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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仇》——原创长篇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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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仇》——原创长篇小说连载

煞红枫叶
1楼
第一章
肖克已经很累了。
连轴转地工作了几个月,已经将他的精力消耗殆尽,双腿也灌了铅似的寸步难行。尤其是在这样乱石遍布的丘陵地带,要追上一只山羊的难度简直堪比登天。
肖克抬头看了眼前面那只灰色的小羊羔,发现它也在回头看自己,眼神中充满了嘲笑。它和肖克捉迷藏般走走停停,已经爬到半山坡了。
肖克将头继续上扬,灼目的阳光射进他的眼睛,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后背已经让汗水浸透了,蓝色内衬紧贴在皮肤上,湿乎乎的别提有多难受。
爬山抓羊竟然穿了双皮鞋!竟然还穿着警常服!!胸口竟然还戴着一朵大红花!!!肖克觉得自己这身穿着一定是疯了。领口的警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似乎在提醒自己勿忘使命。
“老子是为了保护你,你他娘的还不知好歹。”肖克心里忿忿地骂。他弯腰伸手向前攀住乱石,稳住身体的同时努力迈动疲惫的双腿,尽量轻轻地接近灰羊羔,好让它感觉自己是可以相信的人。
突然小羊羔张开了嘴巴,好像要对肖克说什么,肖克已经准备听见它“咩咩”叫的声音了......
“肖克!”
小羊嘴里发出的浑厚男声吓得肖克身体一哆嗦。
它竟然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而且这个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肖克!”
“哎,醒醒,喊你呢。”感觉自己被人推了一把,肖克打个激灵,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面前的 台,上面坐着几个模糊而熟悉的身影。身边则是几名和自己一样身着警服胸戴红花的同事。
“愣什么,快上去领奖。”肖克又被推了一把。
“哦哦,对。”肖克这才醒过来——自己是来参加市局表彰大会的。会议厅天花板上字幕牌清晰地显示着:关于市局“守护青山羊”行动先进个人及集体表彰大会。
市公安局长刘树峰在 台正中央微笑着看着自己,让肖克有些尴尬。堂堂刑警副大队长开会时竟然睡着了,而且在市局一把手面前睡着了,不免让人难堪。虽然局长貌似没有生气,不过这次是开表彰会,保不齐下次就改批斗会了。
“这谁还把空调开了暖风。”肖克瞥了一眼躲在墙角里苟延残喘的老款立柜式,空调的外壳已经发黄氧化,吹出的风经过会议室里层层人群跋山涉水抵达肖克这边时已是令人窒息的热空气,难免让人昏昏欲睡。肖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回了回神,起身快步走上 台。
“肖克同志现任曹州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也是我们的老同志了,在这次市局‘守护青山羊’行动中身先士卒,带领分局一中队的五名同志破获盗抢青山羊案件十七起,抓获犯罪嫌疑人四十余人,可谓成绩斐然。特授予肖克同志‘破案能手’称号,同时给予其个人嘉奖一次,曹州分局一中队集体三等功一次,大家欢迎。”政委魏继同话音刚落,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一位英姿飒爽的女警走上前来,将荣誉证书和装裱好的“集体三等功”奖状交到肖克手里。肖克绷紧双腿,挺胸吸气抬头,同时很努力地微笑着,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意气风发而不是一副没睡醒的邋遢样。
肖克感觉自己的小腿肚子都快转筋了。
浑浑噩噩熬过了这个漫长的表彰会,局长讲话的内容他一点也没听进去,反正不外乎对前期工作的肯定以及对大家以后的期望。主持人散会的口令刚一下达,肖克就从座椅上弹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一阵凉风吹在脸上,肖克才真正有些清醒,看了看手里鲜红的荣誉——这可是用四个月废寝忘食的工作换来的。
近年来由于羊肉价格不断上涨,丹泽市特有的青山羊因其鲜嫩的肉质高昂的价值,引得周边各省市盗羊贼纷至沓来。终于有个老大娘含辛茹苦饲养的五只青山羊,被不开眼的盗羊贼一夜间偷窃一空,老大娘悲痛之下喝药自杀,这件事经过记者报道后很快在社会舆论中发酵,市局领导十分重视,专门组织人员调研,后来开展了为期四个月的“守护青山羊”专项整治行动。
“青山羊是百姓生活的根本,要将盗窃青山羊的案件按照故意杀人案的力度来打击!”这是刘局长在动员大会上的原话。
四个月,肖克几乎没有回过家,为了节省来回的路途时间,哪里有案子他就住在当地派出所里。从事刑侦工作多年,辖区内派出所他都熟,这点倒不成问题。棘手的是盗羊贼流动性大和农村监控视频匮乏,给案件侦查取证带来极大困难。肖克和队员们能获得今天这个荣誉可没少费了功夫,可谓实至名归。
这一切终于要暂时结束了。
肖克长吁一口气,拿出手机拨出电话。
“老付,在队里吧?”
电话里对方的声音明显有些慌张,“啊啊,肖队啊,你开完会啦?”
“昂,刚出来,市局给咱中队一个集体三等功,我现在回去把奖状带回去。”
“那个......肖队......你也这么久没回家了,赶紧回家看看嫂子吧,该想你了......啊......哈......”老付打了个哈欠。
“你没在队里吧?”肖克有些疑问。
“那啥......这不你开会去了嘛,也没啥要紧的案子,大家都累了这么久了,一合计就回家歇会吧,休息也是为了更好地工作嘛,对吧,呵呵呵。”老付明显有些不好意思。
“哦。那行,你也赶紧休息吧。”肖克在脑海里想了想手头现在那几个案子,也不着急这半天了。“把手机都开好啊。”肖克又补充道。
“好嘞。”嘟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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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红枫叶
2楼
第二章
肖克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驱车来到了八街胡同。
这是一条老旧的不能再老旧的胡同,在肖克的记忆里它似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红砖橙瓦木门槛,还有胡同口那株巨大的香椿树。近年有些老房子因破败得厉害重新整修成了水泥墙,但肖克仍能从那些砖缝里屋檐下找到童年最深的回忆。
把车停在胡同口一户商家门口,和店主打了个招呼,肖克拎着从超市买的牛奶水果快步走进胡同狭窄的颠簸小路。两个多月没回来了,他心里想象着进门后母亲的唠叨,脸上挂满了微笑。最近的工作跟老爷子汇报下,再让他们看看刚领到的荣誉证书,然后这些都会成为茶余饭后老两口和邻居们闲聊时炫耀的资本。嘿嘿——肖克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
走到家门口,迎接肖克的却是把门“铁将军”,叔宝、敬德两位门神一左一右瞪大了眼睛瞅着肖克,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
“他俩出去啦,小唐乡今天有庙会,看戏去啦。”
肖克一扭头,对门张大爷正在自家门楼底下躺椅上休息。
张大爷早年参加过自卫反击战,在战场被跳弹击穿了右腿落下了残疾。枪林弹雨中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锻炼了他坚韧而又内敛的性格,即使老伴去世的时候他也一滴眼泪没落,只是用手背轻轻摩挲着她的脸,一丝似有似无的微笑挂在嘴角。肖克从小就喜欢跟在他后面听他讲打仗的故事,这是小小人儿心目中无比高大的英雄,后来自己参军从警也是因为这根深蒂固的影响。
“哟张大爷,没看着您老。身体还挺好吧?”
“昂,还好。你小子有日子没回来啦,咋这么忙啊。”
“单位前段时间有个行动,回不来,这不刚忙完。大爷您吃苹果。”肖克蹲下就去解装水果的袋子。
“不要不要,牙不行啦,啃不动。”张大爷摆摆手,指着另外一个塑料袋,“那香蕉可以给我来俩。”
“哎,好。”肖克折了几只香蕉递过去。“够吃吗?”
“够啦够啦。”大爷又摆摆手,“好好工作,把那些个坏蛋都他妈的枪毙喽。没事就常回来看看,老听你爸你妈念叨你。”
“哎,一定的张大爷。”
“忙去吧忙去吧。”张大爷又摆摆手。
肖克身上一直带着老院的钥匙。打开门,方砖铺就的地面并不是想象中的脏乱,看起来刚扫不久的样子,院子里的杂物也归置得井井有条。角落那一方小菜园里长满了赏心悦目的绿叶。
厨房里灶台打扫得干干净净,碗筷整齐地摆放在橱柜里,煤气罐也关得好好的;堂屋两只热水瓶灌满了开水,桌子上放着洗干净的水果和老人爱吃的点心;卧室衣橱里的衣服干净而整齐,老人常吃的治疗慢性病的药在药箱里有序地摆放着,看起来还够吃上一段时间......
肖克在屋里转了一圈,眼眶有些湿润,内心充满着感激与愧疚。他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老肖。”妻子李玉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嗯。上着班呢?忙不忙?”
“还行啊,不忙。你开完会了?中午回家吃饭不?”
“嗯,回家吃。我先到咱爸妈这边来看看了,老两口赶集去了,不在家。嗯......”肖克犹豫了一下,感觉脸上有些发烫,“这些日子辛苦你啦玉梅。”
“哈哈哈哈哈哈,”电话里突然传来妻子爽朗的笑声,“老肖你吃错药了吧。咋,最近一直接触小动物内心也细腻啦?以后你们局再有这行动我第一个支持你参加,哈哈哈哈。再说了,你辛苦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不对,一年两年了。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肖克尴尬地陪着笑。
“快回家吧,我马上就下班,回家给你做几个好吃的。儿子也想你了。”
肖克回到家的时候妻子正在厨房忙活着,门口板凳上放着几件宽松的干净衣服。家里也还是老样子,干净整齐,一尘不染,肖克有种久违的亲切感。
“换上衣服再进,别把那羊毛什么的带进来,整得家里都是羊膻味。热水也烧好了,洗洗澡去。”玉梅听见门口有声音,头也不回地说道。油锅被她炒得滋拉作响,飘出肖克爱吃的鱼香肉丝的味道。旁边另一只锅里咕嘟嘟炖着鸡汤。
“哪有。”肖克下意识抬起胳膊嗅了嗅,但还是乖乖换了衣服。
洗澡出来,肖云也放学回来了,肖克本想打个招呼却被儿子抢了先。
“你回来了爸。”肖云脸上满是兴奋——父亲一直是他的偶像。
“嗯。”肖克笑了笑,才想起是自己好久没回家了。
桌子上热腾腾地摆着六个菜一份汤,但明显三个人都不太饿。肖克简单了解了儿子近段时间学习生活情况,没有多说什么。肖云从小就很懂事,学习很刻苦,从来没给他两口子添过什么麻烦,肖克只是在必须的时候展现下父亲的威严,平时对儿子并不多加什么干涉。
肖云一直兴致勃勃地询问父亲侦查破案、抓获犯人的经过,听到紧要处两眼盯着父亲熠熠发光。李玉梅在桌子另一边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时给两人往碗里夹点菜,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如果不是被母亲催促着去上学,肖云和老爸还有着说不完的话。
吃过饭肖克躺在床上,头刚一挨到枕头就睡着了,他实在是太累了。手机静静地躺在旁边的床头柜上,电池电量是满的,铃声音量是最大的,这是多年公安工作养成的习惯。
“希望咱俩都能睡个好觉,老伙计。”肖克临睡前盯着手机在心里念叨。
下一秒他就睡着了。
他的身体迫切需要休息。
因为前面还有更多的任务等着他。
还好,一夜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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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红枫叶
3楼
第三章
肖克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六点。
他在一阵莫名其妙的不安中突然坐起来,楞了几秒钟才发觉是在自己的家。
也许是好久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亦或许是做了什么噩梦,那种不安像一只无形的手攥得他心口疼。肖克晃了晃脑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事情。
他清醒后第一反应就是去拿手机,还好,没有电话或短信。肖克长长吁了一口气。
妻子躺在旁边翻了个身,客厅里传来儿子轻微的脚步声,声音朝门口走去,停顿了几秒,随后家门被人打开又“咔哒”一声关上了。肖克心底油然浮出满足的幸福感。
窗外天刚开始蒙蒙亮。反正也睡不着了,索性去阳台抽支烟。
肖克刚站起身,熟悉的《月亮之上》的旋律兀然响起,“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
是他的手机铃声。
心中不安的感觉顿时消失了。
妻子从睡梦中惊醒,“就不能换了那破铃声,回回吓死个人。”她小声嘟囔着,翻身又睡了。
来电显示是“田文健”。
“喂,小田。”
“肖队,起床嘘嘘。”隔着手机都能看到对方嘻嘻哈哈的样子。
“别闹,说正事。”这个时间打电话肯定有重要的事,肖克心里很清楚。
“哦,哦,那个,刚才文寺镇派出所来电话,说在他们辖区双王村发现一具女尸,让我们过去一趟。”
“好,一会分局集合,除了郑菲,你把队里其他人都喊上。再给技术科打个电话。”肖克一边安排工作一边穿上袜子。
“好类,我马上联系。哎对了肖队,路上给我捎俩肉盒子。”
肖克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他感觉全身的细胞因得到了充分的休息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
“小心点。”出门时妻子叮嘱他。
“嗯,好。”
五个人很快在单位聚齐了,田文健和赵坤两个年轻人到得最早,已经将可能会用到的工具收拾到警车上。没有多余的话,五人各就各位,付书勤驾驶着新配发的小商务警车闪着警灯拉着警报快速赶往现场。
付书勤以前和肖克在一个部队,服兵役的时候他就是汽车兵,开得一手好车,退伍后两人又一同分配到曹州分局刑警大队。他是个坚决服从命令的好兵,却缺乏领导能力,所以肖克升到副大队长了他还是大头兵一个。不过他也乐得在肖克手底下做事,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其他不用操心,逍遥自在,挺好。分局里他就怕肖克一个,他敢和分局局长拍着桌子吵得面红耳赤,也不敢和肖克瞪一瞪眼——即使他比肖克高了半头还拿过全省公安大比武的散打冠军。
肖克在车上把买的肉盒给大家分食,郝永博和付书勤都摆手不吃,肖克和赵坤简单垫了下肚子,只有田文健在座位后排像刚从难民营出来一样狼吞虎咽。
“昨儿睡了一天没吃饭。”他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
双王村离得并不算远,也得益于政府的“村村通”工程,十几公里的路转眼就到。田文健也将肉盒子一扫而光,半仰在座椅上拍着肚子哼着小曲心满意足。
肖克一行赶到现场的时候,当地派出所民警已经拉好了警戒带。文寺镇派出所长姓高,和肖克也是老熟人了。简单寒暄了几句,肖克询问起现场情况。
“我们是五点左右接到的报警,报警的就是双王村人,那个。”高所长指了指几米开外的一名中年男子,“他说是准备用机井抽水浇地,皮管怎么也伸不下去,闻着井里还有点臭味,往里一看有两只人脚,就赶紧报了警。我们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围了好多老百姓,看起来像是名女尸,光着脚,不像是自杀,被人杀死后投入机井的可能性比较大,我们......”
