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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22岁,中国F1第一人

他,22岁,中国F1第一人

时事新闻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主笔 | 黄子懿

作为全世界关注度最高的赛车运动,F1世界锦标赛在2022赛季迎来了史上第一位中国车手。22岁周冠宇在今晨结束的首战巴林大奖赛中正式亮相。他首秀惊艳,在发车不利的情况下,一路从队尾第20位连续超车,最终以第10名完赛,在首战即拿下自己第一个、也是F1史上属于中国车手的首个积分。

2022年3月18日,巴林,2022F1大奖赛巴林站练习赛赛况(视觉中国供图)

赛后的周冠宇难掩激动,他在高强度比赛后瘫软着身体,与车队工作人员一一拥抱。即使戴着头盔,人们也感受到他流下了喜悦的泪水。接受F1官方采访时,他特意用了中文表达,“太不可思议了,真的,现在用言语很难表达我内心的感受,因为从小自己的梦想就是成为F1车手。”为了这次比赛,周冠宇定制了青花瓷头盔,团队还与F1沟通,将其在赛事中的英文名改成了更符合中国传统的“ZHOU Guanyu”。一众姓氏后列的车手排名中,这个名字显得尤其特别。

周冠宇以第10名完赛
在F1赛事72年的历史中,一共有来自41个国家、771位车手先后登场,只有66 位新人能在生涯首秀就拿分。新赛季开始前,本刊记者采访了在欧洲紧张备战的周冠宇。22岁的他从一个开卡丁车的上海少年,独自摸索着远赴欧洲求学,在一个狭窄的金字塔体系历经十余年的淬炼考验,最终成为创造历史的第一人。在这项欧洲人主导的运动中,他作为一个中国车手所要付出的代价和忍受的孤独,远远大于其他人。

中国首位正式F1车手

F1车手是比宇航员还稀有的职业。全球共有10支F1车队,每支车队配备2名正式车手,1名预备车手。他们像是摇滚乐团一般,每年走遍全球,参加遍布各洲20多个分站比赛,宛若一场盛大的环球巡演。每位车手都有不短的职业生涯,每年新秀名额少到可怜,通常都在4个以内。2022赛季,F1的新秀只有来自中国的周冠宇一人。
此前,2021年11月,F1车队阿尔法·罗密欧宣布,周冠宇将作为该队两名正式车手之一,参加2022赛季,让周冠宇成为中国首位正式F1车手。当时消息一出,国内舆论就沸腾了。赛车手韩寒在接受五星体育采访时说,自己和所有朋友都分享了这消息,不管他们懂不懂赛车。“这是有重大意义的,我觉得就像刘翔对于田径,姚明对于篮球。”韩寒说。
作为普通人,很难体会这一消息对所有中国车迷和从业者来说,意味着什么。官宣当晚,在新浪组织的连麦中,国际汽联(FIA)副主席万和平说,从2004年起,每一年的F1上海站,他都会去现场指挥室,“我在指挥室里看到观众看台有那么多中国观众,还有那么多面车手的国旗,但没有我们中国车手,没有我们中国国旗,我的心里是非常酸的。”
上海国际赛车场的看台内景。因为疫情,F1中国大奖赛已连续两年没有举办了(图 | 视觉中国)
实际上,2004年F1首次落地上海以后,在这项世界最高的赛车殿堂中,曾有诸多亚洲身影:日本、印尼、泰国、马来西亚、印度……一位位中国身影也曾前赴后继,接连创下诸多“第一”:第一位试车手、第一次参加F1自由练习赛、第一次拿到代表着F1入场券的“超级驾照”。每个“第一”都曾让中国车迷期待,却终因这项运动的高竞争性或者高成本,最终擦肩而过。
北京的程丛夫是中国F1梦想的先行者。2003年,19岁的他签约迈凯伦车队,跟汉密尔顿做过队友,取得英国雷诺方程式锦标赛年度季军等成绩。2006年,程丛夫曾有机会为维珍车队效力,但成为F1车手所需要的巨额资金,让程丛夫望而却步。

