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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克兰为何搅动世界?

乌克兰为何搅动世界?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新华社莫斯科2月21日电,俄罗斯总统普京21日晚签署命令,承认乌克兰东部的“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

2014年4月,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地区爆发乌克兰政府军和当地民间武装之间的大规模武装冲突。民间武装随后宣布成立“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经国际社会斡旋,冲突双方分别于2014年9月和2015年2月在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达成停火协议,此后大规模武装冲突得到控制,但小规模交火时有发生。

本月18日,乌东部民间武装宣布,因存在乌克兰发起军事行动的危险,自即日起向俄罗斯大规模集中疏散当地居民。俄南部罗斯托夫州政府19日宣布,由于从乌东部地区涌入的难民数量持续增加,该州即日起进入紧急状态。

普京签署明令当天早些时候,与法国总统马克龙和德国总理朔尔茨通电话,告知他即将签署有关承认“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的命令。马克龙和朔尔茨对这一事态发展表示失望,同时表示愿继续就有关问题保持接触。

处于世界地缘政治格局中心地带的乌克兰,何以成为各方力量争夺的对象,进而影响到世界格局的演变和大国关系的变化?



文 | 李伟

“特殊关系”

早在2006年,时任美国国务卿赖斯与俄罗斯总统普京有过一次不愉快的对峙,那是在位于俄罗斯诺奥加廖沃的乡间官邸。普京给赖斯讲乌克兰的历史与人口组成——它的人口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俄罗斯族。他由此告诉赖斯,为什么不该把乌克兰拉入北约,这不仅对俄罗斯,而且对整个欧洲都会产生不利的后果。
赖斯反驳说,主权国家有权自己决定参加哪个机构或联盟,不应视之为威胁。但普京坚持说:“你们不明白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在玩火。”在这次会谈中,普京就以强硬的姿态告诉美国与西方世界:他不会容忍乌克兰走上格鲁吉亚的道路——建立亲西方的政府,威胁俄罗斯的安全。
普京一直试图让西方能认同“俄乌关系”实质上是一种“特殊”的国家关系。在乌克兰独立后的20多年中,俄罗斯通过石油、天然气、债务、民族问题、关税同盟等手段,不断影响着乌克兰的内政与外交。就像乌克兰第二任总统库奇马所说的,在俄罗斯人的意识中,俄罗斯可以给乌克兰主权,但不给乌克兰“独立”。

2014年3月22日,乌克兰海军潜艇“扎波里兹亚号”在塞瓦斯托波尔被俄罗斯军队接管。图为该潜艇插上俄罗斯海军军旗 

而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则希望拉拢乌克兰来遏制俄罗斯帝国的重新崛起,彻底把俄罗斯变成一个普通的民族国家。对西方世界而言,乌克兰就是那颗遏制俄罗斯帝国梦魇的战略棋子。西方则通过北约、欧盟与俄罗斯争夺乌克兰,并推动与资助颜色革命建立亲西方的乌克兰政府。他们坚信,乌克兰已经做好准备与西方结盟,大多数乌克兰人渴望加入北约和欧盟。
西方也把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态度当作一块试金石。对他们来说,如果俄罗斯对乌克兰的外交不予干涉,那就说明俄罗斯也把自己当成了欧洲国家;如果俄罗斯阻挠乌克兰向西方靠拢,那就说明俄罗斯的帝国梦还在忽隐忽视,没有死亡。
乌克兰的“安全综合征”、西方世界的“帝国恐惧症”与俄罗斯的“围困-堡垒综合征”纠结在一起,使乌克兰成为一个各方力量缠斗不休的黑洞。

心脏地带

乌克兰的地缘位置有多重要?作为俄罗斯的强劲对手,拿破仑有一个形象的描述——“占领基辅,就等于抓住了俄国的双脚。
从字面上理解,乌克兰意为“边陲之地”。这一名称形象地反映出乌克兰民族发展历程中所经历的诸多苦难。在历史上的绝大部分时间里,乌克兰的领土处于分裂状态,分别为不同的帝国所占据。在政治形态上则表现为不同帝国的边陲地带,处于夹缝之间。而帝国的边陲就是群雄逐鹿的中心。