“行,我去现场看看。”肖克打断了他的话,他不想在勘查现场前就听到这些推理和假设,以免先入为主。长期的刑侦工作让他总结出耳听为虚,眼见也为虚,只有证据才能说明问题还原真相。勘查现场前内心要是一张白纸,然后把扎实的证据一点点添加进去,最后得到的才是铁打的事实。“老弟你安排人手先把报警人材料落实一下。”
“好。”
肖克站在小路边,先往四周环视了一圈。
现场位于双王村东北方向约一千米,远离村落。肖克现在所站的位置是条乡村土路,东西走向,宽约三米;北边从地面突起的灰色水泥物应该就是发现尸体的机井了,周围是一大片刚长出的庄稼地,再往北远处是高速公路;庄稼地西头紧挨着“村村通”的柏油路,路两侧是两排高大的杨树,路西也是一片田地;向东望去是无垠的农田,一道细长的田埂南北贯穿其中;身后沿路有道河沟,向南是一片庄稼地,地里有座孤零零的土坟。
身旁几米开外围了十来名看热闹的老百姓,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而且估计人会越来越多,肖克皱了皱眉头,却也无可奈何。
他和赵坤换上特制的勘查鞋准备去现场看一看。这种鞋的造型比较奇特,鞋底呈长方形,由蓝色的平整橡胶制成,前掌处有约4公分弹性连接,方便走路。鞋面柔韧性十足,能够将脚背很好地包裹起来,舒服又不会脱落。这种鞋就是专门应对沙石、泥土等柔软地面而制,既能很好地保障侦查人员勘查现场,鞋印又能和嫌疑人的脚印区别开来,便于识别和取证。
为了最小化地破坏现场痕迹,肖克和赵坤特意走了条弧形路线才到机井旁。走到跟前肖克才发现自己的谨慎完全是多余的,机井四周已经布满了乱七八糟的鞋底印,粗略估计有不下十个人来过这里,里面包括报警人、围观群众、派出所民警,或许还有嫌疑人,但那些脚印一个个堆叠在一起完全失去了提取的价值。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肖克没有太在意,他站定看了看,然后选了个脚印最乱的地方走近机井,拿手灯朝里面照去。
印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对瘦长的赤足,在机井的深处,脚掌沾了些泥巴,向下是条蓝色的牛仔裤,被褪到了腿弯的位置。死者上半身大部分浸在水里看不清,但从衣着上依稀可辨应该是名女尸。
在机井口和内壁的上端,肖克发现了一些衣物纤维和人体组织,应该是死者下落过程中与粗糙的机井壁摩擦遗留的,但是也不能排除里面有嫌疑人留下的,有时候就是那么一点点不起眼的微量物证就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两人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尽可能够得着的碎小东西一一拍照、提取、密封保存。两人在对提取的物证做登记时,肖克感觉有两个人来到了身后。
肖克一抬头,是技术科科长方玉。“有些麻烦啊,老方。”肖克打了个招呼,“人可能卡在机井里了,不好弄啊。”
老方点点头没说话,他围着机井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仔细看了好大一阵,又摇摇头,“得把尸体弄出来。”他停顿了一下,像在自言自语,“不好弄,硬拉上来肯定会对尸体造成损坏,不知道腐化的怎么样,万一拉坏了就麻烦了。通知消防来破拆吧。”
肖克挠了挠头,也只有这样了。
他同时又给丹泽市人民医院打电话叫了辆救护车,因为尸体出来后要及时送至太平间保存。
等待消防队员到来的时候也没闲着,他让郝永博和老付协助技术科的同志疏散群众以拍摄现场照片、绘制现场图,然后带着小田、赵坤两个人挎着相机,一步一踱的沿着小路向西朝“柏油路”走去。现场痕迹已经遭到了破坏,只能先在四周看看,期待能有所收获。
要在这样一条人员车辆川流不息的道路上寻找线索着实不易,单是这条小土路上每天经过的行人和各类车辆就不在少数,而且现在不能确定尸体具体的死亡时间,地面留下的或新或旧的痕迹对于案件侦破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路边长年累月积累了不少杂物,塑料袋、矿泉水瓶、烟头等等,形形色色,和案件是否有关一时也难以定夺。
三人朝前一直走到柏油路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发现,便折而向北。肖克一直眉头紧锁,目光搜寻着每一个可能的角落。向北走出百余米,他眼前一亮,一片被压倒的杂草引起了他的注意。
草的倒势沿着路基顺势向下,连带着滑落的泥土,一直延伸到庄稼地里,最宽处约有五十公分,裸露在外的路基还有两处长条状的沟痕。沿着痕迹向下,在庄稼地与路基的衔接处,一小片幼苗被压得东倒西歪,地面也比较杂乱,然后,一排清晰的鞋印在地里曲折向东南而去,目的地赫然就是那口机井!
肖克扭头问赵坤,“小赵,你有什么看法?”
对眼前这两个年轻人,肖克一直寄予厚望。尤其是赵坤,科班出身,而且业务水平相当了得,他一直想着能把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独当一面。美中不足的是赵坤有些呆板教条,而肖克的经验大都来自于工作实践,只能言传身教,所以他不会放过每个可以实地教学的机会,对他而言,现场就是最好的教科书。
“不是新形成的痕迹。”赵坤蹲下身在草叶上搓了一下,“叶子上都是土,而且草叶折断的地方都已经开始干枯发黄,被翻出来的土也被晾干了。”
肖克满眼的赞许,点头表示认同。三人绕开几步沿坡向下走到地头,他问了第二个问题,“这些鞋印呢?”
赵坤扶了扶鼻梁的黑框眼镜,仔细端详了一会,语气不似刚才那样肯定了,“看起来应该是布鞋留下的鞋印,鞋底平整没有花纹,大小应该是四十码左右,所以身高大概在一米六五至一米七之间,应该是男性。鞋印较深较清晰,所以这个人体型应该偏胖一些。”
关于鞋码与身高的关系,全国各地因水土原因差异很大。肖克在多年的工作中根据本地人身体特征总结出两个算法:一是身高=7*[10+(鞋码-12)/2]cm,二是身高=3.36*(鞋码+10)cm。这两条算法经过实际工作的考验被证实极为可行,纵然存在个体差异,误差也不过2—3公分,因而得到了市局的大力赞扬与推广。对于他这样一个文化不高的大老粗而言,能总结出这样的经验完全得益于他对工作认真细致的态度和锲而不舍的精神,这也是为什么虽然他只粗通笔墨却能够坐到副大队长的位置。
“说得不错。”肖克点点头,显然对这个“徒弟”很满意。“不过有一点,你们来看,”肖克招呼二人蹲下身,指着鞋印让他们仔细观察,“鞋印较深说明重量较大,这点不错,但不能一概而论地说踩出这个鞋印的人体重就大。你们看这个鞋印的前掌位置,比中部和脚后跟要更深。一般而言这也正常,因为人走路要靠前掌发力,起步的瞬间重量压在后脚的前部和前脚的后部,受力面积变小导致痕迹变深。但你们仔细看这个鞋印,前掌形成的痕迹向下去的方向更加突兀,说明什么?说明重量在这个人身上分布不均,迈腿身体前倾后他需要更大的力量带动身体前行,说白了就是有点头重脚轻。说明,他当时扛着一些很重的东西。”
肖克说完,意有所指地看着两人。
是尸体!三个人目光相接时脑海里都闪现出这样一个想法,但谁也没有说话。
“牛逼啊肖队。”田文健愣了半天憋出这样一句话。蹲的太久吃得太撑,他还顺便打了个饱嗝。
肖克在他后脑勺轻拍了一掌,“就知道吃,没事也跟赵坤多学点业务。去,吃饱了活动活动,让技术科的同志来把这些鞋印提取下来,多取几个。”
“术业有专攻嘛,嘿嘿。”田文健呲牙一笑摸着头跑远了。肖克和赵坤又来到杂草被压倒的起点,一边更仔细地勘查一边拍照取证。
肖克直觉告诉自己这些痕迹在很大程度上会和这起命案有关联,所以第一时间就要做认真细致的勘查,疏忽了任何一个细节都有可能给案件侦破带来巨大的困难,只有尽可能地多收集证据才能把案件定成铁案,既不冤枉一个好人,也避免真正的罪犯因证据不足而逍遥法外。
果然,在紧挨着的北边一颗杨树根部,他们又有了新的发现。
在这棵树离地面约一米的位置,树皮有被擦蹭的痕迹,上面星星点点分布着一些碎屑,数根黑色长发随着微风轻轻飘舞。
是了,肖克有些小小的兴奋。他把这些痕迹串在一起,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一名男子扛着死者准备从柏油路走下来,脚下一空滑了下去,死者的头部撞在了树干上,男子爬起身将尸体重新扛起,踉踉跄跄地走到机井边,把死者头朝下顺着井口丢了下去。
现在,只要提取那些疑似人体组织的碎屑,和尸体进行DNA比对,如果成功,就能印证自己的推断。
那名男子带着尸体怎么来的呢?肖克心中又多了一个疑问。他左右看了看柏油路面,轻轻摇摇头——这种硬质地面是不可能留下什么痕迹的。
小心翼翼地提取完那些微量物证,田文健和技术科的同志在用医用石膏固定脚印,二人又沿路向北,围着田地整整走了一圈。
其实肖克最开始猜测的是不是高速公路抛尸。现在交通越来越便利,一地杀人异地抛尸的情况也越来越常见。所以他和赵坤在高速路的护路坡下特意来来回回多看了几遍,不过没有发现被踩踏的痕迹,也没有可疑的脚印。现场东侧的田埂上脚印倒是不少,因为正是农忙时节,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沿路准备回现场,肖克的手机响了。
“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肖克抬头仰望天空,现在才是清晨,橘黄色的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在朝霞的衬托下柔和而温暖。两只灰喜鹊叽喳叫着追逐着飞过天空,细嫩的枝叶在微风中慢慢摇摆,沙沙作响。
如果没有犯罪,这本该是个多么美好的世界。
肖克想。
他摘下手套,接通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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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红枫叶
4楼
第四章
电话是局长孙梁打来的,也是肖克的老领导了。肖克以为他是要问这起命案的事。
“你在哪呢?”孙局长问。
“我在现场呢,双王村这发现了具女性尸体。”
“双王村......行吧,我过去看看,正好我也有事找你。”孙局长说完就挂了电话。
有什么事你倒是直说啊,肖克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心里嘀咕。他最不喜欢别人讲话说一半,藏着掖着的,以他直爽的性格那心头火蹭蹭地就起来了。可他现在心里却直发毛,这大清早局长就打电话要当面找自己,八成没好事,可仔细想想最近也没犯过什么错误啊,昨天还刚从市局拿了奖呢!
肖克第二件讨厌的事就是工作的时候有领导在旁。那种一直被人盯着的感觉如芒在背,让他浑身不自在,根本无法安心工作。有时领导的想法安排和自己的思路完全不在一条轨道上,但本着尊重领导服从命令的原则又不得不去做些阳奉阴违的事,无端增加了工作量,让肖克有种违心的负罪感。所以只要不是太棘手的现场,他都是先斩后奏,很少当时就向上级汇报。
现在,这两件事撞在了一起,着实让他着急上火又惴惴不安。
消防队员已经赶到了,郝永博和付书勤不知从哪弄来几把铁锹,正协助消防员在机井旁挖坑,已有一米多深。为了尽可能保证尸体的完整性,现在也只有这个笨法子:先挨着机井挖出一个和尸体齐深的坑,然后一边用安全绳拉住尸体一边对机井进行破拆,而后将尸体弄出来。
大家干得热火朝天时,肖克听到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是孙局长。
肖克赶紧走过去,他注意到孙局长身后有位面生的年轻人,身着警服,眉清目秀。
“现场怎么回事?”孙局长开口先问。
“早晨六点多吧,文寺镇派出所来电话说发现一具尸体,我们就来了,是具女尸,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这不正准备把尸体弄出来呢。”肖克没有说起在路边的发现,因为目前尚不确定是否和案件有关,万一被证实只是偶然存在的痕迹,只会被人笑话处事不够稳重。现在可不是邀功的时候。
“一会处理完再带人在周围看一看,别漏了什么。把报警人的材料抓紧落实,还有周边的群众,要尽快走访调查。”孙局长娴熟地做出下一步工作的指令。
“嗯嗯,好。”肖克随口应和着。
“我就不在这了,市局那边一会还有个会议,你和老方看仔细点。”孙局长知道肖克的脾气,因为是位得力干将,也就由他。“再分给你一个大学生,周天,”孙局长把身后的年轻人轻轻向前推了一把,“警校生,科班出身,来咱们分局实习来的,他是,嗯......”孙局长似乎犹豫了一下,“是咱分局的年轻力量,你好好带一带,等他毕业了来我们分局还让他跟着你。”
孙局长亲切而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周天的肩膀,“跟着肖队好好干,做出一番成绩来。”说完转身就要走。
“孙局长,”肖克喊住他,“你,还有其他的事吗?”
“嗯?”孙局长愣了一下,随即补充道,“案件有什么进展或者有什么困难,一定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我得抓紧去市局开会,这边就靠你了。”说完便走了。
肖克看着孙局长离开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他一大早找我就是为了这个?交给我一个警校的实习生?为了这个专程跑过来?
肖克猜想眼前这个样貌俊朗身材瘦俏皮肤白皙细皮嫩肉的年轻人肯定是某个领导家的子弟,而且得是个不小的领导才值得孙局长这般大驾亲临。之所以用那么多形容词是因为肖克对周天没有一丁点儿好印象,他觉得这种官宦子弟就应该在家好好呆着,出了门就只会惹麻烦,干起活来都是酒囊饭袋绣花枕头。这样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花拳绣腿的小娃儿在经常加班熬夜日晒雨淋朝五晚九的刑警队里能做什么?你说他能做什么?!
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周天和自己握手示好的时候肖克点到即止,接着就把手抽开了,算是发泄自己的不满。
肖克转身回现场的时候,周天就紧跟在他的后面。肖克没有看到,身后年轻人的眉头皱了一下,双眼微眯,眼神中刹那间流露出一股狠劲,却很快又归于自然。
破拆的过程很顺利,薄薄的水泥壁在机械的作用下完全不堪一击。
尸体重见天日已时近正午,众人齐心协力把它放入蓝色的存尸袋里,几个人围上前仔细观察。
为了给实习生一个下马威,肖克特意把周天喊到近前,“小周,过来看看。这样实地勘查学习的机会可不多。”
一阵腐败的酸臭味伴随着每一次呼吸直刺入鼻腔、肺部甚至大脑里,年轻人皱着眉头捏住了鼻子,强忍住胃里的不适凑上前去。
是具女尸,三十岁左右的样子,黑色长发,身高一米六左右,中等身材。面孔因为长时间在水里浸泡夸张地浮肿变形,已经无法辨认她生前的样子,在头部和面部的明显位置有多处伤口,左额头皮开裂外翻,露出白森森的头骨,甚是可怖。上身穿了件白色长袖T恤,黑色内衣,在这样乍暖还寒的季节略显单薄,左手手腕处戴着一个精致的金手镯。下身只穿了一件蓝色牛仔裤,被褪到了腿弯的位置,没有穿内裤。赤足,脚上和衣裤上都沾满了泥巴。满身的凌乱不堪似乎在告诉在场的每个人她生前曾受到过何种侵犯。
令人惊讶的是死者的腹部在衣服的包裹下明显隆起。难道是个孕妇?