程丛夫是第一个中国F1追梦者,与汉密尔顿做过队友(图 | 视觉中国

程丛夫之后, 2012年,25岁的马青骅代表HRT车队在F1意大利大奖赛的练习赛登场,成为第一位在F1大奖赛上驾驶赛车的中国车手。当年11月,马青骅与HRT车队签约,原本将作为正式车手参加2013赛季比赛。但后来,HRT车队因西班牙经济危机在一夜间破产,马青骅登陆F1的梦想戛然夭折。
除了程丛夫和马青骅,荷兰华裔车手董荷斌、中国香港车手方俊宇也先后冲击F1,最终或因成绩、或因伤病,只能停留在预备车手和试车手的身份,从未真正出现在F1正赛赛道。
这个接力棒最后来到了周冠宇的手中,他也最终完成了撞线的使命。“除了激动,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有点不太真实。”去年接受采访时,周冠宇对本刊记者说,“这些年经历了多少困难、吃了多少苦,可能只有我自己知道。尤其是作为一个中国车手,你想要在这个圈子里取得成绩,你付出的努力比其他人要多太多。

“全人”

F1,全称Formula One,一级方程式赛车,在全球运动赛事的版图中,是与世界杯、奥运会齐名的三大体育盛会之一。F1车手身材通常不高,身材纤瘦而具有爆发力,脖颈粗壮。当他们戴上头盔、穿着赛车服坐进赛车,就要在时速超350公里、温度近80摄氏度的座舱里连续奔驰,不间断地感受高温与高压。两小时里,车手平均0.3~0.5秒要一次换挡,2秒钟踩一次刹车,心率高企在175次/分钟,脖子最大要承受50公斤的离心力。一场比赛下来,车手要脱水1.5~2公斤。
这些动作在赛道上带来的观感是,一辆F1赛车极限速度可达近400公里/时,赛车能在2秒内加速到100公里/时,发动机最高转速19000转,每秒150次点火,实现300次活塞往复。车与车的单圈差距通常以千分之一秒计。

流媒体播放平台网飞为F1拍摄了系列纪录片《一级方程式:极速求生》。图为车手在赛道路演(金海 摄)

F1诞生于1950年代的欧洲,随着二战后欧洲汽车工业的发展而兴盛。“方程式”代表着游戏规则:车队在一套既定规则内通过研发测试,将赛车推向极致,兼具速度与稳定性。这意味着,F1车手不仅是运动员,更是测试机械怪兽的专业人士,是高级的“智能工具人”:具有强大的体能、反应决断与心理素质,还能感受赛车的特性与缺憾,通过专业技术语言与工程师反馈,一起调整测试。
万和平说,成为F1车手考验着一个人各方面的“完整性”。“这是一个创造人格的过程,需要方方面面的集成。无论是体能、智慧、态度、为人处世等,最后所能造就的就是一个全面的人,可以说是全人,虽然世界上没有全人。”
中国观众的F1赛车启蒙始于2004年。那一年,F1首次落户上海,起步就是高潮,初创了两年的票房狂热。2004年10月,上海还诞生了中国唯一一本专业F1杂志《F1速报》,由现任五星体育F1解说嘉宾叶飞担任主编。叶飞说,那时的中国观众并不懂赛车,只爱“车王”迈克尔·舒马赫。2006年,舒马赫退役后,很多观众就不看了,票房断崖式滑落。
2006年,迈克尔·舒马赫在上海赢得自己职业生涯最后一个分站冠军(图 | 视觉中国
但种子已悄然埋下。周冠宇的F1之梦正是萌芽于那个年代。他生于上海,父亲是做汽车生意的富商。2005年F1上海站,6岁的他跟着父亲去现场观赛。当所有人都在追捧法拉利和舒马赫时,周冠宇一脸婴儿肥,戴着眼镜和一顶鸭舌帽,在场外挥舞着印着雷诺赛车的蓝黄队旗,留下一张标准的游客照——16年后,雷诺车队在2021年改名为Alpine,为周冠宇提供了第一次练习赛的机会,而其车手费尔南多·阿隆索,正是印在周冠宇旗帜上的年幼偶像。3月21日晚的巴林站中,周冠宇也是紧随在这位年幼偶像的身后,历史性地冲过终点。
周冠宇第一次坐进赛车是在7岁,在上海一家卡丁车俱乐部。那是一辆双座卡丁车,父亲带着他开了几圈,他很害怕,全程一直闭着眼睛,“就像坐过山车一样。”下车后,周冠宇想要回家,爸妈则让他鼓起勇气尝试。他的恐惧在第一圈后逐步变为兴奋,“你感觉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这很难描述,我只是享受速度的感觉。”
那之后每个周末,周冠宇都去练习卡丁车。俱乐部老板叫马强云,一位汽车从业者。这家位于上海大柏树曲阳公园附近的俱乐部,后因噪音问题在城市更新中外迁。“但事实证明,这个场地成了培育中国车手的一个摇篮,包括开房车和拉力赛的一些中国车手,很多都是从里面走出来的。”叶飞说。
其中包括马强云的儿子马青骅——周冠宇之前最接近F1的中国车手。2006年,马青骅20岁,在欧洲征战F3比赛,回上海后在俱乐部里第一次见到周冠宇。马青骅记得,那时的周冠宇沉默内敛,在赛场内外话语不多。这种沉稳专注是一个车手的特质。马青骅从踩刹车开始手把手教周冠宇。周冠宇则能很快驾驭一些技术动作,在同龄人中崭露头角。

