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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机谍影》——诡谲百出的大唐江湖悬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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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机谍影》——诡谲百出的大唐江湖悬疑录

公亶
1楼


第一卷 血雾猫妖
1 昙景与无嗔
元和十四年腊月。帝都长安。
寒风萧索,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肃杀的阴冷。
漏刻指向一更三点,浑厚的暮鼓声响彻云衢。长安城宵禁就要开始了。一百零八声暮鼓声中,从午时就人声鼎沸的东、西两市商贾店铺纷纷关门上栓,停止了一天的营业。一百零八坊坊间街里的百姓结束了一天的忙碌,不敢违反宵禁游荡街头,俱都行色匆匆地往回家赶去。巡夜的武侯们纷纷上街,呵斥着尚未入坊的窜行百姓。夜幕初启,长安城褪去了白日的繁华盛景,即将进入漫长而叵测的黑夜。
朱雀西街上,一名六旬老僧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行色匆匆地向西走着。
“无嗔,脚下再快一点。”老僧匆匆回头说道,“坊门关闭之前,我们须赶到大慈恩寺挂单歇宿。若错过了时辰,被巡夜的武侯撞上,又是一番麻烦。”
“明白了,师祖。”无嗔小和尚脚下紧赶几步,紧贴着老僧前行。
二人一番紧赶慢赶,终于在暮鼓完毕之前赶到了慈恩寺。
大慈恩寺位于唐长安城晋昌坊内,是贞观年间太子李治为了追念母亲文德皇后长孙氏所建。寺院共有十三方庭院、屋宇近一千九百间,占了晋昌坊半坊之地,是长安城内最著名、最宏丽的佛寺。高宗永徽三年,玄奘法师提议于大慈恩寺端门之阳造一座高三十丈的石塔,这便是后世闻名遐迩的大雁塔。
老僧与无嗔到达寺门前,一名知客僧正在关门。
老僧双手合十,对他稽首道:“阿弥陀佛,知客僧辛苦!”
知客僧:“阿弥陀佛,老菩萨所来何事?”
老僧:“今日天晚,想在贵寺挂单歇宿一晚。烦请通报一声。”
知客僧:“请问师父法号?衣钵常住哪座山门?我好回禀堂头恩师。”
“贫僧护国寺住持,昙景和尚。”
“啊,原来是昙景法师!法师快快请进!我这就去通报。”知客僧打开寺门,将二人迎了进去。
在晋昌坊对面,一名头戴箬笠的青衣男子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他压低帽檐,正待翻过寺墙进入大慈恩寺,却看见两名巡街的武侯向自己走来,急忙闪进修政坊内。
师徒二人进得寺中,见一众僧人正聚在大殿前念诵暮钟偈。妙音空灵,甚是悦耳。
“愿此钟声超法界,铁围幽暗悉皆闻
“闻尘清净证圆通,一切众生成正觉
“唵伽啰帝耶莎婆诃
“……
“洪钟初叩,宝偈高吟,上彻天堂,下通地府
“上祝诸佛菩萨光照乾坤,资法界众生同归一乘
“三界四生之内各免轮回,九幽十类之中悉离苦海
“五风十雨免遭饥馑之年,南亩东郊俱瞻尧舜之日
“干戈永息,甲马休征,阵败伤亡,俱生净土
“飞禽走兽,罗网不逢,浪子孤商,早还乡井
“无边世界,地久天长,远近檀那,增延福寿
“三门镇靖,佛法常兴,土地龙神,安僧护法
“父母师长,六亲眷属,历代先亡,同登彼岸”
……
二人向坐堂交了衣钵戒碟,再在知客僧的引领下,从天王殿入,按例在弥勒菩萨、韦驮菩萨和大雄宝殿分别拜了三拜,最后来到寮房。
送走知客僧后,天已经黑了。昙景和尚整理好衣钵包和被条包。无嗔将油灯的灯芯挑高一些,寮房里又明亮了几分。
“无嗔,走了一天定是累了,今晚早点休息吧。”
无嗔掩不住兴奋地问道:“师祖,我一点都不累。我们明日就能见到皇上了么?”
无嗔自从进了长安城,无事不感到新鲜,此刻想到很快就能面圣,更是睡意全无。
“皇甫大人此刻应已入宫。不出意外的话,明早我们便能进宫面圣了。”
“太好了!”无嗔闻言不禁雀跃,却又发现昙景正用慈爱又严厉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赶紧又坐了下来。
“无嗔,此次是因为你清理藏书楼有功,才带你来帝京面圣奖赏。你切不可得意忘形,为空色所惑,损了修行之心。”
“知道了,师祖。”无嗔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发现的那件物事,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皇上真的会因此召见我们?”
因为被案几上的摆饰挡住了灯光,寮房的东北角一片漆黑。昙景和尚凝视着这片黑暗,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来。
“希望吧……此物有颠倒乾坤、涂炭生灵之力。圣上若漠不关心,任其流落他手,恐将国无宁日啊……”
“有这么厉害吗?不就是……”
“无嗔!”昙景和尚急忙阻止无嗔说出此物之名。“从今日起,再不可说出此物之名。”
“哦。”无嗔被昙景和尚吓了一跳,踌躇了一会儿,又小心地问道:“为什么呀?”
“隔墙有耳,人心险恶。此物若被奸人知晓,必定不择手段地抢夺。”
门外传来一阵异响,两人都吃了一惊。
昙景和尚示意无嗔噤声,自己悄悄走到门前,猛地开门向外探望。
走廊上空无一人,院子里的腊梅花静静地开着,送来一股暗香。
“师祖,这个东西这么重要,为什么下午见皇甫大人的时候,您不直接交给他呢?皇甫大人有侍卫保护,我们却只有两人。放我们身上多危险呀。”
“此物在护国寺中发现,自然需要由我等亲自向圣上呈报,并详述发现的经过。兹事体大,经手的人越少越好。如今连本寺僧人在内,知道的人也不超过四人。皇甫大人一来高风亮节,不愿意掠美本寺之功,二来也不愿独自担上失宝的风险。我将此物放在你身上,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相信谁也想不到,我会将如此重要的物事交给一个七八岁的小童保管。”
“师祖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管,亲手交给皇上!”无嗔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着。看着他一脸童稚的天真样子,昙景法师也露出慈爱的笑容。
无嗔拍着胸口的手忽然在胸口到处乱摸一通,继而神色大变。“唉?唉?哪去了?”他把全身僧衣都摸了一通,却什么也没摸到,更加慌了。他急得将僧袍脱下来找,却还是什么都没有。
“糟了,那件……那件……怎么不见了?我明明放在僧衣里藏着的!”
“什么?你确定藏在僧衣里么?”昙景和尚大吃一惊,急忙帮着他一起抖着脱下来的僧衣。
“是啊,就在衣服里贴身放着,用腰带绑定的!”无嗔彻底慌了。他手足无措,眼泪夺眶而出。
“阿弥陀佛。莫慌,莫慌。你再在其他地方找找。兴许是记错了。”
无嗔已快将身上衣物脱了个干净,依然一无所获。
“师祖,没有!”
“想是在人群中被贼人偷了。此时再去寻找,恐怕也无从找起。”昙景和尚长叹一声,跌坐在榻上。“若是此物落入肖小手中,我大唐恐怕再无宁日了!”
“皇上定会把我们二人枭首示众的!”无嗔豆大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奔涌。
昙景平静下来,淡淡道,“若实在是寻不到……明日就由为师一人进大宫面圣吧。”
“师祖,那我呢?”
“为师会央请慈恩寺的僧人将你带回护国寺,你且在寺中等我。”
“不行,这是欺君之罪,你会死的!我不要师祖死!我不要师祖死!”无嗔泪如雨下,像发了疯一样四处翻找。他无意中按到被条包中有一件硬硬的东西。他手忙脚乱地把被条包解开一看,禁不住破涕为笑。“找到了,原来在这里!没丢,师祖,没丢!哈哈哈!”
昙景和尚长吁一口气,道:“没丢就好,没丢就好。”
“师祖,无嗔太冒失,让您受惊了。”
“最要紧是东西还在。不早了,你早点歇着吧。”
无嗔点点头,上榻躺下。
昙景和尚摁灭油灯,无嗔的眼睛却在黑夜里闪烁着。
奇怪,明明放在身上的,怎么会跑到被条包中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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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亶
2楼
2 古道截杀
青石关下,齐鲁古道。
青石关,自古以来就是古齐都临淄的南大门,“直淄之门,当南之冲,为出兵要路”,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这是青石关下最凶险的一段小路。蜿蜒的窄道穿行在峡谷之中,两侧群峰对峙,苍翠陡峭。道路最窄的地方宽不足七尺,只能勉强容一马或一辆独轮车通过。只要稍有闪失,行人和商旅行到此处,就会失足、翻车,也就是商旅们最为惧怕的“闹了关沟”。
此刻,崇山峻岭之间,暴风雪已经下了一天一夜,将天地万物笼罩在一片肃杀的银白之中。
一队三十多人的马队拖着沉重的货物,在古道的山路间蹒跚而行。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顷刻间就可能摔落山崖,粉身碎骨。然而这三十多条汉子纪律严明、脚步笃定,竟无人发出一声抱怨。
领头的马夫抬手辨了辨前方的山路,对身后面庞削瘦独眼汉子说道:“洪爷,过了前面的山隘,有一座废弃的寺庙。我们可要在庙中歇息一晚,等风雪停了再走?”
洪爷显然是这支马队的首领。他回头看了看马队众人,道:“事态紧急,今夜就不歇了。明日日落之前,必须赶到袞州!”
“是!”众人齐声答道,呼喝声浑厚齐整,在山谷的风雪中共振回荡。
众人打马提速,很快来到山隘。前方的破庙在风雪中隐绰可见。领头的汉子却忽然举手,命马队停下脚步。
后方诸人探头张望,看到两名壮汉抬着一顶大红色的轿子,好整以暇地慢慢走着。
这种天气,这种山野,这顶大红色的轿子的出现显得极为突兀。宽大的轿子将狭窄的山路挡了个严严实实。众人在轿子后跟着行了一段,众马夫都有些心焦。如此龟速,恐怕走到天亮也赶不到前方的寺庙。
洪爷忍不住吆喝道:“前边的兄台,可否劳烦行个方便,让我等先行?”
抬轿子的大汉头也不回,继续不紧不慢地走着。
一名马夫见状有些恼怒,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轿前拔出朴刀示威:“不识相的东西。洪爷与你们好言相待,你们是聋了吗?”
轿子停了下来,两名轿夫却依然没有说话,瞪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马夫正待上前掀开轿帘,却被赶来的洪爷拦住。洪爷行走江湖多年,已看出这两个抬轿的大汉有些蹊跷。轿子是四人抬的大轿,此二人抬着在风雪中行走山路,竟然稳若泰山,丝毫不显吃力。
轿帘掀开半幅,一个少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少年:“听这位兄台的口音,应该是青州人士吧?”
洪爷道:“正是。没请教?”
少年:“这么巧,我也是从青州来的。你们行色匆匆,雪夜赶路,是要到哪里去啊?”
马夫:“关你什么事?”
洪爷制止马夫,又向身后的众马夫打了个手势,对少年说道:“兄台明鉴,我们是前往袞州卖货的生意人,有一批紧急的货物即将到期,所以连夜赶路,不敢误了交货日期。”
少年:“这么巧,我也是前往袞州卖货的生意人,也有一批紧急的货物即将到期,所以才连夜赶路。”
马夫看了看轿子,又打量了一下两个轿夫,笑道:“少年人,天寒地冻的,谁有空在这与你拆白打诳?你的货物在哪里?”
少年道:“你们的货物又在哪里?”
马夫一指身后的马队,道:“爷爷们的货物就在你身后,赶紧让出道来。阻了爷爷们的行期,你担待得起吗?”
少年莞尔一笑:“这么巧,我的货物也在那里。”
众马夫闻言均是一惊,纷纷拔出兵器,警惕地背靠背摆出防御阵势。
洪爷眼中爆出精光,道:“原来是绿林好汉,敢问阁下是哪路道上的?”
少年狷邪一笑,道:“我不是说了么?我是青州来的。承蒙道上兄弟抬爱,江湖人称‘青州一霸’。”
洪爷道:“你不是青州的。”
马夫抢上轿前怒斥道:“你这无知响马,端的是瞎了眼,竟然冒充青州绿林!青州绿林总瓢把子马三爷,乃是我们洪爷的表亲……”
他话还没说完,已被轿夫一把夺过朴刀,薅住领子提了起来。那轿夫一手抬轿,一手提人,竟似毫不费力!马夫挣扎了一阵,竟然毫无还手之力。轿夫一抬手,将他扔出了一丈之外。马夫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狼狈不堪地爬起来,眼中喷出羞愤难当的怒火,却再也不敢大呼小叫。
“哈哈哈,好吧,被揭穿了。”少年凝视着洪爷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我也看穿了你。阁下不是一般的生意人,这趟货也不是送往袞州,而是送往蔡州。我猜得对吗?”
洪爷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掩饰着内心的震惊。他确实不是一般的生意人,而是平卢淄青节度使麾下执戟校尉。他们马背上的货物,是奉命秘密送往淮西节度使吴元济军中的火器和炸药。
洪爷:“哦?听起来阁下对我的生意倒是挺了解。”
“不才也只是胡乱猜猜。你的东家姓李,你的下家姓吴。你此番送给下家的货物,非金非银也非绢帛,而是关系到他身家性命的东西,所以一刻也耽误不得。我说得对吗?”
洪爷正色道:“原来你是长安来的。”
少年道:“我这么正宗的长安官话,你岂非早就该听出来了?”
洪爷将绑在背后的长枪取下,道:“想不到我们昼伏夜行,尽量避开官道,竟然还是被发现了。可惜的是,尊驾今日恐怕不但留不下洪某的货,还得把自己的性命留在这齐鲁古道上。”
少年道:“哦?你这么有信心?”