方玉用手指在死者腹部轻轻按压了两下,站起身对肖克说,“是水,很有可能是溺水死亡的。”
这个发现令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但真正死因还需要尸检后才能确定。
肖克将双王村大队支书喊过来,让他辨认死者是不是本村人。中年男子战战兢兢地看了好久,然后很肯定地说从没见过这个女人。
线索暂时中断了,当务之急是查明死者身份、死因和死亡时间。尸体被医院拉去太平间暂时保存。
返回分局的途中肖克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梳理着现有的线索:种种迹象表明死者生前遭受过性侵,性侵之后再杀人的案件并不算常见,而且是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人投到机井里溺死,手段残忍至极。是凶手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浑身的泥土表明她曾做过激烈的反抗,机井周围却只有凌乱的脚印,并没有人倒地后撕扯打斗的痕迹,说明这里并不是作案的第一现场,那么第一现场在哪里?凶手又是如何将死者运到这里?一般而言杀人动机无外乎“财色情仇意气”几种,凶手的动机是什么?为财?不像,死者手腕那么明显的位置还戴着一个金手镯;为色?为情?这两点倒是有可能;仇杀?临时起意而杀人?一时激愤而杀人?那么这种作案手法未免有些画蛇添足。会不会有些表象只是凶手的障眼法?如果这样那么凶手具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和手段,会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肖克陷入自己深深的思考中,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他一激灵,回头正对上田文健的眼睛。
“肖队,”小田一副谄媚的八卦脸,完全没注意到肖克满脸的怒气,“我身边这个是谁啊,你也不给大家介绍下。”
肖克这才想起来周天还在车上坐着,和其他人的着装相比他的警常服显得过于一本正经,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气氛和肉盒子的味道。
“哦,这是周天,警校生,来咱们中队实习来的。哎,你和赵坤还是校友呢。”赵坤对周天微笑一下,点点头,又把头扭向窗外,似乎有些害羞,连最起码的寒暄也省了,完全不似警校生应有的开朗,让周天颇为意外。“以后大家都是同事,相互之间多照应。小田,你介绍下我们中队的人吧。”肖克说完又陷入了沉思。
“好!”田文健对队长分配的这个工作显得热情高涨,“这是肖队,你们认识了哈。”他指指身后,“这是郝永博,咱中队‘四大天王’之首,‘四大天王’就是指我们四个啦,哈哈哈。”田文健用手指在车里画了个圈,“永博哥呢,外号‘男一’。永博嘛,永博,你懂的。”田文健冲着周天挤眉弄眼地坏笑。
“滚你妈的。”郝永博笑骂一声,隔着靠背踹了田文健一脚。
“博叔。”周天微笑着打个招呼。
这个称呼明显让所有人都楞了一下。在单位里,一般来说下级对上级会喊职务称呼,上级对下级会直呼其名,年长人之间互称时喊老某,年长人喊年轻人小某,年轻人与年长人间也会兄弟相称,以免有失身份。哪有像周天这样上来就自免一辈,生怕自己会沾到光似的。
虽然郝永博已四十五岁年纪,比肖克还大着五岁,年龄上来看完全对的起周天这一声“叔”,但他还是有些受宠若惊。
“哎,哎,喊老哥就行。”郝永博忙不迭地摆摆手。
“还是喊叔吧,习惯了。”周天笑了笑,“看您年纪我喊叔也不亏。”
“四十五啦。”郝永博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肖克默默点头,看不出来这个小“官二代”还挺有礼貌的。
田文健继续介绍,“开车的是付书勤,咱二哥,外号‘副书记’,散打格斗射击一把好手,有空可以跟他学学,咱这工作技多不压身。”
“勤叔。”这次付书勤也没推辞,两人在后视镜里相视一笑。
“‘四眼’赵坤,你们校友,‘四大天王’里年龄最小却最有实力的一个,是咱中队的顶梁柱,业务刚刚的,你得加油努力超过他,免得他整天骄傲。我呢,叫田文健......”
“绰号‘小贱’。”郝永博给他补了一刀。
“大哥,新人面前给留点面。”田文健哭丧着脸。
“给你留点面?你给我留面了么你?”郝永博照头就是一巴掌,被田文健灵巧地躲开了。
“咱俩跟他们各论各的,咱们之间兄弟相称,你喊我三哥就行。”田文健贱兮兮地看着周天。
周天楞了一下,然后白了他一眼,“你想多了,三哥。”
“哈哈哈”车上几人笑得前仰后合,肖克也在前面乐不可支。
“咱中队还有一位小公主,今天没跟着出现场,回去我再给你介绍。”田文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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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红枫叶
5楼
第五章
回到分局已过了饭点,大队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每个人的水杯里却腾腾冒着热气,看来田文健口中的“小公主”刚离开没多久。在靠窗墙角里的桌子和窗台上摆了数盆花草,应该就是她的位置。肖克指着北边墙根对桌的位置对周天说,那张桌子以后就是你的。
几个人简单吃了点盒饭,肖克安排田文健将手头几起案件暂时交给周天处理,全身心投入这起无名女尸案中,周天却提出了异议。
“肖队,让我跟这起凶杀案吧,那些案子案情我也不熟悉,怕做不来。”
“也没啥需要做的,就是给当事人记记材料就行,学校里没学过啊?”
“这个真没学过,学校里上的都是纯理论课,没有实际办过案子,万一出点什么问题您还得批评我。这个案子正好我去了现场,比较好入手,再说我还想跟着您学点东西,这么好的机会我可不想错过。”周天说得十分诚恳。
肖克此时考虑更多的不是如何带好一个新人,而是如何尽快侦破案件,从这个角度来说,看似油嘴滑舌的田文健明显要比警校实习生更有用些。但他又觉得周天的话很有道理,一时哑口无言。
他考虑了一下,“行,这个案子可以让你跟着,不过主要是让你熟悉工作方法,那几个案子也交给你负责,不懂的地方多问问。”
“行。”周天很爽快地答应下来。
“还有,在我这里没有养尊处优的小皇帝,只有令行禁止的人民警察。我们这是纪律部队,别指望我会给任何人优待。明白吗?”肖克又补充了一句,意有所指。
周天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肖克去找方玉商量尸检的事,付书勤和郝永博把现场提取的人体组织送去刑科所做DNA鉴定,赵坤给市里各个派出所逐个打电话询问最近是否有失踪人口,田文健趁机给周天介绍其余几起案件的案情。别看他平时嘻嘻哈哈,对待工作还真是一丝不苟,抢劫、诈骗、强奸,一会儿功夫周天听得头昏脑涨。
肖克回到办公室里赵坤刚好挂断一个电话。“肖队,东城派出所昨天有人报警说自己老婆失踪两天了。”
“老付,跟我去东城所。”付书勤刚进门又被肖克拉走了。周天早就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肖队要走,倏地起身紧跟两人颠颠地跑了出去,身后传来田文健“哎哎”的喊声。
东城派出所是昨天上午接的报警,报警人是名中年男子,当时他神态慌张地跑进派出所,说自己的老婆已经两天联系不到了,想让派出所帮忙找一找。肖克他们赶到的时候,派出所已经通知报警人先到了,中年男子在座椅里不停地搓着手,显得焦急不安。
肖克并没有直接和他说话,而是坐在对面盯着他观察了一会。男子看看肖克,又看看他旁边几位穿着警服的陌生人,似乎等待着谁先向他开口,但所有人都沉默着。男子一时手足无措,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终于,肖克开口了,问得开门见山,“你是怎么发现你对象失踪的?”
“她出啥事了?”男子反问了一句,身子往肖克这边探了探。
“一点小事,现在还不确定和你对象有没有关系。”肖克回答得很老练,“你先说说你对象失踪的事吧。”
“嗯......前几天我们两口子吵架,她一生气带着孩子回娘家了。”男子因为激动语速有些快,“我怎么给她打电话她都不接,我想着过两天她消消气就好了,可是后来我再给她打电话她手机关机了。我就给孩子他姥姥打电话,她说她一天没回家了,还以为和我在一起。我又往出租车公司打电话,公司里说她两天没有签到了,也联系不到她。我就和公司的人一起去查车上的轨迹,看她的车几天前路过杨庄,然后就没影了,我就赶紧报了警。我怕她是不是出事了。警察同志,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男子着急地要哭了。
杨庄,就在离发现尸体的双王村往北隔了一个村子,死者最后出现在那里看来不会是巧合。而且男人还透露出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出租车!现在出租车上都安装有GPS定位系统,只要去调度中心查一查车辆的行驶轨迹肯定能有所发现。
“你说你对象开出租车?车号多少?”肖克忽视了他的问题。
男子报出车号,肖克给付书勤使了个眼色,“让老郝去查查。”
“我们是曹州分局刑警队的,”肖克亮出警官证,语气中透出不可违抗的威严,“麻烦你跟我们回去一趟做进一步的调查。”
“刑警队?到底出什么事了,警察同志?”男子巍巍然站起身,双腿不自主地颤抖着。
“没什么,我们现在也是不太清楚,让你过去帮我们确认一下。”肖克回答得模棱两可。
周天搀着男子上了警车,一路呼啸着绝尘而去。
肖克回到分局就去了方玉那里,让周天带领男子先去了询问室。周天眯着眼睛一直盯着男子看,弄得他浑身不自在,坐在对面椅子里低着头不敢看周天。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周天突然发话了。
“嗯?”男子抬起头,一脸的错愕。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你懂吧,宣传了这么多年。话是老了点,不过道理还是一样的。我劝你赶紧从实招了,也有个从轻的机会。”
“你让我招什么啊警察同志?”
“别装傻,都把你带局子里来了你还不明白?你和你对象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我们两口子就是吵架了,可是......那也不犯法吧?”
“是不犯法。”周天轻蔑地一笑,然后绷起了脸猛地一拍桌子,“你那是犯罪了!”
“我,我没。”男子支支吾吾说道。
“嗬,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非把你关监狱里你才舒服是吧?”周天提高了嗓门。
“别别,警察同志,我错了,我真不知道那也是犯罪,我和那女的又没领证。”男子双手连摆,显得着急又委屈。
“啥?谁?”周天一愣。
“我一直以为领证才算重婚,我和她在一起就是图个新鲜,就是玩玩。”男子似乎没听到周天的话,自己在那絮絮叨叨地说着,“我真错了警察同志,我回去就和她散伙,真的,我发誓,我回去好好待我老婆孩子。警察同志您别和我计较,您放我一马,我以后绝不敢再犯混了,我保证,真的。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这家伙还有个姘头!周天对这个意外的发现喜出望外,却又不敢喜形于色。这下就对了,这就是动机!他在心里和自己击了个掌。
“别给我扯犊子,谁问你这个了?给我说重点!”周天“一脸怒气”地又使劲拍了一下桌子。用力过猛,拍的手生疼,他努力维持住脸上的表情,悄悄把手收回来在大腿上搓了搓。
“您想让我说什么警察同志?”男子一脸茫然。
“我问你怎么犯的事!”
“什么事儿?”
“什么事?你说什么事?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啊?!”周天音调高了三度。
“我......我就和她做过两三次,真的。我保证以后不再和她联系了。”
“你在这跟我扯淡是吧?”周天站起身拿手指着他,“我问你这个了吗?啊?我劝你把你的事赶紧从实招了,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还有什么事啊警察同志?”
“我问你你问我呢?你有什么事?你说你有什么事?我看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证据都在那摆着呢!”周天一张脸气得煞白。
肖克在走廊里就听到周天气急败坏地叫喊,“你他妈连你媳妇都下得去手,真够狠的啊。杀了人不敢承认,敢做不敢当,你是不是个爷们!”
肖克“砰”一声推开门,房间里两人一个怒发冲冠青筋暴突,一个难以置信满脸惊愕。
“领导......我......我老婆......死了?”男子把脸转向肖克,嘴唇张张合合,简单的几个字却费了好大力气。
“还你妈装蒜呢!”周天刚做了一个抬手的动作就被肖克拉住了。
“你先看看这个,你认识吗?”肖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封住的东西递到男子面前。
男子把它刚接到手里,两行泪就下来了。那是一个小巧的金手镯,女式的。
“肖队,这家伙狡猾着呢,他有个小三,肯定是他和他小三......”
“你给我出去。”肖克阴沉着脸,明显压着火。
“肖队,你别让他给骗了,这个......”周天还想解释。
“出去!”肖克怒声咆哮,伸手指着门口。
周天看肖克真发火,讪讪地出了房间。
肖克等男子情绪稍微稳定点,将发现尸体的经过大致向他描述了一遍。男子一直坐在那里双手捧着那只金手镯,无声地抽泣着。他看都没看肖克一眼,只是牢牢盯着手里的东西,像是看着一件无价的宝贝。
最后肖克说到准备尸检,男子这才抬起头,“不尸检行吗领导?她都死了就别让她再遭那罪了吧。”男子语气近似哀求。
“不行,这是必须的。而且你也不想你妻子死得不明不白吧?”肖克的语气温和却又不容置疑。
“对,检,检,我现在就签字。”男子再没有丝毫顾虑。“你们抓住凶手一定要将他枪毙,对,枪毙。”男子咬牙切齿。
尸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周天蹑手蹑脚地跟在肖克后面也进了验尸间,看队长没搭理他也没赶他走,便大了胆子站在一边看。男子双手抱头瘫坐在门外的墙根处,残酷的现实已经抽干了他身体里所有的力气,胸襟湿了一大片,满是泪水和鼻涕。
周天来看尸检,学习和好奇心是主导因素。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他曾经守了一具尸体七天七夜。饶是如此,他站在一边还是有些胆战心惊,验尸间里简单的陈设将操作台兀然突显出来,恐怖电影里的场景在脑海里不断浮现,尸体腐败的酸臭味和福尔马林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呼吸道黏膜,使得那份恐惧被更加夸张地放大。
方玉和另外一名法医娴熟地摆弄着尸体,“从尸僵缓解程度看,死亡时间起码有三天。”方玉给出了最初的判断,“头部曾受到钝性器物多次击打,看起来很严重,但都不是致命伤。死者口鼻、呼吸道、肺部有大量积水,这说明她落水后还是有自主呼吸的,真正的死因应该还是溺水窒息死亡。但从死者姿态,和她身体表面只有几处轻微擦伤的情况看,溺水时应该是处于昏迷状态。再看看她的脏器有没有出血和受损的情况。”
在方玉像拆积木般一个个取出那些人体器官时,周天胃里一阵猛烈地抽搐。他捂着嘴跑出了太平间的解刨室,听到肖克在身后对他嗤之以鼻。
尸检完之后男子情绪也基本稳定下来,接受了眼前的事实。肖克和周天又把他带回询问室了解情况。原来,男子的老婆叫刘苏梅,两人以前一起开出租车维持生计,虽说挣不到多少钱,倒也吃喝不愁。后来男子老家恰逢房地产开发,从此一夜暴富,男子就有些飘飘然,自己买了间门市做起水果生意当上了小老板,出租车舍不得转卖便给妻子一个人开,顺道接送孩子上学。门市旁边有间小超市,老板娘是个小寡妇,样貌平平却风流至极,一来二去两人做了出格的事情。刘苏梅发觉两人不正常后多次和男子吵架,但都苦于没有抓到现形且家丑不可外扬,只得忍气吞声。终于这次刘苏梅捉奸在床,将两人痛打一顿,家里砸了个稀巴烂之后带着孩子开车回了娘家。男子自知理亏,但又怕到媳妇娘家去接人难免再挨一顿揍,只有打电话希望能得到妻子的谅解,可刘苏梅一直拒接。直到后来再打电话一直提示关机,妻子可是睡觉的时候也不会关机的,男子有些心慌,便打电话去刘苏梅娘家询问,得知妻子前几天一直正常出车,昨晚却没有回家。男子逐个联系熟识的亲朋,都说没见过刘苏梅,男子又给出租车公司打电话,查找GPS,忙活了两天都没有消息,于是便报了警。
现在是4月16号夜里9点半,按照男子的说法刘苏梅是10号吵架回了娘家,然后13号电话开始关机,男子在13号和14号找了妻子两天。
“你这么着急找你老婆找了两天,为什么14号晚上不去派出所,15号一早才去报警?”肖克提出了疑问。
“唉。”男子长长叹了口气,“我也是鬼迷了心,那天晚上那娘们又去找我了。”男子突然在自己脸上狠扇了几巴掌,“我混蛋,我该死,我混蛋......”他把脸埋在手里又痛哭起来。
在对男子记询问笔录的时候周天乖巧得像只绵羊,大气都没敢喘一口,肖克说一句他老老实实地记一句,连字眼都没敢漏一个。原本盛气凌人势在必得以为轻易就能将案件突破的他,不仅冤枉了别人,还打乱了肖队长的计划,虽然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犹如一个跳梁小丑般可笑。一天下来四处奔波劳神费力饥渴难耐,已将他初入警队的年轻气盛消磨殆尽,高涨的激情也已跌落谷底,更坏的是自己一天的努力和付出换来的只是肖队长一个急促的鼻息。
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中年人,周天十分自责。男子在笔录上签字捺手印之后,周天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今天真是抱歉了。”
“没啥,你也是好心。”男子点点头表示理解。
提取了男子的血液样本,两人将他送出办公大楼,刚走出大门,他突然回身跪下给肖克和周天“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拜托了,拜托了......”男子泣不成声。
两人急忙左右将男子搀起,温言相劝并信誓旦旦做了保证,男子这才步履蹒跚地离开。
听到身边一声轻叹,周天瞥见肖克正在用手抹眼睛。
“今天的事真对不起,肖队。”周天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没事,你也是想尽快破案,可以理解。年轻人有点拼劲也是不错的。想破案是好事,但是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遇事一定要冷静,不要急于求成,着急上火只能说明你没本事。审讯其实是一门艺术,光靠书本上的条条框框是学不来的,还需要在实践中不断摸索才行。”肖克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天一眼,看到年轻人泪眼朦胧,肖克一愣,“你哭什么?”