马青骅曾无限接近中国F1第一人的梦想,他有一副典型的赛车手身材(金海 摄)

8岁,周冠宇开始参加比赛。他在国内的赛车生涯像是坐上火箭,从此蹿升。2008年,他参加全国卡丁车锦标赛,首年便获NCJ-A((8~12岁))组年度季军,2009年斩获年度冠军;2010年,11岁的他跳级参加NCJ-B((12~16岁))组,不仅拿下年度总冠军,还包揽了八个分站全部冠军,这一纪录至今无人能破,斩获“最具潜力车手奖”与“最佳新人奖”。
“当我在国内拿遍了所有冠军的时候,我就会思考着下一步应该怎么走了。”周冠宇说,那时候,他的心里隐约有了一个成为F1车手的梦想,“那个时候只能说是梦想,连目标都算不上,因为确实太遥远了。”
在当时的中国,赛车运动不仅小众,还处在F1遇冷的低谷期,2010年短暂复出的舒马赫也未能唤醒。即使在发达的上海,当年能常年坚持跑卡丁车的孩子也并不多,在马青骅父亲的俱乐部里大概只有10位,从7岁一直坚持到12岁更是只有4个,其中就包括周冠宇。
周冠宇梦想着成为F1车手,但这条路应该怎么走?当时国内没有一个标准答案。马青骅说,因为赛车手都是个体养成的,“它不像奥运会项目,没有一个规定的标准化、体系化的成长路线,理论上你怎么样跑都可以。”
周冠宇和家人寻找着未来的路,“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中国人到达过此目标。对我来说,很多都是一个未知数。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任何人能告诉我。”周冠宇对本刊记者说。

打怪升级

参与一级方程式,要经历一个近乎打怪升级般的淬炼。车手从卡丁车赛场毕业后,要从F4一路晋升至F3、F2、最后才是F1,像是一个金字塔中的狭窄独木桥。“每增加一级,难度都是翻倍增长。”马青骅说,赛车是不断变化和升级,初级方程式赛车只有100匹马力,到F1可能就有1000匹,下压力也是翻倍增加。“包括赛车的尺寸、制动性能等都不一样。它不像篮球和足球,从小练的都是一个东西。”马青骅说,每升一级,都对车手的驾驶、反应和体能提出更高要求,F1车手的心肺最后能达到专业马拉松和铁人三项选手级别。
2012年,当马青骅接近成为一个F1车手时,每天上午进行10公里跑、40公里自行车以及10公里沙滩跑,下午会进行专门针对脖颈、核心、手臂的无氧训练。与竞速不同,车手训练时有氧时的心率要恒定在175~180上下,随起伏而调整。“这是最困难的部分,完全依靠精神上的控制力,不能太兴奋,也不能太平静,这样才能持续地稳定输出,将你的消耗降到最小。”
F1赛车更是一台高科技的作品,方向盘有35个操作键,复杂程度像是一个高级的游戏手柄,组成一台赛车的元件更是有20万个。车手要了解车辆的机械工程原理、电子软件配置、空气动力学等等。马青骅在欧洲征战时,专门去英国拉夫堡大学机械工程系学习进修。“理论知识只是做一个参考,作为车手你要根据经验和直觉去感受赛车,跟工程师技师沟通和调教,而这些都是在短时间内做出的。”马青骅着重强调,赛车手是“苦”不出来的,“赛车过程中的变量太多了,在赛道上,你的判断和反应更是在电光火石之间的。
赛车手更是要用巨额资金“喂”出来的。F1赛车狂飙的代价,是建立在无底洞般的投入之中。这是世界上最烧钱的运动,F1车队由一个数百人的研发与后勤团队构成,每年投入超1亿美元是基本,冠军车队更高达4~5亿美元。很多时候,广告赞助商无法覆盖这些高额的支出,车队要靠着母公司或老板个人输血支撑。

