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王国猎奇记

宋文奇/著
小 引
少年独闯僰疆，历九死一生，揭开了西南神秘之邦“大僰王国”消失之谜。
是什么导致僰国的消失？天灾？人祸？抑或其他？
僰族是否真的完全消失了？若僰人还有后代，如今又流落何方？

上部 山地小国
第1章 雪域寻猫
一个黄昏，少年步可奇打猎归来，发现自己的父母、十二岁的弟弟，和六岁的小妹妹，都被土司丁呷呷招了去。
此时，是九百多年前。神州西南，汉地与藏地之间的边雪山，是鱼凫人的领地。
鱼凫族的祖先，曾在蜀中平原上，建立过一个国家——古蜀国，后来受异族入侵，国亡。幸存的鱼凫族人，被迫向西迁徙。他们沿着大渡河，溯流而上，在边雪山下居住下来，开始了自己的生活。现在，边雪山的鱼凫族土司叫丁呷呷。
步可奇连忙赶到土司庄园。丁呷呷土司和颜悦色地对他说：“前些天，小少爷突然双目失眠，西面那些藏人喇嘛，没一个能治好。我请来了东边汉地青城山的空灵真人，真人开的药方中，有一味最重要的药引，是活野猫的眼珠一对。步可奇，你是边雪山最出色的猎手，限在你十二个时辰之内，给我弄一只活野猫来。空灵真人还说了，如果没有活野猫，用两对成人眼珠，和一对童男童女的眼珠代替，也可。你的父母、弟弟，再加上你的小妹妹，刚好符合数量。明日天黑之前，把活野猫交给我。好了，你去吧。”
步可奇全家是“自由民”，不是土司家奴隶。但只要在土司领地上生活，当土司有所需要时，不管是其属下的“头人”、“自由民”，都得服从召唤，要做到“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否则，就有可能被土司贬为奴隶。奴隶，那简直算是土司家养的动物，无论男女老少，想使就使，想打就打。至于女奴隶，那是想睡就睡。

步可奇虽然英勇，但猛虎难敌恶犬多，丁呷呷土司豢养的私人卫队，有数百人，他无法反抗。心中虽然愤怒，但为了要保住父母、弟弟和妹妹的四双眼睛，步可奇只有服从。
从丁呷呷土司家出来，步可奇回到家，带上一应打猎工具，骑上马儿飞花，连夜出发了。早一刻捉到野猫，就能早一刻保证家人周全。
飞花是一匹五花色的马，是一年前步可奇无意中得到的。
去年冬天，步可奇向西越过边界，到藏地的阿哈尔山去打猎。阿哈尔山周围，是茫茫沼泽草地，这里环境恶劣，这片区域，不属于哪位藏族土司，是块无主之地。阿哈尔山上，有一种大个儿金狐，其型如狗，其皮呈金黄色，两张皮就可做一件狐皮袍子。这种金狐皮袍子穿在人身上，比虎皮袍子、熊皮袍子还暖和。东部的汉人非常喜欢金狐皮，一张可出到十两银子的价。只要能射到一只金狐，就够步可奇全家三个月的生活费用。
从边雪山通往阿哈尔山的道路，艰险无比，一不留神，就会踏入沼泽，陷入无底的泥沼之中。一般猎人都不敢去阿哈尔山打猎，但步可奇自有一套在沼泽地带识路的方法。
这日，步可奇顺利地穿过沼泽，到达阿哈尔山脚下。正要穿过一片草泽进山，忽闻西面的草地上，一阵噗噗噗、哒哒哒的声音传来。步可奇不用看也知道，那是马蹄声。噗噗声是马蹄踏进了水草里，哒哒声是马蹄踏上了干地。步可奇抬眼望去，只见一匹花马，旋风似地从西向东奔来。
步可奇从来没有见过奔跑得如此迅速的马，只觉得，就算是时常出没在草甸子上的金钱豹，也远远不及这匹花马跑得快。

天上传来声声鸟鸣。步可奇抬起头来，见七八只大雕，也是自西向东，呼啸着飞掠过来，它们是尾随花马而飞的，快接近花马时，雕群一起俯冲，向花马袭去。而花马总是在雕群在快要啄上自己的身体时，突然猛一发力，摆脱雕袭，接着又平稳地向前驰去。
步可奇看明白了，那几只大雕，想吃那匹花马，但花马的奔跑速度，完全可以用“赛飞”二字形容，它在地上的奔跑速度，与几只大雕在天上的飞行速度，旗鼓相当，大雕们始终啄不到花马，而花马也始终甩不掉雕群。
那是一群翼展达一丈多长的金雕。金雕是空中最具杀伤力的猛禽，号称“飞狼”，一只成年金雕，能轻易抓起三四十斤重的黄羊。
步可奇打算射雕救马。他弯弓搭箭，无需作过多瞄准，“嗖——”一支利箭破空而去，立即就有一只金雕中箭栽了下来。其他几只金雕，置殒命的同伙而不理，毫不停留，继续追逐花马。
“嗖——”步可奇又射下来一只，而其他六只，仍然毫不受影响，继续追击花马。步可奇大怒，利箭连发，又一口气射下三只，最后三只这才惊惶地掉头飞逃而去。
花马脱离了危险，脚步却毫不停留，继续向前跑，快要接近步可奇时，突然顿了一下，后蹄不动，前身一甩，整个身体来了个九十度转折，一纵一跃，向步可奇跑来。百来步的距离，几乎是一眨眼间，就到了步可奇身边。

花马用湿漉漉的头，来挨擦步可奇的身子，所挨擦过之处，一片鲜红。步可奇想，可能花马身上已被金雕啄伤，是跑过来求我医治的，他随身带了一些治伤草药，仔细检查花马的身子，看还有其他伤口没有，好一并处理。
步可奇的手在花马身上摸过，所摸之处，都有血珠渗出，而马身上，又没有一点外伤。这是怎么回事？步可奇愣了片刻，突然想起一首童谣来：
西边有天马，
汗出似血流。
奔行如驾雾，
其速赛飞龙。
但谁也没见过这种出汗如血，奔行如飞的天马。传说中，古蜀国第一任王——鱼凫王，他的坐骑，就是一匹天马。据说，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使天马臣服。
步可奇想，这匹花马从西面跑来，出汗如血，奔跑如飞，连金雕都追不上，那一定是天马无疑。它跑到我身边来，是要感激我的救命之恩呢？还是认为我是英雄？而来投奔我？步可奇拍了拍马头，问：“马儿，你愿意跟着我吗？”
花马点了点头。步可奇大喜，说：“那咱们走吧。”花马却不走，扭头望了望自己的背，意思是似是要步可奇骑上去。步可奇也不客气，翻身上马。花马立即在沼泽草地间小跑起来，它居然知道哪片草下是实地，哪片草下有沼泽，在草地沼泽间一会儿直行，一会儿拐“之”字，一会儿纵跃。很快，花马就带着步可奇穿过面前这片沼泽草地，到了阿哈尔山的斜坡之上。
步可奇跳下马来，数了数马身上如云朵般的花纹，见有黑、白、红、黄和青五种花色，步可奇给这匹马儿取名叫“飞花”。

步可奇骑在飞花背上，穿林上岭，如履平地。一人一马在阿哈尔山转了一圈，步可奇就射到了四只金狐。而往年，步可奇都要在阿哈尔山中转悠好几天，才能打到一只或两只金狐。
金狐的数量有限，步可奇不能多猎。四只金狐，步可奇需把其中两只交给丁呷呷土司。丁呷呷土司领地的猎人，无论在何地打到猎物，必须交纳一半给土司家。而两只金狐，已够步可奇全家半年的生计了。步可奇骑着飞花，跑过阿哈尔山南麓的沼泽草地，越过大渡河湾。那时候的大渡河，宽处有上百丈，深不可测，水流湍急异常，飞花负着步可奇，跑到河西岸，毫不犹豫地向东岸游去，须臾功夫，就到了对岸。
步可奇带着四只金狐，骑着飞花，驰向丁呷呷土司庄园，他要等土司先把两只金狐挑出来了，剩下的两只才是自己的。说来也怪，本来在各种复杂地带一直跑得非常平稳的飞花，一跑到丁呷呷土司的庄园附近，就开始颠簸起来，好像一条后腿还有一点儿瘸。步可奇以为飞花受伤了，就跳下马背。自己在左右双肩各扛一只金狐，让飞花只驮着两只，一人一马，步行走进丁呷呷土司的庄园大门。