周天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流泪。或许是被男人痛哭亡妻的情绪感染,或许是为自己今日身着警服的荣耀,或许是为肖队推心置腹的理解,或许是内心深处那个不可触及的身影——他也曾像眼前人这般对自己谆谆教诲......
“你刚才不也哭了。”周天一把擦干眼泪,笑了笑。
“我那是迷眼了。”肖克转身回办公室。
“你是怎么知道不是他杀了他妻子的?”周天追上去问道。
“直觉吧,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肖克略一沉吟,“在派出所里,他刚见到我们的时候,我从他脸上看见的不是恐惧,而是期待。”
办公室里大家都在,郝永博他们从出租车调度中心调取了车辆详细的GPS轨迹,信号在13号凌晨消失在文寺镇杨庄附近。
肖克简单地看了一下,腹中的饥饿感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大家都辛苦了,走,先去吃饭吧。”
“不用,小公主去买外卖了。”田文健话音刚落,办公室门被人由外推开了。
“当当当当,我回来啦。”门口站着一位短发女孩,手里拎着两只满满的打包袋,背带牛仔裤显得活泼可爱。
“哟,这就是新来的周天小朋友吧,还挺帅气的嘛。”女孩顺手把东西放在桌上,走到周天跟前上下打量一番。
“小天,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我们中队的小公主......”田文健边说,边迫不及待地冲向了那堆热气腾腾的食物。
“郑菲。”女孩大方地伸出右手。
屋顶的白炽灯光温柔均匀地洒在女孩乌黑亮丽的短发上、肩膀上。面孔算不上十分漂亮,但五官巧妙和谐地分布着,十分耐看;眼睛炯炯有神,闪烁着青春的光彩;嘴角微翘,露出几颗洁白整齐的牙齿。周天觉得她浑身散发着一种特别的光芒,不,那是种特别的味道,特别吸引自己的味道。
周天忍不住仔细嗅了嗅。
那是,肉包子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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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红枫叶
6楼
第六章
第二天一早周天就被赵坤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除了郑菲,昨晚几个人都没回家,就睡在大队宿舍里。这是间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房间,只有五张上下铺和两张桌子,不过被褥枕头倒是一应俱全。周天睡在门口的一张上铺,他觉得上铺会比较干净一些。宿舍对门就是肖克的办公室和卧室,是个小套间。透过门上的玻璃可以清晰看到对面房间的顶灯。那盏灯亮了半夜,周天也盯了半夜,想象着肖克在灯下分析证据寻找线索的样子,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他被喊醒后还有点懵,睁眼看着赵坤,觉得这个人陌生而又熟悉。直到看见哼着小曲趿拉着拖鞋端着脸盆洗漱归来的田文健,才反应过来自己已在分局刑警队实习了。
天刚蒙蒙亮,肖克将大家召集在办公室里开了一个简短的会。他将一幅手绘的地图用几个磁铁吸在磁性黑板架上指给大家看。
“我昨晚研究了一下出租车的GPS轨迹,车辆最后出现是在13号凌晨1点左右,位置是在文寺镇杨庄。”肖克指了指地图上一个红点,离村村通的道路并不算远,“这辆车在13号零点左右经省道出的市区,经连接线向北走到赵楼,然后折而向西走到双王村,随后向北消失在杨庄。我们分成三组,老郝小田你俩去指挥中心查这辆车12号晚上10点之后在市区的活动情况,如果没有发现再扩大时间范围;老付赵坤你俩去查这辆车出城区后沿途监控,时间路线我都画好了,查监控的时候注意校对下时间。”肖克递给赵坤一张图纸,点了点上面三个用红笔标注的圆圈,“这辆车出城后有三次短暂停留,这三个点周边监控仔细查一查。”肖克又指了指周天,“你,跟我去杨庄看看,免得再给我惹事。好,干活吧。”大伙各自领命散开了。
周天对这个工作分配很满意,他坐着肖克那辆破“千里马”,大口啃着手里的烧饼夹辣条,旁边驾驶室里肖克一脸疲惫一脸怒气。
“警校毕业生你不会开车啊你?”肖克半嗔半怨。
“上学的时候没时间学,我想着工作之后再考证的。不过我也会点,要不我来开?”周天有些不好意思。
“得,得,你给我省省吧,我还有正事呢。”
经过双王村,通过高速涵洞桥,来到GPS消失的地方,肖克一眼就看到了几十米外一辆墨绿色的出租车停靠在一条羊肠小道边。
这是与“村村通”柏油路相连的一条乡间小道,狭窄得仅容一辆车通过,车辆头西尾东地停放在路边丛生的杂草里,虽然并未堵在路上,但能看出来驾驶员停的很匆忙,车辆右侧的前叶子板已经蹭在了树上。车号显示这辆车就是死者刘苏梅的出租车!
肖克透过车窗往里看了看,车内有些凌乱,前后座套全都褶皱不堪,在中控台的位置有些成卷的发票和一些零钱,副驾驶的脚踏垫上倒着一只白色的女式运动鞋,钥匙不在车上。此外车内别无他物。
周天自觉地拿着相机在一旁拍照,他想自己大学里学的知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先拍方位照,他心里想着,“咔嚓”。
肖克抬头看看他,周天觉得他正向自己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咔嚓”
“哎。”肖克喊了他一声。周天想我再多拍几张,免得漏掉什么东西。
“咔嚓”
“嗨,你干嘛呢?”肖克跑过来,面带不悦。
“我,我拍现场照片。”周天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我这么大个活人你看不见啊?你觉得把我拍里面合适吗?学校里怎么学的啊你?跟你师哥差远了你,回去跟他好好学学!”肖克连珠炮似的训话直吵得周天低头不语。
旁边路过一位准备下地干活的老大爷,好奇地打量着二人,肖克这才转移了视线,向老人询问这辆车的情况。
“这车搁这停了有四、五天了吧,谁知道谁家的车。”老人接过肖克递来的烟,用手捂着风让肖克点着,吧唧吧唧抽了两口,“我看八成是哪个酒晕子扔这又找不着了,这事不稀罕。咋,车停这你们警察也罚啊?”老人把二人当成交警了。
“不不,我们是咱派出所的,就是路过随便问问。大爷您忙吧。”肖克随口编了个谎。
肖周二人围绕出租车勘查半天,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有那只女鞋,初步估计还是死者留下的。而且这里远离村庄,附近根本没有监控探头。
肖克正想给方玉打个电话,手机却先响了,拿起一看,正是方玉打来的。昨天晚上他们在死者阴道内提取了一些分泌物,方玉连夜将样本送去了刑科所,现在鉴定结果出来了,除了死者之外,还检出了两名男子的DNA,经比对也不是死者丈夫留下的,那是两名陌生男子的DNA!尸检报告也出来了,死者系溺水机械性窒息死亡,死亡时间大约在13号凌晨1时至13号4时之间。现场提取的人体组织经过鉴定都是死者留下的,对案件侦破失去了意义。
“报告你先帮我们拿回去,我让郑菲过去取。还有,死者的出租车找到了,你们还要不要来看一下?”肖克问方玉。
“你先带回来吧,我一会要出发,先带回来放好。你先摸摸现有的线索,等我回来就去看车。”方玉说道。
简单绘制了一张方位图,又给车门都贴上了封条,肖克和周天静静坐在警车里等待拖车。肖克在脑海里整理着现有的证据。
目前来看,作案人最少是两名男子,很有可能是搭乘出租车行驶到该处将死者强奸后杀害。市里以前也发生过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的案件,但这起案子死者的金手镯和车上的零钱都原封未动,凶手不是为财。而且据死者丈夫的供述,受害人生前待人随和,性格内敛,很少与人红过脸,更别说会有杀之后快的深仇大恨。那么凶手见色临时起意的可能性较大,那么这两人在哪里搭乘的出租车便成了问题的关键,因为如果是临时起意,那么凶手在有犯罪意图之前是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行为,如果二人是在市区内上的车,现在城区大街小巷都遍布有“天网工程”的监控探头,抓住狐狸尾巴让其露出原形的机会就更大一些......
“奇怪。”周天打断了肖克的思绪。
“怎么?”
“你看哈,那女的金手镯还在手上,这么明显。车上储物盒这么明显的位置还有那么多零钱,虽然面值小了点,但加起来百十块还是有的。凶手似乎不是图钱。那么死者的钱包哪里去了?她开了一天车不能一共就车上这点钱吧?她就是不带钱包,她开出租车总要带着驾驶证的吧?你见过她驾驶证吗?”周天盯着肖克。
肖克略一沉思,拿出手机拨通了死者丈夫的电话,询问死者生前是否有随身携带钱包的习惯。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肖克又问钱包里都有那些物品。
“她的驾驶证、身份证、两张银行卡,还有一些美甲小吃之类的卡,她一般随身带几百块钱。警察同志,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男子声音里带着期望。
“先这样,有什么事我再联系你。”肖克挂断了电话。然后从前胸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写了几个字:“死者钱包?”。随后他像是对周天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随身带着纸笔,有什么想法及时记下来,好脑子不如个烂笔头。”
“你对这个案子还有什么看法?”肖克写完之后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周天。
“我?我就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哪有什么成熟的想法。在学校学的都是些理论课,我又不擅长学习,都是硬逼着自己学过来的。”周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沉默了一下,“不如说说你的想法吧肖队,我跟着学学。”
“我现在就是觉得凶手作案手法比较奇怪。”肖克皱着眉头,翻开小笔记本边看边说,“我干刑警这么多年,强奸杀人案也破过不少,把人扔机井里溺死倒是第一次见。所以我觉得凶手当时应该并不知道死者还活着。凶手的目的应该是要毁尸灭迹,但把人扔机井里未免太容易被发现,死者明明开着一辆出租车,用车把尸体运走再处理不是更好吗?还有这辆车的位置,离抛尸现场的距离不远不近。如果这里是第一现场,凶手实施强奸后再扛着死者去机井抛尸,距离未免太远;如果机井附近是第一现场,凶手作案后开车逃离,这个距离未免又太近,凶手也不会傻到将车丢在自己村口。而且车子离道路这么近,很容易被发现,如果是为了藏匿车辆,总要选择一个偏僻的地方稍微掩盖一下吧。”肖克一口气说出很多疑点,听得周天瞠目结舌。
“确实很奇怪。”周天有些接不上话,只好点头表示认同。
“还有就是刚才你提出的死者的钱包问题,这个问题提的很好,我都还没有想到。除了钱包还有死者的手机,去向也值得注意。”肖克就是这样直爽的性格,在队员面前从来不端领导架子。
将出租车拖走,两人准备回分局。沿路肖克叮嘱周天注意两边是否有监控探头,周天想起来昨天自己的师哥也是一路盯着窗外,看来就是在找监控。不过,同样的一无所获。两人回到队里时另外两组同事还没有回来,肖克先给田文健打了个电话,询问调查的进展情况。
“这辆车在12号晚上23点之前活动都挺正常,一直在市区里跑,23点半左右的时候在黄河路与兴华路口东边拉了两个人,是两个男的,看起来喝得醉醺醺的,走路都发飘了。出租车停了好一会两人才上了车,之后车子就沿370省道往城外方向开了,出城的时间是13号凌晨0点17分。”田文健一口气汇报完毕。
13号0点17分出城,结合法医对死者死亡时间的推断和DNA检测报告,在黄河兴华路口上车的这两名男子有着重大的作案嫌疑!
肖克紧接着问道:“370省道出城口有个测速抓拍吧,拍到什么没有?”
“没有。”田文健声音里透着沮丧,“两个人都是坐的后排,只能模糊看到其中一个男子穿了件白色上衣,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行吧,把所有的监控录像都保存下来。”
“嗯,知道,正在弄着呢。”
肖克又给赵坤接通了电话,听起来他那边并没有什么进展。
“连接线上一个有用的探头都没有。”赵坤话语间透着无奈,“咱们‘天网’就没安装到这里,倒是有个交警的探头,在那耷拉着脑袋思考人生呢。路边商铺我们也都看了,很多根本拍不到路上,有那么一两个扫到点路面,可是天太黑,什么都看不到。我们现在到赵楼了,集市中心十字路口倒是有个治安探头,正看着呢,有结果了我打给你。哎,等等,是不是这辆车?这个出租车?时间差不多。你等下哈肖队。不对,这辆车往北去了......哎,停下了停下了......车上下来个人,穿了件白色衣服,像个男的......上路边去了,干啥呢?撒尿呢?......回来了,哎,他这是关了后门然后上了副驾驶吧,对不对?......车子掉头了,往南来了......哎,哎,右转了,向西去了,向西去了。就是它!”赵坤说到最后激动地大喊了一声。
这边肖克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小赵啊,我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你这比电视直播还刺激。”
“嘿嘿,激动了,一上午没白忙。”赵坤笑笑。
“把这段监控拷回来,前后多拷二十分钟,半钟头吧,确定在这个时间段没有其他出租车通过。”
“行。还往前追吗肖队?”
“不用了,前面双王村那边我和周天看过了,没啥有用的。干完收队吧。”肖克现在心情很轻松,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案件能够进展这么快这么顺利是他最初没有想到的。男子下跪痛哭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触动着肖克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现在,亟待解决的问题就是确定两个嫌疑人的身份,然后将其抓获归案,通过审讯,所有的疑问都能迎刃而解。
郑菲的电脑正在做着这项工作。上午她取回报告就将两组DNA数据录入了全国公安机关DNA数据库,现在两组数据正在和系统内数以千万计的数据进行着碰撞,如果能够比对上,将直接确定嫌疑人的身份。哪怕只比对中一条数据,对案件的侦查也是极大的突破。
不过这个系统内并非拥有全国人口的DNA数据,而只是有着违法犯罪前科人员的数据。即便如此,肖克心里仍存有一丝侥幸。
屏幕上庞大的数据飞速滚动着,看来一时不会有结果。郑菲应该是下班回家了,她一个女孩子,做刑侦出现场的话多少会有不方便,所以肖克让她负责中队的内勤事务,虽然都是些整理文件扫地烧水之类琐碎的杂事,但她做起来仍勤勤恳恳一丝不苟,是个给力的“勤务兵”,很得大家的喜爱。
肖克并没有坐下来等待,他心里盘算着如果比对失败的话下一步侦查的方向应该是什么,未雨绸缪是他多年工作养成的习惯。
按照现有的监控视频推算,两个人坐上出租车,然后一路行驶到案发地,沿途没有任何探头能拍到两人的面部特征,作案后两人就消失在夜色当中。消失?不对,又不是隐身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如果两人之前并没有犯罪的故意,那么他们搭乘出租车肯定是要去某个地方。深夜那个时间去偏僻的农村能干嘛?回家?对,回家!