F1是全世界最烧钱的运动,一辆赛车造价通常在1000万欧元以上(图 | 视觉中国

巨额的成本决定了极低的容错率。这种情况下,车队很少自掏腰包培养车手。叶飞说,在全球范围内,车手目前都是个体养成的,要先自己出钱去培养自己。一个典型例子是韩寒,在成为职业赛车手之初,他每年要花费近百万元练车。当年他成名后所赚取的稿费,几乎全部投入到赛车中,“F1有一套自己固有的一套车手晋升体系,从F4到F1每往上一级,都需要个人付出更多的努力甚至是财力。”中国车手程丛夫曾是第一个接近F1的人。当年有人问他,这些年为了学车家里一共花费多少?程丛夫竖起了一个手指,“1个亿”。

前F1掌门人伯尼被誉为F1商业之父,他让这项赛事变成了全世界最烧钱的围场

当车手花费巨资,从F4爬升,站在F1的门口之时,还要拿到一张代表能力证明的入场券:国际汽联认证颁发的超级驾照,他们要在三年里通过各种赛事,累积满40分。“超级驾照只是一个入场券,有机会拿超级驾照的人肯定不止20个人,但最后能拿到席位的就20个人。”周冠宇说。
这一面面竖起的高墙,让F1圈内被称作“围场”(Paddock)——原指赛车在比赛前后调试和停放的区域,此后被粉丝用来影射F1的高门槛和内部生态。“围场就是把这部分人围起来,其他人无法进来,大家来看他们的表演。”叶飞说,这本质上是一场高级的秀。
围场的中心在欧洲。这是全球汽车工业最发达的地方,拥有别处没有的、标准化的职业车手培训体系。在那里,天才车手不会因财力被埋没,车企和赞助商会承担起天价的培养费。比如,汉密尔顿的家境本不富裕,父亲为了他练车一度要打三份零工。好在13岁那年,他的天赋被迈凯轮车队看见,能在其支持下参赛,最后成长为世界冠军。

F1在2022赛季将迎来1.4亿美元“预算帽”,这一举措被认为有利于中小车队发展(图 | 视觉中国

欧洲墙

周冠宇是在2012年做出决定要到欧洲去的,当时他13岁。“那里的环境起步早,平均水平非常高,如果我能在那里学习赛车,脱颖而出,那么梦想成真的的机会就很大。”英国是周冠宇的第一站。这个国家一共培养了164名F1正式车手,拿下20座年度车手冠军奖杯。2011年,周冠宇和家人飞抵谢菲尔德,一边求学一边练车。
语言与环境是陌生的,竞争比想象中要激烈。第一次在英国比赛,在中国荣誉加身的周冠宇沮丧地发现,他只能在同龄人中拿十几名。“国外一场比赛有三四十人,竞争非常激烈,可能0.1秒就是第一和第十的差距。当然孤独感也挺多,因为赛场上没有其他的中国人,所以一开始会被欺负。”周冠宇说,“我没有选择,只能适应。也没有任何的指路人,我只能靠自己摸索。”
他一边恶补英语,一边加紧练车,每有机会就去试。2012年,马青骅在英国银石赛道获得试车F1的机会,周冠宇在场边观摩了全程。第二年,周冠宇从最初的10名开外开始频繁登上领奖台,获得Rotax Max英国卡丁车锦标赛和欧洲挑战赛年度双料冠军,成为目前唯一在欧洲卡丁车体系中拿到年度冠军的中国车手。