丁呷呷土司的小儿子丁哩哩，天性爱马，此时，丁哩哩少年正在园子的草地上，溜他那几匹身高体壮的大宛马。
丁哩哩少爷见到步可奇和他的马，瞪着眼问：“步可奇，今天收获不少啊。你在哪儿弄了一匹瘸腿花马？敢跟我的马比试比试脚力吗？”
步可奇想，如果飞花的腿没受伤，你的两匹跑得最快的马加起来，也没有我的飞花快。步可奇说：“这匹马是小人从雕嘴中救下来的，它跑得很慢，不是少爷的宝马对手。”
丁哩哩少爷哼了一声，说：“步可奇，你胆敢不听话？小心我叫父亲把你贬为奴隶！我说比就比！”
步可奇只得躬身说：“遵命！”
丁哩哩少爷挑出一匹跑得最慢的马，跨了上去，说：“步可奇，你的花拐子马先跟我这匹跑得最慢的马比，如果你赢了，我再换一匹给你比。你输一场，给我一只金狐，你如果赢了，少爷我就用这匹马，换你的花拐子马。”
步可奇想，这叫打赌吗？无论我输还是赢，都是你占便宜。但是，他不比也得比。
土司家的院子方圆达一里。步可奇把肩上的两只金狐卸下来，再取下飞花背上的两只金狐，翻身上马，跟丁哩哩少爷赛起马来，赛程是一来一回，谁先回到原地，谁就赢了。
两匹马儿像箭一般冲了出去。马儿比赛，不用赛手提缰扬鞭，自己都会使出全力。一开始，飞花的腿好像就不瘸了，率先冲到丁哩哩少爷之前。
步可奇心中急得直叫：马儿啊，你慢些跑！如果你赢了，你就不是我的马了！我宁愿输掉一只金狐！

三部已完稿，经精雕细琢的含历险、奇幻、谍战元素的长篇小说《边陲循踪》、《鱼人部落》和《山地王国历奇记》将一一上传，请朋友们多加批评指正

继出版悬疑历险长篇小说《碎龙门》和中短篇传奇小说集《神猫异眼》后，作者陆续创作了“秘境奇幻三部曲”：《山地王国历奇记》、《边陲循踪》和《鱼人部落》，均已完稿，篇幅在210000-230000字之间，将陆续上传。欢迎关注

飞花好像知道步可奇的心思，在跑到一半的赛程时，开始和丁哩哩少爷并行；跑到三分之二的赛程时，开始落后，而且越拉越远。丁哩哩少爷到了终点了，五花五还在半箭之外“奋力”地跑着，姿势难看之极。步可奇在马背上感觉颠簸不已，几次差点把他颠下马来。
丁哩哩少爷骑马立在终点，用鞭头指着步可奇一人一马，哈哈大笑。
步可奇输了。他交了三只金狐给丁呷呷土司家，但步可奇不心痛，他相信，飞花绝对比丁哩哩少爷的大宛马神骏得多，它比赛输了，肯定是故意输的。
果然，出了丁呷呷土司的庄园，拐过一道弯后，飞花突然飞奔起来，速度几乎有雕群追它时那么快，转眼间就奔出十来里。步可奇拍着飞花的头，说：“乖马儿，别跑了，我知道你是最棒的！”
飞花低低地“昂”了一声，听话的慢了下来，回过头，用嘴轻轻地挨了挨步可奇的大腿。
从此后，凡是有其他人在场时，飞花跑起来的姿态难看之极，而且速度也慢。而只要步可奇单独一人骑着它外出打猎，在无人之处，飞花才恢复它那天马的神姿。
只有步可奇自己知道飞花是天马，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飞花的秘密，包括家人在内。
言归正传。
现在，步可奇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捉到一只野猫。当夜，步可奇露宿在在野外。天刚蒙蒙亮，步可奇就开始寻找野猫。在边雪山的雪地和密林里，转了大半天，眼中看到的，除了白雪还是白雪，连根野猫毛都看不见。步可奇知道，所有野兽都已进入了万兽谷。
边雪山西麓万兽谷，是一条极少积雪的深谷。天寒地冻之时，方圆数百里内的各种不冬眠的野兽，都要来这儿避寒。多少年来，谷里的各种野兽之间达成了默契：进谷和睦相处，出谷各自为阵。从古到今，谷外的鱼凫族和藏族猎人之间，也达成这样的默契：每到冬天，所有人禁止到万兽谷里打猎。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丁呷呷土司规定的十二个时辰，已经过了一半，步可奇心急如焚。怎么办，进入万兽谷吗？故老相传，冬天进入万兽谷打猎，必遭天谴！再说，就算不遭天谴，自己一个人进去，还不给饥饿的野兽们撕成碎片！如果不进去，到天黑后，还到哪里去捉野猫？而且，就算晚上能捉住野猫，待送去，他的父母、弟弟和的眼睛，怕是早已不存在了！
捉不到野猫，全家人的眼睛被土司挖出来，又与遭天谴何异？
犹豫良久，步可奇终于走到万兽谷谷口，他胆战心惊地进入谷中。万兽谷里，同样是皑皑白雪。万兽谷通常不积雪，这种情况十年难遇一次。步可奇在谷里寻两个时辰，仍然什么动物都没看到一只，更别说就在平常也难以看见的野猫了。步可奇感觉自己的心，比边雪山顶上那常年不化的千年坚冰还凉！
谷底本是一条小河，河床里，大大小小的卵石上，堆满了积雪，像是一个个巨大的白馒头。步可奇沿着河谷走着，脑中混沌一片。
飞花本是不声不响地跟着步可奇，突然，它发出一声长嘶，噗噗噗地向下游跑去，跑到数十丈之外停住了，转过身来，对步可奇一声嘶鸣。
马儿发现了什么？步可奇赶紧跑过去。
飞花的脚边，有一块碾磙大的巨大卵石，奇怪的是，卵石上没有雪，堆满厚厚一层厚厚长圆长圆、小的如筷尖、大的如拇指的颗粒。步可奇仔细一看，那些黑色颗粒，全是老鼠屎。
步可奇觉得奇怪，天寒地冻的，老鼠怎么都跑到这块石头上拉屎？而老鼠屎上，又怎么不附雪？
“喵——”这时，一声猫叫，传入步可奇耳中！步可奇左右一看，没看见猫；转过身来，也没有猫的影儿。“喵——”又是一声猫叫。这次步可奇听清楚了，猫叫声是从身后发出来的。步可奇又转过身去，身后，只有那块堆满了老鼠屎的巨大卵石。
步可奇怀疑自己思猫心切，耳朵出了问题，“喵呜——”又一声猫叫！

