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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超九成死亡病例 >60 岁,老年人打疫苗难在哪?

上海超九成死亡病例 >60 岁,老年人打疫苗难在哪?

86 岁老人独自在家照顾同龄瘫痪妻子,社区网格员楼莹给他打了很多次电话又上门了 3 次劝其接种新冠疫苗。老人一直以「基础疾病多、下次吧」拒绝。

直到当地真的出现疫情,老人的态度才有所松动。楼莹帮老人找好了社工照顾其妻子,再接送他去到医院。

劝老人打疫苗、被拒、反复劝说,这样的事情已是楼莹工作中的常态。而县级三甲医院的护士李楚却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要去「拉人头」。

李楚曾在接种点工作,面对划定的接种率,她不仅要随时改变自己的工作时间去做好配合,「规定了 300 个人,结果好多人都没来,我们接种的工作就会延期好几天,甚至可能每天要等到晚上 12 点」。

 

当人数不达标的时候,李楚还在私聊和微信群收到了「让医护人员再努力一下」的通知。

 

「现在很多医护被拉去支援方舱、去做核酸,留下三分之一的人还要维持正常的就医。我们真的已经很累了。」谈到增加的任务,她感叹道。 

截止 3 月 17 日,全国仍有 5200 万老人没有完成全程接种。数据背后,基层工作人员、医务人员、老人各自都有着困惑和困难。

两头挨骂的工作人员
 
楼莹在工作中不停收到新的老年人新冠疫苗接种率的要求。这意味着新的冲刺又要开始,她要对原来的情况进行再一次的梳理和摸排,有一次 2 天打了 1000 多个电话核实。
 
在建立已接种、未接种及原因等详细信息的清册以后,便是动员工作。楼莹把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了,免费、送礼物、发海报宣传、接送……而随着积极性高的老年人完成了接种,压在她身上的任务变得越来越艰难。挨家挨户、反复上门面对面沟通几乎成为现在工作必须的要求,她自嘲逐渐练出了「厚脸皮和三寸不烂之舌」。
 
在劝说的策略上,楼莹为了打消老年人心里的疑惑,会尽量记录下身边的事例,「我们先发动 60~70 岁的老年人打疫苗,再用这一批老人的情况或是身边有基础疾病的亲人接种疫苗后没有不良反应的例子去说服他们。我们会拍照记录一些 90 岁老人、瘫痪老人打疫苗的场景,然后拿出来举例说这些人也在主动要求接种。」
 
但正面的说理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有时候楼莹需要用上一点小手段,「会夸张一点说没有疫苗接种记录证明,会去不了外地看孩子,上不了医院看病」。
驻村干部周晨要劝说的很多是独自留在农村的老年人。与在城区单打独斗的楼莹不同,农村里往往动用当地颇有威望的人员,经常可以看到的是村书记带头,带着网格员、村民代表等人组成队伍一齐上阵去老人家。

除此之外,因为所处山区,离接种点有接近 30 分钟车程,周晨需要开车运送老人,「一次为了把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送到接种点,车上还要配置一个护工和两个男人帮忙转运」。

图源:视觉中国

周晨经常遇到的情形是:无法充分理解的老人或其家庭在他们动员时搪塞甚至叱骂,「一个老人到了以后看了打针的场景可能比较害怕,血压飙到 140,他的女儿就觉得我们工作太简单粗暴了,是我们强行把他骗到了接种点」。

还有一部分的压力来自上级部门。老人的不理解之外,没有完成任务的楼莹还会被领导批评,「两头挨骂已经习惯了,最不想发生的是考核的时候被扣分、扣钱」。彼时她的工资到手两千刚出头。
为了完成接种率,楼莹已经连续几个周末都在加班,「能找的人我们都已经找过好几轮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再上门劝劝吧」。而这部分还需要被劝劝的老年人,心中有哪些顾虑难以被消除?                           
 