2014年,法拉利车手学院向他伸来橄榄枝。作为F1史上唯一参加了所有比赛的知名车队,法拉利在围场内外赫赫有名,也是舒马赫的巅峰岁月所在。法拉利车手学院成立于2009年,常年只保留4个席位。在这里,周冠宇独自求学,系统性地接受方程式训练,开始参加低级别的F4方程式比赛。“从卡丁车到方程式,是一个很大的跳跃,要求一下子变高许多。”周冠宇说。车队为他推出了针对性培养计划,有意识地训练他的体能、脖子、臂力和颈椎以及有关方程式赛车的机械理论知识。
首个F4赛季,周冠宇就拿下FIA意大利F4锦标赛亚军,是前三名中唯一的新秀,并在2016年晋升至欧洲F3比赛。这时,中国车迷们开始留意到这位中国“独苗”。次年F3首战,他在第一站就登上领奖台,听到国歌奏响。然而那之后,他成绩开始下滑,全年只有两次登台,排第13名。2017年,他转会至与法拉利学院关系密切的F3王牌车队Prema-德利赛队,登台次数虽有增加,年度排名却只在第八。
走到这里,周冠宇的升级之路仿佛撞上了一堵高墙——这样的例子并不鲜见。法拉利车手学院成立十余年来,共有22名车手在此接受训练,但只有5人最终进入F1。
对欧洲赛场的残酷竞争,叶飞体会颇深。周冠宇在F3赛场厮杀时,叶飞已从《F1速报》离职,转型创立卓飞体育,做卡丁车俱乐部和赛事运营。叶飞想从赛车最基础的产业链做起,一步步延伸,做中国年轻车手的培训与经纪业务,必要可送至海外培养,帮他们摸索一条标准化、体系化的成长路径。
2014年后,又有一位上海少年在国内卡丁车赛场展露峥嵘。这位少年比周冠宇小两岁,6岁接触卡丁车,拿下国内多个年度冠军、打破数条赛道纪录,在亚洲卡丁车比赛中无人能敌。一个完美的卡丁车生涯后,少年也决定去英国学车,在赛车圈具有一定资源的叶飞成了引路人。
“当时本来是蛮有信心的,因为他在亚洲范围都是属于很出挑的一个。”叶飞带着少年去了英国,与当地车队签约,出征英国F4锦标赛。但在英伦的赛道上,中国少年的成绩泯然众人,连吃败仗。“我们觉得他能力很强,到了那边发现能力差得有点多。”叶飞说,主要的差距在经验。同龄的对手论天赋不一定更好,却胜在更有比赛经验——参加F4之前,中国的孩子只跑过卡丁车,而英国却有包括房车在内的诸多青少年赛事,选手们从小就在各种比赛中摸爬滚打。叶飞在英国看到,不论比赛的规模与等级,一到周末,英国的家长们就在赛场外扎个帐篷,带着孩子一比就是两三天,场内外可见赞助商广告与各大车队的星探。“看着就像过节一样”,那种赛车的氛围,让叶飞心生羡慕。
赛车是欧洲人主导的运动,东方人内敛的性格和语言天堑,更让融入难上加难。“方程式赛车涉及的机械和理论知识非常多,特别需要沟通,而这种沟通几乎是决定性的。”随着时间推移,少年的比赛成绩没有起色,工程师也变得着急,会问少年赛车哪里需要调整,但少年语言不通,加之人生地不熟、成绩落差大,他心情低沉,“久而久之就陷入一个恶性循环,越来越糟,到后来车队的人也不愿意和你沟通了。”叶飞说。不久后,少年选择回国,结束了自己短暂的留洋生涯。

F1资深媒体人、前《F1速报》主编叶飞(金海 摄)

对于在F3征战的周冠宇来说,挑战甚至更加艰巨。他在车队的队友,是“车王”迈克尔·舒马赫的儿子米克·舒马赫。他与周冠宇同龄,两位十几岁的孩子,生日只差了两月,经常被放在一起比较。
“赛车很复杂,即使是同一支车队的两台赛车也很难完全一样,但资源又是有限的。那应该怎么分配?舒马赫这个姓氏,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曝光和财富,所以毫无疑问,车队肯定会在资源上对小舒马赫进行倾斜。”叶飞说。
两人的竞争最终在2018年的F2赛季白热化。当季欧洲F3比赛中,周冠宇开赛即夺冠,半程结束后领先小舒马赫30多分。但下半程的比利时站中,周冠宇正赛杆位发车,在比赛中与小舒马赫发生碰撞而退赛,而小舒马赫却成了该站冠军。赛后,一向沉默的周冠宇在社交媒体上罕见发怒,发微博怒指小舒马赫。微博虽很快被他删除,但已被车队知晓,法拉利车手学院大发雷霆。
那场事故成了两人赛季的分水岭。那次碰撞后,小舒马赫在斯帕赢下个人F3生涯首胜,此后他越跑越快,频频拿奖,在积分榜上从第十蹿至榜首,一举拿下年度冠军;周冠宇则开始滑落,下半赛季站上领奖台的次数寥寥可数,最终以第8名结束了自己第三个F3赛季。
对周冠宇来说,那一年尤其难熬。他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悄悄回国散心,迷茫地思考着着未来的路。