“我有。”洪爷说着,眼睛瞟向少年看不见的轿子背后。
少年若有所思,道:“唉,是我疏忽了。看来你刚才向属下打的手势,就是让他们趁我们交谈的功夫,做好一击必杀的准备。对吗?”
“没错。我等狼营先锋军天字营,今日奉命护送军资,拦阻者格杀勿论!”
“‘天字营下虎贲士,一夫当关万莫行。’看来我今日这趟是来送死的。”
“现在才醒悟,已然太迟了。”
少年叹了口气,道:“不过临死之前,我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你。”
“但说无妨。无论是什么消息,恐怕都难保阁下的性命。”
“洪振,你的货主吴元济,已经不需要这批货物了。”
“什么?”洪振身躯一震,瞳孔紧缩。
“昨夜李愬将军雪夜奇袭蔡州,已生擒叛贼吴元济。今日你若肯放下武器跟我回长安,指证李师道暗通叛贼,我可保你和一众属下性命无忧。”
“胡言乱语!”洪爷一摆长枪,呼喝道:“弟兄们,杀!”趁着洪爷与少年对话的功夫,一众马夫早已悄然将轿子团团围住。洪爷一声令下,几十柄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向轿子与两名轿夫。
少年身形一动不动,冷冷地看着寒风中呼啸而来的长枪,就好像它们根本就不存在。
八尺。六尺。五尺。四尺。枪尖即将递到面门之际,他抬手打了一个唿哨。
两名轿夫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两柄弯刀。电光火石之间,二十多柄长枪的枪头,系数被砍断!冰冷的枪头漫天飞舞,扎入雪中消失不见。马夫们没有片刻犹豫,飞快地拔出腰中挎刀,分为上、中、下三路砍向轿夫与少年。
这一下变招兔起鹘落,两名轿夫也露出惊讶神色。“宋甲,张乙,小心!”少年大喊一声,身形已从轿顶飞出。他在空中打了一声唿哨。从齐膝的雪中,忽然如鬼魅般钻出十余名白衣人,如附骨之蛆般贴在了众马夫的身后!
少年的身形还未落地,二十多柄挎刀已纷纷跌入雪中。
洪振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苦心经营十余年培养出来的狼营先锋军精锐,竟在一个回合之内就系数被擒!
少年走到洪振面前,面露微笑。
“我刚才说的话依然算数。只要你们中有人肯指证李师道暗通叛贼,就可以赦免所有人叛国通敌之罪。否则……”
少年虽然是对着洪振说话,眼睛却瞟向其他二十多人。
众人沉默不语,气氛十分微妙。
“哼!洪某技不如人,死而无怨。但是我麾下绝不会出一个叛徒。”
“那可未必。每个人的坚持都是有极限的。只要你们活着,我就有办法能让你们开口。”少年面露灿烂的微笑,却令几名马夫感到背脊发凉。
一名马夫厉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要我等背主求生,痴心妄想!”他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到了末尾几个字,却露出一丝怯意来。
“好兄弟!我等身受李帅洪恩,不能鞠躬尽瘁,已是惭愧无地。今日既然事败,我不会给他和杀我们的机会,更不会给他利用我们扳倒李帅的机会!”他肩头耸动,出其不意地从腰中抽出一把软剑,向少年冲去。在杀敌之前,他已经将全身的破绽都暴露在对手面前。这是一招只攻不守、同归于尽的杀招!
少年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诧异神色,想要躲闪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柄弯刀飞来,将洪振手中的剑击歪。是宋甲。剑尖顺着少年的袖子擦过,洪振的身形却顺着弯刀的撞势飞向被俘的马夫。
手起剑落之间,几十名马夫竟然全数死在洪振的剑下。紧接着,他剑锋一转,已割断自己的咽喉。
鲜红的血喷洒两尺多高,点点洒在白雪上,烫出一片殷红的雪洞。
“我本已算准你不会背叛。但……你这又是何苦。如果李师道能有你这般赤胆忠心,又怎么会闹出这连年的生灵涂炭呢?”少年眼神中露出不忍,“宋甲张乙,带人将他们好生安葬了吧。”
宋甲、张乙道:“是,公子。”
少年用手中佩剑割开马背上的货物袋,露出一些兵器与火药。
“事已办妥,我也该回禀颜帅了。”
少年从轿中取出一只鸽子,将一支讯号筒绑在鸽子腿上。
鸽子振翅而起,在茫茫的大雪中向长安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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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亶
3楼
3 神机现世
大明宫内,宫女们点起烛火,将宪宗的御书房内照得如同白昼。
灯光摇曳中,宪宗的眼神振奋中透着疲惫。在他面前,是一份李愬攻破蔡州,大败淮西军的捷报。
“这是裴度发来的捷报。淮西平叛之战打了三年,终于结束了。”宪宗叹息道。
宰相武元衡盘腿坐在下首案几前,俯身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淮西百姓们终于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侍立一旁的大太监吐突承璀道:“陛下自登基以来,相继平定四川节使度刘辟、镇海节度使李琦的叛乱,招降了河北三镇,如今又平定了淮西吴元济,其他藩镇也相继臣服于朝廷。圣主洪福齐天,实乃社稷之福。”
“武相,若非你当日力主支持裴度挂帅征讨,恐怕难有今日之胜。你与裴相二人,真是我大唐股肱之臣也。”
武元衡道:“陛下,这都是微臣分内之事。”
“吐突承璀,此番征讨,你这个左军中尉也功不可没啊。”宪宗转头对吐突承璀说。
吐突承璀躬身作揖:“圣上谬赞!这都是圣上洪福齐天、运筹帷幄之功,奴才只不过是马前之卒。”
“你也别谦虚了。”宪宗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如今淮西已平,想来短期内藩镇之乱可以无忧,朕肩上的担子也可以轻松一点了。等裴度回朝,朕一并好好地赏赐你们。”
吐突承璀跪谢:“奴才谢圣上隆恩。”
武元衡沉默不语。
“怎么?武相还有什么顾虑么?”宪宗察觉到武元衡的迟疑,问道。
武元衡道:“陛下,臣在想淄青节度使李师道……”
宪宗:“朕知道。平淮西这几年,王承宗、李师道屡屡暗中阻挠。不过他们也是审时度势,不想兔死狐悲罢了。如今淮西已平。兔子已死,李师道这个老狐狸是懂得厉害的,谅他不敢再生二心。你看,他已经上表归顺朝廷,并派了长子入侍作为人质。”
宪宗拿出李师道的降表,命吐突承璀递给武元衡。武元衡看完降表,脸上的忧虑终于减去几分。
“李师道若真如降表所陈,诚心归附朝廷,真是社稷之福,黎民之幸。但……”
大太监王守澄匆匆走入内堂禀报:“启禀圣上,司天监监正皇甫司辰大人求见。”
宪宗:“宣。”
皇甫司辰匆匆走入御书房请安:“臣皇甫司辰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宪宗微微一笑:“皇甫爱卿,你平日在司天监事务繁忙,身体又不好,朕都难得见你一面。怎么今日宵禁了还到我这里来了?”
皇甫司辰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微臣不得不破例求见。”
宪宗:“说吧。”
皇甫司辰看了看皇帝两侧的侍应太监,闭口不言。
皇甫司辰踌躇了半晌,道:“陛下,此事事关大唐社稷,臣斗胆恳请屏退左右。”
宪宗莞尔一笑,道:“能进这御书房的,都是朕的近侍。爱卿但说无妨。”
皇甫司辰仍然犹豫不言,宪宗见状稍有不悦。
武元衡道:“皇甫大人,由你司天监监正上奏,又与国运社稷相关,莫非是……那件事物?”
皇甫司辰看着武元衡:“正是。”
武元衡起身正色作揖道:“陛下,如果皇甫大人所言非虚,此事非同小可!臣也奏请屏退近侍,以防万一。”
宪宗:“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连朕这御书房里也有细作不成?”
武元衡与皇甫司辰对望了一眼,沉默不言。
王守澄忽然跪地启奏道:“启禀圣上,奴才昨日在宣政殿巡夜,擒获了一名企图偷看官牒的通侍太监,想来是哪个藩镇派来打探削藩机密的。”
宪宗大吃一惊:“什么?此人现在哪里?”
王守澄道:“奴才疏忽,正准备审讯他来历时,此人却咬毒自尽了。”
“大胆!”宪宗拍案怒道,“这帮藩镇老贼,简直是狗胆包天!手都伸到大明宫里来了!王守澄,你马上去大理寺卿府上,将此案移交给大理寺,限他们十日之内,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即刻就去!”
“奴才遵旨。”王守澄领旨退出殿外。
吐突承璀看了看武元衡与皇甫司辰,道:“圣上与大人们密商国事,奴才告退。”
“下去吧。命人守住外殿,连一只乌蝇都不得放进来。”
“领旨。”吐突承璀用眼神屏退其他小太监,自己退出御书房门,顺手将房门掩上。
“严守此门,擅入者格杀勿论。”他对守在门口的金吾卫说。“你二人守住侧窗,防止有人窥视。”
“是!”四名全副武装的金吾卫警惕地挺直身躯,两名金吾卫飞速跑过拐角,守住御书房侧窗。
书房内,宪宗招手将皇甫司辰和武元衡唤至跟前。
“皇甫爱卿,你有何机密,现在可以说了吧?”宪宗道。
皇甫司辰道:“启禀陛下,一个时辰之前,护国寺方丈昙景和尚来拜访微臣。他说在清理护国寺藏经楼时,发现了一件非同小可之物。”
“护国寺?那里除了玄奘大师的遗骨,还能有什么别的重要物事?”
“是开国国师李淳风大人所书的《乙巳占》手稿。”
“《乙巳占》是李国师的天文占星著作,我这里也有一本。国师手稿虽然珍贵,司天监用来占星卜卦尚且有点用处,但怎可能左右我大唐国运?”
武元衡道:“陛下,可曾听过袁天罡和李淳风两位国师卜算国运之事?”
宪宗:“朕知道些。二位国师奉太祖皇帝之命,闭门苦研数月,从《易经》象数中推演出六十幅图像,每一幅图像都有谶语和“颂曰”律诗作解,能预言未来三千年之世事兴衰。”
武元衡道:“这便是闻名天下的《推背图》。”
宪宗莞尔道:“这不过是一些玄道传言罢了。太祖皇帝推崇玄道之术,还命袁天罡帮他炼制不老仙丹呢。袁国师炼出了仙丹,他不是最后也没吃嘛?作不得准的。”
武元衡道:“李淳风大人不仅推演出三千年《推背图》中的六十预言,更推算出三百年内,大唐将经历三场生死存亡的大劫难。且这三场劫难,唯有一人可以化解。”
宪宗动容道:“你是说安史之乱?”
武元衡道:“不错。武后改朝为第一劫,安史之乱为第二劫。我朝自开国以来,已执掌社稷两百年。如今藩镇反叛率伐不止,恐怕已在李淳风所测第三次劫数之中。”
宪宗道:“武相此言差矣。李卫公病逝于贞观二十三年,此时太宗在世,武后才二十五岁,还没进长安感业寺为尼。改朝称帝,是四十年后的事了。至于“安史之乱”,更要等到一百多年之后。李卫公若能挽救这两次社稷危难,莫非他是神仙不成?”
武元衡道:“皇甫大人,你可记得武后还政李唐,是听谁的劝谏?”
“狄仁杰狄大人居功至伟。”
“平定安史之乱,是谁的首功?”
“郭子仪、李光弼当仁不让。”
“没错。狄仁杰智计无双,深得武后信任;李光弼战无不胜,以战功被奉为中兴第一战神。”武元衡眼神坚毅地看着宪宗,压低声音说道,“此二人,皆是‘卫公神机’的传人。”
宪宗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并无他人后,颤抖着也低声道:“你……你是说……归龙神机?”
皇甫司辰、武元衡二人趋前跪拜:“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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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亶
4楼
4 寮房双盗
“确认是这间吗?”我看着倒悬在走廊屋梁上的重阳,问道。
“错不了。刚才我不小心踩断一根树枝,老和尚还推门出来看了。”重阳双腿挂梁,倒立悬空跟我说话,却一点都不显吃力。“我找到这里时,正好听到他们说那宝贝就藏在那小和尚的被条包里。白天若不是那两个武侯拦住聒噪,此时我已得手了。”
我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入夜后僧侣们各自回房歇息,庭院里空无一人。
“师弟,你可不可以下来说话?四近无人,你吊在梁上不累吗?”
“你不懂,这是游侠做派!你看我这身手,是不是颇有点风尘三侠虬髯客的风范?”
“你小点声,吵醒了和尚就麻烦了。”
“放心,我早有准备。”
重阳用手指沾了点唾沫捅破窗户纸,从衣袖中拿出一包粉末,倒入一支细竹筒内,通过纸窟窿吹进寮房中。
“只需等上一盏茶的工夫,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去取宝物了。”
“迷香?哪里偷来的?”
“偷?我重阳是偷盗钱财的小人吗?从胡人商贩手中买的。只要有银子,在西市什么都能买到。”
“你哪来的银子?”
“从你的钱袋里拿的。”
我从袖中取出钱袋,果然少了两锭金子。
“你!偷我的银子就不算偷吗?……你又背着我胡来!若被师父知道了,没你好果子吃。”
“师父总是偏心你,反正我已经被骂惯了。就说这次,为什么单单差遣你下山找宝贝,却不带我?”
“不叫你来,你不是也偷偷跑出来了么?”
重阳脸上露出得计的奸笑:“嘿嘿。师父把我锁在柴房里,却不知那柴房我早已挖了条通往茅厕的地道。”
我叹了口气,道:“正是因为你热衷于这些邪门歪道、奇技淫巧的伎俩,师父才不放心让你下山。”
“师兄,你又来了。你帮师父找宝贝,有我做个帮手,有什么坏处?回山之后,你可要在师父面前帮我说情!”