肖克为这个想法拍案而起,凶手作案前原本要回家,那么作案后无论出于心理的恐慌还是寻求安全感的本能,最大的可能性还是要回家。从凶手将车辆抛弃这点看,其目的地距离案发地应该并不算远。这两年在公安局的努力和乡镇政府的支持下,每个村庄在进出的关键道路都安装有监控探头,服务器终端就安装在各个生产大队办公室里有专人管理。只要把周边村庄的录像资料收集过来仔细查看,或许能从中发现嫌疑人的身影。
拿出地图,肖克伏在桌上边看边思索,不时在笔记本上点点画画写着什么,良久才站起身,满意地点点头。
下午,比对结果终于出来了,郑菲摊摊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大家伙都很失望,肖克对这个结果却并不意外。他把大伙召到跟前,马上开始安排下一步的工作。
“上午我就在想,半夜时分两个男子从城里去农村,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要回家,能够知道附近农田里有个机井,而且将死者的车辆抛弃,说明他们住的并不算太远。按照这个思路,我围绕案发现场暂时圈定了八个村子,”肖克指了指地图上标注的红色圆圈,“这八个村子分属三个大队,我上午都跟他们大队支书联系过了,这有他们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我们还是按照上午那个分组分头去调取村里的监控,每组拿上五个硬盘,都爱惜着点哈,我在办公室都签着字的。”他拍了拍面前一大堆的移动硬盘,“录像的时间就从13号凌晨0点15分到早晨八点,每个监控都不要放过,村子里如果有居民家或是代销点安有监控的一并保存下来。五个硬盘应该绰绰有余了,内存有剩余的就把时间往后顺延,都把硬盘存满了再回来。都听明白了吗?好,行动。”
“五个硬盘,得看到什么时候......”田文健小声嘟囔着,拿着硬盘的手都有些颤抖。
“没事健哥,拿回来我帮你一起看。”郑菲笑眯眯地拍了拍田文健的肩膀。
“还是小公主最好了,知道心疼哥。”田文健欢天喜地地去工作了。
这时候周天对田文健的话还没有什么感觉。“不就是调点监控录像回来看看嘛,能有什么?”他心里想,觉得三哥也太能小题大做了点。但当他真正面对着那600多GB,200多小时的视频文件时,才盯了半钟头就有些抓狂了。
无声的录像正对着漆黑寂静的大街,路边能模糊辨认出一辆机动三轮车的轮廓,两侧是村民的住宅,因为是深夜,所以并没有什么灯光,哪怕再炫丽的颜色此刻在红外镜头的摄录下都如同老旧的黑白胶片,偶尔一只小虫从镜头前飞过,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清夜无风,画面定格般一动不动,周天觉得时间都停止了。此时同事们都已经陆续下班回家,偌大的办公室充斥着寂寞,那么一瞬间,周天有种迷失在时空漩涡中的错觉。
周天按下暂停键,揉了揉酸胀的双眼。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歇会再看吧,他心里想。
他伏在自己的臂弯里,只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他站在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上,小路向前延伸被一片浓郁的黑暗吞没,四周一片空旷寂寥,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颜色,没有其他一切物体。周天感觉自己被孤独与绝望紧紧包裹,那是种众叛亲离的感觉,是被剥离孤立的苦痛,是永远无法被人原谅的排斥和冷漠。周天想说话,却发不出声;他想喊,却知道没人会听到——当然也不会有人听。只有黑暗,只有眼前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那是自己的唯一归宿。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周天小声地抽泣着。他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只是背负着孤独与悔恨的精神重压艰难前行,哭泣,是他仅有的宣泄途径。
周天走着,步履缓慢而沉重......
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抬起头,泪眼朦胧。
泪眼朦胧中,是个温柔娇小的身影。
一片光洒落在她的头顶,洁白而神圣。
这是个仙女吗?周天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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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红枫叶
7楼
第七章
“你是个仙女吗?”周天喃喃地说。
“咯咯咯”,耳边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周天看得痴了,被人推了一把。
“哎,醒醒。”
周天急忙用手背擦干眼睛,看见郑菲站在面前,一袭及膝白色印花短裙,将她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
“哦,菲姐。”周天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你怎么不回家啊,在这干嘛呢?”郑菲问。
“哦,我,我看了会监控,看累了趴这歇会。”
“我听见你刚才哭了,咋了,有谁欺负你了?”
“没,没有,我就是......做了个噩梦。”周天躲避着郑菲的目光,有些坐立不安。
“哈哈,你做梦还会哭鼻子啊。”郑菲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周天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菲姐,你怎么来了。”他赶紧岔开话题。
“哦,我,我晚上和朋友出去玩,来拿车钥匙准备回家的。”郑菲脸红了一下。她从抽屉里取出钥匙,冲周天晃了晃,“你也早点休息啊,明天还有工作呢。我走了,拜拜。”
“拜。”周天挥挥手,看着郑菲快步离开了。
第二天大家来得都很早,每个人的任务都很重,要将全部录像资料看完,即使快放着浏览粗略估计也要两天,而且过程丝毫大意不得,每一个疏忽都可能让犯罪分子从眼皮底下溜走。几个人全身心地盯着各自的屏幕,连大气都不敢喘。
肖克从昨天晚上就一直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眼药水滴了大半瓶双眼还是遍布血丝。
“我以为你变兔子了呢。”郑菲给他买了早点送过去的时候吓了一跳,“你歇会吧肖队。”
“唉,时间紧迫啊。”案件已经发生六天了,时间越长凶手的心理建设就越强大,很多未知的证据也会灭失。肖克明白他们是在和时间赛跑。
上午孙局长来了个电话,无疑是问案件进展情况。
“尸检和DNA鉴定都做出来了,初步可以确定是两名男子作案。我怀疑凶手就是附近村庄的人,作案后回家的可能性很大,我们调取了现场周边八个村子的监控视频,正在筛呢。”肖克做了简短的汇报。
“嗯,行,让同志们都辛苦点,尽快侦破此案。有什么需要及时给我联系。”孙局长说道,接着话题一转,“那个小周在你那工作的怎么样?”
肖克很奇怪孙局长为什么这么在乎周天的情况,即使他是干部子弟,不过能来曹州分局实习上班,他老子充其量也就是个市级领导,孙局长至于这么关心他吗?不过他表面仍不动声色,“周天啊,还不错,工作积极性挺高,也挺听话的,就是业务不是太熟悉,慢慢来吧,正好让他跟着这个案子锻炼锻炼。”
“嗯,好好带带他,对他要求一定要严格一些。年轻人可能会有些叛逆,如果他有不服从命令的情况就向我汇报,我教训他。”孙局长说完挂断了电话。
不知为什么,肖克觉得询问周天的情况才是孙局长打电话要说的重点。
第二天深夜,几个人终于看完了最后一段监控视频,每个人脸上都流露着疲惫与沮丧的神情。
两天两夜,在大家共同努力下,所有的监控视频全部看完,结果却一无所获。从深夜至凌晨五点的时间,视频里罕有人影,更别说一个穿白衣这么明显特征的男子。五点后人迹渐渐多了起来,不过都是些出门下地干活的老百姓。视频里根本看不到疑似凶手的身影。
连续的熬夜加班,让肖克大脑里一片混乱没有一丝头绪。他把大家伙召集到一起,铺展地图集思广益。
“唉,愁啊愁,愁得白了头。”田文健打着哈欠拍着脑袋,愁眉苦脸地盯着地图,“‘四眼’,你怎么看。”
“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个思路。”赵坤扶了扶眼镜。
“能不能说重点?傻子都知道该换个思路,对吧周天?”田文健一脸的不屑。
“是啊。”周天点点头。大伙哄堂大笑起来,笑得周天一脸茫然。
“你还真傻啊?他骂你呢。”郑菲拍拍周天肩膀。
周天这才反应过来,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好了,先别闹,听赵坤说完。”肖克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我觉得有个疑点。你们看出租车的行驶路线,如果嫌疑人的目的地从开始就是双王村附近,那么大可以走370省道经北外环路向西然后走‘村村通’直接到双王村,”赵坤在地图上比划着,“这条路虽然远了那么一点,但是要比那条路好走的多,而且也更快。所以我怀疑嫌疑人的目的地并不是双王村,而是在走到赵楼的时候临时改变了主意才去了双王村。”他说完,抬头等大家发表意见。
“厉害了我的弟。”田文健伸出大拇指,“不过你为什么不早说,早说啊。”
“我这不也是刚发现。”
“有道理,继续说下去。”肖克说。
“既然嫌疑人的去向我们不明确,那么能不能找找他们来的方向,也就是他们是从哪里进市区的?是如何进市区的?如果真是临时起意作案,那么作案后凶手会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踪,但在作案前却不会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上车的地点路北侧就有一家烧烤园,如果他们是在烧烤园喝的酒,我们去那里看看或许能有所发现。”
赵坤的话重又点燃了大家的希望,几人摩拳擦掌准备继续奋战。郑菲实在熬不住,便和大家告辞回家休息。“明天等你们好消息。”她说。
一行人驱车很快就来到了这家烧烤园,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特意把警车停得远远地,着了便服结伴而往。
门口的牌子已经很旧了,显示这家店已有些年头,“天香烧烤”四个霓虹灯扎成的大字在夜空中闪烁着。虽然已是深夜,但仍有几桌男子吆五喝六地推杯换盏,地面到处都是吃过的剩菜残羹,一片狼藉。看来这家店的生意确实十分火爆。
一位中年妇女看到又来个六个男子,热情地迎上来,“来,坐坐坐。你们吃点啥?”
“你们老板在吗?”肖克问道。
妇女怔了一下,深更半夜几个男的上来就找老板,她怀疑是来找茬儿的。“你们找老板干嘛?”她冷冰冰地问。
“我们是咱曹州分局刑警队的,”肖克掏出警官证,“有点小事想麻烦一下你们老板。”
“老板在里面屋呢,”中年妇女吓坏了,不知道老板犯了什么事,但她明显不想给自己惹麻烦,“阿国,阿国,有人找你。”她冲着里屋夸张地大喊,不知是想提醒老板还是想通风报信。
肖克笑了笑,迈步往里走。
“谁啊?”一个穿T恤的年轻男子从屋里出来,看见身材魁梧的肖克,楞了一下,“大哥你找我啥事?”
“我是曹州分局刑警队的,”肖克又亮出警官证,“因为一个案子想看看你们店里的监控。”
“哦哦,在里面,请进请进。”阿国连忙把几人让进屋,“跟我们店没有关系吧?我们这没出过啥事啊。”
“跟你们没关系,我们就是看看。”肖克说。
“哦,那就好。”阿国打开监控程序,“啥案子啊警察大哥,打架了还是丢东西了?”
“行,我们自己看吧,老弟你先忙你的。”肖克拍拍他的肩膀。
“好的好的,你们随便看,有什么需要就喊我。”阿国识趣地走开了。
这家烧烤园虽然是老店,但老板似乎很在意安全问题,小小的烧烤园里里外外安装了六个高清探头,几乎覆盖了院子内外所有的角落。田文健先校对了下系统时间,与北京时间相差无几。然后他调出烧烤园门口的录像回放,将时间锁定在4月12号夜里23点20分,开始播放,几个人围在一起屏息凝神地盯着屏幕。
监控是由大门口照向马路,刚好能扫到马路边缘。夜深了,路上已经没有行人,偶尔能看到灯光一闪,有些车从门口经过,但都没有停留。23点27分,众人期待的场景出现了:两名男子相互勾着肩走出烧烤园,站在了马路边,其中一名男子穿着件白色上衣!两个人在路边摇摇晃晃站了有三分钟,一辆出租车由东向西开过来,停在两人身边。两个人隔着玻璃和驾驶员说着什么,谈了足有一分多钟,两人这才拉开后门上了车,车子向西驶出监控范围。
“往后查。”肖克说。
田文健没等肖克安排就打开了另外一个监控,这个监控的位置较高,应该是安在屋顶,门口和整个院内的情况一目了然。他把录像时间设定在11点27分,看到两人正向门口走去,然后开始倒放,录像里两人倒退着走到一张桌前坐下,桌上摆着几瓶啤酒,地上堆满了酒瓶。
田文健大幅度往后跳时间,10点、9点、8点、7点,众人看到一起喝酒的除了两人之外还有三、四个青年,只是喝过酒其他人都陆续离开了,只有这二人最后结伴离开。6点40分,他们坐的那张桌子是空着的。从这里再向前查,6点48分,两名男子走到桌边坐下,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一个穿着深蓝色夹克衫。
再次打开门口的监控,田文健激动得手都有些抖,周天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成败与否的关键即将揭晓。
将监控录像从6点48分开始倒放,白衣男和蓝衣男一前一后倒退着出了大门,走向马路,同时一辆黑色轿车自西向东倒退着开过来与两人会和,两人上了轿车,然后轿车继续向东倒着走了。
“有了!”田文健激动地一拍鼠标,身后几人也都发出兴奋的轻呼。
“把这两个探头的视频都完整地拷下来。”肖克说,“回去查查这辆黑车。”
通过天网工程和路口的抓拍系统,很快便锁定了车号,是辆黑色本田。只是目前尚不确定该车是否与案件有关,怎样才能尽快找到车主又不打草惊蛇,让肖克犯了难。他左思右想,想到了交警队。
第二天一早,付书勤开车拉着肖克、赵坤,三人来到了丹泽市城区交警大队,分管事故的钱队长接待了他们。
寒暄过后,肖克说明来意。钱队长略一沉思,打电话叫来两名年轻民警。“这是曹州分局刑警队的肖队长,有个案子你俩配合一下。”
“那我们也跟着去吧,钱队您先忙着。”肖克心里多少有些不放心,跟着两名年轻民警回到了他们的办公室。
其中一人很快查到了本田车主的信息,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喂,你好,你是姓张吧?哦,有辆黑色广本是你的吧?我是咱城区交警大队事故科的。你这辆车平时都谁开着啊?你自己开啊。一直都是你开的吗?昨晚也是你开的吧?在青年路上出事故了没有?啊?没有啊?那我们接到报警怎么说你这辆车撞了别人车逃逸了呢?你没撞别人怎么报你的车号呢?你看你先别激动。你车没修过吧?没修过就行。你这样,你把车开到交警队来,让我们看看,如果你车没损坏也没修过,那肯定是对方记错了,对方看了也没话说,对不对?你要是不来那可就说不清了,对吧?不是你的事咱也不能冤枉你对不对?行,你尽快来吧,我在这等你,到了你就打这个电话。”
打完电话,他冲肖克做了个OK的手势。
张某很快过来了,他被带入一间询问室,面对肖克和赵坤,他满脸怒容。“谁说我肇事逃逸了?让他过来,我得跟他评评这个理。”
“别激动,慢慢说。”肖克沉稳地说道,让张某缓和下情绪,“车是你的吧?”