一步之遥

当周冠宇在F3遭遇高墙,国际汽联对方程式的金字塔体系做了进一步修正。过去,曾有一些天才车手能从F3直接跳级进入F1,但赛制改变后,参加F2几乎成了进入F1的必经之途。
失意的2018赛季结束后,周冠宇结束了与法拉利学院的合同。2019年1月,他转投雷诺运动学院(后更名为Alpine学院),成为其门下青训车手。到这里,他的目标很清晰而明确:参加更高级的F2比赛,为F1做最后冲刺。
变革后的F2更加激烈,它像是F1练习生的选秀大会,年度冠军将不被允许再次参赛。赛程设置上,F2几乎和F1一致,通常作为F1的垫场赛被安排在同一周末。这些年轻车手的表现,能实时被F1围场内的大佬与赞助商看见。“F2的竞争格局可能是世界赛车中最高的之一,有很多很有天赋车手在这里倒下了,就像大浪淘沙一样,是F1的试金石。”潘湧湧说。2018、2019赛季F2年度前三车手,都在次年的F1比赛中找到了席位。

潘湧湧如今负责上海国际赛车场和赛事的营销工作,他曾是前世界拉力锦标赛车队总经理,韩寒是其队中车手(金海 摄)

2019年,周冠宇第一次征战F2。他首秀惊艳,在第二回合冲刺赛中第十起步,一路连续超越包括小舒马赫在内的选手,第四完赛,排新秀第一,赛后有媒体称这是周冠宇对小舒马赫的“复仇”。那一年他获年度第七,展现出极好的稳定性,并在赛季末的评选中力压小舒马赫,获年度最佳新人。“他最大的特点就是稳定,这跟他的性格和气质有关。”马青骅说。
当周冠宇在F2初露头角之际,中国观众对F1赛车的热情也在复苏。随着社交媒体和中国汽车行业的发展,人们重新关注起F1,也留意到了这个在外征战的中国小伙。2019年4月,F1大奖赛1000站落户上海,票房爆棚,周冠宇作为雷诺试车手,首次将F1赛车开上了上海的街道。他在新天地漂移画圈,轮胎冒起白烟和焦味,让现场高声欢呼。“当我摘下头盔,所有的观众从主看台或者围场外都在大喊我名字的时候,真的感觉很开心。这么多的人来支持你,当时就感受到了F1可以带来的激情和魅力。”周冠宇后来回忆。
2020赛季,周冠宇将年度前三定为目标,准备大展身手冲击F1。第一场奥地利站,他杆位发车,领跑全场,但在最后十圈时,赛车突然出现引擎故障,他不得不在遗憾中退赛。“积分一下子从满分变成了0分,让我有点不能接受,一下子消化不了。”周冠宇回忆。
这场比赛像是他整个赛季的缩影。2020年,他多次因赛车故障而退赛,或者无辜卷入比赛事故,赛季过半后排积分榜中流。这是赛车作为复杂仪器的偶然,也是这项运动的魅力所在——有时候,运气会主导成绩。马青骅说,“一个螺丝钉可能会决定一场比赛,甚至是一个车手的命运,这不是开玩笑。”
“有很多我自己不可掌握的因素,成绩没那么理想,但别人只看成绩,不会管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对我来说打击挺大。”周冠宇对本刊记者说,那是他职业生涯最艰难的时刻之一。当时,外界已有声音将他视作是“最接近F1的中国人”,他深感压力重重。“虽然外界那么说,但我自己知道即使看起来很近,但差一步也差得很远。”那时候,他开始频繁光顾健身房,学会用打拳的方式来消解压力。
直到赛季后半段,赛车随着比赛深入渐入佳境,周冠宇终于可以跑出最佳状态。在第十站俄罗斯索契站,周冠宇收获首个F2分站冠军,五星红旗第一次在F2赛场升起。周冠宇说,那场胜利是一次“巨大的释放”,国旗飘扬让他觉得骄傲,“F1围场中的人都可以听到和看到”。赛季末他名列第六,但他知道自己远不止第六。最后四场比赛,他取得三次前五,状态正佳。