我摇摇头,无可奈何道:“知道啦!哪次不是我帮你说情?时间到了没有?”
重阳一拍脑袋,从梁上跳下。
“差点把正事忘了。取宝贝去!”
他拿出一根篾条,挑开了寮房的门栓,摆了个夸张的姿势推开房门。
“你确定虬髯客干过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我疑惑地问。
寮房中漆黑一片,昙景和尚和无嗔在沉睡中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就着屋外透入的月光,重阳很快找到了无嗔的被条包。他拿起包袱抖了两下,除了一些僧衣鞋袜之外什么都没发现。我们继而翻遍了寮房内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依然一无所获。
“奇怪,怎么会没有?没道理啊。”重阳疑惑地挠挠脑袋。
我注意到昙景和尚躬身睡觉的姿势有点奇怪,朝昙景的方向努了努嘴。重阳掀开昙景的被子,果然发现他怀里抱着一个小包。
“老和尚还挺警醒!”重阳伸手去拉包袱,包袱却纹丝不动。重阳吓得向后爆退数步。
“好和尚,你使诈?”重阳问出这句后,我也吃了一惊,回头看了看退路。门外静谧如初,并没有埋伏。
昙景和尚的气息依然均匀如初,看来确实睡着了。我与重阳对视了一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掰开和尚紧箍的手臂,将包裹拉了出来。重阳探手入包裹内,得意地拿出一件物事塞入怀中,又将包裹放回昙景被中。
“得手了。”我们转身欲走,忽然听到无嗔大喊起来:“不要!不要杀我师祖!都是我的错!”
我担心他的叫声惊醒寺僧,赶紧冲上去想捂住他口鼻。谁知他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中了迷香也能说梦话?”重阳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说。
外面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想是有僧人听见无嗔叫唤后起身查看。
我拉着重阳闪出寮房,隐入庭院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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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亶
5楼
5 细作何人?
五里之外的大明宫内,宪宗与武元衡、皇甫司辰二人的密谈仍在继续。
皇甫司辰徐徐说道:“李卫公天纵奇才,长于谋略。初仕隋朝时便官拜马邑郡丞。晋阳起兵后,他跟随先帝先平王世充和窦建德,南平萧铣和辅公祏,北灭东突厥,西破吐谷浑,终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七十九岁高龄病逝后,他更被册赠司徒、并州都督,享陪葬昭陵之殊荣。”
武元衡道:“当年,李淳风奉旨与他密商保唐之事时,李卫公已是古稀之年、老病之身,仍然一口应承下来。他与李大人闭门谢客半年之久,终于研究出一套万无一失的应对之策,并将这份秘策存入一个由卫公亲手设计的神机之中。此神机集二位百世人杰的无上智慧,有逆转乾坤之力。”
宪宗喟然道:“那便是归龙神机。”
武元衡道:“正是。”
宪宗道:“归龙神机既有如此神功,得之者岂有不想篡夺李唐社稷之理?”
武元衡道抚掌笑道:“这正是太宗皇帝英明之处。”他转头问道,“皇甫大人,您可还记得太宗皇帝曾经为萧瑀将军写过一首诗?”
皇甫司辰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
武元衡道:“正是此诗。太宗深知如此大的权力诱惑,免不了引得朝野内外觊觎者无数。为防神机为奸佞所得,他命李淳风将这份守卫大唐江山的法宝秘存在一处极为隐秘的所在。大唐社稷安稳时,谁也无从得知神机之所在;唯有等到大唐陷入危难之时,才能选一忠臣良将领御之,以神机再造乾坤。”
宪宗疑惑道:“为何两位爱卿对这神机之事了如指掌,竟然比朕知道得更多?”
皇甫司辰道:“安史之乱之后,各方节度使均对归龙神机有所耳闻。一时间朝野传闻,得神机者可得天下。玄宗皇帝遂下旨,无论王公子爵,一律不得妄议此事,否则将处以极刑。所以其中内幕,仅有极少数人臣知晓。”
宪宗道:“昙景法师从护国寺藏经楼中得到的,便是归龙神机么?”
武元衡道:“想来不是,但是必有莫大关系。此事还得听皇甫大人细说。”
宪宗和武元衡看着皇甫司辰。
皇甫司辰整了整衣襟,道:“归龙神机秘藏之所,天下无人可知。唯有集齐‘青龙’、‘白虎’、‘朱雀’三枚璇玑符,才能知晓秘藏神机的秘密。”
“璇玑符又是什么?”
“璇玑符,是由李淳风大人秘密铸造的三枚机巧玉符。这三枚玉符,分别由先帝指定的三位人臣秘藏。连下一任皇帝都不知情。唯有当次此臣弥留之际,方能将此玉符商呈陛下,另觅忠臣保管。如此一来,若有奸臣逆子想要集齐三枚令符篡夺神机,便是难上加难。”
宪宗道:“原来如此。先祖皇帝为了后世大唐江山,真是殚精竭虑、穷尽经历,令朕愧颜不已。”
皇甫司辰道:“不仅如此。传言太宗皇帝还在神机中留有密旨。若是李氏儿孙有荒淫无道似隋炀帝者,造成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得神机者可……”
武元衡暗中拉了一下皇甫司辰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说下去。皇甫司辰欲言又止。
“可什么?”
“可……可……可取而代之。”
“好一个取而代之!”宪宗闻言“噌”地站了起来。
皇甫司辰惊得五体投地趴在地上:“陛下息怒!微臣未曾见过神机,也仅是从父辈口中听闻传言而已。此言未必属实!”
“若非属实,你们又怎敢轻易在朕面前提起?太宗皇帝爱民如子,这……像他会说出来的话。他这是在以神机为利剑,悬于后世子孙头顶,鞭策我等以黎民百姓为重,一刻都不能懈怠啊……”
宪宗发现皇甫司辰还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起来吧,朕恕你无罪。继续跟朕说说,这昙景和尚所献的《乙巳占》,究竟跟归龙神机有什么关系?”
“昙景和尚说,寺僧从藏经楼中意外找到《乙巳占》手稿后,发现手稿末页,竟然记述着分辨和寻找三枚璇玑符的方法。”
“什么?”宪宗和武元衡俱皆大吃一惊。
武元衡道:“也就是说,只要得到这本《乙巳占》,假以时日,就能找到三枚璇玑符的持有人,并从他们手上夺取璇玑符?”
“正是。”
宪宗拍案道:“李淳风留着这一手,岂不是要置我李唐社稷于万劫不复之地吗?昙景和尚现在哪里?即刻宣昙景和尚携书觐见!来人……”他刚要传唤太监进来传旨,却被武元衡以手势制止。
“武相有何见解?”
武元衡:“陛下,此事情势特殊,臣以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嗯,有理。那就让皇甫司辰带朕的手谕亲自去宣,命太子率最亲近的金吾卫,亲自护送。绝不能有半点差池!”
皇甫司辰跪拜起身:“是,臣这就去兴庆宫。”
“此事决不可让第四人知晓!否则就算是万死也不能免除你们的罪过!”
“遵旨!”武元衡和皇甫司辰躬身退下。
宪宗送走二人,向四周审视了一番空空如也的御书房,神情有点恍惚。
“朕的御书房里都能安插细作?朕绝饶不了你们这帮叛臣贼子!”他如梦初醒地猛拍案桌,“王守澄,王守澄回来了吗?”
王守澄闻声走了进来:“圣上,奴才刚从大理寺卿卢大人府上回来,他已在连夜清查通侍太监细作一案。”
“这事你也盯紧一点。你是大内总管,出了这种事,本来第一个要降罪的就是你!念在你抓捕有功,暂且给你记下!”
“奴才谢恩!”
宪宗不再说话,端坐了半晌,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王守澄试探着问道:“圣上,今晚是否摆驾承香殿?”
“不用了。朕现在去紫宸殿理政,你传吐突承璀过来吧。”
“领旨。”
王守澄为宪宗打开御书房门,宪宗跨过门槛离去。王守澄目送着宪宗和随从离去,转身看着门口两名金吾卫。
“刚才没可有异常发生?”
“禀公公,连一只乌蝇都未曾飞过。”
“你们俩没偷听吧?”
“公公说笑了,我等岂敢以身家性命开玩笑?”
“嗯,知道就好。下去吧。”
两名金吾卫转身离开。
王守澄走进御书房检视了一番,拎起摆在御书房一角的鹦鹉笼子,不紧不慢地关上房门,转身离去。
他拎着鸟笼快步回到自己的宅邸,早有侍女迎了上来。
他快步回到卧室,将侍女们都赶了出去,小心将门窗全部锁好,仔细查看了没有安全破绽后,激动地走到鸟笼前。
王守澄:“绿珠啊绿珠,昔日我在东市花了二十两黄金,从波斯异人手中买了你献给皇上,就是为了今日。说吧,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鹦鹉模仿人言道:“护国寺昙景和尚,藏经楼发现《乙巳占》……”
在静谧如谜的夜色中,王守澄推开窗子,将一只灰白色的鸽子放出窗外。
鸽子扑闪着翅膀,在空中寻找了一下方向,转身消失在无边的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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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亶
6楼
6 长安夜行
太子李宁和皇甫司辰带着一众金吾卫来到慈恩寺的时候,寺中正乱成一团。方丈弘法和尚与众僧拜见了李宁,急忙带他们前往昙景的寮房。
原来,寺僧听到无嗔叫喊出来查看,发现昙景和尚的房门大开,二人却沉睡不醒。
此刻,几名掌事僧人正在商议应该先报官还是先送医。
“昙景法师何在?”
李宁拨开众人,见到了不省人事的昙景与无嗔。他命一名金吾卫上前查看脉息。
“怎么回事?”皇甫司辰问道。
一名僧人看了一眼弘法和尚,得到许可后,期期艾艾地解释道:“小僧也不知情。适才在睡梦中听到这小沙弥大喊大叫,我便批衣过来查看,没想到法师的房门大开,二人却怎么也唤不醒。”
李宁道:“他喊了些什么?”
僧人道:“好像说什么‘不要杀我师祖,都是我的错!’”
金吾卫道:“殿下,二人应是中了迷香。用凉水即可泼醒。”
李宁:“快去取来!”
两瓢井水泼下,昙景和尚和无嗔果然打了个激灵,恢复了神志。
昙景醒转后看见屋内站满了人,吃了一惊:“太子殿下!皇甫大人,这是?”
李宁顾不得寒暄,急切地问道:“法师,寺内进了贼人,宝物可还在?”
昙景闻言也是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包袱,确定包袱尚未丢失。
“还好还好,物事尚在。”他长吁一口气,这才想起向李宁和皇甫司辰问安。
李宁走到无嗔面前,一双剑目盯着他:“小和尚,你方才看到谁要杀你师祖?可有见到刺客面容?”
无嗔一脸懵懂:“啊?没有啊。”
僧人道:“那你为何呼喊?我听到你大声呼叫,所以才披衣过来查看。”
无嗔:“我昨日随师祖赶了一天的路,躺下便睡熟了。直至刚才被水泼醒,并没有见过生人。”
金吾卫道:“小和尚,若敢对太子殿下扯谎,可是要挨板子进牢房的。”
“我所说句句属实!”无嗔打了个哆嗦,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昙景见他泼过水的脸上惊魂未定,递给他一条布巾擦拭,又用棉被裹住他身体。
“无嗔这孩子有说梦话的习惯。想来是怕我丢了宝物被圣上降罪,所以夜惊梦语。”昙景道。
众人听了这个解释,觉得尚且说得通。
“法师,你们来时路上可有发现什么异样?可有与生人接触?”
昙景道:“我二人此番是秘密上京,连寺中僧人知道的也仅有寥寥数人。路途中又刻意低调,与生人并无接触。”
“圣上有旨,命你二人即刻随我等进宫面圣,不得延宕。”李宁审视了一番有些凌乱的寮房,紧皱眉头思索着。
“遵旨。无嗔,快些更衣。”
众人退出寮房,等昙景和无嗔穿戴更衣。
皇甫司辰看着窗纸上的洞,低声道:“太子殿下,贼人既已将法师迷晕,却并未盗走宝物,此事颇有些蹊跷。”
李宁道:“现下已顾不得这许多,尽快将法师带至大明宫面圣是第一要旨。法师形迹既已暴露,到大明宫这十几里路,恐怕没那么好走……”
“殿下说的极是,我等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李宁正色道:“金吾卫听令!即刻启程护送昙景法师入宫面圣,不得轻慢误事!”
“领旨!”一众金吾卫齐声应道。
昙景和无嗔穿戴整齐走出房门时,金吾卫们肃立在外等候。
众人不再言语,金吾卫将皇甫司辰、李宁和昙景二人拱卫在队伍中心,出了慈恩寺,顺着大街向北而行。
大慈恩寺所在的晋昌坊,位于长安城的东南方位。出西门沿着大街向北,经过昭国、永崇等五坊,便到了长安东街。站在长安东街口,向西可至旧皇城的安上门、朱雀门、含光门。向东则是平康坊、东市和兴庆宫。这里是长安城地位最尊贵、最繁华的地方,众多达官贵胄的私宅也都兴建或购置在此一带。顺着大街再往北,沿途经过皇城东面的景凤门、延喜门,便到了大明宫的城墙下。
漏鼓报了三更,街上空无一人。
太子李宁的马在前,皇甫司辰与昙景和尚的马紧随其后。无嗔与昙景同乘一匹,被昙景护在身前。数十名金吾卫的灯笼在暗夜中排成两条长龙,一路向北。马蹄声踏在坚硬的大街上,发出咄咄的回响。
“法师,你确定手稿还在身上么?一刻钟之后即要面圣,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池。”
“皇甫大人请放心,出门之前贫僧已详细检查过,手稿完好无损。”
“我总感觉有些不对。贼人将你二人迷晕,却分毫不取地就离开,此事总归说不过去。”
“贫僧刚才也在思忖此事。兴许是无嗔说梦话喊叫起来,惊走了贼人?也可能只是个普通的窃贼,也未必就是为了手稿而来。”
“希望如此吧。当年太宗皇帝贞观之治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是何等的光景。如今这长安城,却是鱼龙混杂、人心叵测。唉。”
无嗔愀然不悦,道:“师祖,贼人偷了我一件物事。”
昙景有些惊讶:“哦?何物丢失了?”