2014年3月19日,联合国安理会就乌克兰危机召开会议 
英国牛津大学地理教授、现代地缘政治学的主要奠基人之一麦金德,曾以自信的口吻推出了一个著名的三段式警句。这个句式在20世纪初几乎掀起一阵狂潮,直到现在回响在许多政治家的耳畔:“谁统治东欧谁便能主宰心脏地带;谁统治心脏地带谁就能主宰世界岛;谁统治了世界岛谁就能主宰全世界。”这里所说的“世界岛”,是指欧洲、亚洲和非洲。这片大陆拥有最大的土地面积和人口,是世界历史的核心舞台。麦金德的界定有点捉摸不定,但大致是指从西伯利亚冰冻的平坦海岸,一直伸展到伊朗高原和波斯的酷热的陡立海岸,到海上不能到达的地带。
扼守黑海通道的乌克兰,恰好就处在“心脏地带”的中心位置,是欧洲、亚洲与中东的交汇地带。因此,历史上欧亚大陆强大的民族或力量几乎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盯向乌克兰,它先后遭到过蒙古鞑靼人、日耳曼人和土耳其人的入侵。从13世纪中期起原加利奇—沃伦公国土地以及其他乌克兰土地,便成为周边兴起的一些强国追逐和争夺的猎物。在随后的200余年里,乌克兰的大部分土地被纳入立陶宛大公国的统治之下。
16世纪中期,立陶宛大公国衰落,它与波兰王国合并成为立陶宛—波兰王国。原在立陶宛统治之下的乌克兰土地又转人波兰人手中,此后近100余年中备受波兰领主的压迫。在这漫长的数百年时间里,乌克兰人作为一个民族,顽强而艰难地书写着自己的历史。然而,乌克兰此时只是作为一个地理学概念和民族学概念而存在,却不是一个政治学概念。因为不存在乌克兰这样一个国家,它只是立陶宛大王国或波兰王国版图中的一部分。乌克兰人也成为一个丧失了自己国家的民族。

 克里米亚雅尔塔市街头的手风琴演奏者 
乌克兰人丧失国家的同时,它的斯拉夫兄弟——俄罗斯帝国强势崛起,开始了长达四五百年的扩张之路。17世纪中期后,乌克兰一分为二。以第聂伯河为界,左岸乌克兰大体上听命于莫斯科,而右岸乌克兰则臣服于波兰。这种形势在此后的100多年中辗转反复。直至18世纪末,在沙俄扩张政策下,即所谓与奥地利、普鲁士“三次瓜分”波兰之后,沙俄控制将近80%的乌克兰土地。也即从根本上说,乌克兰是一个长期分裂的国家。
即使19世纪乌克兰土地在沙皇控制下的相对统一,也没有改变乌克兰东西部分各不相同的发展状态。这样的一种历史背景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当代乌克兰大体上是东部亲俄、西部亲西方的政治发展态势。1922年乌克兰加入苏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乌克兰被德国军队占领。1944年重新解放。直到1991年,乌克兰宣布独立,持续几百年的被控制状态才宣告结束。
在地理上,造物主似乎开了一个玩笑,将这个征战不断的“心脏地带”抹去了地理屏障,设置为广袤的平原。仿佛唯有如此,才能使对抗更猛烈。乌克兰地理学的主要奠基人鲁德涅斯基遗憾地看到,与其他许多早已独立的民族和国家相比,乌克兰在北部、东南部和东部均没有可靠的自然边界:除了其南部濒临的黑海及其向西一度曾经达到的喀尔巴阡山脉之外,乌克兰领土周边明显缺少一些由高山或河流构成的自然疆界。
正是由于缺乏地理屏障的保护,导致在历史上绝大部分时间里,“乌克兰的政治边界一直不稳定,其领土也并不完整”。这正是乌民族在历史上极难保持民族的自由独立,相反却不断遭受异族入侵和异族统治的重要原因。