犹豫的老年人:联想、误解、基础病
中国疾控中心免疫规划首席专家王华庆近期介绍「从目前监测的结果分析来看,60 岁以上的老年人不良反应发生率低于其他年龄段」。但与之相对应的现实却是扎根在老年人心里的疫苗犹豫。 
「有人打了这个疫苗死了,你是不是要害我」,一位老人在拒绝周晨时质问的一句话让他很无奈。
一些报道着重呈现「接种疫苗后死亡」的事件,而不重视对原因的解释,这样的信息被删减通过社交媒体、家族群、闲聊等渠道扩大效应,加重老年人对疫苗的误解和恐惧。来自香港大学的研究论文中的访谈,多位老人提到在接收到这类消息后会在心里模拟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对疫苗的恐慌在村里常常形成严密的闭环,「村里的老人平时没事干就喜欢聚在一起聊聊天,你一句我一句用不了多久,全村都会传遍这个疫苗不安全」。
图源:微信标题截图
 
李楚的医院如往常一样收治有基础病的老年人住院检查,不同的是现在很多老年人和家属对她说「我们不舒服都是由疫苗引起的」。
 
李楚能给的答案是模棱两可的,「医生会跟他解释说这不一定是因为疫苗」。但想得到更为确定的答案,医生只是复杂系统里的一环,老年人还需要经历「不良反应检测」申报的流程。「我们会让老年人回当地接种点去汇报,再由该地上报给疾控,由疾控再做调查」。老年人是否会去汇报,疾控如何再对老年人做沟通,李楚也不清楚。
 
很多老人依旧停留在「对疫苗副作用的联想」之中,认为只要有基础病都还是不要打疫苗比较好。

暨南大学老年免疫研究所陈国兵教授表示「老年人本身处在一个衰弱多病共病的情况,可能会比较敏感,对自己身体的异常更加在意、更容易联想」。
病毒学专家常荣山建议「打新冠疫苗前,老年朋友也需要留意,什么是心因性反应,什么是疫苗偶合反应,知己知彼,有的放矢」。
 
很多老年人对于疫苗的误解是期待可以彻底防止感染,错误的认知还包括对「疫苗打进去真的没有害吗」的高度怀疑。对此,周晨表示上门沟通的时机很重要,「香港疫情的时候听说很多老年人没有接种疫苗、很容易得病,一些老年人才会配合我们的工作」。
 
一些老人会推辞自己的活动范围小,不容易感染新冠。常荣山表示「过去 2 年里常住人口 1000 万及以上的城市,都发生过大大小小的疫情,60 岁以上老年人的占比也高,比如上海杨浦区老年人占比达到了 30% 以上。四个月内,老人接种率低于七成的还不少。在这样的大城市里,未来存在着疫情的风险。
 
陈国兵指出「65~75 岁的老人,我们称之为『活力老人』。想要出去跳广场舞、去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实际上都有潜在的新冠感染风险,所以对这部分人群尤其要接种疫苗做好保障。」
 
图源:视觉中国 
老年人需要如何建立正确的认知、如何对风险进行评估?「缺乏来自医生足够的决策支持」是老年人疫苗犹豫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1]。而站在医护的视角,为老年人接种疫苗提供建议这件事是存在风险的。
 
为难的医护:「晕倒一个算谁的」
 
在社区医院防保科工作的刘芳的顾虑是「一些老人如果很害怕,打完针以后可能会有心理暗示,觉得哪里都不舒服,然后来闹事」。
 
她的经验表明虽然结果取决于「医院的处理能力,还有家属闹的程度,但一般都会让医务人员去道歉」。所以当遇上紧张、反复询问的老人,她通常会劝他们这次先别打了。
 
目前,刘芳在工作中并不主动触达老年人,「我们区的接种率已经完成,所以去养老院这些地方大规模接种也不是特别有必要了,毕竟如果晕倒一个你说算谁的」。
 
这样的情况中,刘芳等一众医务人员还在等待一个清晰的责任界定规则的运行来创造一个更安心的工作环境,「我们在工作中也需要保护,而不是每天只有任务和压力不断压到我们身上」。

