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文共赏:我不管什么都不管就是要骂你
莫言获奖,屌丝们一片欢腾。倒也未必是真的喜好文学或热爱莫言。身为屌丝,活得可怜,平日里能为自己高兴的事太少。别人有了喜事,借个光,搭个便车。为惨淡的人生增加份光明而已,直白又单纯。至于那些不承认自己是屌丝或自认自己是非屌丝的,想法就复杂了,表情也更丰富,行为端的诡异起来。
这不到了10 月16 日,紫江学者、博士生导师、香港中文大学编委许纪霖先生,开腔了。这一位不是一般地不是屌丝的,他是七八个协会的副会长、副主席呢。莫言只不过是一个中国作协的副主席,本来“其实他不值得认真对待”的。但偏偏这不值得的得了奖,这就不能不批评了。就有了这篇奇文《我为什么批评莫言?》。不长,我请大家一起来围观:
我个人不喜欢莫言的文学风格,但我知道,有不少专家和读者热爱他。超越个人的品味偏见,我愿意承认,他是当代中国的文学巨人。
一个文学家不仅以作品说话,而且也以自己的人格见世。文学家可以超越政治,但不可以超越道德。我这里说的道德,乃是忠诚于自己的文学信念和价值信念,那是一种善的德性。如果莫言像一些左派作家那样,真诚地信仰《讲话》的精神,政治标准第一、艺术标准第二,虽然不同意他的观点,但我同样在人格上会尊重他。
上来先拍作品一砖,但不情不愿地承认了个巨人。下面随即就开始拆毁人格了。可这第二段实在考验屌丝们的理解能力。一百个字里,文学家、作品、人格、政治、道德、文学信念、价值信念、善、德性、信仰、标准,等等,乱成一团麻。到底谁跟谁在一起,谁跟谁相对,还是随便搭配?还好许导这里给了一个明确的定义:道德,就是善的德性“乃是忠诚于自己的文学信念和价值信念”。如果我的中文理解还马马虎虎的话,这里点明了莫言宣称的文学信念是“《讲话》的精神”,但他没有在创作行为或作品上忠于这个精神,而是背叛了,所以是个伪君子。
这里许导回避了陈述“《讲话》的精神”自身好不好,善不善。但这其实是没关系的,根据许导明示的定义,不管你的信念是什么,不管你的行为是什么,只要行为忠于信念,就是有道德的,就是善的德性。莫言你背叛了《讲话》,缺德了。可下面没头没脑的一句不好理解:
王安忆能做到的,其实绝大部分中国知识分子也能做到,包括莫言。
王莫二人都做到了作协副主席,倒是可比,除了一个是作二代,一个是农二代这点不太像。但到底王作了什么,莫言又作了什么,或莫言没做什么,就去与“邪恶与无聊为伍”了?这导师就是捏着不告诉我们,所以我们只好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推测莫言了。幸好现在有英特网,我很快知道原来是莫言抄写了一千字的《讲话》,而王安忆推掉了,没抄。原来莫言没有“守住了这条底线”,失贞了。
等等,许导你先前不是说只要“真诚地信仰《讲话》的精神”,就是善的德性,值得尊重的么?怎么现在变成只要抄了《讲话》,就是“与邪恶与无聊为伍”?是不是上面那个道德定义专门为莫言设的,其他左派作家可做,莫言做不得?原来这讲话本身是邪恶碰不得的,那倒是,莫言的信念大大地坏了。但问题来了,前面说他行动中背叛了他的信念,可不就是他的作品是向善的,行为有可取,那就不该全是“邪恶与无聊”啊?