 克里米亚战争中塞瓦斯托波尔的防御工事 
早在19世纪初期时,乌克兰著名诗人叶甫根尼·格瑞比昂卡也曾特别鲜明地表达过类似的思想:“如果有人能够围绕乌克兰设下由海洋和高山组成的封锁线的话,乌克兰就可能赢得独立。但现在她就像一棵路边的柳树,不断地被所有经过的人践踏。”
在苏联时期,乌克兰是苏联的粮仓和军工中心。另一方面,因为其通向欧洲与黑海门户的地理位置,又使它成为“冷战”对峙的前线。苏联曾将三分之一的国防力量部署在乌克兰,包括2000枚战术核武器和100多枚战略核导弹,以及拥有300多艘舰船的黑海舰队。赫鲁晓夫当政后,又将地理位置极为重要的克里米亚半岛划归乌克兰。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在高加索地区的边界退回到了19世纪中叶,东南部边境在有些地区向北退了1000多英里。令俄罗斯更为痛苦的,是俄罗斯的西部边界退回到了1600年左右伊凡四世时期。失去乌克兰的俄国,在黑海仅剩一小条狭长的沿岸地带。
乌克兰的独立,使俄罗斯失去了5000多万斯拉夫人口以及强大的工农业基础。俄罗斯让出了在黑海的主导地位,乌克兰的敖德萨是俄罗斯在黑海贸易的通道,俄罗斯对外贸易的50%是通过敖德萨港实现的。黑海舰队被分割,其基地塞瓦斯托波尔的归属与使用问题长期悬而不决。更重要的是,俄罗斯需要重新审视自己的特性和民族构成。乌克兰的独立,动摇了俄国是泛斯拉夫民族共同特性的天授旗手这一信念。没有了乌克兰的土地与人口,俄罗斯的亚洲色彩越来越浓。


2014年3月22日,在乌克兰顿涅茨克市的一所东正教堂内,两名清洁人员在晨间弥撒后清理地板 

即使苏联解体多年,但俄罗斯精英始终对乌克兰怀有特殊情结,失去乌克兰则被视为“天大的悲剧”。俄罗斯人普遍认为,乌克兰既不同于波罗的海三国,也不同于高加索和中亚地区的其他国家,它本身就应该是俄罗斯的一部分。俄罗斯基督教民主运动的领导人维克多·阿克苏齐兹提出:“即使处于今天这种情况,我仍然完全相信,白俄罗斯人、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在今天仍属一个伟大的俄罗斯民族,这个民族是建立于东正教信仰基础上的共同历史形成的。”
独立后的乌克兰,对于俄罗斯仍具有无可替代的战略意义。整个国家如同一块巨石,横亘在俄罗斯和欧洲战略通道之间——石油和天然气管道、电力网、军用高速公路,这也是俄罗斯和日益扩大的北约之间的最后一块缓冲区。美国当代地缘政治学者乔治·弗里德曼也指出,长久以来,乌克兰之于俄罗斯的意义,相当于得克萨斯之于美国,苏格兰之于英国的意义。
乌克兰对俄罗斯有多重要,反过来对它的对手也具有同样的分量。在被俄罗斯统治时,乌克兰将俄罗斯的权势延伸至极难被突破和渗透的喀尔巴阡山脉。但如果乌克兰处于西方集团的影响或控制下,俄罗斯和白俄罗斯的南部平原至少在地理上无险可守。因此对俄罗斯而言,乌克兰关乎国家的基本安全;而对西方集团来说,乌克兰是遏制乃至击败俄罗斯的前哨。


2014年4月24日,普京(左)参加圣彼得堡当地电视台的一档节目录制 

至于乌克兰自身的命运,乌克兰知识分子并不乐观。乌克兰历史学家维亚切斯拉夫·利平斯基(Vyacheslav Lypynsky)认为,鉴于乌广袤的领土、不小的人口基数、丰富的自然资源和庞大的工业潜力,乌克兰在欧洲东南部具有无与伦比的、足以颠覆欧洲权势平衡的战略价值。因此,“在欧洲,没有人想要一个强大的乌克兰国家。相反,许多欧洲强国实际上是对一个没有或者是尽可能弱小的乌克兰的欧洲更感兴趣。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将恢复民族传统、实现独立建国的希望寄托在接受外来帮助上的原因。外部强国充其量只会帮助乌克兰成为欧洲和俄罗斯之间的缓冲国。”
就像乌克兰自身无法摆脱地理格局的宿命,它同样无从逃避历史的影响。在基辅罗斯立国迄今为止的1000年历史中,就乌克兰西部而言大约有近700年的历史中是游离于俄国版图之外。从这样一个背景看,苏联解体后,乌克兰的独立,以及“橙色革命”中尤先科亲西方政权的上台,不过是漫长历史的一个小段落而已。
以第聂伯河为界形成的东西分裂,是乌克兰的基本国家形态。西部是以讲乌克兰语、信仰天主教、经济贴近传统欧洲的区域;东部是讲俄语、信仰东正教、经济对接俄罗斯的区域。乌克兰是统一但却是充满裂缝的国家。
更重要的是,地理与历史因素造成了乌克兰的双重分裂。任何内政的对立,都会招致外来力量的干涉;而任何外交选择,也会引发内部的冲突。这种双重分裂使乌克兰在政策上缺乏回旋余地,不断被逼到只能“站队”的死角。这是认识乌克兰的一个基本出发点。

