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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3月9日，美国马里兰大学医学中心发布声明，宣布全球首例接受基因编辑猪心脏移植患者大卫·贝内特（David Bennett）死亡。从今年1月7日完成手术，到3月9日死亡，这颗基因编辑后的猪心脏，在大卫体内跳动了整整两个月。期间，他可以下床活动，还在医院观看了美国超级碗决赛。

虽然，猪心脏只让大卫的生命延长了仅仅两个月，但医学界专家们普遍表示，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期。这场手术已经成为人类异种移植领域的里程碑，并且为人类进入异种移植时代，奠定了基础。

记者 | 印柏同

编辑｜王海燕

特殊的心脏病人

美国时间1月7日，美国马里兰大学医学院，对一名57岁的男子——大卫·贝内特，实施了基因编辑猪心脏移植手术。这也是全球异种移植医学界停滞临床试验近30年后，首次完成的人体内临床异种移植手术。

通常情况下，在医学界，一款新药的上市，或者医学新技术的应用，都需要经过临床三期试验。在每一期临床试验阶段，都会招募符合相应生理条件的标准病人，并做临床对照组。但是，大卫·贝内特作为全球首例接受基因编辑猪心脏移植的患者，却跳过了这个阶段。他不是医学界所定义的临床试验病人，他当时接受基因编辑猪心脏移植，是在紧急状态下，不得已而为之的结果，具有偶然和个体独特性。

大卫有多年的慢性心脏病，在进行手术前，心脏几乎完全衰竭。在美国医生团队诊断后，发现他不适合做人体心脏移植，也不适合做人工心脏。在现有医疗手段都不可用的情况下，美国医生们，对他采取了非常规手段——异种移植。

当地时间2022年1月12日，美国马里兰州，全球首个接受猪心脏移植的患者57岁的大卫·贝内特。（图｜视觉中国）

在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批准后，马里兰大学医学中心历时近8个小时，对大卫完成了基因编辑猪异种移植手术。这位在各种因素下促成的特殊病人，也给全球异种移植医学研究人员，提供了难得的临床观察案例。

3月9号，美国马里兰大学医学中心发布声明，宣布大卫·贝内特死亡。不过医学中心还没有给出任何死因。据媒体报道，其所在医院表示，他们没有发现大卫的死亡与移植猪心脏后带来的迟滞性免疫排斥有关。医院表示会对大卫的死亡原因，进行彻底调查。

当地电视台记录了大卫生命最后的日子，在医院里，他的孙子还有旁边的护士，还曾陪着他一起唱歌。他在离世前最后一个星期里，接受电视记者采访的时候还说：“我还希望回家看看我的宠物狗。”

照片拍摄于2019年，大卫·贝内特和家人。（图｜视觉中国）

在过去的两个月内，大卫的身体并不完全稳定。完成手术后的第三个星期，他的肾功能开始出现不良反应。这也许是术后的免疫抑制剂对大卫身体造成的副作用。肾脏移植手术后，所有患者需要通过免疫抑制剂，来消除后期产生的急性排斥反应和慢行排斥反应。对于大卫这位接受异种移植的患者来说，这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重要环节。但免疫抑制剂本身对肝肾有一定毒性作用，如果控制不好剂量，就可能对肝脏和肾脏产生伤害。如果控制得当，可以减缓对肝肾的伤害，甚至不会产生伤害。

突破

陈忠华是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同济医院移植研究所教授，他在器官移植领域已有40年工作经验，基本经历了现代器官移植的发展历史过程。他告诉本刊，目前虽还不清楚大卫的死因，但推测由于排斥反应发生的心脏功能衰竭可能不是主要原因。他认为，可能是多种免疫抑制剂和多种抗生素的联合应用造成的复合性感染和多器官衰竭，导致了大卫的死亡。不过，最终定论，还需要美国的医学报告。

在陈忠华看来，大卫作为全球首例基因编辑猪心脏移植患者，虽然在手术后只生活了两个月，但依然给全世界异种移植领域，带来了非常珍贵的研究价值。从这个角度，他认为这场延长大卫生命两个月的手术，算得上相当成功。

当地时间2022年1月7日，医生为大卫·贝内特进行猪心脏移植手术。（图｜视觉中国）

陈忠华教授告诉本刊：“患者在两天之内，没有发生超急性排斥反应（下文简称超急排斥），我们终于有一个实实在在的，活生生的案例证实，基因编辑过后的猪是完全可以安全度过超急排斥反应期的。”所谓超急排斥，是指一种以分钟或小时为单位计算的，且只存在于异种移植之间的排斥反应。过去30年来，这一直是各国医疗学者在尝试异种移植时试图攻克的医学难题。陈忠华教授告表示，大卫的临床手术表明，超急排斥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

在异种移植领域，医学界普遍关注的另一个焦点是，基因编辑过后的猪供体，能否彻底避免内源性逆转录病毒感染人类。内源性逆转录病毒是一种嵌在细胞内基因组的病毒，人类基因组序列中有约5%至8%为内源性逆转录病毒，猪的基因组中，也有PERVA、PERVB与PERVC等三型内源性逆转录病毒，它们在猪的身体里不会有毒性，但异种移植后，会从猪的基因组“跳”到人的基因组中。长久以来，医学界、医疗行政管理和伦理学专家们对异种移植，最担忧的就是会不会引起跨物种的感染性疾病。因为一旦发生，就会对全人类生命安全造成威胁。

《实习医生格蕾》剧照

而从此次大卫生活两个月的情况来看，陈忠华说：“我们基本可以判断，猪类特有的内源性逆转录病毒，在通过基因编辑技术后，基本上是可以被消除的。当然，两个月期间，美国的同行一直在监测大卫的情况，最后还是要看那边的结果。另外需要说明的是，目前只是我们指定关注的这一类病毒，基本确定可以解决。但其他类病毒是否会通过猪供体传染给人类，还不能确定。 ”

里程碑

在大卫死亡后，马里兰大学人工器官实验室主任吴忠俊教授，曾向媒体表示：患者大卫存活两个月的事实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期。陈忠华教授则认为，这次移植手术，是具有划时代医学进步的手术，“不光是移植领域的进步，它是整个医学领域的进步，它是人类探索器官短缺根本性解决方案的一个标志性的里程碑。其次，这次移植手术还将改变医学界器官移植的格局。”

实际上，因为宗教原因，在器官移植历史上，异种移植出现得比同种移植更早。早在17世纪，在西欧就有医生尝试用羊、兔子肾脏，来挽救尿毒症患者，结果无疑都失败了。这可以称为异种移植的第一阶段。

《良医》剧照

到了20世纪，新的免疫制剂研发成功并应用于临床，现代移植学发展突飞猛进，人类开始尝试同种器官移植。1967年，当时南非首都开普敦，一位叫克里斯汀巴纳德的心脏外科医生，完成了全球第一例人与人的心脏移植手术。他把一位24岁的脑死亡女性的心脏，移植给了一位53岁的中年男子身上。这位男子因此多活了18天，轰动了整个医学界，也引来了各国政府和专家对器官移植研究的大量投入。此后，同种器官移植有了飞跃性的发展。

但随着同种器官移植技术逐渐成熟，临床手术大量增多，器官短缺的问题又出现了，医学界开始重新研究异种移植。相比早期的异种移植，这一次阶段的探索成果远更显著。1992年，美国匹斯堡大学做了两例狒狒的肝脏移植到人体的手术，分别活了70天和26天。同年，美国另一家医院也做了一例猪肝脏移植给人体的手术，但仅维持20小时后病人便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