屌丝的脑袋实在不堪被博导折磨。为了搞懂,再回顾一下。开始是作品不行,但勉强是个巨人;然后是人格低下,因为说的和做的相反;下面是你说了(抄了)不该说的,所以你就邪恶了。至于你做了什么,其实不值得认真对待。就是我不管你说好说歹,我要骂你。不管你行善行恶,我要骂你。你居然信恶的东西,恶,邪恶,可恶。你居然还敢行善,你说了恶,就必须忠于恶,去行恶。不然就是人格龌龊。反正我要骂你。你落进了许博导用自有的奇特逻辑编织的文字网,不许逃,等着被凌迟吧。
这奇文的下半连标点就三百字,什么实事都没说。我读来觉得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些词语插进去:“些微希望”,“邪恶猖獗”,“文革的复辟”,“其实他不值得认真对待”,“平庸的乡愿”,“ “平庸的恶”的帮闲”,“我并不期待得奖后的莫言能够成为“中国的良知” ”,“扭曲心态”。 “点滴抵抗” “诅咒黑暗”。。。就算当年文革看大字报,能把精化浓缩到这种程度也不多见,非如椽巨笔不能为也。这是有多大的天大冤屈、有多疼的咬牙切齿、有多深的苦大仇深?我弱弱地问一句:许老师你不会是春上村树的老婆吧?如果是,就告诉我们,让我们也少些惊诧。
得奖消息传来几天了,导师无以消心中块垒,啼血吐糟出来几百字,可以理解。不解的就是,这么大个非屌丝,居然把它贴出来搞得满大街都是。这只能算是一场泄露事故。泄了学者的密,露了公知的底。不过,超越个人的品味偏见,我愿意承认,他只是一时痰迷心窍,患了失心疯。等胡屠夫一来就好了。
全文欣赏:
我为什么批评莫言?
(2012-10-16 23:00:35)
许纪霖
我个人不喜欢莫言的文学风格,但我知道,有不少专家和读者热爱他。超越个人的品味偏见,我愿意承认,他是当代中国的文学巨人。
一个文学家不仅以作品说话,而且也以自己的人格见世。文学家可以超越政治,但不可以超越道德。我这里说的道德,乃是忠诚于自己的文学信念和价值信念,那是一种善的德性。如果莫言像一些左派作家那样,真诚地信仰《讲话》的精神,政治标准第一、艺术标准第二,虽然不同意他的观点,但我同样在人格上会尊重他。
然而,莫言的选择与他的一贯宣称的文学理念并不吻合,那就是一个对内心的价值是否真诚的问题。在这个有各种压力的社会里面,很多人都活得很无奈,难免有违心之举。我们不能做到在公共正义问题上“有所作为”,但毕竟这个国家在进步,低调的“有所不为”不仅是可欲的,也是可能的。因为每个人内心都有一条价值的底线,守住了这条底线,不与邪恶与无聊为伍,其实不要求你付出多大的代价,但守住的却是自己的人格尊严。假如有更多的人起来自觉地坚守价值底线,守护一己之信念,那么我们这个国家就有些微希望,邪恶就不会如此猖獗,文革的复辟也失去了社会基础。
王安忆能做到的,其实绝大部分中国知识分子也能做到,包括莫言。
只是我们没有像王安忆那样认真,自觉地与主流价值保持距离,在相对的孤独中完善自我而已。如果莫言只是孤案,其实他不值得认真对待,可悲的是他代表了当今知识分子的主流,我称之为“平庸的乡愿”。而“平庸的乡愿”,正是“平庸的恶”的帮闲。
我并不期待得奖后的莫言能够成为“中国的良知”,那是太高的道德要求,我只希望这位被许多人喜爱、并且引为国家骄傲、中国崛起的标杆性作家,能够自珍自爱,爱惜自己的羽毛,守护自己的信念,生活在真诚之中。这也是对所有中国知识分子的期待,包括对我自己,让我们相互激励、相互监督。
一个国家的崛起,最重要的标志是每个国民的人格独立和尊严的崛起,而不是某种渴望被西方承认的扭曲心态。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仅取决于制度的改变,也有待于每一个人力所能及的“点滴抵抗”和坚守良知。
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亮蜡烛。蜡烛不在他人手上,就在你的心中。
作者小传:
许纪霖,1957年出生于上海。华东师范大学紫江学者,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华东师大中国现代思想文化研究所常务副所长,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中国近代思想史专业博士生导师,华东师范大学思勉人文高等研究院常务副院长,校学术委员会委员。担任上海历史学会副会长、秘书长、中国史学会理事,上海哲学社会科学联合会委员,香港中文大学《二十一世纪》杂志编委。 近年来主要从事二十世纪的中国思想史和知识分子的研究以及上海的城市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