平衡术

如何在原苏联领土上建立一个“独立”的国家,是乌克兰政治精英们的首要挑战。所谓“独立”,首先是指摆脱对俄罗斯历史上所形成的依赖关系。
乌克兰首任总统克拉夫丘克是一个具有明确西化倾向的领导人,他以乌克兰最高苏维埃主席身份主导了乌克兰独立的进程,积极支持乌克兰的民族独立运动。但人们普遍认为,克拉夫丘克本质上是个政治机会主义者,其执政后,虽然提出了“中立不结盟”的政策,但乌克兰的内政、外交实际上转向了西方。
1994年,克拉夫丘克执政的最后一年,乌克兰成为苏联解体后独联体国家中第一个与北约建立和平伙伴关系的国家。同年6月,乌克兰又成为独联体国家中第一个与欧盟签署伙伴协议的国家。
另一方面,克拉夫丘克担心俄罗斯借助独联体机制削弱各国主权,对独联体的内部合作与一体化表现得相当冷淡。乌克兰迅速建立了自己的军队,发行自己的货币,对独联体内实行统一的经济空间、军事战略空间、统一货币等原则置之不理。
激进抗衡恶化了乌俄关系。为了向不断分离的乌克兰施加压力,俄罗斯率先挑起了克里米亚问题,正是在俄罗斯的鼓动下,1954年被划归乌克兰的克里米亚,于1994年通过了独立法,选举产生了总统梅什科夫。当时乌克兰的态度十分明确:决不允许克里米亚脱离乌克兰。他们认为,克里米亚的归属甚至关系到乌克兰的生死存亡。乌克兰议会和外交部发表声明驳斥俄罗斯的领土要求,并要求联合国裁决。


1991年,乌克兰前总统克拉夫丘克(左二)在基辅会见到访的美国国务卿詹姆斯·贝克(左四) 

于是,克里米亚问题就成了俄罗斯挟制乌克兰的重要筹码。当乌克兰愿意与俄罗斯保持“特殊”国家关系时,克里米亚局势就比较稳定,易于控制。反之则较为动荡,甚至激化。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亲俄的亚努科维奇政府倒台后,克里米亚局势迅速“失控”,并通过全民公投最终并入俄罗斯。
靠拢西方、与俄罗斯关系的交恶,并不意味着乌克兰能够迅速融入西方世界。独立公决时的乌克兰人普遍乐观,认为他们和脱离帝俄后的芬兰、脱离苏联后的波罗的海国家一样会变得更富裕。他们自然会被西方接纳,随后源源不断的经济援助会帮助乌克兰摆脱危机。但乌克兰的政治家们很快发现,对西方的期望过高了。乌克兰在销毁核武器问题上的反复无常,反倒给了俄美双方联手施加压力的机会。
另一方面,俄乌关系恶化,使乌克兰失去了30%的俄罗斯市场。上世纪90年代乌克兰经济几乎瘫痪,以致俄语中“乌克兰化”一词就意味着“使之毁灭”。高通胀、负增长、失业和外资匮乏等诸多问题滚滚而来。一些乌克兰人不得不进行“手提箱交易”,把产品带到波兰、俄罗斯和罗马尼亚,在那里赚取一点差价。数千名乌克兰妇女在西欧寻找工作时上当受骗,沦为性工作者。
在克拉夫丘克执政时期,虽然乌克兰得到了世界上140多个国家的承认,但还是没有获得稳定的国际地位。西方对乌克兰的政策依旧从属于对俄罗斯的政策。1994年7月当选的乌克兰第二任总统库奇马,开始回调与俄罗斯的政策。这位前火箭工程师来自乌克兰东部第聂伯彼得罗斯克的南方工业局,代表了乌克兰东部的利益诉求。上任后,库奇马公开提出东西方平衡的外交政策,标志着对西方浪漫期待的终结,转向更加务实的外交政策。
所谓平衡政策,具体说就是:东边与俄罗斯建立战略伙伴关系,主要解决能源问题;西边与欧洲接轨,加强乌克兰与美国、欧盟国家的关系,依靠自身潜力和西方援助增强抵抗俄罗斯的实力。