第2章 神猫初诞
步可奇听清楚了，那猫叫声，是从卵石里发出来的，或者说，是从卵石上那堆老鼠屎里发出来的。他想，难道，在老鼠屎里，埋着一只猫？是不是一只猫被老鼠活捉后，被鼠群拉屎活埋在这块石头上？如果真有这种事情发生，那倒是奇闻一桩。步可奇决定把大卵石上的老鼠屎拨下来，看里面是一只什么猫。
卵石旁边的积雪上，有一段树枝。步可奇拾起树枝，拨拉起卵石上的老鼠屎来。那堆老鼠屎有约有四五百斤之多，上层比较松软，越到下面，越是紧实，树枝拨拉不动，步可奇抽出猎刀，用力一层层地刮下去。直到刮得看见了石面，也没有看见有猫。
这一番功夫，步可奇整整花去了一个小时，他用干净的雪擦去两手上的老鼠屎，埋怨地看了飞花一眼，一屁股坐在雪上，心里对自己的愚蠢动作懊悔不已。
“喵——”步可奇又听到一声猫叫。这声猫叫，步可奇听得真真切切，是从卵石里面发出来的！
难道卵石里，会有一只活猫？步可奇好奇心起，站起身来，爬到大卵石上，要看个究竟。
这一看，步可奇又有了发现。卵石表面，正中间的一片，明显跟周围的颜色不同。整块卵石呈青黄色，而表面中间一小片，却呈青白色。步可奇捧了些雪在卵石面上，把整个大卵石表面擦得干干净净。
卵石表面正中间那块青白色，呈半透明状态。步可奇隐约看见，有只色彩斑斓的小动物，在卵石腹中，盘旋来去，显得焦躁不已。
步可奇看出，那只动物，是一只猫，一只活花猫！
密闭里的石头里有活物，这种事情，步可奇以前只是听过传说，他没想到自己居然遇上了这样的奇事。步可奇想，这块奇石，如果弄到汉地锦官城，其价值难以估算！但这块石头不下万斤，要弄走这块石头，谈何容易？
步可奇从卵石面上站起身来，在上面踱来踱去，抓耳挠腮。而里面那只活猫，转圈子似乎也转累了，蹲了下来。步可奇伸出一只脚，在花猫头顶顿了顿。
“喵呜——”，石头里面的花猫似乎发怒了，一弓身子，往上一跳，用自己的头来撞击头顶的石面。
“轰隆！”一声巨响，刹那间，地动山摇！眼前，金光四射，步可奇赶紧闭上眼睛。待声音消失后，步可奇才睁开了眼睛。
“喵——”步可奇的脚下，发出一声猫叫。步可奇低头一看，见自己的脚边，蹲伏着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呈扑鼠状。步可奇用脚尖碰了碰花猫的身子，着脚处坚硬如石，那花猫却是一动不动。步可奇把脚尖插入花猫的肚皮底下，用力一勾，把花猫在雪地上翻了个个儿，但仍是不动。难道它已经冻僵了？步可奇蹲下身去，伸手往花猫背上一摸，触手却是温润如玉。步可奇正感手冻，一把把花猫抱在怀里，轻轻地在它身上抚摸，一时间，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从双手传遍全身。

那只花猫，并不是活猫冻僵的，而是一只石猫。步可奇虽没亲手接触过大块玉石，但他感觉，这只花石猫的质地，不是普通的石头，应该是一块玉，一块罕见的玉。只是不知道，花玉猫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雕刻。
步可奇想，把这只石猫献给丁呷呷土司，说不定会偿我几钱银子。
“啊呀，不好！”步可奇突然想起自己要猎野猫之事。这只石猫，当然不能代替活的野猫。
步可奇放下花玉猫，继续在谷中寻找。眼见天色暗了下来，其他野兽他倒是看到一些，但仍没见到一只野猫的影儿。
步可奇回去抱起花玉猫，心想，没有别的办法了，就把这只玉猫带回去交差吧！虽然明知能交差的希望渺茫，但他仍然存有万分之一的侥幸。
飞花似乎知步可奇心意，待主人抱着花玉猫，骑在它背上时，它立即奔腾如飞，比往日跑得更快。数十里地，半个时辰就到了。饶是如此，赶到到丁呷呷土司的庄园外时，天色已朦胧了。
远远地，步可奇听到一片“哎呀，我的眼睛！哎呀，我的脸！哎呀，痛死我了……”声音凄厉，如狼号，如鬼哭！步可奇大惊，心想必定是自己的家人已遭毒手！
庄园大门无人把守。庄园里，传来阵阵哭号呻吟声。
步可奇以为是自己家人正在惨遭毒手，他嘶身大叫：“丁呷呷土司，丁呷呷土司，暂慢动手！我捉到野猫了！”
无人回答步可奇，屋子里的哭号和呻吟声依然。

步可奇骑马冲进大门，见院子里的雪上，散落着一屋黑黑圆圆、像黑豆样的东西。情急之下，步可奇无暇分辨那是什么。飞花冲到丁呷呷土司家的正厅门口停下。眼前出现的情景，令步可奇惊骇万分。
宽敞的大厅里，有上百人在地上翻滚号叫，有的人在哭叫：“妈呀，我的眼睛！妈呀，我的鼻子！哎呀，腿上没有肉了！”
地上那些人，全是丁呷呷土司的家人、卫士和家奴们。
地上有一人厉声喝道：“步可奇，快去阿穷寺把西勒格力活佛请来！快去，哎哟，哎呀，快去！”
此人正是丁呷呷土司。丁呷呷土司身体本来肥胖，现在，他两条腿上的肉几乎全没有了，那两根白森森的腿骨，就好像两根像牙筷插在一只大葫芦瓜上。步可奇口中答着“是”，眼睛却在人堆里寻找自己的家人。扫了一圈没有找到，步可奇高悬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他退出大厅，准备去请阿穷寺的西勒格力活佛。边雪山的鱼凫人较少，没有自己的教，西勒格力活佛是藏人喇嘛，阿穷寺，是鱼凫族土司丁呷呷已逝的父亲丁呜呜土司，二十年前邀请藏地有名的活佛西勒格力来大喇嘛，在边雪山建造的唯一个寺庙，希望佛祖能保边雪山领地的平安。
这时，有人在喊：“步可奇，步可奇；哥哥，哥哥！”
喊步可奇的，正是他的父母、弟弟和小妹妹。他们被关押在大厅西侧的一间石头耳房之中，石头耳房是丁呷呷土司家关押犯人的地方，除了一个可从外面打开的送饭小窗口，石头耳房几乎是全封闭的黑牢。
步可奇拾起地上的一把劈柴斧头，对着牢门的大铁锁，猛力砍下，只一下，就把大铁锁劈开了。

全家老小一起向步可奇拥来，谢天谢地，大家都安然无恙。步可奇问父亲，这儿发生什么事了？父亲说，半个时辰之前，他听见土司全家一片惊叫，好像是叫“老鼠，老鼠”的，父亲通过石头缝隙往外张望，见院子里，成千上万只老鼠，追着庄园的两个守门家奴，铺天盖地向土司的屋子里拥去。很快，丁呷呷土司家的上下人等，纷纷发出惨叫呻吟声。
步可奇对父亲说：“土司叫我去请西勒格力活佛，阿爸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父亲说：“你去请西勒格力活佛吧，咱们们一家先救治土司他们。”步可奇说好。于是一家人走出石头牢房，准备去救治土司全家上下。
这时，一个声音在步可奇耳中响起：“步可奇，我是西勒格力。你立即带着你的家人，走出土司家大院。我就在大院门口。”
步可奇答应道：“好。”不顾父亲的反对，强拉着父亲，带着全家，向院门口走去。马儿飞花自动跟在全家后面。那只花玉猫，步可奇本来是放在地上的，忘了带走，飞花跟着步可奇全家走了几步后，又踅了回去，用嘴把花玉猫衔了起来，再哒哒哒快走几步跟上。
一身大红僧袍的西勒格力活佛，正率十余名喇嘛，站在土司庄园的大门口。见到步可奇全家，西勒格力把手一挥，叫众僧先进去救人，众僧领命而去。
步可奇全家一起向西勒格力活佛下拜。西勒格力一一给大家摩了顶，然后把眼睛转向飞花，盯着马嘴衔着的花玉猫。飞花通人性，它把叼着花玉猫的嘴往步可奇面前一伸，步可奇双手接过。
西勒格力活佛问：“步可奇，这只玉猫，你是从哪里来的？”
步可奇把花玉猫的来历，向西勒格力活佛讲了一遍。
西勒格力活佛听了后，想了想，说：“我的法力不够，无法解释你所说的现象。我只知道你打猎刚回，你一出现在附近，群鼠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估计，是这只神奇的花玉猫起的作用。”