那时候,周冠宇21岁,处在一个标准的F1新秀年龄,他决定再战一年,将2021年当做最后一搏,“最重要的是不留遗憾”。开赛前,他回到亚洲参加了亚洲F3比赛获得冠军,累积起可观的超级驾照积分,这彰显了他的决心。“当时我们看了就知道,他是打算一定要进F1了。”叶飞说。
2021年3月,新赛季首战巴林,周冠宇展现出绝佳状态。他排位赛中再获杆位,联想到去年首战杆位发车最后退赛的遗憾,他这一次改变策略,主动选择用硬胎起步、比赛中再换软胎乘胜追击。“这是一个反策略,因为F2一般前几排发车都是软胎,但我想赌一把。”周冠宇说。比赛后期,他的策略展现了极强竞争力,在还剩四圈时一路从第三超越对手到第二,然后在一次前三名的缠斗中脱颖而出,第一个冲过终点。
这是他F2生涯的第一个正赛冠军。冲过终点后,他对着车载无线电话大喊:“好样的,谢谢兄弟们!”他爬出赛车后,挥舞双臂庆祝。领奖台上,即将开幕的F1正赛的红色LOGO醒目而耀眼。韩寒得知消息后,专门发了微博感慨,称这场比赛的成绩完全值得一个热搜。“了解赛车的朋友都会知道这有多不容易,(这是)中国车手最高光的时刻之一,他也一定会创造更多这样的时刻。”

2021赛季,周冠宇(右)在F2锦标赛中排名年度前三,获得三个分站冠军,这个成绩最终让他正式跨入F1(图 | 视觉中国)

次站摩纳哥,周冠宇再接再厉。摩纳哥站是F1的经典大奖赛,赛道由街道改建而来,以超车困难、事故频发闻名。周冠宇在第一轮冲刺赛中拿下冠军,在正赛中刷下最快单圈纪录。前两站结束,他在车手总积分榜上名列第一。看到周冠宇有如此成绩,潘湧湧当时就觉得,或许中国F1第一人就要诞生了。“能在摩纳哥完整完赛、不发生碰撞已经很不容易了,还要拿冠军那就更不容易,说明你的技术、对赛车的理解,都已经接近成熟了。只要在这里能赢得胜利,你会发现很多车手的心气就是这么一步步提起来的。”潘湧湧说。
“客观条件上,作为车手我们可以做很多准备。但关键时刻,还是需要临门一脚的运气和抗压力。”曾经历遗憾的马青骅对本刊记者说,在一个狭窄的金字塔中,车手不光综合素质要过硬,还要“踩对节奏”,在关键比赛中顶住压力,拿出相应成绩。“要正好集中在那一点的时候,你刚好能拿到好名次,周冠宇就做到了。”
整个赛季,周冠宇的积分都稳定在前三,一共拿下三个分站冠军,是F2总冠军的有力争夺者。这让他开始受到F1围场关注。7月,F2激战正酣之际,他驾驶着Alpine车队的赛车上演F1首秀,完成了一小时练习赛。那之后,围场的人开始频繁谈论他。
F1阿尔法罗密欧车队开始接洽周冠宇团队。由于其车手、前世界冠军莱科宁将在赛季末退役,车队将更换车手,最终在11月敲定了周冠宇。领队弗雷德里克·瓦塞尔在回应媒体时,称赞了周冠宇在过去一个赛季的表现,“他是一位极具天赋的车手。这一点从他在F2锦标赛中的出色表现中便可见一斑。我们期待他能在F1赛事中继续发挥自身的无限潜能。”2022赛季中,他与博塔斯搭档出征F1,后者是七冠王刘易斯·汉密尔顿多年的队友。

后继何人

3月21日,当周冠宇斩下首个积分时,他感慨着说,拿到积分不仅是完成梦想,更重大的意义是在于对自己的肯定。“去年冬天,在我官宣的时候有太多的(质疑)声音,但我自己觉得我自己是应该在F1的大家庭中的。今天,我做到了。”
事实上,在周冠宇的最后一个F2赛季,有关他将“带资进组”参加F1的消息从未停歇,有传言他将带着一份3000万美元的赞助而来。对此,周冠宇团队和车队都并未回应透露,称他们将专注比赛。
不过毋庸讳言的是,从周冠宇远赴欧洲,从F4一路升级到F1,在金钱上的投入是巨大的。叶飞估计,F3花费大概是1500万人民币/年,“实际上1000万就够了,但你要出成绩,就要把很多资源都往上堆,要好的技师团队、好的教练、甚至还要请合适的车手来做队友。F2的花费大概也要2000万人民币/年,这样算下来,六年花费超过一亿人民币,真的不是开玩笑。”
只是,大概没有人会想到,周冠宇首秀如此出色,第一个积分来得如此之快。阿尔法·罗密欧队在F1围场中并不耀眼。2021赛季其车手最高获第八名,车队只拿到13分,在10支车队排名第9。1月份接受本刊采访时,周冠宇还务实地说,自己新赛季的目标就是获得积分。“首先还是作为车手的能力,这个周冠宇绝对是有。在此之上,金钱只是一个附加值。”马青骅说。