2021年12月6日,乌克兰建军节当天,泽连斯基总统(中)在顿涅茨克前线视察当地部队的备战状况(人民视觉 供图)

在与俄罗斯的关系上,库奇马解决了边界划分、黑海舰队分割、石油天然气债务等问题。他的最大手笔,是在1997年签订了为期10年的《乌克兰与俄罗斯友好、合作、伙伴关系条约》。条约签订后,叶利钦说:“从今天起谁也不欠谁什么了。”随后俄罗斯免除了乌克兰8亿美元的债务。
值得注意的是,库奇马的“平衡”并非真的一碗水端平,乌克兰的对外政策的优先方向,仍然是融入欧洲。库奇马后来在自述中说:“为什么乌克兰不想加入白俄罗斯和俄罗斯联盟呢?一些穷人再招来另一些穷人,他们永远也富不了。”
1996年4月,库奇马在欧洲委员会大会上,宣布乌克兰的战略目标就是融入欧洲的结构,首先就是成为欧盟的正式成员。库奇马的经济改革计划赢得了西方国家的赞许,经济援助也开始流入乌克兰。1994年,乌克兰与欧盟缔结了《和平伙伴协定》(PCA),1997年加入了北约和平伙伴计划。
在90年代,欧盟向乌克兰提供了10亿欧元的经济技术援助。乌克兰的地缘战略意义开始得到西方世界的认可。美国将乌克兰提升为战略合作伙伴,某种程度上使乌克兰成为其针对俄罗斯的缓冲国。到1997年,乌克兰成为仅次于以色列和埃及的美国外援接受国。到2001年,乌克兰接受了28.2亿美元的援助。
1997年,乌克兰、格鲁吉亚、摩尔多瓦与阿塞拜疆在美国纽约宣布组建古阿姆集团(GUUAM),这是一个独联体内与俄罗斯分庭抗礼的集团。乌克兰寄希望于在里海寻找新的能源供应,并建立绕过俄罗斯的石油、天然气管线。
但乌克兰终究是一个分裂的社会,公众对于国家走向的看法也因地区不同而两极分化。西乌克兰人倾向于和西方建立紧密的纽带,而东部和南部愈加把与俄罗斯的关系放在首位。结果这很大程度上造成了局面的混乱。
到上世纪的最后时段,尽管不同势力已经开始布局,但乌克兰还没有成为搅动世界的舞台。在某种程度上,这源于“冷战”后“单极世界”的格局——美国“一超独霸”。但随着新世纪的到来,俄罗斯崛起,这种暂时的平衡与沉寂被迅速扭转了。外力对抗重新成为乌克兰的主旋律。