西勒格力活佛说，一个多时辰之前，丁呷呷土司的庄园，遭到了鼠群攻击，西勒格力虽然在十里之外的阿穷寺，却也感应到土司庄园里的情形。西勒格力活佛准备率寺中僧众，再叫上附近的头人、自由民等，一起去救丁呷呷土司全家。但等他率众一出门，他和手下的十来个喇嘛，就被上万只老鼠包围了。
饶是西勒格力的法力深湛，遇到如此情况，也是吃惊不小。他连忙命众僧坐下，一起念起了《驱魔咒》。
不知是《驱魔咒》起了作用，还是鼠群根本就不想攻击群僧，它们只是在群僧周围围了一个圆圈，瞪着绿豆小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僧人们。
直到一盏茶之前，围住群僧的鼠群，才在一只大老鼠的率领下，迅速离去。
西勒格力活佛又感应到，有一个令鼠群畏惧的东西出现了。
步可奇把花玉猫递到西勒格力活佛手上，说：“活佛，我没捉到野猫，土司要挖我家人的眼睛，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西勒格力活佛沉吟了一会儿，说：“丁呷呷土司的大少爷，取了五百里外松潘领地的旺旺土司的女儿，两家是亲家，旺旺土司很快就会闻迅赶来救他的。旺旺土司身边，有一个杰桑喇嘛，是我师兄，法力不亚于我。杰桑是旺旺土司的护家喇嘛，平日倒没什么大的恶行。杰桑身上有一套外人所不知的奇异医术，就怕他来了后，助纣为虐，会全力为丁呷呷土司家的人医治，眼睛没了的换眼睛，鼻子没了的换鼻子，腿肉没了的换腿肉。步可奇，你是边雪山及边雪山方圆数百里之内的第一猎手，你身上的器官，质量最好，你父母、弟弟和妹妹的身体，也比较健康，所以，你全家人身上的器官，有可能是杰桑喇嘛的首选。”
步可奇“扑通”一声，向西勒格力活佛跪下。步可奇的父母、弟弟和妹妹，也一起向西勒格力活佛跪下，全家脸上，惊恐万状，请求活佛救命。
西勒格力把步可奇全家人一一扶起，说：“你们马上回家收拾，收拾完毕，立即出发，一路向南，离开鱼凫人和藏人的领地后，觉得哪儿适合居住，就在哪儿停下来吧。”
步可奇把花玉猫交给西勒格力活佛，说要把此物献给阿穷寺。西勒格力活佛接过花玉猫，端详了一会儿，说：“此物来得神奇，以我的法力，无法把它参禅透彻。它与你有缘，你就把它常带在身边，也许可保你全家平安。”
步可奇和全家谢过西勒格力活佛后，回家收拾收拾，一部分东西由飞花驮着，一部分由步可奇和二老背着，连夜离家，一路向南。
令步可奇万万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花玉猫惹出了一系列的大祸事来。

步可奇问：“请问大哥，你们僰国的国都在哪里？”
那中年人唱道：
“僰国都城曰‘圣木’，
地处僰母山腹中。”
步可奇问：“请问僰母山在哪里？”
中年人瞪眼唱道：
“尔等身处僰母山，
却来问询山何处！”
唱完，那中年人与步可奇全家擦身而过，走了。
步可奇全家都对这个山中的“大僰国”，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步可奇带着一家四口和飞花，往僰母山山腹中走去。通往山腹的，是一条弯曲、崎岖而陡峭的大道，可供两辆马车并肩而行。
走了大半天，步可奇到了建在山腹中的圣木城。圣木城城门的门楣上，刻着一只神威凛凛的黑老虎，黑虎下面有两个汉字“圣木”。
步可奇拍了拍飞花的头，让飞花自己到城外去找吃的，他带领全家进了城门。飞花神骏异常，又非常有灵性，它的食物问题，从来都是自行解决，不管在何时何地，只要步可奇一声唿哨，飞花都会在倾刻间赶到身边。
入城后，在街上所遇之人，听他们说话，都是以唱的方式进行，且唱得颇有韵味。步可奇觉得非常有趣，竟然有这样的一国之民，居然以唱代说。
不多时，见到一面大墙上，贴着一张黄榜，榜前围了一些人。步可奇好奇心起，走到黄榜前观看，见黄榜上的内容，用七律写成：
宫廷失了传国玺，
无论官兵与商民，
若是谁能找玺回，
官封三品荫子妻。
另赏黄金一千两，
华屋豪宅一百间。
下面的落款是：大僰王国圣文十九年，一十一月初八日。
步可奇伸伸舌头，他虽不知道三品官是什么官，心想那黄金千两，够寻常人家生活好几辈子了，毫宅一百间，够几十家人居住了。
在大街上，步可奇看到一家叫“黑虎古风”玉器店，店门两边写着：
无论古玉与新玉，本店一概齐周全。
不管尔要卖与买，进入本店交易成。

步可奇心念一动，行李卷里不是有只花玉猫吗？拿出来，看能值多少钱。如果价格说得过去，干脆把它卖了，全家人就在这圣木城里定居下来，以免去那颠沛游离之苦。
步可奇取出花玉猫，走进玉器店。
那玉器店老板接过步可奇手中的花玉猫，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脸上丝毫不动声色。步可奇忍不住问：“老板，你看它值多少？”
老板开口唱道：
“此为一只花石虎，
雕刻粗糙欲仿古。
吾怜尔等远方来，
十两银子卖给我。”
步可奇想，这明明是一只玉猫，怎么是石虎？听西勒格力活佛的口气，这只玉猫珍贵无比，怎么可能才值十两？步可奇抱起花玉猫，说：“这是玉猫，不是石虎！你怎么猫虎不分？如果真是一只石头虎，你会出十两银子吗？”说完转身出店。
那老板在后面嘿嘿冷笑几声，唱道：
“大僰国都圣木城，
遍地黄金满地银。
好心送尔银十两，
当吾狼心狗肺人！
圣木城中忌有猫，
唯有猛虎傲而骄。
谁敢携猫城中行，
不出三刻入牢门！”
步可奇把家人安顿到一家小客栈中，怀抱着花玉猫的包裹，走遍了圣木城大小十来个玉器店，奇怪的是，那些玉器店的老板，都说花玉猫是一只石虎，不说是猫，都只给步可奇唱出十两的价格。那个时候，步可奇当然不知道，圣木城里的所有玉器店，都是那黑虎古风的老板开的。
步可奇抱着花玉猫，向小客栈走去，途中听见有人在唱着议论：
“大王玉玺已失踪，
三个月来影儿无。
王宫要征佳美玉，
重刻玉玺振国威。
若有谁家玉入选，
封官三品赏千金。”
步可奇心中一动，问明王宫所在，径向王宫走去。走到宫门口，卫士用长枪拦住步可奇，唱着问：
“兀那异族蛮番子，
来到宫前有何图？”

