饭，有各种中式点心。 当然， 还是西式食品比较正宗。

我给“梅”端来了一杯红茶（她不能吃牛奶，消化不良），Muffin，香肠， 肉饼， 鸡蛋等等。 我们坐在窗边的桌上， 享受着丰盛的早餐。 窗外，一轮红日刚刚喷薄而出，映红了半边天际。 淡红色的彩云在海面上翻滚着。 海水在初升太阳光的照耀下， 波光粼粼。 一眼望去，让你感到自然界的伟大， 生动， 变幻。可惜， 这里没有鲸鱼， 不然可以观赏鲸鱼跳龙门了。 我和她痴痴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忘记了可口的食品。

吃过早餐， 我们都要了一杯咖啡， 坐在窗边， 好久好久。 两人都望着窗外， 没有言语。 我知道这是“梅” 的最后一次旅游。 以后， 她将要面对病痛的折磨，她将要渐渐地失去认知， 失去记忆，失去身体的一切功能。 她无法抗拒着一切， 即便在美国这个高度发达的国家，有着高度发达的医疗体系，任何一个医生对于这种病例都束手无策。乞求上帝？我看上帝也无能为力，不是脑退化症病人越来越多了吗？

我陪着“梅”， 她的脸是那样的平静， 没有任何的忧虑和恐慌，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大海，而我的心却在滴着血。

下面三张片子是在游轮上拍摄的， 哪里看得出她已患重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