“橙色革命”背后的角力

1999年是叶利钦作为俄罗斯总统的最后一年,此后,伴随着能源和原材料价格在世界市场上的逐步增长,俄罗斯经济逐渐恢复元气。人们慢慢看到,作为“大国”的俄罗斯,又回到了世界舞台的中心。在乌克兰库奇马执政的中后期,他的“平衡术”开始更多倾斜于俄罗斯。
但乌克兰的独立,虽然成功避免了政治剧变,却既没有走上普京上任后威权主义的俄罗斯道路,也没有建立起来类似于中东欧国家那样有效的民主政府,而是不断陷入“民主”制造的腐败与混乱中。
到上世纪90年代末,乌克兰依旧有选举,但已经没有多少自由度和竞争性可言了。政治反对派羸弱,权力掌握在总统和诸多寡头帮派中。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对乌克兰的民主进程愈发不满,甚至不再认为乌克兰是民主国家了。
2001年,库奇马总统因涉嫌卷入对一名记者的谋杀案而引发了政治骚乱。包括怀疑对伊拉克出售武器等因素,美国暂停了对乌克兰的援助。在感到被欧洲和美国怠慢后,库奇马在新世纪初转向了俄罗斯。
2000年普京上任后,随着国力恢复,积极调整了对乌克兰的关系,免除了乌克兰大量能源债务,增加了对乌克兰的投资,实施优惠的贸易政策。这些都使乌克兰与俄罗斯的关系达到了独立后的最高点。作为回报,2004年库奇马暂停了加入欧盟与北约的进程。取而代之的是,乌克兰同意加入俄罗斯和其他独联体国家建立的“单一经济区域”。乌克兰这块砝码又慢慢地滑向了东方。
2021年12月7日,美国总统拜登(右一)在白宫战情室就乌克兰局势与俄罗斯总统普京进行视频通话(ICphoto 供图)
与政治相比,乌克兰国的经济问题更加糟糕。1992~1999年,乌克兰国民生产总值下降了75%,经过十几年政治和经济的停滞,乌克兰与西部邻居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波兰、匈牙利都取得了长足进步,并与西方发达国家建立了良好关系,而乌克兰还在摇摆中挣扎。
2004年乌克兰的总统选举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展开的。亲西方的竞选人尤先科和时任总理、亲俄罗斯阵营的亚努科维奇成为最后对垒。整个选举期间,西方民间组织深深卷入了竞选活动,充当尤先科和支持他的本土组织顾问。俄罗斯则向亚努科维奇的竞选班子派出了“政治技术专家”,包括普京的政治顾问帕夫洛夫斯基和马尔科夫。
第一轮投票中,尤先科以微弱票数输给了亚努科维奇。普京打电话认可大选结果,并打电话向亚努科维奇表示祝贺。但尤先科的支持者穿上橙色衣服、戴上橙色围巾,涌向独立广场,安营扎寨,要求改变选举结果。橙色人群越聚越多,竟达到了100万。美国也表示,大选中存在肆无忌惮的舞弊行为。迫于强大的压力,乌克兰最高法院裁定选举重新进行。最终,尤先科以52%的优势获胜。国际观察员于是宣布,选举是公平的。
橙色革命是俄罗斯与西方世界就乌克兰问题进行的第一次直接对抗。它就像一扇砰然关闭的大门,将双方隔离开,各说各话,并越走越远。

反击

经历了“橙色革命”后,俄罗斯发现通过传统的政治和外交手段已经不能促使乌克兰回心转意,于是转而拿起了能源武器。丰富的石油天然气资源以及不断上涨的能源价格,支持了俄罗斯的强硬态度。
2005年,俄罗斯就提出从次年1月起,俄罗斯出口乌克兰的天然气价格上涨4倍,每立方米涨至225美元。此前俄罗斯以远低于世界水平的价格向所有苏联加盟共和国提供天然气。俄罗斯涨价的逻辑很简单,既然现在乌克兰宣布与西方结盟,“特殊关系”不复存在,那么就没有理由再继续补贴乌克兰。而乌克兰80%的能源依靠俄罗斯提供。
但另一方面,俄罗斯向欧洲出口天然气主要通过乌克兰境内的管线。欧盟25%的天然气来自俄罗斯。所以,乌克兰为报复涨价行为,决定大幅提高天然气的过境收费,这就导致欧洲天然气价格的大幅上涨。于是,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打击造成了连锁反应,引起了整个欧洲的能源恐慌。经过双方讨价还价,直到年底也没有达成一致。最后俄罗斯关闭了通向欧洲的天然气阀门,一度造成整个欧洲的能源危机。


2012年6月20日,俄罗斯西伯利亚约什诺-罗斯克耶天然气田的工作人员在检查输气管道

2008年,俄罗斯与乌克兰之间再度爆发天然气纠纷。当时,乌克兰已经拖欠了俄罗斯24亿美元天然气的债务。俄方还希望在2009年价格涨到每千立方米250美元(几天后又涨到了450美元)。乌克兰根本付不起这个价格。2009年1月1日,俄罗斯再度切断了乌克兰的天然气供应。为了弥补短缺,乌克兰像此前一样,从国际管线中分气。很快一些欧洲国家的能源供应又受到了影响,开始了新一轮的能源恐慌。斯洛伐克甚至考虑重启一座尘封的核电站。
这一危机持续20天,最后普京与乌克兰时任总理季莫申科达成协议,乌克兰将按照欧洲价格支付,但在2009年俄罗斯给予一定优惠。作为筹码,乌克兰收取的天然气过境费用不变。在亚努科维奇竞选成为总统后,季莫申科则因签署此项协议被判滥用职权而锒铛入狱,后在2014年亚努科维奇倒台后,又被最高行政议院无罪释放。
俄罗斯的能源武器战略是一把双刃剑。虽然打压了乌克兰亲西方政府,但同时也刺激了乌克兰民族主义情绪的发展。最大的伤害,则在于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在两次由乌克兰引发的能源危机后,西方开始重新思考俄罗斯对世界能源安全的影响,俄罗斯不再是一个可靠的能源供应者,信任感大幅降低。俄罗斯重新融入西方的愿景变得困难重重。

