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激素、切双乳,越来越多年轻人开始后悔变性
她原以为,只有变性才是唯一出路。
撰文 | 刘琦
《看天下》杂志原创出品
在拜登政府力挺跨性别人士的海报上,有一位长相颇为柔美的男孩,“他”叫克洛伊·科尔,是位变性者男性。
来自加利福尼亚的克洛伊今年17岁,回顾其之前的人生,完全可以用跌宕起伏形容。12岁时,克洛伊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是男生,13岁时将这个想法告诉了父母。14岁,她开始服用青春期阻滞剂并定期注射睾丸素,两年后,接受了双乳摘除手术。从女生转变为男生,克洛伊只用了五年时间。
然而,摘除双乳后不到一年,她后悔 了。
克洛伊现在是“逆变性者”群体的领袖人物之一。逆变性者,就是指那些在接受变性治疗或手术后,反悔了的人。如今,随着变性者人数的迅速上升,后悔的人也越来越多,逆变性者群体在世界多地呈现出日益壮大的趋势。
英国《每日电讯报》援引相关部门数据称,2009年至2019年间,英国接受性别过渡治疗的男性人数增长了1000%,这一增幅在女性中更为突出,达到了4400%。
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法学院的一项调查则揭示,美国年轻人对于变性似乎格外热衷。研究人员发现,尽管18至24岁青少年只占全国总人口的11%,但该年龄段的变性者人数却占据了全国变性者总人数的24%。
青春期是一个人身心发育极不稳定的阶段,这也大概解释了为什么越来越多未成年变性者后悔做了当初的决定。等他们发现自己其实认同天生的生理性别时,往往为时过晚,多年的激素治疗和器官改造手术已经造成不可逆转的改变。
“我想让大家听到我的声音。”克洛伊向多家媒体强调,“我不想让历史重演,不想让自己的遭遇发生在其他孩子身上。”
美国一对双胞胎姐妹共同接受变性手术,变成了兄弟。(@视觉中国 图)
被加速的进程
欧美国家的年轻人改变性别,越来越容易了。这主要归功于一种名为“性别肯定治疗”(gender affirming care)的服务。
性别肯定治疗是一种应对性别焦虑的手段,在这个过程中,医护人员会帮助患者探寻心中的“真我”。在英、美等西方国家,由于社会风气相对开放,哪怕对方是未成年人,医护人员也会鼓励患者勇敢做自己。
哥伦比亚大学医学中心性别认同项目主任梅丽娜·瓦尔德,曾向CNN介绍未成年人接受性别肯定治疗的大致过程。
这个过程通常始于一通电话。初步采集相关信息后,工作人员将大致判定孩子正处于身心发育的哪个阶段。接下来就是线下沟通,医生需要弄清患者的性别观、性别焦虑史等。
如果医生认为有必要,未成年患者就会进入到治疗阶段。这个阶段中,医生会建议患者使用符合心理性别的名字,并穿着对立性别的服装。据称,这些措施可以帮助他们在将来自信地、以一种舒适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如果上述手段还不能减缓患者的性别焦虑,医生便会求助于青春期阻滞剂、睾丸素、雌激素等药物。对于更进一步的手术,梅丽娜表示会慎重使用,“就算他们非要做,一般也要等到成年后。”
美国计划生育联合会,该机构在部分州可以为来访者提供性别肯定治疗。(@视觉中国 图)
只是,现实生活中,不是所有医生都能严格执行性别肯定治疗的标准流程。
克洛伊就表示,自己在整个变性过程中,总有种被医生推着走的感觉——从服用青春期阻滞剂到切除双乳,仅用了两年时间。她遇到的唯一阻碍,就是13岁时见的一位内分泌医生。那时,医生只同意为她开阻滞剂,死活都不同意克洛伊使用睾丸素。
“因为所有医护人员都践行性别肯定治疗原则,所以整个变性过程中,并没有什么‘监管人’。”克洛伊向《纽约邮报》表示,当时所有人都支持她变性,以至于让她以为,只有变性才是唯一出路。
来自俄亥俄州的海伦娜·克施纳也有类似感受。
15岁那年,海伦娜产生了想做男生的冲动,她的父母对此极力反对。但学校里的咨询师却一直鼓励她,还为她介绍了一位校心理治疗师。那位治疗师更激进,不仅对海伦娜宣讲了压抑内心的后果(会导致自杀等),还称她的父母是“恐跨性别者人士”。