图源:视觉中国
 
在面对老年人的咨询时,一些情况会让医生选择更为谨慎的态度。
 
疫苗定点医院的医生王润泽在遇上老年人咨询时,经常碰上新冠疫苗接种指南没有明确回答的问题,他举例「如果一周之前血压很高,现在降下来了,7 天的时间算『控制稳定』吗?」。虽然所在地根据以往的经验发布了比较标准和详细的禁忌症内容,但现实中仍有需要他加入主观判断的情况,这时候不能接种证明他尽量都开了。
 
另一方面,老年人首选的咨询对象并不一定是定点医院里的医生。刘芳常收到来自长辈的询问,「他们可能更信任我,觉得我能给出更详细的建议」。实际情况是刘芳也有很多的不确定,而作为亲戚的身份,她也不会轻易下结论。
无论是对医生的保护、禁忌症的判断亦或是咨询途径的畅通,「把握不准病情的老人请务必在接种前咨询医生」,这件应是共识的事情在真正的执行上还有很多困难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老年人不愿接种疫苗的限制之一是出行的不便利,为此一些地区推动了上门接种或接送的服务。

对上门接种,李楚讲述了花费的时间成本,「我们这边会派出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除了花费在路上的时间,一个老人接种前检查、接种后留观得花 1 个多小时,一天也打不了多少人。」,以及对安全保障的担忧,「怎么把所有急救设备都带上」。
 
香港疫苗到户接种
图源:香港卫生署
 
3 月 18 日,国家卫健委副主任曾益新表示「接种单位应该安排熟悉老年人身体状况和疾病诊治的医务人员做好医疗保障,在老年人接种前做好健康状况评估,接种后要做好现场观察,尤其是要做好应急抢救的准备工作。」
 
调配人力、完善保障,在推动老年人接种的路上,李楚们还在调整、适应和摸索。
 
 
不仅是数据:推动老年人接种还需要做什么?
 
「接种率」是在推动老年人疫苗接种工作中绕不开的一个词。

在高压的工作环境中,李楚逐渐把它当做一个机械化的任务,「医生自己忙死了,他不会主动去沟通打或者不打,完成了这个率就可以了。」

刘芳处在一线城市,当地社区的老年人比较配合,不需要大肆宣传,接种率早早超过了预期,他们便没有进一步去排查是否还存在可以接种的老年人。而周晨所在村的接种率却迟迟难以提升。

同时,依然有很多老人表示并不相信政府宣布的「疫苗接种与死亡病例无关」[1]

这些因素影响下,老年人接种的推进在艰难推动。截至 4 月 25 日,上海市共有死亡病例 190 例,61~70 岁 16 例、71~80 岁 38 例、81~90 岁 79 例、91~100 岁 46 例、101 岁及以上 1 例。死亡病例中 12 例曾接种过新冠肺炎病毒疫苗,其余均未接种新冠疫苗。

截至目前,上海市 60 岁及以上老年人累计完成新型冠状病毒疫苗全程接种超 360 万人,全程接种率 62%,完成加强免疫接种超 220 万人,加强接种率38%。

2 月底,香港 80 岁以上只有 28% 的人接种了第二针疫苗。老年人死亡率远低于香港的新加坡,这个数据已经达到了 90%。
在第五波疫情中,香港的数据显示超 95% 死亡病例超 60 岁,而接种任何三剂疫苗,死亡风险大幅减少,特别是较年长的年龄组。
图源:香港特区政府

截止 3 月 17 日,全国 60 岁以上老年人中,还有 5200 万没有完成全程接种,其中 80 岁以上完成一剂次接种、全程基础免疫和加强免疫的比例分别是58.8%、50.7% 和 19.7%。

(文中楼莹、刘芳、王润泽、李楚、周晨均为化名)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策划:Y^OH
监制:gyouza

参考资料:
[1].Why do Chinese older adults in Hong Kong delay or
refuse COVID-19 vaccination? A qualitative study
based on Grounded Theory. DOI: https://doi.org/10.21203/rs.3.rs-1569282/v1. Posted Date: April 18th,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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