北约与欧盟

在“橙色革命”前夕,尤先科的竞选主管雷巴丘曾前往莫斯科。他向普京通报了如果尤先科当选后的主张:“我们想为了欧洲安全加入北约。”这是俄罗斯最不能容忍的情况。作为“冷战”时期的产物,北约并没有随着“冷战”终结而消失,反而持续东扩。
1999年北约率先吸收了波兰、匈牙利和捷克三个原华约国家。2002年11月,北约邀请苏联的7个卫星国加入,场面令俄罗斯感到尴尬。2004年,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等中东欧七国加入。2008年,阿尔巴尼亚和克罗地亚加入北约。
在俄罗斯看来,它的地缘战略空间向后退了1000公里。俄罗斯人并不明白,为什么北约有必要东扩。他们不仅相信,戈尔巴乔夫曾得到过北约不会东扩的保证,而且同样不懂,成立俄罗斯-北约理事会后,还会有国家需要防御它。为什么那么多东欧人特别是巴尔干人,仍然对自己身边的这个庞大的邻居怀有戒心。


 驻扎在塞瓦斯托波尔的黑海舰队在卫国战争期间执行作战任务(摄于上世纪40年代)

如果乌克兰加入北约,俄罗斯的战略空间将受到最大的挤压,其通向欧洲的道路将会被封死,失去黑海的战略基地,国内将面临西方世界的直接军事威胁。
对于是否加入北约,乌克兰的执政者是一种矛盾状态。在1990年6月通过的国家主权宣言中,乌克兰是一个中立国家,它不结盟,实现无核化。但库奇马在1998年11月就批准了“乌克兰同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合作的国家纲领”,提出“乌克兰的目标是同欧洲以及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机构一体化,是享有全权地加入欧洲安全体系”。
当亲西方的尤先科政府表达了加入北约的意愿后,俄罗斯开始持续施加压力。2008年,乌克兰向北约总部提出加入“北约成员国行动计划”,这是加入北约的最后一个步骤。随即俄罗斯的警告进一步升级。
但实际上,北约内部在如何对待俄罗斯的问题上也存在一定分歧。作为乌克兰加入北约的最坚定支持者美国,一开始就强调,任何国家及势力都无权否决北约扩大的计划,包括俄罗斯以原华约国家为代表的新欧洲国家也普遍认为俄罗斯始终是一个威胁,其扩张性没有消亡。但以法、德为核心的老欧洲国家更多采取了理解俄罗斯的立场。
于是,在北约内部美国与新欧洲国家代表了强势的一派,老欧洲国家则代表了温和的一派。
2008年布加勒斯特会议成为北约内部成员国之间的一次博弈。布什希望德国与法国支持他的建议,为乌克兰和格鲁吉亚打开北约大门。但默克尔同意普京的看法,即如果格鲁吉亚和乌克兰开启加入北约进程,将造成北约与俄罗斯关系急剧紧张。持同样立场的还有法国。
默克尔最终写下了使协议得以通过的声明:“今天我们同意格鲁吉亚和乌克兰有一天将加入北约。”后来在东欧国家抗议下,“有一天”这个状语被删掉了,在他们看来“有一天”等于“永远不”。最终,美国和东欧国家感到满意,因为它保证了乌克兰和格鲁吉亚将加入北约;老欧洲国家也满意,因为只字未提什么时候加入;乌克兰也大体满意,但对不可知的未来感到一些郁闷。而俄罗斯则感到愤怒,因为完全被排除在议程之外。

“乌克兰不能坐在两把椅子上”

回头再来看,本次乌克兰事件,作为美俄之间难解的悬案,实际上始于2014年初春的克里米亚危机。当时,在一场短促的军事冲突之后,克里米亚半岛宣布并入俄罗斯,同时乌克兰东部的顿巴斯地区出现了两个由分离主义武装控制的独立政治实体——“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DNR)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LNR),三者合计占据乌克兰7%的领土。
由于整场危机已经在事实上发展成乌克兰和俄罗斯之间的局部战争,2014年9月5日,在德俄两国调停下,交战各方签署了实现临时停火、撤出外籍武装人员、承认分裂地区部分自治的《明斯克议定书》。到了2015年2月12日,新的《第二阶段明斯克议定书》又规定撤出部署在双方实控线15公里范围内的重型武器,并允许顿巴斯的两个分离地区举行独立的地方选举。然而从那时起至今,交战各方违反议定书要求的行为从未真正停止。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办公室2020年初公布的一份报告估计,从2014年4月到2020年2月,整个顿巴斯地区丧生的各类武装人员和平民总数超过1.3万人(其中约1/4为平民),将近200万人被迫逃离家园。