此节漏传，应在2日和3日之间
第3章 卖猫遭祸
步可奇父子都是猎人，除了打猎和放牧，全家不会做其他营生。步可奇带着一家老小，绕开大道，专走山野小路，一边打猎，一边南行。
翻过不知多少座高低山峦，渡过不知多少条大小河流，从白雪皑皑，走到满眼葱浓，气温越走越暖和。一个月多后， 步可奇发现，在他们行走的山间大小道上，一路上所遇的人，打扮穿着，十分怪异，似汉人而非汉人，人人都穿青衣，胸前衣服上，都绣着一只黑色老虎。
步可奇以前经常卖猎物给汉人，懂得汉语，也识得些汉字。一次，步可奇忍不住好奇，拦住一个中年人，用汉语问：“请问老乡，你们的衣服上，为何要绣一只老虎？”
中年人转着一对小眼珠，对着步可奇全家打量一番，张嘴唱了起来：
“你这蛮子要听真，
我仍大僰王国民。
尔等身在大僰国，
怎敢不识僰国人？
大僰有座僰母山，
山中有尊黑虎神。
虎神常常显神威，
拒敌伏魔样样能。
国人感念虎神恩，
人人身穿黑虎衣。”
中年人唱的是语音怪异的汉语，步可奇基本能听懂，他怀疑这人是个疯子，随口说：“据我所知，这世上，老虎的毛色只有黄底黑纹、白底黑纹和全白三种，难道你们国中真有黑老虎吗？”
那人又唱道：
“尔乃井底水中蛙，
以为天只井口大。
上溯一千八百年，
僰母山中有巨棘。
晴天霹雳一声响，
把棘由一分为两。
树中走出一个人，
身长八尺腰八围。
双目灼灼如冷电，
神威凛凛若天神。
‘阿哈’一声震天吼，
此人即我僰人祖。
僰祖为己取了名，
姓阿名曰阿木生。
须臾来了一阵风，
一头黑虎现眼前。
僰祖伸出擎天臂，
要擒黑虎剥虎皮。
黑虎突然人立起，
舌底生莲吐人言：
‘我乃山中黑虎精，
修炼已达上千年。
若有男子要娶我，
黑虎立即化女人。’
僰祖回应黑虎言：
‘若尔真能变女人，
吾即娶你为吾妻。’
僰祖话音刚一落，
眼前忽显一女人。
此女身围黑虎皮，
面若芙蓉眉如月，
眼似清泉能照人。
腰如摆柳肤似玉，
双峰高耸臂如莲。
亭亭有若琳琅树，
姣姣好似月儿媚。
僰祖遂与成夫妇，
男打猎来女育人。
从此有了大僰国，
僰人尊敬黑虎神。”

接4日
步可奇说是献玉的，卫士长唱着叫步可奇把玉拿出来看看。步可奇从包裹里取出了花玉猫。那卫士长一看，似乎瞧出花玉猫不是凡品，唱着叫步可奇等着，他立即飞奔向宫里报告。
不一会儿，卫士长带着一个大臣到了，那大臣是大僰王国内务大臣，名叫冬不拉。冬不拉把花玉猫拿到手里看了看，突然厉声唱道：
“呔！
好盗贼！
尔把本国虎玺偷，
三个月来无影踪！
把虎变花惑人眼，
拿回王宫换官封。
众卫士，
速绑此大盗，
投入天牢中！”
众卫士一拥而上，把步可奇缚了。步可奇大叫冤枉。但卫士们哪里理会？把步可奇关进了死囚牢。死囚牢也叫天牢，四面是坚硬光滑的石头墙，高三丈有六，上面无顶，是曰“天牢”。
步可奇知道，在边雪山的丁呷呷土司的庄院里，也有一座天牢，是为关押领地的死因而建的。死囚进入天牢后，除了一日有两顿糙食，其他一切无人管。死囚在天牢里，日夜被日晒雨淋，往往还未到行刑的日子，就被老天爷折磨死了。
现在，步可奇就进入了这样一座天牢。
步可奇的父亲，见儿子出去了大半天还没回去，就带着一家人出来寻找。圣木城不大，他们很快就寻到了宫门口。那卫士长听说是上午抓到的“大盗”家人，不由分说，也把步可奇的父母、弟弟和投入天牢之中。
负责给步可奇全家送饭的，是个年轻的黑脸狱卒，此人面目和善，步可奇感觉他是自自己进入僰国以来，第一个看得比较顺眼的人。这天，步可奇忍不住问狱卒狱卒：“狱官大哥，在你们大僰国，好像有点忌猫，是不是？”

黑脸狱卒唱道：
“雷劈巨木生僰祖，
僰祖降世遇黑虎。
黑虎摇头把身变，
化成美人为僰母。
吾国尊虎为图腾，
养猫视为辱僰人！”
步可奇总算明白了，僰人的始祖，男的是从一个巨棘树里面爆出来的，女的是一只母虎变化而成，所以僰人尊虎。而猫，据说是虎的老师，老虎如此神威，哪里轮得上小小猫儿来当它老师？所以，在僰地养猫，那是大逆不道。可能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让人觉得，把虎当成了病猫！而他，居然抱着一只玉猫，到处叫卖，而且还到王宫外去献宝，不坐牢才怪！
内务大臣冬不拉的事，是步可奇后来知道的。
那天，冬不拉夺了步可奇的花玉猫后，立即抱去献给国王僰圣文王，想得那巨额的封赏。
冬不拉把花玉猫交到僰圣文王手上，僰圣文王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冬不拉正要陈唱“智取”花玉“虎”的经历，哪知僰圣文王眉毛一竖，厉声唱道：
“若论卑鄙狡诈人，
世上首推冬不拉！
众卫士，
拿下此奸徒，
立斩杀无赦！”
两个王宫卫士立即上前，拿住冬不拉，向殿下拖去。
冬不拉吓得屎尿齐流，回过头来，嘶声唱道：
“小臣自入王宫来，
勤理政事尽忠心。
敢问万岁圣文王，
缘何要杀小臣身？”
僰圣文王唱道：
“好奸贼！
尔把国玺盗了去，
弄成花虎欺寡人！
以此欲得寡人赏，
还想进爵又升官！
众卫士听者，
给孤拉下去，
砍了冬不拉！”

其实，僰圣文王何尝不知花玉猫并非黑虎玉玺改成？只因为那内务大臣冬不拉，是个贪官，利用职务之便，侵吞了不少国库财物，僰圣文王早就想收拾他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借口。这次冬不拉献宝，僰圣文王当真是一箭双雕，既除去了朝中硕鼠，又得了无价之宝。
那只花玉猫——僰圣文王认为是花玉虎，他越看越喜爱，不舍得叫玉匠把它刻成玉玺。僰圣文王最宠爱的妃子桃花姬，对僰圣文王唱道：
“陛下龙眼请看清，
此虎尾翘臀扁平。
何不利其平臀部，
来作大印代国玺？
既不损伤无价宝，
又能振兴吾国威！”
僰圣文王闻言大喜，采纳了桃花姬之言。从此，大僰王国僰圣文王颁发的圣旨上，出现了两爿猫屁股。
后来步可奇知道，长久以来，大僰王国的偷、抢、骗现象，一直都比较猖獗，最近一段时间，各类犯罪现象似乎都销声匿迹了，僰圣文王沾沾自喜，以为是自己治理有方之故。
第4章 兵临城下
步可奇全家被关进天牢时，已经入冬，大僰王国的位置，在大宋国、大理国和藏地吐蕃之间，虽不如北面边雪山那样冰天雪地，却也是寒风刺骨。
因天牢无顶，虽然没下雨，但步可奇全家也抵受不住。天牢的墙，由大青石砌成，墙面很光滑，除非是壁虎，常人难以攀援。墙高三丈有六，除非是飞天大盗，常人无法逾越。
步可奇虽不是常人，但他却无壁虎和飞天大盗的功夫。

全家人身上的银两，在入狱前，就被卫士们搜了个精光。在天牢中度日如年般地呆了十几日，这天趁黑脸狱卒送饭的时候，步可奇说：“狱官大哥，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黑脸狱卒唱道：
“尔有何事与吾商？说将出来再主张。”
步可奇说：“狱官大哥，天气寒冷，我想用一匹马来给你换几件厚棉衣。你看我们全家上有老下有小的，如果没有棉衣，我们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
黑脸狱卒奇怪地唱道：
“自从尔等来圣木，一入城即进狱中。何处得来一匹马，与吾换衣过寒冬？”
步可奇说：“在进城之前，我把我那匹马野放在城外山中。我这匹马的颜色是花的，跑得很快……”
黑脸狱卒未等步可奇说完，插嘴唱问：“那马可是匹五花马？”
步可奇惊问：“你怎么知道？难道我的马被人捉了？”
黑脸狱卒唱道：
“城外青山峰连峰，数日里来现马踪。山中有匹五花马，来去皆似一阵风。大王下令去围猎，欲捕花马进王宫。数次进山去寻找，无收获来无寸功。传闻花马是神马，现身大僰必有由。大王捕马不可得，暂且断了此念头。数日里来群山里，时有神马鸣声起。鸣声忽而东山上，鸣声忽而南山中，鸣声忽而西山顶，鸣声忽而北山峰。尔说此马是你马，荒诞不经太欠通！”
步可奇一听，眼泪“哗”地就下来了。而步可奇的父母、弟弟和小，都流下泪来。步可奇的父亲说：“儿子，马儿一直在城外山上，它可是在呼唤你啊！”
步可奇把头凑向窗口，小声问黑脸狱卒：“狱官大哥，你可知道，大王究竟要怎么处置我们一家？”