“是我的啊。”
“平时都是谁开啊?”肖克笑眯眯地问。
“就我自己开啊,电话里不都说过了吗?”张某有些急了。
“你是做什么职业的啊?”肖克没理他。
“这个跟事故有关系吗?你查户口啊?都说了我没碰他车,你在这一直问我干什么?对方的人呢?”张某气急败坏地冲肖克吼。
“我是曹州分局刑警队的。”肖克掏出警官证。
张某一下愣住了,说话的声调降了下来,“刑警队的?你们找我干什么啊?我又没犯法。”
“能先回答我的问题吗?!”看张某情绪稍缓,肖克脸色却沉了下来。
“行行,你问吧警官。”张某看着肖克有些犯怵。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我没啥固定工作,这不现在跑那个‘嘟嘟打车’,刚干了有一个月吧。”
“跑这个别人都是怎么叫你的车,有APP吗?”赵坤突然插话。
“手机上有个软件啊,都是用这个叫车。”
“你打开给我看看。”赵坤接过手机,找到了用户接单记录,向上翻了翻,突然停住了,指着一条记录给肖克看。两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
“你平时都在哪里跑车?”肖克问。
“我哪也不去,就在市区啊。”
“4月12号那天晚上,你在做什么?”
“哟,4月12号,这都八九天了。”张某仔细回忆了一下,“这真记不住了。我应该也是在跑车吧,自从干了这个我就没怎么歇过。”
“你往周边乡镇跑过吗?”肖克紧紧盯着他。
“周边乡镇......哦,你说那天啊。我想起来了,那天我接了个大活,那天下午有人打车去了文寺镇那个,那个,邓庙吧好像是,我记不清了。然后回来的时候在张家洼那里又拉了俩人回市区。嘿,这一来一回的快顶我在市区跑一天了。”张某有些得意忘形,说到最后坐直了身子很是兴奋。看到肖克严峻的目光后又慢慢蔫了回去。
“你刚才不是想不起来了吗?这会怎么又记那么清楚?!”肖克故意把声音提高了八度。
“这不平时没往外跑过。我干这一个月就出去那一次。”张某急忙解释。
肖克看了一眼赵坤,后者点点头,表示张某的话颇为可信。
“你回市区的时候拉了几个人?在哪拉的?”肖克继续问。
“回来的时候我走到张家洼。这个地方我记这么清楚是因为我当时接单的时候觉得这个名字有些怪,一般咱们农村都是叫这个村那个店的,所以我就多看了两眼。”张某没等肖克发问就主动坦白,赵坤躲着电脑屏幕后面偷笑,肖克却板着一副面孔盯着张某让他继续说,“当时是上来俩年轻人。”
“男的女的?”
“俩男的。”
“他俩样貌衣着有什么特征?”
张某努力想了半天,“长什么样我真忘了,俩人都二十多岁吧,不到三十。副驾驶那个穿了件白色上衣,后排那个我真想不起来了。”
“他俩在哪下的车?”
“在一家什么什么烧烤园,在那个,那个黄河路与......兴华路吧,对,黄河路与兴华路路口东边,路北一家烧烤,在那下的车。他俩当时还说晚上要坐我的车回张家洼,我说我晚上得睡觉,就没同意。”
“你和那俩年轻人认识吗?”
“不认识不认识,我跟他俩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张某吓得连连摆手,似乎觉得空口白话没有说服力,又补充了一句,“再说我要认识我能收他俩钱吗?”
“那以后你和那俩人见过面或者联系过吗?”
“没有没有,我那就是一锤子买卖,没再见过那俩人。”
“你是从哪个地方接他俩上的车?”肖克继续深挖。
“就在张家洼那个路口,当时他俩就在路边上站着。那个点没几个行人,一眼就看见他俩了。”
“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绝对实话,可不敢骗你们。”
“你要求保密吗?”
“保密?保啥密?”
“就是今天你对我们说的这些情况,是否要求我们为你保密?”
“保密保密,必须保密。我可啥事没有啊,别把我牵扯进来啊警察同志。”张某看起来有些害怕。
“放心吧。你今天说这些情况对我们也没啥用,我们就是例行公事走个程序,放心好了。”肖克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赵坤问道。
“那俩人啥事可跟我没关系,我可是个守法公民。”张某说,“其他倒没啥补充的。”
“你看看材料,和你说的是不是一样。”赵坤打好了笔录,让张某看完签字捺了手印。
“好了,你回去吧。记住,今天的事回去后跟谁都别说,万一传出去给你自己惹麻烦,知道吗?”肖克吓唬他。
“放心吧,我指定不能说,躲还躲不及呢。”看肖克让他回去,张某的心神这才安稳下来,“那俩人犯啥事了警察同志?”
“快去忙你的吧,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肖克摆摆手。
“哦哦。”张某走出没两步又回过头来,“对了警察同志,有人报警说我逃逸那个事怎么处理?”
肖克忍不住笑了,“你的车我们看过了,确定不是你,放心好了。”他随口编个理由。
“谢谢啊谢谢啊。”张某千恩万谢地走了。
张某的证词并非像肖克所说没有什么用,恰恰相反,他的话对案件的侦查意义极大——张家洼、邓庙都在赵楼的北边,就是出租车最初行驶的那条路线!也就是说,两名嫌疑人很有可能就住在张家洼!
三人从交警队出来,直奔张家洼。路上肖克通过文寺镇派出所很快和张家洼所属大队的支书取得了联系,安排好人人员在大队办公室等着。
监控很快找到了,张某手机APP上有详细的订单资料,时间、地点都很明确。赵坤将视频时间卡好后进行倒放,很快就看到两名目标男子出现在视频中,再按照同样的方法追踪其来向,天色还早,视频内容很清晰,很快确定了两人分别住在张家洼前街,两户相距有百十米。
回到大队,肖克拿着案卷和视频就去找了孙局长,商量着下一步的抓捕方案。孙局长的意思也很明确:事不宜迟,今晚就抓!为了万无一失,他又给另外一个刑警中队长打了电话,要求其中队成员全体待命。肖克回去也命令队员带上手铐、手电、辣椒水等单警装备,毕竟是到村子里抓人,很大可能会有突发情况,多一份准备就多一份保障。手枪只有肖克有一只,他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问题,便贴身挂在腰间。
周天原本被田文健拖着搞了一天的其他案子,虽然学到不少东西,但仍是一脸不爽。听说晚上要去抓人,重又来了兴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众人一切准备妥当,静待夜色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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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第八章
晚上7点整,孙局长亲自带队,十余人分乘四辆地方车浩浩荡荡来到文寺镇派出所,所长高磊事先已经接到局长要来的消息,将派出所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但看到同行这么多人还是略显惊讶,不知局长此次到来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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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辛辛苦苦码完的字,最担心的就是提交的时候提示“有违禁词”,那么多内容,我去哪找那个“违禁词”去啊!!!
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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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第八章
晚上7点整,孙局长亲自带队,十余人分乘四辆地方车浩浩荡荡来到文寺镇派出所,所长高磊事先已经接到局长要来的消息,将派出所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但看到同行这么多人还是略显惊讶,不知局长此次到来所为何事。
肖克将情况简单做了下介绍,孙局长安排高磊去把张家洼大队支书接过来,“开地方车去。”孙局长叮嘱道。
高磊忙不迭地去了,很快拉了人回到所里。知道眼前人是公安分局局长,大队支书连忙让了支烟,“你好领导,我叫张海松。”
孙局长接过烟拿在手里,挡住了张支书敬过来的火机,“你好张支书,坐坐坐。”
“你姓张,家就是咱这边张家洼的吧?”众人坐定,孙局长开口道。
“是啊领导,我家就在张家洼前街。”
“哦,今天请你过来呢,是因为有个案子,想请你配合一下。”孙局长冲肖克使了个眼色。
肖克递过两张打印出来的视频截图,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上两个年轻人,“这俩人都是你们村里的吧?”
“这个......”张支书眯着眼睛瞅了半天,遮遮掩掩,“看不太清楚啊。是我们村的吗?”
“是你们村的,”肖克又指着另外一张照片,上面用红笔圈了两个圆圈,“他俩住这两户,也是在前街。和你住的不算远吧?应该很熟吧?”肖克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张支书一时语塞,他愣了愣,转向孙局长,“他们是出啥事了吗领导?”
“是出事了,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你就说说他俩的情况就行。”孙局长淡淡说道。
“那我们村的人要是被你们抓走了,他们家人找我我没法交代啊领导。”张支书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事肯定小不了,配合公安把自己村里人抓走,这名声传出去他一家以后也就不用在村里呆了,他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于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没事,我们这都是秘密行动,你可以跟他们说你不知情。”孙局长说着翘起二郎腿仰在靠背里,“人,我们今天肯定是要抓的。你要是不配合,我不介意抓完人之后开着警车把你送回去,还得让高所长在大家伙面前好好感谢感谢你。”孙局长眯起眼睛盯着他,嘴角挂了一丝冷笑。
“别,别,领导。那样我在村里真没法做人了。”张支书头顶开始冒汗,“你让我想一想。”
“你尽快,我的时间有限。”孙局长看了眼腕表。
张支书低着头想了好一会,满屋的人都静静地盯着他,等他做最后的决定。终于,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恨恨地说:“早知道他俩不是啥好鸟,呸,活他妈该。”
“照片这俩人是亲堂兄弟,穿白衣服那个叫张延国,黑衣服那个叫张延庆,”打印的照片衣服颜色有些失真,张支书心烦意乱中也没有看仔细,但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谁,“这俩玩意儿大小就差了几天,从小就在一起玩,净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不过那时候小,又是一个村的,谁也不当回事。谁知道越大越过分,他俩整天没事就是喝酒打牌找小姐,也不干活,那钱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但准他妈干净不了。”
“这俩人现在在家吗?”肖克问。
“在家呢,今天下午还见他俩偷偷摸摸站在村口不知道瞅啥呢。贼眉鼠眼的样,看见就恶心。呸。”张支书使劲吐了口痰以表达自己内心的厌恶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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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红枫叶
11楼
第八章(二)
“他们家都有几口人?房子有后门没有?”
“张延国还有个妹妹,张延庆有个姐,不过她俩都出嫁了,就这俩鳖孙在家呢。还有他们父母应该都在家,其他也没啥人了。家里倒是没有后门,现在农村都有钱了,盖的都是二层小洋楼,谁还整个后门干啥。”张支书既然开了口,就决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他俩在家都住哪个屋你知道吗?”肖克继续问。
“都是住二楼吧,”张支书想了想,“二楼都有防盗窗,你们开门进去肯定一抓一个准,跑都跑不了。”
肖克看了看孙局长,示意没什么要问的了。
“辛苦你了张支书,让高所长带你吃点饭去吧。高所长不值班吧?不值班陪张支书喝点。”孙局长安排道。
“不不,不吃啦,我还是回去吧,哪还吃得下去饭?”张支书苦笑一下,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
“不急着回去,吃点饭喝点酒,我们这边行动完你们村肯定有人给你打电话,那时候再过去,高所长也能给你作证你确实不知情嘛。对吧?”孙局长拍拍他的肩膀。这招可谓一举两得,既能保护张支书不被村里人戳脊梁骨,又能监视他防止其通风报信。
“对对,就是这样。谢谢领导,谢谢领导。”张支书怎能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耷拉着脑袋跟在高磊后面出了门。
十余人围着一张条几听孙局长调度指挥。“我们开车过去,到了张家洼,别停,开过去,你们都跟着我的车。到了地方先派个人去摸摸情况。老张说俩人都住二楼,看看家里的情况,摸清了再动手。这次抓不住再想抓可就难了。”
“我去吧。”周天自告奋勇。
“行。”孙局长看着周天,微笑点头表示赞许,“你到那机灵点,看看两家的情况,摸准了再和肖队长联系。那两户的门你都摸的清吧?”
“摸的清,”周天回答得很干脆,“那个小路口往西第二户是张延国家,第十一户是张延庆家,肖队都跟我们说过了。”
“这样不妥吧孙局,”肖克提出了异议,“周天刚上班没几天,万一露出马脚就麻烦了。”
孙局长犹豫了一下,看着周天,想听他的意见。
“就是因为刚上班没那么多城府才更自然,不然像你们一样精明干练,脑门上就贴着‘我是公安’,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周天有些不服气。
“好,初生牛犊不怕虎,就这样决定了。”肖克还想说什么,可孙局长拍了板,也只得把话咽回去。孙局长继续安排行动方案,“行动的时候肖队长你们中队负责张延国,刘队长你们这边负责张延庆。抓到人后立即上车带走,别在村里停留。撤退的时候相互照应下,别落下咱们的同志。具体分工你们中队内部进行安排。现在是8点20分,给你们二十分钟的时间分工休整,把设备都检查好了,别给我掉链子。”
8点40分,通过治安监控可以看到张家洼村前街已经空无一人,孙局长拍拍手,“行动!”
四辆车趁着夜色,按照既定方案驶过张家洼,靠路边停下,熄了灯,大家都静静地待在车里等候命令。
“小心点。”孙局长拍了拍周天的肩膀。
“嗯。”周天用力点点头。开门下车,夜色中寒风乍起,让他感到一丝凉意。他紧了紧衣服,掩盖住内心的不安,然后看似漫不经心地原路返回,拐进了张家洼,消失在一片树影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十分钟了,周天没有消息。十五分钟,肖克拿起手机,仍然没有周天的电话或是短信。二十分钟,肖克开始紧张,那边发生状况了吗?还是自己手机坏了?二十七分钟,就在肖克按耐不住想要联系周天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喂!”肖克低吼道,“怎么样?”
“摸清了肖队,两人都在家呢,我看到二楼都亮着灯,还有人影。快来吧,我蹲在墙角这盯着呢。”周天那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迅速打火启动,但这次没有开灯,四辆车鱼贯驶入张家洼。来到前街,大家下了车,车门都大敞开,避免关门声惊动嫌疑人,也为了方便将人带上车。周天从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走过来,“两人都在家呢。”他低声说。
孙局长做了个行动的手势,两组人马迅速散开,各就各位展开行动。刘队长那边进行地很顺利,张延庆家的门是虚掩着的,几个人推门而入,很快屋里响起了一片嘈杂声。
肖克这边遇到了麻烦,张延国家大门由内紧锁,众人正想办法怎么进去,刘队长那边已经闹开了。情急之下,付书勤后退两步,大吼一声,“让开!”众人急忙让开一条路。付书勤借着助跑飞起一脚,“咣”,门锁应声而开,大伙一窝蜂地涌了进去。客厅里一对中年男女看着突然闯入的几名陌生人,吓傻了眼。田文健和赵坤将二人控制起来。
“不许动,警察。”他俩一手持辣椒喷雾剂,一手亮出警官证。
肖克带人迅速冲向楼梯跑上二楼,发现卧室房门紧锁。付书勤又是一脚踹开,肖克紧接着把手枪指向屋里,“不许动,警察!”
房间最里面的角落里,站着两个吓呆了的年轻人,看到肖克手中的枪,他们不由自主地举高了双手。
“转过去,趴墙上!”肖克高声喊。
年轻人听话地照做了。付书勤、郝永博麻利地给二人戴上手铐,顺便搜了两人的身。
“叫什么名字?”
“张延国”,“张延庆”。二人低着头小声说。
“带走。”
押着两个嫌疑人下了楼,原本一言不发的中年妇女看到自己儿子被戴上了手铐,突然大吼一声,“啊!你们干什么!”她站起身,将田文健推了个趔趄,就朝张延国身上扑去。
周天急忙挡在张延国身前,拦住中年妇女。那女人对着周天又撕又打连抓带挠,眼看周天也要招架不住。
“你跟这闹什么?!”肖克还没来得及开口,张延国突然大吼了一声,“我犯了事人家公安抓我应该的。你在这闹什么,跟个泼妇一样,回头把你也抓起来!”