2014年2月21日,时任乌克兰总统亚努克维奇与反对派达成协议,但基辅独立广场上的反对派示威者依旧不愿离开 

缺乏执行力的两份《明斯克议定书》,非但没能终止顿巴斯地区旷日持久的军事冲突和人道主义危机,反而使乌克兰问题就此成为美俄、美欧关系中经久难愈的“溃疡”。自2015年初春至今,将近7年时间里,国际社会见证了两届美国总统选举、一次乌克兰政权更迭以及一位德国资深总理的引退,欧美国家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也始终未曾解除,然而对顿巴斯地区的局势恶化影响甚微。
在回溯2014年的克里米亚危机,直接原因是,2013年底时任总统亚努科维奇终止了加入欧盟的进程,即乌克兰政府没有在维尔纽斯峰会上签署欧盟联系国协定。无论从历史还是现实考虑,乌克兰都有强烈的走向欧洲的愿望。独立之初,乌克兰就将寻求加入欧盟作为其外交政策的主要目标之一。1994年,乌克兰成为第一个与欧盟签署合作伙伴关系协定的独联体成员国。尤先科上台后。2010年,普遍被认为亲俄的亚努科维奇总统表示,欧洲依然是乌克兰外交的优先方向。2011年乌克兰与欧盟签订了自由贸易协定,入盟进程取得重大进展。
但另一方面,乌克兰在国内政治民主化程度、国内社会转型进程、经济市场化程度、人民生活水平、人权保障程度等方面仍受到欧盟各国指责。从欧洲方面看,随着欧盟最后一次东扩的完成,其东方政策也随之变化。2009年,欧盟正式启动了“东方伙伴关系”,对象国涵盖乌克兰、白俄罗斯、摩尔多瓦、亚美尼亚、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其主要目的是加强欧盟与东方伙伴国之间的政治联系,并为进一步经济一体化创造条件。


2013年12月10日,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左二)与三位前总统举行电视会谈,称如果欧盟提供更好条件,他愿意签署联系国协议

对俄罗斯而言,欧盟“东方伙伴关系”政策被视为美欧对俄地缘战略的进一步挤压。莫斯科担心这种乌克兰与欧盟的联系一旦建立,将促使独联体国家永远脱离俄罗斯主导的地缘政治和经济空间。作为对抗,普京更希望乌克兰加入俄罗斯主导的关税同盟。
亚努科维奇的突然转向,导致了国内大规模的骚乱。毕竟,相比北约军事上的咄咄逼人,经济问题成为推倒平衡的那根稻草。
迄今为止,乌克兰既未加入北约,也未加入欧盟,也没有加入俄罗斯主导的关税同盟。但从长远看,从政治、军事到经济,乌克兰似乎很难摆脱自己必须“站队”的宿命——非左即右、非黑即白。国家路线的“二选一”又导致内部分裂的加剧,使国内矛盾升级。
对于乌克兰危机的演变,即使在一些西方资深政治家看来,欧盟和美国也犯了严重的错误。德国前总理施罗德就指出,西方曾试图让乌克兰选边站,要么是俄罗斯,要么是西方,这种对乌克兰国家结构缺乏了解的方式,最终让危机不断恶化。
基辛格认为:“如果把乌克兰视为东西对抗的一部分,就会毁掉在今后数十年里把俄罗斯与西方(尤其是俄罗斯与欧洲)纳入国际合作体系的希望。”换言之,西方不能逼迫乌克兰在西方和俄罗斯间做出“非此即彼”的选择,这样只会害了乌克兰,还会加剧俄罗斯与西方的对立。正确的做法,在基辛格看来,那就是绝不能让乌克兰“成为一方与另一方对抗的前哨”,而应该让它“充当双方之间的桥梁”。
文源自三联数字刊2014年18期,部分资料由实习生任少博帮助搜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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