“我当时在学校里有一堆问题,学习上的,心理健康上的,但没有得到过帮助。可当我说自己是跨性别者后,所有援手瞬间都伸过来了。”海伦娜回忆道。
由于父母反对,未成年的海伦娜并未接受任何形式的性别肯定治疗,但她一直没有放弃成为男生的想法。2017年18岁生日一过,海伦娜就独自跑到一家位于芝加哥的“性别诊所”,为自己圆梦。
伊利诺伊州也践行性别肯定治疗原则,所以一切进展得十分顺利。护士本来给海伦娜每周25毫克标准计量的睾丸素,但在她的要求下,最后轻易开出了每周100毫克的计量。除了这名护士和一位十分热心的志愿者,整个过程中,海伦娜没有见到任何医生。
美国布朗大学行为社会科学前教授丽莎·利特曼的一项调查显示,在接受访问的逆变性者中,55%都认为当初的医疗评估不充分。
“将一切不幸归咎于生错性别”
越来越多专家担忧,很多接受性别肯定治疗的未成年人,没有进行过系统性的心理健康评估。心理学家艾丽卡·安德森就是这一观点的拥护者。
艾丽卡也是一名变性者女性,过去30年里,她陪伴几百名年轻人完成了性别转变。艾丽卡支持一种严格遵循特定程序,耗时可达多年之久的变性过程,并指出现在很多医生对激素和手术的使用过于轻 率。
“逆变性者人数激增反映出一个问题,那就是未成年人的变性过程有些过于顺利。” 艾丽卡认为,不少医生已经习惯于依赖药物治疗性别焦虑,从而忽略了患者身上更深层次的心理问题。
对此,海伦娜和克洛伊表示认同。
纪录片《后悔的“她们”》
海伦娜小时候是个性格孤僻的孩子,在学校没什么朋友,处于被孤立的状态。她开始渐渐沉迷于网络。在社交平台Tumblr上,她第一次接触到跨性别者群组,并在那里受到了现实生活中没有体会过的欢迎。那种感觉,让14岁的海伦娜着迷,以至于演变成了某种归属感。
“那些群组十分热衷揭发‘社会不公’,有很多针对顺性别者、异性恋者和白人女孩的负面评论。对那些评论,我真的很当回事。”回望过去,海伦娜认为这段经历和后来的变性决定息息相关,因为在那之前,她从未怀疑过自己是女孩。
“实际上,我的性别焦虑和整体的抑郁问题紧密相连。但那时候,我将一切不幸都归咎于生错了性别,并天真地以为只要变了性,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海伦娜说。
克洛伊也有类似的心路历程。11岁时,她开始在Instagram上接触LGBT内容,发现很多变性者收获了无数的支持和赞扬。这在某种程度上让克洛伊感到羡慕,因为现实生活里,她同样没有太多朋友。
回头来看,克洛伊认为当初的变性决定和容貌焦虑有关。那时,她觉得自己很丑,于是开始思考,作为女孩不够好看,那变成男孩呢?“但其实,我内心深处还是想要变美,但我一直压抑着这个想法。”
当前,越来越多研究表明,八成患有性别焦虑的青少年,都会在未经药物治疗的情况下“断念”,与自己的生理性别和解。这也是为什么艾丽卡和丽莎等专家,极力反对使用不可逆转的手段进行性别肯定治疗。毕竟一旦上了变性的传送带,就很难停下来了。
成为敌人和叛徒
拿到睾丸素后两天,海伦娜开启了大学生涯。不想让父母发现,她还特意将注射激素用的针头及针管藏在行李箱夹层中。学校里,她将名字改为文森特,每周在寝室自行注射睾丸素。
然而情况并未如她预期的那样发展,不幸也没有因针管里的雄性激素消失。相反,由于激素扰乱了内分泌,外加其本身就有潜在的心理问题,海伦娜开始变得极度易怒。一次,她甚至用锯齿刀割开手腕,在精神病房抢救、休整了一周才出院。
上述状态持续将近一年半,海伦娜终于鼓起勇气思考那个一直不敢想的问题,“也许,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海伦娜的室友也是变性后的男性(后来同样成为了逆变性者),在两人即将年满20岁时,做了一支影片庆祝她们的友谊。视频中,她和室友在过去一年半中拍的合影依次展现。这本应该是一个开心的瞬间,是庆祝两位女孩终于摆脱女性躯体的仪式,但海伦娜却笑不出来。
随着时间推移,照片中的海伦娜确实越来越像男孩,但与此同时,她的脸也越来越沮丧。2018年,她决定不做男生了。