中年妇女听到这话,松开周天楞在了原地,突然又坐倒在地大哭起来,“老天爷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老娘们儿除了哭,有什么用?”张延国哼了一下,任由付书勤推着自己走了。
出了大门,已经有几名邻居听到响动出来看热闹。刘队那边扑了个空,急忙带人跑过来增援,看到肖克押了两个人出来,这才放宽心。
“快走,快走。”孙局长招呼大家。
四辆车带着两名嫌疑人在夜色中呼啸着绝尘而去,留下了议论纷纷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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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红枫叶
12楼
第八章(三)
肖克决定连夜突审。周天脸上被抓了两道血印子,付书勤带他去医院急诊消毒。其余四人分成两组对嫌疑人进行审讯。
张延国被拷在椅子里,面对肖克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去,一脸傲骄,两人对视了足有两分钟,肖克心中一凛,知道碰见了难缠的对手。
“你叫什么名字?”肖克改变策略,首先开了口。
“张延国,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你还大丈夫呢你?”
“昂,可不,纯爷们。”张延国挺了挺腰板。
“知道这是哪里吗?”肖克继续问。
“知道,公安局嘛。”张延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知道为什么把你带到公安局来吗?”
“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不是来请我喝酒的。”张延国似乎觉得自己很幽默,嘿嘿笑起来。
“你给我老实点!”肖克被他油嘴滑舌的样给逼急了,一拍桌子,指着张延国,“你自己犯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吗?!”
“哟,你可别吓唬我啊警官,我可胆小。”张延国轻轻摇晃着身体,“你上你们公安网查查去,我可是啥违法的事都没做过。”
“没做过?没做过不代表不会做。没犯法会平白无故把你带这来吗?”肖克吹胡子瞪眼。
“到这来的都是犯法啦?那敢情说你也犯法啦?大哥你是因为啥事进来的啊?”张延国故意气肖克。
“你少给我贫嘴,4月12号那天你都做了什么还记得吗?”硬的不行,肖克转换了思路。
“记得呀,那天我吃饭拉屎撒尿睡觉,一样不落全都做过了。对了,晚上看电视的时候我还放了个屁。”张延国咧嘴直笑。
“你小子,不用你得瑟,回头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肖克头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嫌疑人,被气昏了头,什么审讯技巧全都被抛在了脑后,冲着张延国大吼大叫。
“你威胁我?听见没有小警官,”张延国冲田文健喊道,“他威胁我。哎哟,我好怕怕。”张延国阴阳怪气地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你!......”肖克腾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被田文健赶紧拉住了。他冲墙角的摄像头努努嘴,“肖队你先歇会。”
肖克强压心头的怒火,点了支烟转头出了门。小兔崽子,早个三五年我能把你打死,他心里愤愤地想。
“切,就这点本事。”身后张延国又给他补了一刀,气得肖克将刚点燃的烟狠狠扔在地上。
“你惹他干嘛?把他惹急了能有你好果子吃吗?”田文健关上门,坐回位置里,“你不想想,这可是公安局,没点证据能随便抓人吗?你们村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光抓你啊?”
“我哪知道你们为什么抓我啊?你们牛逼呗,想抓谁抓谁。”张延国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
“老弟,话不能这样说,我们公安可都是依法办事的,得有证据才会抓人。你想我们证据都掌握手里了,你在这死缠烂打有用吗?”田文健展开心理攻势,“你本来就没投案,是我们把你抓回来的,你现在再不照实说,再不坦白从宽,那可是一点从轻的情节都没有了,就是到了法院......”
“行行行行行,你打住吧你,唐僧啊你是?”张延国一脸不耐烦,“来来回回就那两句,你行不行啊你?我看你本事还不如他呢。你不是说证据吗?证据哪呢?拿来我看看来,我看了我就认。”
“老弟,听人劝吃饱饭。我看你还年轻,不想让你在这条道走到黑,那才真害了你。我这是在帮你你知道吗?我都不忍心看着你这样错下去。我都知道拉你一把,你咋不知道拉自己一把呢?”田文健苦口婆心地劝。
“我谢谢你了哈。你也出去抽烟去吧哥,算我求你了,听你说话我头疼。”张延国身体往后一仰,皱起眉头,满脸痛苦的表情。
“你咋就听不懂人话呢你?!”田文健也开始着急。
“哪有人说话?光听见叫唤了。”张延国索性把头转向一边不去看他。
“你这个态度我真没法帮你。你家里也有父母老人,你就不为他们考虑考虑?你蹲几年监狱连媳妇你都不好找。”田文健还试图对他进行劝说。
“哎,听见没有?”张延国突然支起耳朵仿佛在听外面的动静。可这是隔音室啊,田文健心里正纳闷,就听见张延国继续说,“你们公安局还养警犬啦?”
田文健气得脸色青紫,站起身就要出门,他拉开门把手又站住了,回头喊张延国,“嗨,小子,看我口型。”田文健无声地说了四个字,把最后那个字的口型做得很夸张。
“我一操一你一妈!”如果不是被拷住,张延国就从椅子里站起来了。
肖克就在门口,看着田文健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阴沉着脸无言以对。
另外一边情况与此恰恰相反,赵坤发动强大的心理攻势,对张延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家庭责任父母亲情社会影响甚至子孙后代多角度全方位地分析了利害关系,说得张延庆鼻涕眼泪流了一脸滴了一身,赵坤实在看不下去,把座椅手铐给他打开递了纸巾过去。不过张延庆只是哭,一声不吭,就哭,问什么也不说话,就哭,哭得郝永博心烦意乱。
“哭哭哭,瞅你那熊样。”郝永博拍桌子出去了,看到肖克田文健神色黯然地站在走廊里。
“先把DNA采了再说吧。”看到郝永博的表情,肖克知道那边也好不哪去。
“你干嘛?!”张延国双手被田文健扎了十来个针眼,足足采了有六份DNA样本,看田文健的架势还要继续扎下去,他终于忍不住了。
“采你指血验DNA啊,你看不到啊?”田文健说。
“干嘛给我采那么多,他才采了两份。”张延国咆哮道。
“哦,你这几份我一不小心给采废了,没法用。”说着田文健只留了两份样本,其余的都丢进了垃圾桶。
“你行你,你给我等着。”张延国恶狠狠地说。
“哟,这份也没法用了,你看,采得太多了。”田文健又拿起一份样本装模做样看了半天又扔进了垃圾桶,“还得再采一次。”
张延国看田文健的眼神都绿了。
这时候,周天走了进来,脸上贴了两块创可贴。“怎么样肖队?”
“没进展,”肖克有些垂头丧气,“死鸭子嘴硬。先做DNA吧,等比对结果出来看他俩还能说什么。”
周天转头看看满脸泪痕低头不语的张延庆,又看看张延国,突然发现张延国也在紧紧盯着自己。
“三哥?”张延国试探着喊了一句。
“谁是你三哥,少给我套近乎。”田文健不屑地说,抬起头才发现张延国不是对自己说话。
肖克也发现了异样,看看张延国,又看看周天,“周天,你认识他?”
周天盯着他俩来回扫了几眼,然后茫然地摇摇头,“不认识。”
张延国却提高了嗓门,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三哥,真是你!我,我是大国,跟着曹文彬曹六哥的。”
听到张延国的呼喊,张延庆也抬起头盯着周天,原本黯淡的神情瞬间有了光彩,似乎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三,三哥,我是二庆。也是跟着曹六哥的,我们以前见过面。”
周天仍然对眼前的年轻人没有丝毫印象,但他口中所说的曹文彬却是一个熟识的故友。长久以来刻意回避的名字重又被人提起,刹那间种种往事涌上心头。周天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你们俩怎么回事?”周天冷冷地问,语调都和平时不太一样。
“我们......”张延国欲言又止,看到周天冷峻的目光,才下定决心说出来,“我们做了错事三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张延国竟然流下两行眼泪。
“实话实说。”周天缓缓道。
“行,”张延国抹了一把眼泪,下定了很大决心般,“我都听你的三哥。不过得让他们先出去,”张延国指了指其他人,“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你们先出去吧,”周天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可违逆的威严,看到肖克面带不悦,他才反应过来,忙补充了一个称呼,“肖队。我在这问问他俩。”
“这不妥吧,你们什么关系?”肖克带着十分的不信任。
“曹文彬是我以前一个朋友,具体情况我回头慢慢给你解释。”
“你自己在这也不安全吧?”肖克还是不放心。
“没事的,你们在门口等我,有什么情况我喊你们。在公安局他俩还能翻了天?再说都戴着手铐呢。”
“不行不行,这样不符合规定。”肖克还是不同意。
“不让我跟三哥说话,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张延国嚷嚷。
“零口供我一样能把你俩关起来信不信?!”肖克冲他咆哮。
赵坤拉了肖克一下,附在他耳边低声说:“让周天试试吧肖队,还有好多细节没弄清呢。”
肖克考虑了一下,“那也只能让周天和其中一个人说话,他俩不能同时在这。”他指了指两个嫌疑人,怕他们串供。
“不行,我们仨必须都得在,我们只听三哥的,其他换谁都不好使。”张延国喊道。
“这没你讨价还价的份!”肖克咬着牙,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你给我闭嘴。”周天对张延国冷冷说道。张延国本来张开嘴还想说什么,硬生生又把话憋了回去。
“让我跟他俩说说吧肖队,”周天明白肖克有些顾虑,换了种温和平缓的语气,“他俩要想串供早就串了,不差这一会。我保证让他俩说实话。”
肖克这会也看出两个年轻人确实很依赖或者说畏惧周天,虽然他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但这会也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而且周天是孙局长亲自交到自己手里的,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政治问题。
肖克考虑了一下,终于点头同意了,“给你们俩十分钟的时间,实事求是地说清楚,一会配合做笔录。”他向两兄弟也是向周天说道,同时也是给周天下达了任务,这才满腹狐疑地出了门。
三人在屋里谈了足有二十分钟,众人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周天终于开门走了出来,“他俩同意坦白了。”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很欣慰,田文健更是不可思议地盯着周天,“老弟,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周天话题一转,“人不是他俩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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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红枫叶
13楼
第九章
什么?!
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肖克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那个女人不是他俩杀的。”周天面不改色地缓缓说道。
“周天,你什么意思?!”肖克有些气恼。
“他们两个确实强奸了她,不过人不是他俩杀的。”周天语气很平和。
“啊?!”众人都深吸了一口气。
田文健过来拉拉周天,“小天,怎,怎么回事?这样可不好啊。”他把话说的很模糊,但意思很明显是在怀疑周天从中作梗。因为所有的人都清楚,现在手里掌握的直接证据只有那份DNA检测报告,但报告只能证明强奸事实的存在,确实证明不了杀人的必然。原本大家期望周天能问出来些新的线索,但他一句话就将所有人多少天的努力化为泡影。
这时张延国、张延庆俩兄弟从房间慢慢走出来,张延国满脸的泪痕,神情萎顿,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神气,“叔,人真的不是我俩杀的,我俩没杀她,我俩走的时候她还喘气呢。”
“让他妈你说话了吗!”肖克冲张延国骂了一句,“把他俩给我带走,带走。”肖克极其不耐烦地挥挥手。
付书勤和郝永博分带一人去了讯问室拷起来。赵坤问肖克,“现在怎么办肖队?”
“怎么办?先把他俩材料落实了,就按他俩说的记,说多少记多少,回头再深挖。告诉他俩,说谎的话肯定有倒霉的!”肖克虽然是对赵坤说话,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周天,意有所指。周天也静静地看着他。
“你跟我来!”肖克没好气地推了周天一把,大步流星走出办案区。
周天跟在他后面来到办公室,肖克先点着烟抽了一口,缓了缓情绪,“你来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出去后,我问他俩怎么回事,”周天拉了一把板凳坐在肖克的对面,双眼毫不回避地紧紧盯着肖克,似乎想证明自己并没有说谎,“他俩说12号那天晚上约了几个朋友在市里喝酒,喝完酒准备打车回张家洼,拦了一辆出租车,女司机看他俩喝了酒还去那么远的地方就不想拉,他俩答应多给钱,软磨硬泡司机才同意了。在路上张延国看司机长得漂亮就动了歪心思,他和张延庆偷偷一合计,车子走到赵楼的时候推脱说要去杨庄,哄着司机掉头去了杨庄,车子快到杨庄时女司机觉出不对劲,下车就跑,两人追上去把她强奸了。然后开着她的车准备逃跑,因为驾驶水平不高加上心中慌乱,在躲一辆对向驶来的大货车的时候把车开下了马路撞到了树上,然后两人就下车逃跑了。”周天语速平和而流畅地讲完了经过。
等他说完,肖克掐灭了烟屁股,又续上一支,“然后呢?”
“后来的事情他俩就不知道了,他们说最近几天一直提心吊胆怕公安找上门。今天晚上张延庆就是去张延国家商量万一被抓该怎么说,然后正好被我们抓个正着。”
“那人是怎么死的呢?”肖克问。
“他俩根本不知道人死的事,我在屋里问他们人是怎么死的,他俩表现得很吃惊,说他们走的时候那女的还在哭,还在动。”
“呵呵。”肖克突然笑了,笑得很难堪,他又点燃一支烟,“你们在屋里这么长时间就说这点东西?”
“他们那天喝多了酒,有些东西想不起来,我得帮他们回忆。我给你说的都是最后的结果。”周天仍然不急不躁。
“哦,那还不错哈,他俩喝醉了还能说得这么仔细。”肖克话里里带着些讽刺。
“嗯。”周天不置可否。
“你觉得,我该相信他们两个吗?”肖克眯着眼睛看周天。
“我觉得他俩不像是撒谎。”话虽是推测,但周天的语气却很肯定。
“那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吗?”肖克脸色沉了下来。
周天苦笑一下,“我知道你肯定会怀疑我,但我相信他俩没有撒谎。”
“你凭什么相信他俩?!”肖克提高了声音。
“嗯......有一些原因。”周天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什么原因?”
“嗯......直觉吧。”周天模仿肖克的语气,但明显隐瞒了什么不想说出来。
“你他妈在这给我演戏呢?!”肖克彻底被激怒了,他像一头凶猛的野兽一样奋力一拍桌子然后站了起来,把周天吓了一大跳,“你们早就串通好了是吧?啊?你是不是觉得只认强奸不认杀人我就拿他俩没辙了?啊?他俩说的那些东西都是你教的吧?啊?你教的挺好啊你啊周天,你他妈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渎职!你这是徇私枉法!!你这是犯罪!!!”肖克边吼边拍桌子,气得胸口起伏不止,烟头也被甩飞了出去。
“没有,肖队。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肖克每提高一次音调周天就否认一次,最后也是大吼一声站了起来。
四目相对,周天深吸一口气,“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他俩,更不会教他俩串供。肖队,你要相信我。”
“你的人格?我凭什么相信你的人格?!你在这跟我演无间道,还让我相信你的人格?!你不认识人家人家喊你三哥?!你当我白痴吗?!我现在才算想明白为什么你开始就死乞白赖地非要跟这个案子,敢情来卧底来了!”肖克怒气正盛,“你进村子这么长时间没消息我当时还担心你出事了,现在看来我真他妈闲操心!!”
“我进村后当时两家二楼都黑着灯,我在那等了十来分钟都快冻傻了二楼才有人,我又等看清是俩男的立马就给你们打了电话。”周天解释道。
“对,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你不说俩人都在家呢,抓捕的时候俩人咋又跑一块去了?你们搁一起商量怎么串供去了吧?”