“一枚护花风铃,是去年一位在寺内挂单的游方僧人赠送给我的。我一直随身携带,来长安时也将它和手稿放在一起。谁知刚才找遍了所有行囊,却找不见。”
皇甫司辰问道:“这风铃可有什么异常特征?”
“铃身刻了一只老虎,与我的属相相同。”
昙景对皇甫司辰道:“皇甫大人,我知道此铃,只是一件寻常童趣玩物,并不打紧。”
无嗔闻言有些失落,低下头沉默不语。
昙景:“明日为师带你到西市再去买一枚便是。”
无嗔这才喜笑颜开,眼睛也亮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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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亶
7楼
7 降魔铃
“师兄,这真的不是降魔铃吗?你确定?你真的确定?”
昏黄跳跃的油灯灯光下,重阳用两根手指提着铃铛,左右端详。铃铛在他的摇晃下,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深夜里显得尤其清脆。
“你已经研究了快半个时辰了,为什么还不死心?我不是说了三百遍不是了吗?”我躺在榻上,看着空空的屋梁,若有所思。
“唉,又白忙活了。”重阳失望地将铃铛扔在桌上。“在城外的茶铺里,我看那小和尚拿出来把玩的时候,感觉和师父口中所说的降魔铃十分符合。谁知这小和尚藏得倒挺紧,我费劲巴拉地掏了半天,却只掏出一本破书。你说,一个小和尚,身上却带本道家的书,是不是很诡异?而且我听到那老和尚在庙里说,这本书若丢了,他可能会性命难保。”
“所以我才坚持让你偷偷还回去。对我们而言只是一本破书,可能对他们而言却是极为重要的东西。你若要跟着我一起找降魔铃,必须得听我的话。以后不可以再自作主张、自行其是。否则,我修书信给师父,让他抓你回山。”
“知道啦,你又来了。”重阳凑到我榻边蹲下,“师兄,那书上写了些什么劳什子玩意?”
“你不是看过吗?怎么还来问我。”
“你明知我不识字,就别取笑我了。”重阳罕见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我心中暗笑,道:“都是些占星之术,没什么实际用途。”
“占星的书丢了能杀头?我看一定别有内情。”
“纵有内情也跟你我无关。你忘了我此次下山是来做什么的?”
“没忘!我们是帮师父找降魔铃来的嘛。”他故意重重地强调了“我们”两个字。
“你是来给我添乱的吧?”我站起身,从他随身的行囊里拿出一个包袱,抖了足有四五十个铃铛摆在桌上。这些铃铛风格材质各异,有寺庙里的知事铃,有官宦人家屋檐上的风铃,也有街铺里挂着的装饰铃。
“你一路偷的这些东西,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嘿嘿嘿,天地良心,我也是为了尽快找到降魔铃嘛。你说,师父也不告诉我们这降魔铃长啥模样,就这样凭空让我们下山来找,不是大海捞针吗?我只好见到一个就拿来看看呀。”
看着他被拆穿的尴尬样子,我又好气又好笑。重阳将铃铛逐个拿起来摇晃,一边问道:“你快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像降魔铃的?”
“没有。”
“真的一个都没有吗?”
“师父说,连他都没有见过降魔铃的样子。但是,只要它出现,我们就一定能认出。因为它实在是太特别了。”
“哦。还不是等于没说……”重阳不再理我,拿起铃铛在灯下左看右看,将铃铛拨拉得响个不停。
“对了,我今日在西市听卖金器行的陈掌柜说,永昌坊内给事郎李伏奴家中有一枚金制的铃铛,有驱魔避祸之功效。我在想,有没有可能就是……”
“对呀!”重阳闻言一跳三尺高。“我怎么这么傻!降魔铃,当然是有降魔之功效啦!肯定就是!走,咱俩这就夜探伏奴府!”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就往外奔。
“急什么?现在才三更……”我话没说完,被他拉着跨出房门前。
关门之际,重阳转身一个弹指,打灭了桌上的油灯。
元和十四年的长安城,和我儿时记忆中有所不同。那时候的坊墙比现在更残破些,坊墙上探出的榆树长得也没有现在这么茂盛。我记得那时候长安城的胡人也没有现在多。十五年时间不见,城中又多了好几座波斯祆祠。唯有长安城的冬夜,还像十年前一样肃杀阴冷。
我和重阳穿着夜行衣,悄无声息地走在长安大街上。躲过了几波巡夜的武侯之后,我们来到了永昌坊坊门前。原本丹凤门外本有翊善、永昌两个坊。高宗龙朔年间,为了扩展丹凤门外的大街,将两个大坊辟成了光宅、永昌、翊善、来庭四个小坊。改建后的永昌坊不再临着大明宫,距离皇城延喜门只有一街之隔。坊虽不大,却住着不少朝廷大员。
我站在坊前,看着斑驳的坊门若有所思。重阳见我径自发愣,急得直拉我。
“师兄,现在是宵禁。西街上几个武侯要巡过来了,我们赶紧进去吧。”
“慢着。”我敛住心神,发现空荡荡的街头有些异样,“有点不对劲。”
“对啊,怎么这么早就起雾了?”重阳也嘟囔着。
从大宁坊的方向飘来一丝雾气。
红色的雾气,如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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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亶
8楼
8 血雾妖踪
三更刚过,金吾卫的马队已行到延喜门附近。
走在队首的右卫参军察觉到异样,忽然挥手叫停队伍,策马来到李宁跟前,道:“太子殿下,前方起雾了。浓雾中恐有变故,请殿下小心。”他朝众金吾卫打了个手势,前后的金吾卫纷纷聚拢到中间,将李宁等四人团团围住。
雾气慢慢朝马队飘来,只用了十几息的工夫,就将马队笼罩住。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越来越低。众人都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无嗔伸手向空中摸了摸,道:“师祖,这个雾怎么血红血红的呀?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雾。”
“血雾,是血雾!”一名金吾卫轻声说道。昙景和尚心中一紧,用手势暗示无嗔噤声。
街头的雾越来越浓,顷刻之间,能见度已经不足一丈。金吾卫们从未见过如此奇景,心中忐忑地看了看彼此。
皇甫司辰大声喊道:“保护殿下和法师,不可轻举妄动。”
李宁内心也有些惊慌,他举起佩剑喝道:“保持队型,继续向北行进!”
金吾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此时所有辨别方向的参照物被浓雾掩住,已经很难分清哪边是北了。队伍试探性地向前挪动,忽然听到一阵马鸣声。原来是一匹马的鼻子撞到了坊墙上,疼得连连跺蹄。
李宁问身旁的右卫参军:“林将军,我们已失了方向了。这可如何是好?”
林参军道:“殿下莫急。”他转头拍了拍一名金吾卫的肩膀,道:“陈彪,雾气是从那个方向飘来的。你二人去打探一下。”
“是!”陈彪震了震身躯,纵马走入雾中。只听得他的马蹄声驳驳地敲出清晰的节奏,听得众人心悬一念。
忽然,浓雾中传来陈彪凄厉的惨叫声和马匹惊慌的嘶鸣声。
“啊!我的手!”接着是一声闷响,显然是陈彪坠马倒在了地上。马蹄慌乱疾行,接着又是一声闷响,人与马都恢复了宁静。
“陈彪!陈彪!”林副将高声呼唤着,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寂静。
“将军,雾中恐怕有毒!我的手脚有些酸软无力!”一名金吾卫大声喊道。
“金吾卫右卫参军林镇方在此。何方奸徒,胆敢伏击金吾卫军!快快现身!”他举起佩剑高声呼喝道。
血雾中一道寒光闪过,林镇方的手腕竟被齐腕砍断!鲜血从手腕中喷薄而出,溅出五尺之远。在浓雾中伸手不见五指,竟然连里的最近的金吾卫都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他身后的无嗔却隐绰看到了这一幕,吓得尖声大叫起来。
“血!血!有人砍断了将军的手!”
“不要吵!”林镇方紧咬牙关,用手捏住正在喷血的手腕。
“阿弥陀佛!”昙景和尚口宣佛号,飞快地撕下一片僧袍下摆,紧紧箍住林镇方喷血的伤口。
“所有人下马,聚到一起将殿下和皇甫大人等围在中间!”林镇方咬牙指挥道。
所有人都放弃了马匹,挤成一团。皇甫司辰的身体颤抖不已,恐惧让他紧紧地抓住与自己紧靠在一起的金吾卫的臂膀。然而,从手臂上传来的却也是如筛糠般的颤栗。
“大家保持阵型,兵器一致对外,慢慢向前移动!只要闯出血雾圈子便可安全!”林镇方咬牙喊道。队伍缓缓向前移动,但是血雾却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只听见血雾中传来几声凄厉的猫叫,继而阴惨惨地传来一个声音:“伦常乖舛,血雾当道。德不配位,殃灾在地!”
李宁道:“何方肖小,不要装神弄鬼!有种出来一战!”
神秘的声音道:“李宁,你李氏朝廷倒行逆施,命数已尽!今夜血雾饿鬼特来取尔首级!饿鬼索命与他人无关,速速退去,可饶不死。”
林镇方道:“他在惑乱君心,大家不要听他的!大胆妖人,皇城根下竟敢行刺王驾,我看你命不长……”
他话未说完,浓雾中一阵破空声袭来,已有一支长箭穿甲而过,将林镇方钉在身后的坊墙上。血雾中又传来几声猫叫声。
这些金吾卫本都是些官宦子弟,得家荫才能入金吾卫中执戟。他们从小养尊处优,何曾见过这种场面?
两名金吾卫肝胆俱裂,扔下佩刀冲入雾中。“我投降!不关我事!饿鬼老爷请饶命!……啊!”
皇甫司辰大惊道:“不要去!快回来!”他话音未落,两人便在一声惨呼后堕入尘土之中。李宁额头上的汗珠如雨般滴落。他全身的衣物已经被冷汗浸透了。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还未过而立之年,就要横死在离太子东宫不到一里的地方。最可怕的是,他连是谁杀的自己都毫无头绪。
昙景和尚和无嗔被几名金吾卫紧紧地围挤着。也不知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还是因为恐惧而退缩,金吾卫越挤越紧,无嗔感到透不过气来。昙景和尚口中轻声念诵着《华严经》:
“一切众生分别彼我,互相破坏,斗诤瞋恨,炽然不息。我当令彼住于无上大慈之中。
一切众生贪取无厌,唯求财利,邪命自活。我当令彼住于清净身、语、意业正命法中。
一切众生常随三毒,种种烦恼因之炽然,不解志求出要方便。我当令彼除灭一切烦恼大火,安置清凉涅槃之处。
一切众生为愚痴重闇,妄见厚膜之所覆故,入阴翳稠林,失智慧光明,行旷野险道,起诸恶见。我当令彼得无障碍清净智眼,知一切法如实相,不随他教。……”
就在众人陷入绝望之际,浓雾中忽然响起了极为响亮的锣声。接着有人大喊:“走水啦!走水啦!快来救火啊!”
“有了!”皇甫司辰心念一动,也跟着大喊起来,“走水啦!走水啦!快,一起喊!”
几十名金吾卫心领神会,也跟着大喊起来。他们瞬间便已明白,以这样的声量,不仅能吸引三里之内巡夜的武侯,而且说不定能将皇宫内的神策军吸引过来。
“哪里走水?何人喊叫?”果然,远处传来稀稀朗朗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
血雾似乎也没有那么浓了。
“趁此机会,冲出去!”李宁指挥金吾卫向脚步声最密集的的地方前行。
“吾乃东宫太子李宁御前金吾卫!有刺客,尔等快快护驾!”一名金吾卫参将大喊着。
血雾中出现几名持怪异兵刃的黑影,金吾卫们还没来得及辨认他们是敌是友,已有两名金吾卫被刺倒地。
浓雾渐渐退去,黑衣刺客的身影依稀可闻。“上!”金吾卫们见敌人是人而非鬼,胆气大增,呐喊着与几名黑衣人战成一团。失去了浓雾的屏障,敌人的优势荡然无存,数个回合下来,双方都有损伤。
“救命!”李宁听见无嗔的呼救声,心头一紧。他这才发现,敌人真正的攻击目标并非自己!因为自己身边虽然围着一群护驾的金吾卫,真正惨烈的厮杀却都在远离自己的地方展开!
“中计了,快保护法师!”
皇甫司辰也醒悟过来。“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乙巳占》!”
众金吾卫与黑衣人恶斗之际,对昙景与无嗔二人的保护却松懈了下来。一名黑衣人趁隙绕过两名金吾卫,举刀追砍昙景。昙景本能地拿手中的包裹去挡,谁知这一刀却是虚招。黑衣人刀锋一转,另一只手已从下方将昙景递过的包裹夺走!此时,血雾已变得淡薄了许多。昙景和尚抬眼看到,远处街头赶来的武侯越来越多。黑衣人查看了一眼包袱中的《乙巳占》,打了一声唿哨,十余名黑衣人如同事先演练过一番,向南面街口纵去。他们身法极快,身披铠甲的金吾卫追赶不及。
李宁和皇甫司辰眼见贼人即将遁入夜色之中,心急如焚。正当此时,已退至到景凤门前的黑衣人,却正巧迎面撞见数十名手持弩弓、全副武装的神策军出宫驰援!他们手中的弩弓较一般弩弓更长,是安史之乱中经过李光弼改良的“李氏连弩”,有穿石破甲之力,杀伤力极大!