克洛伊的“顿悟时刻”是因为一群猴子。
“卡戴珊变性老爸”凯特琳整容后不敢笑 V字领秀锁骨露皱纹显老态。(@视觉中国 图)
切除乳房后几个月,克洛伊回到学校上课。当时,老师正在讲解心理学家哈里·哈洛有关恒河猴的实验。实验中,研究人员将刚出生的婴猴与母亲强行分开,然后给婴猴提供了一只布制的“玩偶妈妈”和一个钢丝材质、胸前挂着奶瓶的“金刚妈妈”。
那个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克洛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母乳喂养孩子了,甚至不知道接受那么久的激素治疗后,是否还能拥有生育能力。她痴痴地看着天花板,过去五年的点滴如幻灯片一样铺展在眼前,梦般不真实。“是的,有些东西再也没有机会了。”她告诉自己。
不到一年后,2020年夏天,克洛伊决定自己还是想做女孩。2021年5月,她停止施打睾丸素。但重新留起长发、穿上裙子的她又遇到了新压力。朋友告诉克洛伊,因为成为逆变性者,她现在是学校LGBT群体眼中的敌人、叛徒。
对于逆变性者,尽管经历了绝望和无助,好在再次成功扭转了心理性别。但激素和手术带来的影响,没那么容易摆脱。
多项实验证实,性别肯定治疗中使用的部分方法有副作用:青春期阻滞剂会影响骨密度;睾丸素和雌激素可能导致高胆固醇、心血管疾病、糖尿病和不孕不育 等。
对海伦娜来说,药物的副作用是焦虑和狂怒,对克洛伊来说,则是形成了颇具男性气质的下巴轮廓和宽肩膀。克洛伊胸前两道像虫子一样的刀疤,更是时刻提醒着她走过的那段弯路。
点火就着的敏感话题
面对人数激增的逆变性者,一些机构开始做出改变。
今年2月,得克萨斯州州长格雷格·阿伯特就指示州家庭与保护部门,调查那些允许孩子接受性别肯定治疗的家长是否涉嫌虐待。4月,佛罗里达州卫生部也建议禁止向未成年人提供性别肯定治疗。不久前,阿拉巴马州、阿肯色州和亚利桑那州同样将“向未成年人开青春期阻滞剂和性激素药物”视为非法行为。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此表示反对。6月15日,白宫发表声明称,总统拜登将会在立法层面继续支持LGBTQI+群体,“让更多人可以接触到性别肯定治 疗”。
政客的加入,使变性成为又一个“点火就着”的敏感话题,逆变性者也沦为部分性少数群体的攻击对象。一些性少数人士担忧,右翼人士会用逆变性者的个案当作攻击自己的武器——有调查显示,86%的变性者其实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纪录片《后悔的“她们”》
身为变性者,心理学家艾丽卡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在如此敏感的时刻质疑性别肯定治疗。“我的同事警告,谈论逆变性者有如向本就火药味十足的舆论场扔炸弹,但我认为,如果不解决眼前这些问题,将来会酿成更大惨剧,到时候,正常的性别治疗恐怕都会受到冲击。”
此外,和艾丽卡持相似观点的人士也反复强调,他们并不反对变性者和跨性别群体,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认可性别肯定治疗。他们只是希望医疗工作者面对未成年时,能采取更加谨慎的态度,比如查看他们的变性动机是不是由其他心理问题导致 的。
至于克洛伊,她拒绝保持沉默。“我不能默不作声,我必须做些什么改变现状,让更多人看到我这个警示故事。”
*参考资料
《I literally lost organs: Why detransitioned teens regret changing genders》,《纽约邮报》,里基·施罗特。
《The testosterone hangover》,commonsense.news,苏西·维斯。
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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