“当时俩人确实都在自己家。我找个背静地方给你打的电话,哪知道这个空当两人跑一起去了?肖队你想,我要真想袒护他俩,今晚我们能抓到人吗?我让他俩跑路岂不是更好?”周天焦急地解释,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是啊,这就是你的聪明之处嘛!人张支书说了俩人都在家,而且证据在那摆着呢,早晚也跑不掉,于是你索性就给来个死不认账!行啊你周天,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警校教给你的东西你用到这来了!真不愧国家对你的栽培!”肖克斜着眼睛狠狠讽刺道。
“你不信我总要信孙局长吧?你知道是孙局长送我过来的。”周天还想辩明自己的清白。
“你少拿领导来压我,老子不吃那一套!我现在只知道我这么多兄弟这么多天的努力都白费了!”肖克指着门口大声吼道,“我不管你老子多么牛逼,你现在就给我滚,别再让我看见你这白眼狼!”
“行!我走!”周天咬牙强忍心中的怒气,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停了一下,“肖队,你再仔细查查,别放过那个杀人凶手。”
“哼!”肖克怒气正盛,点燃一支烟猛吸一口,没理他。
两兄弟的笔录很快记录出来,肖克翻看了一下,大致过程和周天所说相差无几,只是在过程的描述中更细致一些。两人都是只承认对女司机进行了轮奸,对杀人的事一概不提,在是否有人教唆串供的问题上更是矢口否认。
意料之中的事情,肖克心想,他余怒未消,将一腔怨气都发泄在两兄弟身上,将两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如果不是其他人拦着,他可能就要动手了。吓得两人蹲在墙角双手抱头大气也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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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楼
第九章(二)
肖克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一早就带着案卷来到了孙局长的办公室。
“你交给我的好兵,孙局。”肖克把案卷往孙局长桌子上一放,没好气地说道。
“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对啊?”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孙梁第一次见到肖克这样,“来,先喝杯水慢慢说,谁把我们肖大队长给气成这样。”
“还能有谁?您老人家给我的孙猴子呗,本事可大着呢,会七十二变。”肖克接过茶水抿了一口。
“呵呵,周天啊,他怎么了把你气成这样?”孙局乐了。
肖克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他以为说完孙局长肯定会拍案而起和自己同仇敌忾,没想到孙局长听完却沉默不语。
“周天现在在哪呢?”孙局长沉思了好久,才抬头问道。
“昨天晚上我们俩吵完架,我把他撵走了。”肖克说。
“哦。”孙局长又低头想了想,“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误会?”肖克对孙局长的反应感到奇怪而愤慨,“老领导,您的意思是我错了?”
“现在不是说谁错谁对的问题,工作上有些分歧是很正常的事情。”孙局长慢慢地说道,“咱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蛋。”
“那俩家伙会是什么好人?”肖克有些急了。
“我又没说他俩,你这样咬文嚼字可就没劲了哈。”孙局长瞟了肖克一眼,“周天这孩子我还算熟悉,虽然容易冲动,但本质还不坏,不会做出来教唆嫌疑人串供的事情,再说非亲非故也犯不上为他俩犯这错误。我看你是不是再重新捋一下这个案子,找找有什么纰漏的地方。”
“得,说来说去您还是觉得我错了呗?要不这样吧老领导,您把案子交给周天去处理,我办完移交手续您给我批个假让我歇几天。”肖克准备撂摊子不干了。
“你这着急上火的脾气啥时候能改改?这是一个副大队长该说的话吗?”孙局长有些生气,批评肖克。
“我是说真的老领导。我这个人就是这个直脾气你也知道,我不管周天他老子是谁,有多牛,多厉害,我肖克的底线不容侵犯,这是我的原则,也是我身为警察的荣誉!”肖克攥紧了拳头有些激动。
“哦?周天没跟你提过他的父亲?”孙局长问道,似乎有些纳闷。
“没有啊,我管他是谁。”肖克语气中颇为不屑。
“本来周天不提,我也不该说的。但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我就给你说了吧,或许能帮你增进对周天的了解,让你们冰释前嫌。”孙局长品了一口茶,慢慢道,“他父亲叫周广仁,以前在咱们市局刑警支队工作。”
听到这个名字,肖克愣住了。
如果说这个名字在全国范围很普遍,那么在丹泽市,提起周广仁的名字只会想起一个人——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原副支队长。此人可谓丹泽市警界的传奇人物,戎马一生立功无数,是个典型的工作狂,凭着不要命的拼搏精神,人到中年就坐到了刑警支队副支队长的位置。而且对待犯罪分子从不留情,无论其背景有多大,一律严办到底。不幸的是在一次劫持人质抢劫银行的案件中,执行解救任务时,身先士卒的他被歹徒持枪击中头部不幸身亡,后被追认为烈士,结束了他可歌可泣的一生。
肖克也参加了那场追悼会,当时盛大的场面他至今记忆犹新,政府和很多单位的主要领导都出席了追悼会,不少群众也自发组织起来沿街送行,只为送英雄最后一程。肖克因悲伤和感动而热泪盈眶,他想,如果他死的时候也能得到这样的荣耀便是不枉此生。
就在所有人都为这样一名优秀人民公仆的离世而唏嘘不已时,令人始料未及的,发生了一件更悲伤的事:周广仁的妻子在丈夫过完头七后,因过度悲痛而自杀!这件事当时在社会各界引起了更大的轰动与广泛关注。
肖克怎么也没想到,周天竟会是周广仁的儿子!
孙局长让肖克自己想了一会,又缓缓开口,“周天之前确实不学好,混过社会,和几个小朋友一起好像还搞了一个小团体。老周生前也跟我说过,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妻子和一双儿女。周天这孩子虽有些放浪形骸,但本性不坏,和他那些小朋友也就是打打闹闹,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尤其是老周夫妇去世之后,对这孩子打击很大,影响也很大,他曾亲口对我说过要痛改前非,不能污了父亲的名声。”孙局长呷了口茶,“抛开这些暂且不提,换个角度考虑下,如果是你,要和嫌疑人串供的话会用这么明显这么容易引人怀疑的方法吗?所以我觉得,这里面会不会真有什么误会。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重新整理下思路?”
孙局长的语气虽然很平和,但一字一句敲进心里,让肖克逐渐冷静下来。周天近乎固执的坚持又浮现在眼前。是啊,如果这个时候教人串供,那这个方法也太笨了点,傻子都能想出更好的点子将自己隐藏起来,何况是一个受过专业警校培训四年的大学生。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周天?肖克有些惭愧,觉得是自己太急功近利想当然地以为已将凶手缉拿归案才忽略了这点。他把案卷从孙局长办公桌上取回来,“我知道了孙局,我回去将案件重新梳理一下。”
“周天那边我来和他联系,你毕竟是他的直接领导,架子还是一定要端好的,不然以后怎么带兵啊?”孙局长笑了笑。
肖克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立正打了个敬礼,转身离开了。
孙局长等肖克走远,拿起手机给周天拨打了电话。
“喂,梁叔。”周天的声音充满疲惫。
“嗯,你在哪呢?”
“我在分局南边这个小公园呢。”
“你在那干什么呢?”
“我,困了,睡着这了。”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我......”周天有些犹豫。
“来吧,你和肖队长的事我听说了,就是想跟你谈谈,了解下情况。”
周天很快过来了,眼睛还红着,不知是因为哭过还是没睡好。他明显还窝着气,低着头坐在沙发里一声不吭,等着孙局长问话。
“你俩怎么回事啊?”孙局长态度很和蔼。
“他冤枉我,说我教那俩小子串供,就因为那俩小子非要跟我单独谈谈。我为啥跟他俩谈?还不是为了破案?就因为他俩认识我喊了我句三哥,他就非说我也认识他们,说我早就认识他们,搁他这玩无间道来了。那认识他肖克的人多了,杀人犯抢劫犯什么的,都喊他声哥那他是不是也成共犯了?还无间道,电影看多了吧。我说什么他都不信,说我要去进村子摸情况是给人透口风去了,我站那冻得傻逼似的我图什么啊?我要给他俩透口风他能抓到人?我要跟他俩一伙的脸能让人抓成这样?左一个他妈又一个老子的,显摆自己会骂人啊?他骂我这么多句我一个脏字都没说,真的,我就是尽量跟他解释,他倒好,不但不听还让我滚,行,滚就滚,我就不信离了他地球还不转了,哼。”周天连珠炮似的把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倾泻出来,孙局长感觉自己好像刚点燃了一长挂鞭炮,炸得耳朵里劈啪作响。
“说完了吗?”孙局长给周天端了一杯水,周天连忙起身接过。
“说完了梁叔。”周天也觉得自己话多了,有些不好意思。
“你也别怪肖队冤枉你,这件事从一开始你就错了。”孙局长坐到紧挨周天的沙发里,“按照规定,你能和两名嫌疑人共处一室单独谈话吗?”
“我......我那也是为了破案嘛。”周天心知不对,仍强词夺理。
“心情可以理解,但方法不可取。你要知道我们是人民警察,执行的是国家的法律,法律允许范围以外的任何事情都不要去做,法律明令禁止的事情更不能去碰。比如刑讯逼供,办案人员的目的也是为了破案,但这种方法符合程序吗?造成过多少冤假错案你没听过吗?”孙局长语重心长地说道。
“可我让他们说的是实话啊。”周天辩解道。
“谁能证明他们说的是实话?或者他们说的只是片面的,有所隐瞒的实话?即便他们说的是实话,但因为你违反规定的问话行为,就会让人对他们说的话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那肖克也不能这么武断地上来就冤枉我啊。”周天还有些不服气。
“这是你犯的第二个错误。你从房间出来第一句话就下了结论说人不是他俩杀的,你有证据吗?就凭他俩的空口白话?换位思考下,如果你是肖克,你听到这句话之后会怎么想?”孙局长说话的时候保持了他惯有的平稳的语速,但每句话听起来都充满力量。
“可我跟他解释了啊,他根本就不听我解释,反而把我做的工作都当成是为了帮那哥俩串供,还说什么我从一开始就死皮赖脸要跟这案子就是来卧底的。”周天有些着急。
“这是你犯的第三个错误。人的行为从不同的角度看就会有不同的解释,因为我们都是从自己的主观想法出发,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别人。疑邻盗斧的故事你也听过吧。肖克就是那个丢了斧子没抓到凶手的疑人,而你,只凭一张嘴就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是不够的,你应该抓住案件中的疑点和与他想法中相互矛盾的地方来解释,他就会更容易接受你的观点。”
“都是我的错,那肖克就没错吗?”周天争辩道。
“他也有错,他错就错在没有尽到一个领导的职责,纵容和袒护了你错误的行为。我因为这个事情已经批评了他,让他以后对你严格要求。”孙局长编了一个小谎言,言语中明显偏袒肖克,但又让周天无法反驳。
“我不会回去了梁叔,他让我滚。”想起肖克说过的话,周天就十分气恼。
“小天,工作中难免和同事领导之间有分歧,这很正常,因为每个人都是一个个体,都有着自己独立的思想和行为,你要慢慢学会如何消除分歧化解矛盾。我知道被人误解的滋味很不好受,但我很高兴你这次没有因为肖克是领导,没有因为他的怀疑和发怒而改变自己的立场,这点,很像你的父亲。”孙局长重重拍拍周天的肩膀,“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未来也许会遇到更多的挫折,会承受更大的委屈,会经历更大的磨难。但我希望你能永远不忘初心,排除那些困难和干扰,牢牢盯紧自己的目标前进。”
想起自己的父亲,周天强忍着眼泪没有流出来。“我知道了梁叔,谢谢您梁叔。”在孙局长的安抚下,周天终于想通了,他用力点点头。
“去吧,准你半天假,回家洗洗澡调整下状态,下午准时来上班。”看到自己一番努力没有白费,孙局长欣慰地笑了。
肖克回到办公室便将自己锁在了屋里,仔细梳理着目前发现的每一条线索,心情冷静下来之后,他的思路变的异常清晰,很快,就发现了许多的疑点。
张氏兄弟乘车半途改道,说明具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如果他们当时实施完轮奸后误以为受害者已经死亡,那么不应该会费那么大力气把她丢入机井这么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更大的可能性是用车带走。
现场的脚印目的很明确地朝向机井的方向,但他俩不是双王村人,也不是附近村庄的人,而且当时是深夜,他们不太可能知道那里有个机井,并且如此准确地知道机井的位置。
现场脚印只有一串,如果是张氏兄弟作案,两人一起抬着死者不是比一个人扛着更轻松吗?
张氏兄弟的鞋码和身高都与现场遗留的脚印并不相符,这点是无论如何也伪造不来的。
死者的牛仔裤当时是在膝盖的位置,而要顺利完成强奸的动作,根据以往破案的经验,凶手应该要把被害人的裤子褪得更低甚至完全脱掉,而且没有哪个凶手会在强奸完之后给被害人穿上裤子再去抛尸。而且死者被发现时并没有穿着内裤,这也不符合常理。明显是在强奸案发后,出于某种原因她的裤子又被穿上了,慌乱中遗失了内裤。那么究竟是她自己穿上的还是另有其人?这些问题都没有弄清楚。
张延国刚被抓回来的时候趾高气扬气焰十分嚣张,但和周天在屋里谈完出来的时候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痛哭流涕惊慌失措,情绪之所以反差这么大,是不是因为刚刚得知被害人死亡的消息?
周天参与案件的每个环节,工作起来都很积极主动,毫无半点推脱与松懈,那份认真不可能是假装的。况且虎父无犬子,他会为了所谓的江湖义气断送自己大好前程,玷污自己英雄父亲的名声吗?
想起周天,又想起昨晚两人吵架的情景,肖克看见了暴跳如雷气急败坏破口大骂的自己,和努力克制坚持己见耐心解释的周天,他临出门时说的那句话此刻异常清晰地回响在耳边,“肖队,你再仔细查查,别放过那个杀人凶手。”此时想起,这句话里包含多少委屈与嘱托。
肖克翻出自己的小笔记本,其实很多疑点都是自己之前就发现尚未解决的,想想自己也是被愤怒蒙蔽了心眼,竟把这些东西全忘了,肖克对自己的冲动有些后悔。不知道孙局长会对周天说些什么,要是因为自己的误解影响了周天,让他放弃了刑侦工作,那自己岂不是要成为遗臭万年的千古罪人?
唉,肖克叹了口气。
他抛开了杂乱无章的想法,理了理思绪,重又翻出现场照片,企图找到新的线索。
翻到其中一张照片,肖克盯着沉思良久。那是田地中的一串脚印,脚印的尽头是那口发现死者的机井。照片中的内容肖克早已经烂熟于心,勘查现场的当天也对脚印做了颇为细致的分析推理,但他就是突然觉得这张照片里有什么线索被忽略了,被遗忘了。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这是杀人凶手留下的唯一线索——一串孤独的脚印。
肖克拿出一张单个的脚印照片细细端详,他根据脚印形态所能联想到一些凶手特征——四十码脚,布鞋,男子,一米六七左右,肩上扛有重物。但也只有这些,这些在勘察现场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了,而这根本无法做为侦破案件的线索,因为在乡村这些特征实在是太普遍了。肖克看了很久,一无所获。
他将两张照片一左一右拿在手中,瞅瞅这个,看看那个,仍是没有瞧出什么端倪。他想着模拟下实地勘查现场的情景,将两张照片以一个近乎平行的角度放在眼前。
突然,肖克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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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红枫叶
15楼
自己顶顶,然后睡觉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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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红枫叶
16楼
自己顶一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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