瞬息之间,形势急转直下。现在这十几名黑衣人前有神策军,后有数十名巡城金吾卫,左右两侧是坊墙。金吾卫和神策军两头封堵,渐渐逼近。这场势在必得的伏击,却因为一阵突如其来的锣声,让他们变成了瓮中之鳖。李宁对金吾卫喊道:“不得走了一个恶贼,夺回昙景法师的包袱!”金吾卫摆开一字战阵,缓慢向黑衣人靠近。十几名黑衣人的防守圈越缩越小,他们身上的单薄布衣在腊月的寒风中瑟瑟抖动。
生死厮杀一触即发之际,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诡异的铃声。铃声中,隐隐有一个苍老的女音在吟哦,如哭似泣,在寒冬的街头令人不寒而栗。李宁感到一阵眩晕,他镇定心神,看到被困的黑衣人每人举起一支火把。他们往火把上吹了一口气,火把竟然被点燃,发出幽冥般的蓝光。接着,黑衣人挥动着蓝光火把,伴着愈来愈清晰的诡异铃声的节奏,旁若无人地跳起了古怪的舞蹈,口中也发出古怪的吟哦。铃声愈来愈响亮,也愈来愈激烈。黑衣人在舞蹈中,身上青筋暴涨,面容逐渐改变,竟然变得跟饿鬼一样狰狞。他们的身形随着舞步逐渐膨胀,数息之间竟然暴涨了两尺有余!
在场的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这诡异的巨变,内心的震惊与恐惧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鬼,是地狱恶鬼!”一名神策军失声叫道。
话未说完,十余名饿鬼就狂叫着向神策军的方向扑来。神策军士兵们肝胆俱裂,扔下兵器四散逃走。有胆小的军士更是两腿迈不开步,瘫倒在地上,眼看着饿鬼们从身上掠过,李宁和金吾卫们浑身发软,握着武器的手如筛糠般颤抖着,只能眼看着十几名恐怖至极的饿鬼消失在街头,哪里还敢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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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亶
9楼
@于于没谱 2019-01-11 11:2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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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亶
10楼
9 诡猫魔铃:生死胜负,决定于一只猫的脚步
血雾升起的时候,我和重阳已经越过坊墙,躲进了永昌坊坊内。从大宁坊的方向飘来的血雾越来越浓。倏忽之间,竟然连街对面崇仁坊的大门都看不清了。重阳搬了两个石墩子做脚垫。我们立在石墩子上,隔着坊墙观察着街上的一举一动。
一阵不急不缓的马蹄声从大街南边走来,听声音应该有四十余骑。“是李宁的金吾卫和那两个和尚。他们这是要连夜进宫呢。”重阳说,“看样子要糟。”。我看了看血雾的来处方向,又看了看已经出现在街头的金吾卫马队。马队所走的方向,正与红雾在延喜门前汇合。
金吾卫被完全裹入血雾里之后,从崇仁坊的坊墙上窜出几条黑影。他们背着造型古怪的弯刀,身形甚为敏捷。
“你说他们是不是冲那本……什么乙的书来的?”重阳低声问我。
“不知道,看看再说。”我警惕地看着四周,谨防有黑衣人觉察到我们的藏身之所。
浓雾中不断传来叱喝声和惨叫声,转眼间已有数人遇难。在这些声音的间隙,我还隐约听到了昙景和尚的诵经声。惨叫声中,两名金吾卫如疯了般逃出血雾,立刻被黑衣人手起刀落,倒在了血泊中。他们的血喷洒在地上,很快就凝固成一片红色的冰块。
“不要!不要杀我师祖!都是我的错!”我眼前浮现的却是那叫无嗔的小和尚说梦话时一脸惊恐的样子。
“师兄,这样下去这群金吾卫得全军覆没啊。这帮刺客手段也太凶残了。”
“你看这帮黑衣人是什么来头?”
“从身形步法上来看,可能是幽州那边的獠子。兵刃却从来没见过。看这手段如此毒辣,应该是来寻仇的。”
“不,若是寻仇,应会击中力量攻击仇敌目标。他们是来抢书的。”
“抢一本书需要这样大开杀戒吗?”
“他们人数处于劣势,只有用血雾作为屏障,和凶残的杀戮短时间内对金吾卫形成心里震慑,才能有胜算。”
重阳从石墩上跳下,拉着我离开:“看样子没什么悬念了,我们还是赶紧去李伏奴宅里偷铃铛吧。”
“不急,先帮两个和尚过了这一关罢。”
“什么?你要帮忙?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我思忖了一会,道:“但是我们偷了小和尚的铃铛,心里就不会有点愧疚吗?”
“一点都没有。如果偷点东西就要愧疚的话,我每天都不要出门了。我是在帮他们参悟‘钱财乃身外之物’的道理。再说,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帮忙,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不是有你吗?”
“没好处的事情我不做。”重阳撇了撇嘴。
浓雾中传来金吾卫绝望的呼喊声。昙景和尚的诵经声越来越清晰了。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死亡的宁静,试图用经文抚慰众人绝望的内心。一名更夫转过街角,看到了死去的金吾卫凝固在地上的一滩血泊。金吾卫的头颅在与尸首隔了五六尺远的地上,惊恐圆睁的眼睛正对着他。更夫吓得两腿打颤,扔掉手中的更锣落荒而逃。他狂奔时口中哑哑地发不出声,如同被塞了一团抹布。
“敢截杀太子的人,必有莫大来头。我劝你也别管这闲事……”
重阳话还没说完,我一纵身已越过了坊墙。我捡起更夫跌落在地上的更锣和棒槌,用尽全身力气敲了起来。
“走水啦!走水啦!快来救火啊!”
两名黑衣人听到锣声,向我掠了过来。两息之间,刀锋就已往我头顶砍落。我手中既无兵刃,只能凭借步伐躲闪。两人步步紧逼,招招要置我死命。黑衣人明白,如若附近几坊内巡夜的武侯被吸引至此,形势将会急转直下。几个回合下来,我已被逼到坊墙边,夜行衣已有几处被刀锋划破,凛冽的寒风顺着破冻灌进衣服里,冷如刀割。
“纳命来!”两名黑衣人低吼一声,从两个方向分砍向我的上下盘。我已避无可避。
“还不快帮忙!”我也没见着重阳在哪里,只顾大声喊道。
黑衣人诧异地顿了一顿。我趁机身形一转,重阳已从身后将二人打翻在地。我猛地一脚,将还在挣扎的黑衣人踢昏。重阳拉着我再次跳入坊墙后的暗夜中。各坊各街巡夜的武侯们纷纷赶来。困在浓雾中的金吾卫们也喊了起来。我和重阳躲在坊墙下的暗影里,看着街头的形势急转直下。就在我以为今夜战况再无悬念的时候,诡异的铃声响起了。听到铃声的一刹那,我立时感到头脑一阵恍惚。我和重样对望一眼,一起喊道:降魔铃!
我终于知道师父为什么说,只要降魔铃一出现,我们马上就能认出。波斯人的驼铃清脆愉悦,寺庙里的知事铃回音隽永,坊间铺肆的风铃悠扬通透,重阳从各处偷来的铃铛声各有不同的韵味。然而,没有一种铃声能有降魔铃这样声声直入灵魂的穿透力,令人如饮甘泉,如啜糖蜜,深陷其中。此刻,就算是黑衣人用弯刀当面将我开膛破肚,我也不会有丝毫的反抗和躲避,只会沉溺于铃声之中。幸而这一刻并没有来临。
重阳被铃声所扰,失足跌入坊墙边的排水沟中,一把把我也拉了下去。我的脸摔在坚硬的地面上,终于清醒了过来。
“铃声能蛊惑心智,快塞住耳朵!”我对重阳喊道。
我们各自在沟壁上抠下一点黏土,塞进耳朵里。跃上水沟之后,我们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向黑衣人被困的方向奔去。我们在长安城心心念念地找了一个多月,却怎么也想不到,降魔铃会在这样的情形下现身。这一次若让它溜走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碰到。
景凤门前,数十名神策军不战而溃,如丧考妣。十几名黑衣人从他们头顶轻松掠过,他们却如同见鬼一般毫无拦阻之力。惊魂未定的李宁、皇甫司辰和金吾卫等人,兀自看着黑衣人远去的背影,惊愕的神色久久不退。
“他们怎么了?”重阳问我。
“看样子是被铃声蛊惑了心智,见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幻象。”师父曾经跟我说过,獠子中有人会一种异术,能令人进入睡眠状态,产生幻觉。想不到降魔铃的铃声竟然有此异用。如此看来,这降魔铃非但不能降魔,反而其本身就魔性得很。
此时早已无人顾得上无嗔。他独自跌坐在离金吾卫一丈之远的地上,双眼圆瞪,大口地喘着粗气。重阳偷偷走过去将他扶起,问道:“小和尚,你有没有看到摇铃的人?”
无嗔喃喃道:“一只猫!”
“什么?”
“没有人,是一只雪白色的猫,脖子上系着一个铃铛,在坊墙上走!”
“走到哪里去了?”
无嗔回过神来,看了看重阳的装扮有些畏惧。他指了指东面兴庆宫的方向,一句话也说不出,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李宁等人心神方定,听到无嗔的哭声。他们转头看到一名穿着夜行衣的男子将无嗔吓得大哭。皇甫司辰大呼道:“贼子休再作怪,快快束手就擒!”李宁亦正色喊道:“抓住他!”三十多名金吾卫惊魂未定,得令举起兵刃冲向重阳。重阳被逼无奈,翻过坊墙跃入崇仁坊中。
李宁既丢了《乙巳占》,又损失了多员金吾卫属下,不敢再追赶,只命神策军进入坊中搜捕,自己整顿金吾卫人马,内心无比沮丧地护送着两手空空的昙景和无嗔,往大明宫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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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亶
11楼
“混账,简直混账!”
紫宸殿内,宪宗的怒火几乎能将两层的殿顶掀翻。李宁、皇甫司辰四人五体投地地跪在殿下,大气也不敢多呼一口。
“大明宫前,皇城之下,三十多名金吾卫,竟然被十几个贼人肆意残杀,还抢走了如此重要的宝物。你就是这样当太子的吗?朕要你何用?”
李宁涕泗横流道:“儿臣有负父皇重托,惭愧无地,恳请父皇责罚!”
“责罚,当然要责罚!你给我在这里跪上一天一夜!”宪宗怒火不减反增,猛拍龙案大声喝道:“吐突承璀,武相何时才能到?”
吐突承璀跪奏道:“回禀圣上,奴才已经命人飞马去传,应该快到了。”
话未落音,武元衡已迈过紫宸殿门槛,快步走入殿内参拜。
“臣武元衡参见陛下。”
“武相,那《乙巳占》在朕的大明宫门口被人劫,还损失了数名金吾卫的性命,却连一点贼人的线索都没留下。太子竟然说是什么鬼魅作祟。简直是朕登基以来从未有过之奇耻大辱!你速速与我追回宝书,严惩贼人,不得有误!”
“回禀圣上,臣在来朝之前,已命各卫全面封锁各坊大门,并将案情知会了刑部与大理寺,定不让贼人携书逃出长安!”
“光封锁还不够!给朕一坊一坊的搜,定要将这批贼人一网打尽,追回《乙巳占》!还有,朕夜召昙景法师的消息,连太子在内只有四人知道,到底是如何泄露出去的?朕的大明宫内,还有一个清净的地方吗?如若找出这个细作,朕要将他五马分尸!”
“遵旨!”武元衡叩头领旨,与趴在地上的皇甫司辰对视了一眼。
皇甫司辰低声道:“武相,此案为我亲历,实在是诡谲异常。光靠刑部和大理寺,恐怕未必能破。颜帅他……可在城里吗?”
潼关,隶属京畿道华州华阴县,号称天下第一雄关。此关东接洛阳,西连长安所在的关中平原,南有秦岭,东南有禁谷和十二连城,北有渭、洛二川会黄河抱关而下,是崤函古道的必经之路。关隘所在的高塬,山连山、峰连峰,谷深崖绝,形势之险要,亘古一绝。安史之乱中,安禄山从洛阳西犯长安,向函谷关疯狂进攻,却被哥舒翰的二十万军士挡在关外长达数月,一寸不得前行。到了元和年间,这里依然是大唐帝国商旅要冲。开元盛景虽已不再,但仍有数不尽的贸易商队在崤函古道上往来。
午时一刻,太阳虚弱无力地照在黄土高原上。
潼关以西六十里,官道旁有一家茅店。店门口挂着一幅破旧的牌匾,歪歪扭扭地写着“鸿福客栈”。客栈名为鸿福,却一点都没有鸿福的样子。不仅茅草屋顶四角漏风,连四壁的墙都是用草席编成,歪七八扭地绑在几根木桩上。李淳风曾在《乙巳占》中首次给风定级,曰:一级动叶,二级鸣条,三级摇枝,四级坠叶,五级折小枝,六级折大枝,七级折木、飞沙石,八级拔大树及根。关中原上风大,若按此防风标准,五级的大风吹进客栈内,也仅是减为四级而已。
客栈残破如斯,掌柜的却完全不事修补。并不是因为他蠢笨。恰恰相反,贾掌柜比荒原上的野狼还要精明。因为他知道,方圆四十里之内除了他这家鸿福客栈,再无其他栖身之所。纵然曾经有过,也被他找人拆了。所以鸿福客栈的生意一直都很不错。若想在这种店里喝酒,不用说清酒白酒桂花酒,便是连黄酒都难得有一坛,更别提胡人酒肆或是达官显贵府上才有的葡萄酒了。
这里所有客人只能饮一种酒,那便是全大唐最低劣最粗粝的绿酒。这种绿莹莹、稠乎乎,如同刚从长满了青苔的浓绿池塘里舀出来一样。若非实在是穷困潦倒,稍有地位的体面人是绝不会喝这种劣酒的。贾掌柜的绿酒,卖得却比葡萄酒还贵。
然而此刻,颜夺正独自霸着客栈中央最大的一张八仙桌,用自带的夜光杯盛着一杯碧绿的绿酒,喝得津津有味。他的排场太过霸道,他的衣服太过华丽,他的杯子更是高级得有些刺眼。但是,在场的其他几桌客人,却没有一个人有丝毫意见。这群人来自大唐各府各州,长相各色各异,操着千奇百怪的方言。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认识颜夺。
扬州的张麻子刚从颜夺的手中订购了一批羊毫毛笔,鄂州的钱掌柜与他约定了一桩价值五百两黄金的绢帛生意,幽州的马大掌柜卖给他两百件上好的渤海国貂皮裘衣。他们大口地喝着混杂了糟糠的绿酒,各自用听不懂的方言招呼庆祝着,比长安城最高档的太白楼里的酒客们还要满意和陶醉。
颜夺做完了生意,却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马大掌柜,幽州那边最近可有马匹、铁器之类的生意好做?”他对路过身边的胡子大汉问道。
马大掌柜此时已经喝得有点醉醺醺的。他将大碗中的酒一饮而尽,一把抹干胡子上的残酒,“有啊!最近幽州的马匹价格尚可,还有铁锅、锄头等铁器,也颇为走俏。颜少,你若有门路,咱们也可以勾兑勾兑!”