2022年初,周冠宇在F1阿尔法·罗密欧车队中做测试,为新赛季做准备(图 | 视觉中国

“我们持谨慎乐观地态度。”叶飞说,在涉足F1媒体和行业的这些年,他曾见过了太多车手昙花一现,在F1待上一年就悄然离场。“如果新赛季他能坚持下去,争取到有第二年、第三年的机会,那就说明他真正地入门了。”叶飞说,F1车手带赞助参赛很正常,传奇如阿亚顿·塞纳、迈克尔·舒马赫在最初进入F1时,也是“付费车手”,关键是后续的持续表现。
这不仅关乎这位中国车手在F1中的长久位置,也关乎他对国内赛车运动的意义。赛车在中国仍是一门小众运动,并未形成文化。在周冠宇身后,欧洲方程式体系内再难觅中国身影。“未来15~20年里,我们将无法看到下一位中国车手出现在方程式赛事的舞台。”签下周冠宇之前,瓦塞尔曾表示。由于在金字塔体系中看不到其他显赫的中国选手,他很容易下这个定论。周冠宇之后,中国车手叶一飞、孙越扬等曾在欧洲征战过,但并未坚持下来。而叶飞曾带着远赴英伦的那个少年,也转战到拉力赛领域。“我们是走过这条路的,所以知道这条路到底有多难,也知道周冠宇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个案。”叶飞说。
好在,国内目前参与赛车的运动人数在变多,其中不乏一些想往专业领域走的家庭。在官宣当晚的连麦中,CKC中国卡丁车锦标赛赛事总监王笑透露,如今卡丁车的环境比十年前好多了,“那几年的车总共也就是10~20台,经过十几年发展,现在活跃各大卡丁车赛场的7~15岁的小朋友,估计差不多100人左右,能很系统地进行训练和参赛。等到他们十几岁的开上F4的时候,就能清晰地看到能不能往上走。”
这笔花销并不低,门槛高于高尔夫和马术。一辆一台卡丁车价格约在6万左右,一套轮胎1500元,最多跑个100~200公里,“你要出成绩就得不断练、不断换轮胎,耗材很多,一年最少也是20~30万。”叶飞说,这背后是中国汽车工业的发展以及生活水平的提升,越来越多的家长愿意把孩子送到赛车场,哪怕仅仅是作为一个爱好。
那些没能开上F1的中国车手,也没有就此沉寂,继续在其他赛道驰骋。马青骅在遗憾之后,转战房车、拉力、电动方程式比赛。2014年,他在世界房车锦标赛俄罗斯站上,拿到第二回合的冠军,成为第一个在国际汽联锦标赛中夺冠的中国人——F1之外,国际汽联还有五大世界锦标赛。“F1并不是赛车的全部,只是赛车的一种。”马青骅说。
如今,马青骅仍是一名转战各大赛场的职业车手,他还接过了父亲的卡丁车俱乐部。俱乐部搬到了徐汇滨江,从室外变成了室内。马青骅说,这两年,他明显感到来俱乐部开卡丁车的人数变多了,无论是成人还是小孩。同样的场景也在上海国际赛车上演,每逢周末,都有很多家庭从市区驱车来这里的卡丁车场训练。孩子们穿上赛车服、带上头盔,一脚油门下去,赛车场引擎轰鸣。

上海国际赛车场之外的卡丁车场,近几年来此练车的国人多了起来

相比之下,不远处的上海国际赛车场稍显冷清。因为疫情,F1上海站已连续两年没有举办。纵使在2022赛季,F1将迎来历史最多的23站,但仍然没有上海站。在周冠宇的F1新秀年,他将无法在祖国大地上踩下油门,无缘听到来自中国观众的欢呼。
他将再次孤独地驶入一个全新的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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