黑脸狱卒也低声唱道：
“冬不拉臣既已死，
此桩案子无人理。
吾只负责做牢饭，
其他事情不知详。”
步可奇问：“狱官大哥，那你估计我们全家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黑脸狱卒唱道：
“世上事事难预料，
你道是西它偏东。”
步可奇说：“狱官大哥，我把我的一只靴子交给你，再教你一个唤马之法，用此法呼我那匹五花马，它一定会出来。然后，你再把靴子给马儿看，它就会跟着你了。你得到马儿后，帮我制一床厚棉被，每人制一套棉衣，再买一小捆棕绳和一大块油布，我想用棕绳和油布，在这天牢里搭一片遮雨的地方。待我有幸出去，我再用一百两银子，来跟你换马。如果我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五花马就永远属于你了。怎么样？”
黑脸狱卒想了想，唱：
“你那马儿非凡品，
官长岂能容我骑？
油布绳子不可买，
棉衣棉被不能制。
若是官长知道了，
我定被关大牢中。
吾家有床旧棉被，
拿来尔等好过冬”
好心的黑脸狱卒给步可奇全家拿了一床旧棉被来，卷成长条，从送饭的小窗口，费力地塞了进来，步可奇全家千恩万谢。步可奇表示，若是有朝一日能走出天牢，一定会十倍感谢黑脸狱卒。
步可奇斗胆叫黑脸狱卒给他提供棉衣棉被、棕绳油布，给全家人保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打算利用棕绳越狱。现在，黑脸狱卒只能给提供一床棉被，看来就只有从棉被上想办法了。
到了晚上，步可奇把黑脸狱卒给他的旧棉被被套取下来，撕成一条一条，再接成一条四丈来长的布绳。布是棉布，很结实。入夜，天上有暗淡星光。步可奇把自已脚上的靴子脱下来，拴在布绳的一头。耳听墙外夜巡的狱卒脚步声远去，步可奇用力把拴了布绳的靴子往墙头一甩，让靴子卡在墙外的墙棱上，试着一用力，没费多少力气，靴子就被拉了过来。

一双靴子太轻，步可奇叫父亲和弟弟都把靴子脱下来，把三双共六只靴子全部捆在布绳一头，捆成一个大靴球。然后把布绳的另一头拴在自己腰上，抱住大靴球，用力上抛，“蓬”地一声，大靴球撞在墙上，没有扔过去。
步可奇抱着大靴球，退后十多步，快速助跑，“呼——”成功了！步可奇当心动静太大，惊动外面巡逻的狱卒，先没动，贴着墙，侧耳倾听了半晌，外面，近处似乎无动静，但在远处，有隐隐的鼓声，期间，还夹杂着成千上万的的呐喊。
外面怎么啦？步可奇用力抖了抖绳子，很结实，他把身子悬了上去，承受力足够。步可奇说：“阿爸，阿妈，小弟、小妹，我先上去后，再想办法把你们一起救出去！”
全家人一起叫步可奇小心。
步可奇抓住布绳，身子悬空，双手交替十几下，就上了天牢的墙头。伏在墙头，步可奇惊讶地发现，圣木城周围的群山中、树林中，无数只火把，重重叠叠，环绕了圣木城一圈。“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四面八方，都是战鼓声！
圣木城的城墙上，黑涌涌地站了一圈兵，估计，没有一万人，也有八千人。城中，有很多老百姓或一人扛、或两人抬，或挑着担，或背着背篓，往城墙而去，在往军里送滚木、箭、石块和给养等。
看情形，似乎是有异族军队兵临圣木城下，又或者是，僰族的另一部叛乱了，要来争夺王位。
天牢四周，早无一个狱卒。步可奇想，这个时候，正是全家越狱的最佳时机！

布绳够结实，可以把父母弟妹拉上来，可是，这天牢墙只有尺多宽，步可奇怕把他们拉上来后，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就危险了。他决定，先溜下墙去，砸开天牢铁门的锁。
步可奇把布绳拴着的靴球卡在墙的内侧，正要往下滑，这时，咚咚的战鼓声，突然停了下来，只听一个大嗓门，在对面一个山坡上，大声喊道：
“圣木城里的僰族百姓们，士兵兄弟们，我大理国高将军来解救你们来了！僰族的百姓，被昏官、奸商盘剥、蒙骗了数百年；僰族的士兵兄弟，被你们的官长欺压、侮辱了数百年；僰族的穷苦百姓，士兵兄弟，很多娶不上妻子，而你们的王，你们的官长，和那些奸商，却是三宫六院，十妻八妾！简直是天理难容！我们大理国大皇帝，慈悲为怀，派高将军率领雄师，替天行道！僰族兄弟们，百姓们，你们现在就掉转枪头，往你们的官长身上刺去！百姓们，举起锄头，向那些昏官、奸商头上挖去……明日辰时，大理国王者之师，即将发起总攻！届时不投诚者，杀无赦！”
原来，是邻国大理国入侵大僰王国，军队已兵临城下。
大理军阵内的大嗓子喊话完毕，这边的城墙上，大僰国军阵内一个大嗓门也高声唱起来：
“兀那大理南蛮子，
妖言惑众来送死！
尔等若不把兵退，
全军覆没就在此！
天南大理段小子，
敢来大僰……啊——”
“日——”，从大理军的阵营中，飞来一箭，正中僰军喊话者，那僰军喊话者骨碌碌摔下城墙。

大理军中那大嗓门，又喊了起来：“僰族的兄弟们，圣木城兵少将寡，你们一个将军的武艺，还抵不上我的一个士兵的武艺高强！你们不要为那荒淫无耻的僰圣文王做无谓的牺牲了！若继续反抗，刚才那位喊话的兄弟，就是下场！给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
大理军中的大嗓门喊完，阵中咚咚咚擂起鼓来，声震四野。擂完，圣木城墙上的僰军里，无声无息。
步可奇估算了一下，刚才那一支箭，大约是从三百步开外射来的，三百步是多远的距离？以二十一世纪的度量衡“米”为单位，大约是200米。刚才那支箭，如果不是用强弩发射，那射箭之人，应该算是个神箭手。僰军里吃了亏，却没有回击，步可奇估计，一是这边没有人能射箭射上三百步，二是僰军里，应该也没有强弩之类的发射装置。由此看来，大理军与大僰军之战，僰军必输无疑。
管他哪边赢，救家人要紧！步可奇溜下墙，摸到天牢的厚铁门边，摸到那把锁，他提了提，感觉这把锁至少有一百斤，锁环有手臂那么粗。步可奇潜进城里，翻过百姓家的矮墙，寻找大铁锤，找了十来家，没有。不得已，步可奇只好抱了一户人家的磨墩，回到天牢门前，举起就砸。那磨墩重约二百斤，加上步可奇往下砸的力量，居然没把大锁砸开！
步可奇连砸十几下，最后哗啦一声，把磨墩给砸破了，成了几块破石。
步可奇估计，他用磨墩砸锁的声音，应该能传到几百步之外去，有可能，很快就会来人了。他在急得原地团团转，一时不知想什么办法好。
“此锁全为金钢铸，
天上五雷轰不动。
劝君莫要白费力，
想救家人另有路。”
几十步开外，一个人唱着向步可奇走来，听声音，是那个年轻的黑脸狱卒。