颜夺轻笑道:“货自然是没有问题,关键是你能出多少价钱?”
“若是回鹘的良马,我能出到这个数。”马掌柜伸出两根手指头。
“两万文?利薄了些。”颜夺慢条斯理地倒满一杯酒。
马掌柜凑到桌边坐下,道:“已然不低啦。算上往来的资费打点,还有路途上马匹的病痛折损,稍不留神我就得亏本。您是长安城的巨商,岂会跟俺计较这点小利?”
颜夺拍了拍他肥胖的肚子道:“别拍马屁,你马掌柜会做亏本的生意吗?”
马掌柜嘿嘿一笑,旁边的钱掌柜却闻声凑了过来:“回鹘马是好生意啊。若是两万五千文,钱某可收三十匹。”
“两万六,三十五匹。”
“两万七!”众人见有利可图,纷纷叫价。颜夺却始终没有表态。
马掌柜眼看价格越叫越高,有些急了,一拍桌子道:“这样吧,一口价三万两千文,抵四十匹绢!”
他这价格一出口,其他人皆默默地退了下去。马掌柜见众人不再跟价,志得意满地又倒满了一碗酒。
“我出四万文。”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娇柔婉转的女声。
众人皆是一愣,却见有人掀开布帘,几名身着素衣的女子鱼贯而入,侍立两旁。随着一袭轻纱飘动,一名身披白衣的女子走进客栈。这女子面容绝美,头戴高髻帷帽,白纱低垂的遮罩里,隐约可见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容。不颦不笑之间如仙女下凡,自有一番脱俗气质。她走进来的一瞬间,便如一颗光彩夺目的明珠掉进了暗斛,令整个客栈蓬荜生辉。一众行走江湖的粗野男子,哪曾见过如此人物?全都张大嘴巴惊呆了。便是颜夺这种在长安风月场中进出惯了的,也禁不住要多看两眼。
女子不理睬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到八仙桌前坐下,对颜夺莞尔一笑。
“四万文一匹的价格,已高出市价两倍,我想应该是没人跟我争了。”她回头望了望店内诸人,果然再无人吭声。
“你要多少?”颜夺问道。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她顿了顿,道:“先要三千匹。”
众人发出一声惊呼,颜夺却不慌不忙。
“价格倒是合适,不过……我颜某不做不明不白的生意。敢问娘子怎么称呼?”
女子道:“我姓白,大家都称我一声白娘子。”
“白娘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是从青州来的吧?”他不看白娘子,却对她身边的侍女说。
“你怎知……”侍女刚要回应,却被白娘子制止。
“我们只是绕道青州至此,并非青州人氏。”白娘子道。
“一次采购这么大批的马匹,非同小可,方便告知用途么?”
白娘子扫了一眼各桌假装喝酒吃肉,实则竖着耳朵偷听的众人,微笑道:“事关生意机密,若被旁人听了去半路截胡,恐怕我这生意就做不成了。还请颜少谅解。请颜少放心,我一介弱质女流,绝无胆量做那些作奸犯科之事。”
颜夺摸摸下巴考虑了一下。
“如此的话,我最多能保证三百匹。”
“听闻长安第一富商颜公子手眼通天。西市的绢帛三十二铺,东市万通乾宝堂都是你的产业。长安城一百零八坊,七十六坊内都有你的生意,就连名满天下的平康坊第一楼‘太白楼’都被你买下,连这点生意都吃不下么?”白娘子笑道,“我不信。”
颜夺微微一笑:“那都是坊间讹传而已,白娘子切勿轻信。颜某只是一介为财奔命的商人,若真的手眼通天,又何必到这穷山僻壤之间来讨生活呢?”
“这也是我心中的疑问。”白娘子隔桌将脸凑近颜夺,吐气如兰地轻声道:“以颜公子之财势,完全可以坐在长安府中坐等生意上门。如此不辞舟车劳顿来到这荒野潼关,恐怕是别有所图吧?”她娇美的面庞与颜夺相隔仅一指有余,隔着轻纱遮罩,吐气如兰的呼声清晰可闻。更有一阵温软宜人的少女香气传来,比上等的波斯胭脂水粉更令人魄动。
颜夺眼神闪动,微微一笑道:“白娘子取笑了。颜某天生就是劳碌命,若是坐在府中三日以上,恐怕就得憋出病来。”
他将身体前倾,凑到白娘子耳边道:“倒是白娘子,以袅娜仙人之姿,不去货殖天下的长安采购,却来这穷山僻壤与一帮粗汉为伍,恐怕也不只是生意那么简单吧。”
白娘子眨了眨眼睛,也在他耳边轻声道:“既然我们都有秘密,也都知道对方有秘密,那这桩生意就好做了。对吗?”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心领神会。
“今日先敲定一千匹,如何?”
“成交。”颜夺展颜一笑。
“如意,先付定金。”白娘子一拍手,已有两名侍女拉过一辆自制拉货小车,从车中捡出足有五百两黄金,摆在八仙桌上。众人见这群女子看似纤弱,出手竟如此阔绰,又是一阵惊呼。
颜夺挥挥手,早有家丁上前将黄金收好。
白娘子朗声道:“三日之后,我派人到太白楼提货。”
颜夺道:“没问题。除了马匹生意,我们还可以谈点别的。”
“哦?比如?”
“我手中有一批铁器,正在寻找下家。不知白娘子有没有兴趣?”
白娘子眼珠子转了转,道:“铁器乃朝廷严管之物,我向来不沾手这种生意的。”
颜夺不再说话,却盯着白娘子的眼睛,似乎想看透她真实的内心一般。此时,昆仑奴鲁达海抓着一只鸽子匆匆走入店中,耳语一番后,将一卷布条递给颜夺。颜夺展开布条看了一眼,脸上露出欣慰笑容。
“颜公子,定是又得了一桩好生意吧?”
“白娘子果然冰雪聪明、慧眼如炬。”颜夺道,“我有要事需立即返回长安。马匹交接之事,三日后可到长安城太白楼详谈。”
“那我们长安再见。”白娘子露出迷人而神秘的微笑。
颜夺一行人离开后,白娘子坐在桌前坐等了一会儿。一只鸽子从屋顶的破洞中飞进客栈,停在她面前的桌上。白娘子从鸽腿上取下一张布条看完,面露复杂神色。
她对侍女说道:“如意,我们也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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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亶
12楼
崤函古道。
白娘子与四名侍女骑着马,快步行走在碎石小道上。如意的马紧跟在白娘子身后,边走边问道:“公主,这个颜公子不愧是长安第一富商,不仅心细眼毒,而且颇有定力。”
侍女甲道:“可不是。要我说,整个客栈内也就是他长得还像个人。其他人便是跟公主说句话,只怕都污了公主的耳朵。”
侍女乙道:“珍珠,你的意思莫非是说,这颜公子能配得上公主?”
名叫珍珠的侍女想了想道:“那还是差了一点。”
侍女丙笑道:“只差了一点吗?你对他印象这么好啊?”
如意:“珍珠翡翠,公主千金之躯,岂可与这等凡夫粗人相提并论?若再敢饶舌,小心公主把你们捆了扔下山谷去。”
侍女丙连声道:“就是,就是!如意姐姐,她们俩最近嚣张得很,我看是需要好好调教一下。”
如意道:“碧玺,你也别幸灾乐祸。你嘴里虽不说,心里不定在憋什么坏念头呢。”
珍珠道:“就是就是!”
四人嘻嘻哈哈一阵调笑。白娘子本来坐在马上若有所思,被她们七嘴八舌的打断了思路。她叹了口气道:“唉,我就是平时太宠你们了。如意,谁再敢乱嚼舌根,给我掌嘴。”
“遵命!”如意掩嘴偷笑。珍珠、翡翠、碧玺三人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言语。
这时,四人身后路上传来急切的马蹄声,并伴有男子的呼喊。如意回首望了一眼,道:“公主,是适才客栈中坐在最里桌的八个粗汉。恐怕来者不善。”
白娘子道:“不必理会,我们只管赶路。”
一袋烟的工夫,八匹快马已赶上五人。吆喝声中,八匹马将她们的马匹围在中间,不停踏步的马蹄踢起阵阵尘土。马上八名男子面容粗犷邋遢,一看便非善类。
珍珠不悦道:“大胆,你们要做什么?”
“做善事!”为首的虬髯汉子骑在马上哈哈大笑:“五位美人,你们带着这么多黄金,走这鸟不拉屎的崤函古道,实在是太危险了。这一段荒芜得紧,定会遇见歹人。不如让我们兄弟护送你们一程吧?”
“找你们护送?恐怕你们就是歹人吧?”翡翠呛声道。
“美人别误会。我崤函八兄弟义薄云天,誉满江湖,绝对是值得托付的好汉子,好爷们!”
“所以,我们才不能眼见五位娘子独行而不顾啊。”八名大汉见五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唾手可得,皆亢奋不已。“我们的寨子就在前边山谷之中。小娘子,这就跟我们一起回寨吧!”
“有我们‘崤函八虎’罩着,保准从此没人再敢欺负你们。”
“能欺负你们的,只有我们八人!”一名独眼大汉道。他猥琐的言辞引得大汉们一阵心领神会的哄笑。
另一名大汉道:“二哥,有个问题……小娘子只有五个,我们有兄弟八人,不够分啊。”独眼大汉道:“咱八兄弟情同手足,还用分吗?”众大汉又是一阵狂笑叫好。
四名侍女见他们嘴里不干不净,内心眭怒已极。如意一声冷笑:“我看你们这帮蠢汉是瞎了狗眼,连我们的道都敢劫!”
独眼汉子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喝道:“臭婆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知上一个这样跟爷爷说话的人,骨头已经成了荒原野狼的磨牙棒了。今日你们是从也得从,不从……啊!”只听一声惨叫,独眼汉子话没说完,唯一的那只眼睛已经被如意一鞭抽瞎。他捂住鲜血奔涌的眼睛跌落马下,不停呼号打滚。
如意道:“本姑娘说你瞎了眼,你就是瞎了眼。难道我如意说话是不算话的么?”
其余七人闻知变色,纷纷拿出兵刃,冲向如意。如意抖起软鞭,与其中二人厮杀起来。珍珠、翡翠、碧玺也早已纷纷抽出柳叶刀、峨眉刺等兵刃截住另外四人,加入战团。劫匪武功刚猛,侍女轻盈多变,侍女以四敌六,一时间竟然难分上下。
为首的虬髯汉子纵马逼近白娘子跟前,道:“老子本来没想要你们性命,今日是你们自己找死,怪不得老子!”
话未落,身已动。虬髯汉子一招“力劈华山”,手中五十斤的大斧势大力沉,已劈向白娘子头顶。白娘子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条白绫。她肩膀微动,白绫竟如一支长枪般刺出,直取虬髯大汉胸口!大汉用左手抓住白绫,谁知白娘子趁机勒马往回一扯,不仅躲过了他的斧劈,还将他带得身形不稳,险些跌落马下。大汉感到手掌一阵疼痛,发现左手竟已被白绫割得开肉见骨。这一丈长的白绫竟如利剑般锋利!
虬髯汉子不敢托大,连劈数斧,都被白娘子轻松躲过。此时如意等人的体力渐渐不支,被六名劫匪逼到了一面山壁前。眼看四人将遭毒手,白娘子身形一动,白绫击出,缠住了虬髯汉持斧的右手。她用力一扯,立时将他带下马来。白娘子娇躯趁势一跃而起,惊鸿艳影般直冲向如意等四人。数点鸿毛闪过,白娘子已落入六名山匪的包围圈内,将四名侍女挡在身后。
虬髯汉子爬起身加入六人包围圈,将白娘子众人团团围住。剩下的独眼汉子此时已成无眼汉子,坐在他们身后的地上咬牙切齿,道:“大哥,各位兄弟!今日一定要将这几个娘们碎尸万段!尤其是那个使鞭子的!”
虬髯大汉道:“想不到你们如花似玉之貌,竟然有此身手,我都有些怜惜了。但是你们伤我二弟,今日决不能活!”
如意口中喘着粗气,冷冷道:“几个狗杀才,死到临头了还不自知。”
珍珠愤愤道:“你们看看自己身上多了什么?”
七名大汉闻言看向彼此身上,发现每人肩头都被插了一根羽毛。原来这便是白娘子跃过众人头顶之际打出的暗器。
“鹅毛?”一名汉子拔下身上的鹅毛,放到眼前端详。谁知鹅毛瞬间腾起一团大火,将他整个上半身完全笼罩。汉子被这地狱般的烈焰炙烤,如同一只无头苍蝇般胡乱奔跑,只弹指工夫便一头栽倒在地。
眼看着此人的上半身在片刻之间就被烧成了黑炭,在地上哔哔啵啵地响着,下半身犹自偶尔抽搐几下。其余六人见到此人死状如此惨烈,心中恐惧已极,竟连上前救助的念头都未提起。
一名大汉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白娘子面前。“女侠饶命!菩萨饶命!我错了!我不是人!”其余几人见状,也吓得筛糠一般并排跪了下来。顷刻间,呼喊饶命之声此起彼伏。
虬髯大汉颓丧地跪在当地,嘴里嗫嚅着。身为山匪老大,他总算还留了最后一丝骨气。向一名钗裙女子叫“饶命”这事,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如意摇头道:“你们现在才悔悟,已然太迟了。中了公主的‘霓衣鸿羽’,纵是天神下凡,也已无力回天。”
霓衣鸿羽。一件如此霸道凶残的武器,竟有个如此诗意美妙的名字。
“我们走吧。”白娘子冷漠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不忍。
五人重新骑上马背,向着关中的方向走去。她们身后,七名山匪犹自跪在当场,浑身战栗不已,却连手臂都不敢抬一下。七团烈焰腾起,他们的上半身均被火球笼罩。七人或四处奔跑、或满地打滚,惨叫声此起彼伏,在山野之间激起层层回响。那无眼的汉子坐在地上,两只手颤抖向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胡乱地挥舞,却再也不敢挪动一步。他一声声嘶哑地喊着几个兄弟的名字。
回应他的,却只有众人身躯哔啵燃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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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亶
13楼
“长安百味,最好吃的还是这羊肉蒸胡。”重阳捧着一张从胡人铺里新买的蒸胡,一边大嚼一边高谈阔论。
此时已近晌午,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常安坊。常安坊紧贴长安城西城墙,距南面城墙也仅有两坊的路程。长安城的达官贵胄,多居住在西北向万年县各坊,靠近皇城与大明宫。东南各坊住的多是庶民百姓。且越往南走,人烟就越稀少。到了常安坊这里,便有很多坊宅无人居住,被开垦成了菜地。我和重阳走在大街上,除了例行巡街的武侯,连出街的坊民都难得遇到一个。
“你确定那白猫就在坊内?”我问道。
“错不了。我跟了它大半夜呢。”
“我被神策军追捕差点被捕,你却去玩猫?”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帮你找降魔铃吗!”重阳嘿嘿一笑,“我们要是都被神策军阻住了,那猫跑了可就难找了。长安城这么大,你说是吧?所以神策军刚进坊,我跳出地沟就直奔那小和尚指的方向追去了。那只猫遇墙翻墙,逢沟跳沟,你不知道多难追!我一直跟着它到了大慈恩寺附近。它转头往西,一路跑进了常安坊,就再也没出来。”重阳略有些可惜地说,“可惜在坊门口遇到两名值勤的武侯,不然我当时就跟进去了。”
“没关系,常安坊不大,应该能找出来。最重要多是师父交代的事情有了进展,不必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了。”我欣慰地说,“这件事做的甚好,我会在师父面前多夸你几句。”
“一言为定!”重阳得了我的夸奖,颇有些雀跃,“对了师兄,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我打了个喷嚏,“我好像染了点风寒,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点。昨晚翻过墙头后的事,我不太记得了。就记得好几名神策军在头顶呼喝了一阵,没找到我就走了。”回首昨夜的经历,我的记忆影影绰绰,有一种空濛的不现实感。
“你不是被降魔铃给魔怔住了吧?”重阳摸了摸我的额头。
经他一提醒,昨晚的种种又从脑海里闪过。午夜马队、血雾厮杀、魔铃幻术,这与我记忆里的长安城相去甚远。降魔铃到底是何来历?为什么会有如此神奇的力量?这一切,师父都没有告诉我。我想要完成师父交给的使命,恐怕前面的路要比想象中更加崎岖。
我们走进常安坊,一阵难闻的粪味扑面而来。坊内人烟罕至,到处都是无人的坡宅和荒芜的杂草,好似已经被废弃了多年。眼前是一片菜地,有一个老农正拿着粪瓢在给菜地上粪。我们上前询问了一番。老农说确有一只白猫经常在坊间出没。此猫通体长毛,与一般的猫颇有不同,应是番邦胡人所养。我们顺着老农所指的方向寻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有发现半点白猫的踪迹。
“这破坊也太荒凉了,连野狗都见不到一只……”说着话,重阳正好拐过一个拐角,忽然张大了嘴巴,把后面的半截话咽了下去。一只大黄狗横在路中间,正冲着我们龇着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千万别让它叫出来!”我一纵身想要扑向黄狗,却被重阳拉住腰带,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重阳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包子,远远扔了过去。那狗大概是饿了太久,不待包子落地就一口吞下,只嚼了两口,就直挺挺地倒下了。
“你毒死它干嘛?”我心中不忍道。
“这是胡人的蒙汗药‘一步倒’,不会死的。”重阳得意地甩了甩头。话未落音,巷子口又蹿出两只狗,对着我们狂吠起来。二人一阵手忙脚乱,终于将二狗放倒,刚吁一口气,抬头看到从四面的巷子口跑来十几只不同花色的狗!趁它们还未发现,我拉着重阳躲进一口废弃的水缸里。
一狗吠形,百狗吠声。那群狗虽然没看到我们,却在三只狗的尸体旁边一阵狂叫。这叫声别说常安坊,恐怕隔了三坊也能听到。
“完了,这下不但打草惊了蛇,恐怕连蛇窝都搬走了。”重阳沮丧地摘着身上的蛛网和蜘蛛。
只听缸外群狗一阵惊叫,吠声戛然而止,接着就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须臾之间,十几只狗竟然逃得一干二净。一阵铃铛声由远及近,缓缓而来。我和重阳对视一眼,薅了一把草顶在头顶,探头出缸外窥探。
那只白猫迤迤然在墙头走着,姿态优雅无比,竟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它注意到巷口倒地的三只狗,警惕地叫了一声,转身跳下了墙头。
“追!”
我们跟着白猫的身影翻过一座内墙,来到另一间庭院。这里又是一番天地。院内景致一改之前荒芜破落。树高丛密,嶙峋的假山怪石错落点缀,掩映在花木丛林之间,竟有一番在长安城从未见过的典雅雍容。院子中间有一个一丈见方的池塘,池子中间点缀着数十块用供人行走的石踏。只见那猫在石踏上来回纵跃了几下,消失在了池对面的灌木丛中。
我们追到池塘边,重阳抬脚刚要越上石踏,被我一把拉住。
“小心。”我审视着池中石踏道,“这石踏不简单。是按照奇门八卦的阵型布置的。”
“不会吧?猫都过去了,难道它懂奇门八卦?”
“应该是被主人训练过。”
重阳道:“师兄,你也太小心了点。谁会在自家后院摆八卦阵?再说了,就算它真的有,我只要紧随那猫跳跃的步法就没问题。”他不等我分辨,已经沿着猫的落脚点依次踏上石踏。才走到第五步,落脚的石踏便出现一丝松动。
“不好!”
林中传来破空声,三支穿云箭以极快的速度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射出,朝他落脚之处射去。此时重阳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已避无可避。情急之间,我就地一滚,顺势捡起七、八枚石子,用尽全力打出。石子以极大的力度击中即将射中重阳的飞箭。一击之力,竟只能稍微改变箭镞的方向。此箭射出力道如此之大,绝非人力可为,应是由埋伏好的强弩机关射出。重阳借着这一点偏差堪堪躲过攻击,落地后一回手,将剩下的箭支击落。
此时,他脚下的石踏忽然移动起来,阵型瞬间改变。重阳颤巍巍地单脚立在石踏上摇摇欲坠,动弹不得,生怕触动了机关小命不保。
“师兄!”
“屯二震五坤三……先走左侧第三块,然后前跃三块,右跃四块,后退两块……”我心中默念九宫八卦的奇门生克的变化,给他做出跳跃指引。他按照我指出的方位腾挪了足有百来下,终于跳出了阵型。我三步并作两步,也踏着石踏越过水池。我落地的瞬间,从手中落下一枚石子,砸中了最后落脚的一块石踏。瞬息之间,从四面八方的丛林中同时迸射出数十支利箭,将石踏扎得粉碎。若是有人立在上面,此刻已死无葬身之地。
“好歹毒的机关!”重阳倒吸一口冷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师兄,还好你学得扎实,不然我这小命今天可就交代在这儿啦。”
“你若肯好好学,也不至于这么狼狈。”我瞥了他一眼道。
“有你在,有需要吗?”重阳挤了挤眼睛,拉着我钻进树丛中,向着白猫的方向追去。
我不敢怠慢,与重阳背靠背紧密设防,保持高度警惕搜索前进。好在院内再无其他机关。我们穿越一片假山,再走过一段长长的偏廊,来到一栋三层的楼阁前。
在廊边的木排凳上,我发现几根白色的猫毛。
“就是这儿了。”
由于厢房太多,我与重阳约定分头寻找。我纵身掠过左侧的沿廊,循着几十间厢房逐一查探过去。这间庭院之大超乎我的预料,足有九进九间之多。偌大的园子却空无一人,透着一股诡谲的荒凉之意。几番辗转腾挪之后,我与重阳再次碰头,却一无所获。
“连个鬼影都没见到,猫也不见了。”
重阳有些泄气,百无聊赖地随脚踢向上的一小块碎砖。碎砖飞向墙角,在墙壁间弹射了两下之后,竟然嵌入了一块墙砖之中。我感到声音有些异样,走到墙边查看,发现这毫不起眼的墙角边竟然另有玄机。
“暗门!”重阳急不可耐地按下被砸碎半块砖的机关,三尺之外的砖墙开始挪动,露出一扇活门。
我们纵身穿过此门,来到一间四面封闭的秘密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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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亶
14楼
一间雅致的阁楼孤零零地立在庭院中间。阁楼二楼的厢房窗户紧闭,隐约传来微不可闻的人语。
“潼关的事可还顺利?”一名苍老的男子问道。
“义父放心,一切顺利。”一名女子答道。
“传闻中的京城第一富商颜夺,你见着了?”
“已向他下定一千匹回鹘良马,不日长安交付。”
“关于这个人,你有什么看法?”
“本以为他生意做得这么大,年纪应该不小,没想到竟然不到而立之年。”女子思忖了一会儿,继续道:“此人目光狡黠,心思深沉,确非凡人。不过就算再厉害,也就是个逐利的商人罢了,用银子就能摆平。义父为何对他格外上心?”
“自开元以来,大唐疆域统领十五道,共三百二十八州。其中二百九十六州都有颜家的生意。如此庞大的生意版图,既非得祖荫传承,又不见其有王权官家的家世背景。一个普通的商人,怎能年纪轻轻就达成如此恢弘格局的手笔?此人无论是敌是友,都绝对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您担心他可能会阻碍您的大计?”
老者停顿了一下,道:“潼关之行,生意只是小事。最主要的目的,是让你找机会与颜夺接近,伺机查探他的底细,最好能令其为我所用。他全国庞大的生意网背后,必有一张极为强大的各州府情报网。如若不能为我所用,也绝不能落到别人手中。”
“女儿明白了。”
我和重阳躲在窗下,将二人的低语听了个七七八八,却一句也没提到降魔铃的事,也不见那白猫的身影,略感失落。
“难道找错地方了?”重阳用唇语问我。
“再到其他地方看看。”我也用唇语回答。我们悄然转身准备离开,却听到身后一阵窸窣的声音。一只白猫悄声跳落墙头,跟墙头的另一只花猫柔声叫了一声道别后,径直向阁楼奔来。它脖子上赫然挂着一枚金色的铃铛。
“我们追得这么辛苦,这家伙竟然约会去了。”重阳撇了撇嘴。
“别废话了,先抓住它!”
我不再犹豫,纵身向白猫扑去,直取它项上金铃。白猫察觉到危险,腾空转身,后腿在廊柱上借力飞弹,落在离我五尺之外的廊砖上,让我扑了个空。它警惕地拱起背脊,对我发出敌意的嘶叫。我和重阳不再言语,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抓住它。谁知这猫身姿敏捷,超出一般野猫数倍。我几次都险些将其擒住,它却总是以不可思议的腾挪惊险逃脱。
“什么人?”屋内老者不知何时已走出门外,厉声喝道。
他脸上带着一张阴森怖白的面具,在月色下折射出冷峻的寒光。
重阳刚要说话,我以手势制止他,向老者稽首道:“老伯有礼。我们的猫走丢了,为了寻它,所以误入贵府内庭,还请见谅。我们马上就带这畜生离开。”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老者冷冷地问道。
“刚来,怎么了?”重阳道。
“你说这是你的猫?”老者冷哼一声,道。
“是啊,不然还能是谁的?”重阳眨了眨眼睛,蹲下身来召唤白猫,“喵~小白,乖。快过来。”
那白猫不但没走向他,反而向后退了两步,朝他龇了龇牙。
“你这白眼猫,亏我供你吃供你穿,把你养这么大,竟然翻脸就不认人了。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重阳以手拍地,满嘴的胡说八道。话虽是对着白猫说,其实句句都是说给老者听。老者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他向白猫一挥手,那猫径直跃入其怀中,还亲昵地舔了舔他的手。由于场面过于尴尬,饶是脸皮厚如城墙的重阳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那个……看来是认错猫了。老丈,你这猫跟我走失的那只实在太像了。能不能卖给我?多少钱都行。”
“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小贼。不想死的话,最好在我动怒之前离开。”
“老伯息怒。您若能把这猫卖给我们,我们将感激不尽,马上走。”
“你们?”老者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对呀,我们,都是爱猫的人。”重阳指了指我和他自己,“保证给一个您绝对满意的价钱。如果你舍不得这猫,不方便谈价钱的话,也可以让屋里的姑娘跟我们谈。怎么样?”
老者听到这句话,躲在怖白面具后面的眼睛忽然闪过两道寒光。
“这么说你早就来了!我们的谈话你听到了多少?”