第5章 骁将见官
若是其他狱卒，步可奇可以一碎石结果了他，但是，这个黑脸狱卒于步可奇家有恩，他岂能做那种天理不容之事？
步可奇说：“好心的狱官大哥，你把天牢门打开放我家人出去吧，我把我那匹五花马送给你。”
黑脸狱卒摇摇头，唱问：
“君有神骏五花马，
不知武艺高与低？
大僰现缺退敌将，
大街小巷贴黄榜。
若谁能把敌击退，
官拜一品大将军。
若君勇武善骑射，
何不上阵立功勋？”
步可奇问：“一品大将军是多大官？一年能挣多少两银子？”
黑脸狱卒唱道：
“除了大王与丞相，
位高就数大将军。
一年可挣多少两，
这个我可弄不清。”
步可奇说：“我倒是想试一试。狱官大哥，你先把我家人放出来好不好？”
黑脸狱卒摇头唱道：
“尔此主意不可取，
此时放人有危险！
圣木王城被重围，
走兽飞禽难出城。
若是击退大理兵，
我与尔家会死身；
万一国被大理破，
老弱妇孺要遭祸！
反正不拉贼已死，
天牢可保尔家全。
君若身怀真绝艺，
吾即带你见将军。”
步可奇听明白了，黑脸狱卒所唱的意思是，如果他此时私自放了人，一是现在圣木城被重兵围困，自己全家也出不了城；二是若是大理兵被击退，那么，此时全家如果还没逃出去，和放自己的黑脸狱卒一起，将会被处决；三是如果大僰国破，那么，步可奇的家人，有可能会死于乱军之中。趁现在局势不明之时，不如暂时呆在天牢里保险。如果自己真有办法击退敌军，被封官后，还愁家人出不了牢？如果国破，料想大理兵也不一定会杀关在天牢里的人。
步可奇说：“那就请狱官大哥先带我去见一见将军吧。”

黑脸狱卒同意了，他带着步可奇，摸黑穿过半个圣木城，来到一段城墙下，仰头唱道：
“禀报无敌苟将军，
小卒向你荐一人。
此人名曰步可奇，
自称艺高可退兵。”
步可奇一惊，心想我可没自称能退敌兵啊，只是想试一试而已。
月光下，步可奇见那苟将军是一个半老头，五短身材，肥如冬瓜，留两敝鼠须，哪象一个带兵的将军，倒像一个市井饭桶。
苟将军瞪着绿豆小眼，斜睨着步可奇，伸手捋了捋鼠须，唱道：
“吾乃偏将苟儿汪，
镇守城东若金汤。
尔有哪些退敌艺，
速说吾好作主张。”
步可奇是边雪山第一勇士，弯弓可射雕，徒手可搏熊，还有一匹五花汗血宝马——虽然此刻在城外群山中，山中旌旗密布，兵甲重重，但步可奇相信，飞花应该没有落入大理兵之手。相信只要自己一声唿哨，若飞花能听见，就会立即穿过兵阵，飞速奔到自己身边。现在，步可奇暂不想呼唤它，怕它有危险。
步可奇只对苟儿汪将军说，自己善射箭，可以射落高飞的大雕。苟儿汪将军听了，眼睛一亮，唱道：
“尔所说的可是真？
吾即带你见将军！”
步可奇想，你不就是将军吗，怎么还要见将军？
苟儿汪将军对着手下一个百夫长唱着吩咐几句，带着四个随从，拥着步可奇，溜下城墙，沿着内侧墙根，向圣木城的正门走去。
圣木城正门边的墙根下，有一个大帐篷，周围有十余个卫兵守着。帐篷里面点着蜡烛，透过篷布，步可奇见里面的地铺上，有三个人影，交项抱腰，如蛇般地缠绕着，似乎正在做那男女之事。步可奇想，难道里面的人就是另一个将军？大敌当前，兵临城下，怎么还有心思做那种事情？

苟儿汪在帐篷前站定，把右手食指竖于嘴唇前，轻嘘了一声，叫步可奇不要出声。
步可奇就那样在外面等着，直到里面的事情结束，见那三个影子正欲躺下，苟儿汪将军低声唱着汇报：
“禀报主将才国舅，
属下寻到一异人。
弯弓能射九天月，
入海可搏恶骄龙！
国舅可否稍缓憩，
与此异人见一面？
若能靠彼退敌兵，
君臣从此可安心。”
步可奇大惊，自己哪里有“射月搏龙”的本事？正待说明，苟儿汪将军又将食指竖于嘴唇前，示意他不可作声。
朦胧烛光下，在帐篷里刚刚跟两个女子“缠斗”结束的主将才国舅，慢腾腾地翻身坐起，唱问：
“外面可是苟儿汪？
真有异人将我帮？
若他确有好本事，
本将即刻向上荐。”
步可奇想，难道守城主将还不能安排我参战？还要报给谁？国君僰圣文王吗？如此层层上报，如果大理国军突然发动，岂不糟糕？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帐篷里的守城主将才国舅才穿戴完毕，掀开帐篷门，钻了出来。
步可奇以为，才国舅身为大僰国都的守城主将，必定是个威武雄壮的伟男子，哪曾想，此人长得尖嘴猴腮，却又偏偏腼着一个猪腹似的大肚子。
主将才国舅把双手背于身后，上下打量步可奇几眼，唱问：
“年轻人，尔是谁？
来自何方哪国人？
你有哪些退敌计，
详细说与本将听。”
步可奇说：“我名叫步可奇，来自北面的边雪山，因受土司迫害，逃难至此。我会骑马射箭，可以射下天上飞的大雕。”

步可奇不敢说自己刚从天牢越狱而出，也不敢说自己的家人此刻正关在天牢，怕引起麻烦。
主将才国舅听了，长声唱道：
“众轿夫听者，备轿！大帅府去也！”
主将才国舅唱音刚落，紧挨帐篷门的一个卫士高声唱道：
“众轿夫听者，备轿！大帅府去也！”
离帐篷不远处的一个黑黢黢的简易木棚里，出来八个人，抬着一乘大轿，踢踢踏踏地过来了。
主将才国舅钻入八人大轿中，伸出头来对步可奇唱道：
“步可奇，随轿行，
跟我去见阿王爷。
王爷乃是大元帅，
举国兵马他统带。”
八个轿夫抬轿，八个带刀卫士护在周围，前面有两个卫士，一个手执一张“回避”木牌，一个手执一张“肃静”木牌。为首的卫士高唱道：
“起轿——大帅府去也！”
此卫士手中还提了一面锣，唱毕，“当——”敲了下锣，八抬大轿抬了起来，向城中走去。
步可奇跟在轿子在后面。
走了不到一百步，主将才国舅在轿中唱道：
“停——
八抬轿子返城门，
二美上轿陪大人！”
为首的执锣卫士“当”地敲了下锣，唱道：
“停，八抬轿子返城门，二美上轿陪大人！”
唱完，又“当”地敲了下锣。
当下，八个卫士护着八抬大轿，返回城门的帐篷边，把里面的两个女子请上轿。“当！”执锣卫士敲了下锣，唱声起轿，轿子向城中心抬去。
八抬大轿抬了约摸三百步距离，来到挂着一块“兵马大元帅”牌子的豪华府第前。两个执枪卫兵，在元帅府大门左右执枪站立。