“我可不是故意偷听的啊。你们跟什么首富那些事,我一点兴趣没有。我只想要这猫。”重阳说道。
“今日这猫,你恐怕是买不起了。”
“您就开个价吧,或者用什么交换也行。”
“用你的命!”
从厢房的四扇窗户里,毫无征兆地射出四支疾如闪电的箭,带着巨大的破空声直射我和重阳胸口。我们大惊跃起,堪堪躲过。紧接着又是四箭,从前面四箭的孔洞里射出,如附骨之蛆一般射向我们的要害。重阳拉着我再次躲开,长箭钉到我们身后的树上。一人合抱的槐树树干,竟被射个透穿。
“恶人!一只猫而已,你不卖便不卖,为何起心杀我?”重阳愤愤不平。
老者隐藏在诡异的面具后面一言不发。从厢房窗户里紧着撞出四名手持狭长弯刀的锦衣侍卫,面色冷峻,一言不发地向重阳冲杀过来。
“他们就是截杀太子卫队的刺客!”我发现四人的兵器和身形,与延禧门前的刺客如出一辙,低声提醒重阳。
四人武功超绝,堪称当世一顶一的高手,招招都是致命的杀招。重阳拔出腰中佩剑将我护在身后。重阳习武天资聪慧,深得师父真传,武功也高出我数倍。此时面对四名顶尖高手的围攻,他始终不落下风。但是为了保我不受伤,他也无法放开手脚将四人中的任何一人放倒。
“老头,想要我的命,仅凭这几个人恐怕不够啊。有本事再叫几个!要不,让你女儿也出来吧。”重阳的话虽是对老者讲话,脸是朝着屋内喊,似乎是特地说给屋内的女子听。
“找死!”老者从白猫脖子上取下铃铛,放在手中摇响。我和重阳听到铃声,眼前浮现昨夜延禧门前的惊怖一幕,心中一凜。顷刻之间,十几条黑影从屋内飞窜而出,衣着装扮与之前四人一模一样。黑衣人实力大增,我们双拳难敌十手。左支右拙之间,我们已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随时有毙命刀下的危险。
“受死吧!”领头的锦衣侍卫瞅准重阳剑势的空当,凌空一刀已从头顶劈落。
“小心!千钧一发之际,我从囊中掏出一枚救命火丸,奋力扔向他面门。领头的锦衣侍卫凌空变招,想将暗器荡开。火丸在刀口上爆开,一声巨响后生成一股刺鼻的浓烟。四人恐怕烟雾有毒,连忙弹开。
重阳趁机拉住我的腰带,带着我险险越过墙头。
“追!”墙后传来老者愤怒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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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亶
15楼
武相府白虎厅内,武元衡正在焦急地踱着步。
管家老程疾步入厅禀报:“启禀丞相,颜帅到了。”
“那还磨蹭什么?快传!”武元衡急切道。话音未落,颜夺已带着鲁达海疾步走入议事厅,单膝跪拜。
“颜夺参见大人。”
“别多礼了,起来吧。”武元衡上前将颜夺扶起。鲁达海也起身侧立一旁。
“潼关之行,还顺利吗?”
颜夺点头道:“还算顺遂。沧州、定州、幽州三地的兵马财物货殖流转动向,目前尚未发现异常。青州……”
“我已收到消息,青州的事已办妥了。做得很好。”
颜夺躬身道:“谢大人。大人紧急召我回京,可是有什么紧急事?”
武元衡点头道:“你有要务在身,本不该这么急召你回来。但是此事诡谲突兀,又事关国运,除你之外无人可以胜任。”他将昙景和尚发现《乙巳占》,太子护送国宝入宫,在延禧门前遭遇血雾杀手被劫之事一一告知。
颜夺吃惊道:“太子东宫面前,竟敢公然行劫?如此大罪,绝非普通贼人敢为。想不到京城内竟藏有如此厉害的人物。是我失职了!”
武元衡道:“我并不是要责怪你。现在最担忧的,是这《乙巳占》的秘密乃无上机密,甚至连圣人都未必知晓。贼人却能抢先一步得知消息,将其劫走。其势力隐藏之深,图谋之大,恐怕远超我们的想象。”
“大人请放心。颜夺定举紫微阁全员之力,在最快时间内找到凶手,夺回国宝。”颜夺振襟道。
武元衡缓缓走到他跟前,眼神慈爱地一手扶住他的肩膀,一手掸了掸他衣袂上的尘土,关切地说:“近些天身体还好吧?最近事情多,辛苦你了。”
颜夺动容揖手道:”谢大人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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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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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亶
17楼
长安城最负盛名的娱乐潮流圣地,是平康坊。平康坊地处长安东市的西侧,太极宫皇城的东南方,北侧为崇仁坊,其位置紧邻皇城,诸多朝中要员的官邸就在坊内。大唐各州府设在京城的进奏院,平康坊内就有十五个。进京办事的各地官员们,也多将落脚点选在这里。平康坊坊分三曲,以南曲格调最为清丽高雅、缁费昂贵。名动一时的花魁们更有“以诗探花”的雅规,若无拿得出手的诗词雅作,根本连门都进不去。一般布衣百姓只能望楼兴叹,无缘一见。
太白楼,平康坊南曲第一楼。它坐落在平康坊南曲最核心的地段,是平康坊中的平康坊,南曲中的南曲。三层琉璃廊檐斗拱,朱漆门柱熠熠生辉。太白楼有“和”字厢房八十一间,“人”字厢房三十六间,“地”字厢房二十四间,“天”字厢房三间。这里不仅是公侯显贵们徜徉流连之所,也是科考仕子消遣解压的天堂。这里的都知娘子,善歌舞者名动天下,擅文墨者诗震朝野,善交际趣谈者罗袖一摆,就有裙下君子成群。
太白楼有最冽的酒、最美的诗、最显贵的客人,也有全天下最妩媚动人的女子。这里流传着诸多才子佳人的风流佳话,也留下了无数多情遗恨的怅惘和忧伤。在这万花峥嵘、争奇斗艳的大唐名利和风月圣地,太白楼的轩昂大气、卓尔不群,足以令达官才子、万国来客叹为观止。
长安城的午夜,万籁俱寂。宵禁下的平康坊,唯有太白楼的包厢,从窗口透出零星的灯火。在太白楼“天”字一号包厢里,颜夺一袭貂裘华服半倚在塌上,若有所思地吃着琉璃果盘里的蔗浆浇樱桃。他的身体慵懒而舒展,眉头却紧锁在一起。两名仕女站在他身后轻摇着扇子一言不发。她们知道,当阁主思考问题的时候,自己最好保持绝对的安静。因为能让阁主皱眉思考的问题,必定十分棘手。他的目光频频看向门口,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鲁达海喘着粗气地推门走了进来。他向立在一旁的叶欢点点头,向颜夺振声道:“启禀堂主,据天璇堂交上来的报帖,最近长安城内各方隐秘势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动,也没有发现与《乙巳占》相关的传闻。”
天璇堂,是颜夺统帅的紫微阁旗下负责情报的堂口。紫微阁,以象征万星之首的紫微星为名号,旗下分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共七司,以北斗七星命名。紫微阁旗下人员分布在大唐各州各府、各行各业市井之中,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不胜数。
“快点报来。”
“据几名在场金吾卫和钦天使的描述,劫案当晚,他们在一阵离奇袭来的血雾中,遭到十几名黑衣人的袭击。这些黑衣人在遭到反抗后,化身为极为恐怖的幽冥恶鬼。众鬼身长一丈有余,面目狰狞可怖,令人寒毛直竖。当时事出突然,不仅是护送国宝的金吾卫和钦天使,就连神策军都被吓得肝胆俱裂,扔下兵器四散逃走。一名金吾卫更是被当场吓死。不过这恶鬼却志不在伤人,分为三路逃走了。”
“有没有其他线索?”
“已找人查过,除了被杀的侍卫尸体和血迹,现场并未发现其他线索。十几名刺客全身而退。金吾卫和神策军这帮家伙,简直是绣花枕头一般。”鲁达海摇摇头,嘴角露出不屑的一撇。
颜夺慢悠悠地起身,踱步走到窗前。他推开窗,深邃的眼睛看着窗外更加深邃的夜色。
“你怎么看?”
鲁达海道:“根据安插在神策军里的探子来报,大家都在传言说是太子逆天得位,所以才遭此幽冥恶鬼索命之惩……”
“恶鬼索命……”颜夺不再看他,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里,脸上却露出似笑非笑的嘲讽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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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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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楼
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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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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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楼
他慢悠悠地起身,踱步走到窗前,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里。他的眼神比窗外的夜色更加深邃。一阵风吹过,搅得纱帘一阵晃动。
“你回来了?”颜夺道。鲁达海正在疑惑他是什么意思,四处张望了一下。从窗帘后却走出一名少年,向颜夺行单膝跪礼。此人唇红齿白,面容英俊,一介文弱书生模样,却正是在齐鲁古道上劫获洪振军械粮草的少年高手。
“天玑旗叶嗔,特来向宗主复命。”少年朗声道。
“一个月不见,你的轻功又有精进了。”颜夺微笑着点头称赞。
少年起身,抚了抚衣上的灰尘,说:“却还是逃不过宗主的法眼。不过……”他瞄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鲁达海,继续说:“倒是瞒过了某个呆子。”
鲁达海瞪圆了眼睛,大声说:“你身为一旗旗主,整天大言不惭。这点雕虫小技,如何能瞒过我的眼睛?”
叶嗔眨了眨眼,说:“既然没瞒过,宗主招呼我时,你为何一脸茫然地四处乱瞄?明显不知道我躲在帘后嘛。”鲁达海被他一通辩驳,语塞地“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奇门遁甲、追踪隐匿,本来就是你天玑旗最擅长的事,天枢卫是以武力值取胜。你就别拿自己的长处来比他的短处了。若是正面交锋,你自问能扛得住几个回合?”颜夺笑道。
“我才不要跟这蛮牛硬拼。他力气大,我怕他砸坏楼里的东西。”
鲁达海忿忿不平地瞪起眼睛:“认怂就认怂,你说谁是蛮牛呢?”
“谁张着大鼻孔喘着粗气,谁就是蛮牛。”叶嗔笑嘻嘻地说。
“你!”鲁达海想要上前修理他,被颜夺用眼神阻止。
颜夺道:“你们俩多月不见,应该好好叙叙旧才是。见面就掐架,被属下们看见了,成何体统?”
“宗主说的是。”叶嗔上前揽住鲁达海的胳膊,从身后掏出一件包裹递给鲁达海。“海哥别生气,给你带了礼物。”鲁达海把包裹拆开,露出一盒阿胶。他拿起一片来闻了闻。
“什么玩意?”
“正宗的上品东珂阿胶。这玩意在长安城,你有钱都买不到真的。”
“糊弄谁呢?阿胶得用上等牛皮熬制。你看看这纹路质地,这是牛皮吗?我看是吹牛皮吧。”鲁达海嫌弃道。
叶嗔“啧啧”地摇了摇头,说:“外行了吧。如今已经不时兴用牛皮熬阿胶了。驴皮阿胶比之牛皮阿胶,品质更上了一个档次。你好好收着吧。”他把阿胶重新用包裹裹上,塞进鲁达海怀里。
鲁达海“嘿嘿”笑了两声,在他后背拍了一掌表示赞赏。叶嗔被他神力拍得直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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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楼
@胡杨脀 2020-09-11 09:59:34
倒是接著更新啊。。雖然寫的有點亂,倒也有不少可取之處。私信了,看看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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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关注!不好意思因为最近在忙其他的事情。
PS:我查了下,没看到私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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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亶
23楼
三人多日不见,难免一通寒暄。颜夺示意二人在桌前坐下,话题进入正题。
颜夺问道:“京城的事,你了解过了吧?”
叶嗔点头道:“已收到天璇旗的情报。宗主加急召我回来,想来就是为了此事?”
“正是。”颜夺说,“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你也认为是恶鬼索命吗?”
叶嗔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那绝非恶鬼,而是幻术。”
“幻术?”鲁达海脸上露出诧异神色,“你是说,恶鬼是假的?”
“当然。世上怎么会有大活人当场变成恶鬼的事?若有人有此能耐,我竟然不知,岂不是太失职了?”
颜夺点头道:“叶嗔的想法跟我相同。这应该是一种高超的戏法。”他虽是对二人说话,眼睛却看着叶嗔。
叶嗔说道:“我知道有一种波斯幻术,与大唐的戏法虽在形式上颇有不同。这种异域幻术最大的特点在于,它能制造出极为弘大的幻觉场景,让人沉溺其中,丝毫不会怀疑。”
鲁达海不解道:“但若是幻术,必定有一些机关窍门。为何现场几十人全部被骗,竟无一人能够识破?”
“因为没有人见过如此大手笔的幻术,加之众人都被巨大的恐惧所震慑,所以才无人能够看出破绽。”叶嗔笃定地说。他低头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现场一定还有其他道具作为辅助。如能找到这个道具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找到幕后的主使人。”
“是不是什么特制的机关之类的?我再派人去现场仔细搜搜。”鲁达海说。
“不一定。这道具也许是一件非常寻常的物品,看不出任何蹊跷。它甚至可能连形体都没有,只是一种声音。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混淆人的视听和心智,就是幻术的终极奥义。”
鲁达海恍然大悟,道:“有了!有两名金吾卫侍卫说,当时他们不仅看到了血色的迷雾,而且在恶鬼出现之前,还曾见到一只白猫在墙上行走。坊民也听到过猫叫!”
颜夺点点头,说:“叶嗔,此事异常蹊跷,幕后绝非寻常势力。你务必用一切手段,尽快查出贼首,弄清他们目的何在。”
“是!”
“这是紫微令。全阁上下,见令如见我本人。”颜夺从怀中取出一面令牌递给他。“事关重大,其他几旗人手,你可随意调动。”
“谢宗主!”叶嗔躬身接过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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