大元帅府的院墙内，黑黢黢的，没一点灯光。八抬大轿停在大门前，守城主将才国舅下了轿，唱道：
“烦请通报阿元帅，
下官有事来会拜。
拜者是为才国舅，
要向大帅荐人才。
此位人才勇无敌，
能杀敌军如鬼泣。
望请大帅连夜见，
共商大计拟出击。”
其中一个守门卫兵唱道：
“国舅请在门外待，
我去把吾队长拜。
再请队长见管家，
管家才能请大帅。”唱罢进门去了。
步可奇心烦不已，见了偏将见主将，见了主将还要见大元帅，见了大元帅后，元帅府的人还要一级级通报上去，如此折腾下来，还有多少精力和时间来出兵杀敌？如果见了大元帅，会不会安排我上阵，或者，还要再去见僰圣文王？
守门卫兵进去了小半个时辰，才和一个模样精明的中年人出来，中年人唱道：
“国舅大人里面请，元帅正侯中堂里。”
此人是元帅府的管家，管家在前领路，八个卫士簇拥着步可奇和守城主将才国舅，来到大元帅的中堂。烛光下，一个年约古稀的老者，睡眼朦胧，打着哈欠，坐在太师椅里。中堂里，站着十六名带刀卫士。从步可奇眼中看来，这些卫士似乎并没多少武艺。
大元帅唱问：
“国舅身为守城将，擅离职守来何干？”
守城主将才国舅把步可奇往前一推，唱道：
“此人名叫步可奇，
边雪山中鱼凫人。
步可奇，武艺高，
弯弓能射天上雕，
下水能斗海中蛟。
卑职送他来到此，
好让大帅心欢喜。
明日一早可退敌，
大僰从此享太平！

大僰王国兵马大元帅，这个70来岁，一脸晦色的老头子，听到守城主将才国舅这么一唱，神情大悦，唱道：
“得此人才国中福，
咱们去报右相国。
轿夫安在——
丞相府去也！”
那个帅府管家跟着唱道：
“轿夫安在——
丞相府去也！”
“轿夫这就来也——”
丞相在帅府一侧的偏房里，有人长声唱答。接着是拖拖踏踏一阵声音，拥过来一群抬着一顶超级大轿的人，这顶轿子，有一丈见方大小。步可奇数了数，共是十六名轿夫，看来，这位大僰王国的老头子兵马大元帅，完全可以在这顶超级大轿子里坐衙了。
十六个轿夫抬轿，十六位带刀卫士护卫，比起守城主将才国舅的八人轿和八人护卫，这位兵马大元帅何止高了一个档次。
步可奇想，如果大元帅把我引荐给丞相，丞相是不是还要带我去见僰圣文王？丞相当然比大元帅官大，大元帅出行，十六个人抬轿，十六个人护卫，丞相出行呢？又是多少人抬轿？多少人护卫？
帅府的护卫头儿长声唱道：
“兵马大元帅，
神武阿王爷。
呕心国防事，
连夜相府行。
起轿——”
“当——”
护卫头儿敲响了手中的开道锣。
步可奇跟在糟老头子阿大元帅的十六人大轿之后，向城东而去。轿夫们走得拖拖踏踏。在马灯的光亮下，步可奇看见，那些轿夫，有的脚穿靴子，有的脚穿布鞋，有的脚穿木屐，相当的不规范，还不如边雪山土司丁呷呷的四人轿轿夫齐整。

守城主将才国舅，在一旁规规矩矩地等着阿元帅的轿子启动了，才上轿。才国舅上轿后，步可奇听见“嘻”地一声笑，接着是“唔”地一声，再接着是“不要嘛”。
守城主将才国舅，视陈兵圣木城外山坡上、树林中那重重叠叠的一大圈大理国军队为无物，在轿中，跟里面的两位女子，一路打情骂俏，回三百步开外主城门内侧的帐篷去了。
阿大元帅坐在十六人大轿上，行了不到四百步，拿九百年后的度量衡来说，也就是三百米左右——不到半华里的样子，来到一幢很普通的宅院前停下，步可奇看见，那宅院的大门门楣上，居然悬了一张木牌，牌子上有三个汉字：丞相府。
步可奇还以为，丞相的官职比大元帅高，他的府第应该比大元帅府豪华才对，谁知丞相住的却是这么普通的宅子，比起这圣木城里的普通民房来，大不到哪里去。外面，居然没有卫士把守。
丞相府三间正房，两间耳房，一间正房里，亮着烛光。
“当——”一声锣响，大僰王国兵马大元帅阿老头子的轿子，停在了丞相府前。阿大元帅并未下轿，只掀开轿帘，低声唱道：
“下官阿不庸，
拜见丞相曲无功。
不庸得一人，
名曰步可奇。
可奇武艺高，
弯弓能射雕。
可奇武艺强，
搏龙可下洋。
可奇无敌好本领，
入万军若无人境。
可奇武艺数一流，
千军万马取敌酋。
下官送人至相府，
敬请丞相识骄龙。”
步可奇想，这唱的声音这么低，里面的丞相怎么听得见？
“下官阿不庸，
拜见丞相曲无功。
不庸得一人，
名曰步可奇。
可奇武艺高，
弯弓能射雕。
可奇武艺强，
搏龙可下洋。
可奇无敌好本领，
入万军若无人境。
可奇武艺数一流，
千军万马取敌酋。
下官送人至相府，
敬请丞相识骄龙。”

虽然步可奇不识多少字，但边雪山周围那些藏地说书艺人，和有学问的藏人喇嘛口中，他知道，丞相应该是文官，一般不带兵打仗。带兵打仗的，都是元帅将军。
不远处，大约也就是三四百步开外，有一片亮着星星点点灯光或烛光的高耸建筑群，那就是大僰王国的王宫。
步可奇想，接下来，这位曲无功，会不会坐上数十人抬的大轿，把我送到一箭之外的王宫去见僰圣文王？
第6章 夜试古箭
大僰王国的丞相曲无功，国字脸、剑眉，两颊和下巴，各有一络黑须，年纪虽然不轻了，一双大眼却是炯炯有神。步可奇想，看外表，这位曲无功，应是一位睿智、慈祥、胸怀大略的高士。
曲无功上下打量步可奇两眼，眼神犹如两道电光。他说：“壮士，里面请！”说着微微一躬腰，把右手掌往前轻轻一挥。
曲无功跟步可奇说话居然不是唱着说的，步可奇心里一喜，像是遇上了知音。问：“丞相，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国王？”
曲无功微微一怔，问：“你要去见国王？见王国做什么？”
步可奇说：“狱卒带我去见守城副将苟将军；苟将军带我去见守城主将才将军；才将军又带我去见大元帅阿王爷；阿大元帅又带我来见你。我想，你应该带我去见僰圣文王吧？”
曲无功莞尔一笑，说：“咱们进去详谈。”
进了曲无功的堂屋，步可奇和他相对坐在一张矮榻前，榻上，点着一支拇指粗的蜡烛。老管家沏上了两杯清茶。
曲无功端起茶，抿了一口，问：“壮士真能弯弓射雕？”

步可奇说：“能，无论雕儿飞得再高，我也能把它射下来。只是，我一般不射。”
曲无功问：“为什么不射？”
步可奇说：“在我们边雪山的草甸和森林中，最凶狠的兽是狼、豹子和熊，他们吃牛、羊、野驴和野兔等，如果没有天上的金雕，地下的那些吃草的牛羊驴兔等动物，可能会很快绝迹。因为，金雕虽然也吃羊和兔子，但它们却是狼、豹子和熊的克星。有了金雕，才能限制地上凶猛野兽的数量。所以，我一般不射雕。”
曲无功问：“金雕还能吃狼、豹子和熊？”
步可奇说：“两只金雕合力可吃狼；三只金雕合力就可以吃豹子和熊。”
曲无功点点头，问：“你技击如何？”
“什么叫技击？”步可奇不懂，问。
曲无功说：“就是打架或杀人的技能。”
步可奇说：“我没和人打过架，只徒手和一公一母两只人熊斗过。”
“多大的人熊？”曲无功问。
步可奇说：“公的大概有五百斤，母的大概有六百斤。”
“结果呢？”
“我把两头人熊活捉了。”
曲无功眼睛一亮，有些吃惊地说：“你能徒手活捉两只熊？能弯弓射大雕？如此英雄，你们部落首领为什么没有重用你？”
步可奇说：“在我们边雪山的鱼凫族，什么都是世袭的，土司是世袭的，头人是世袭的，土司的卫士是世袭的，土司的奴隶是世袭的。我家是边雪山的自由民，也是世袭的。一般情况下，永远也做不了土司、头人、和卫士，如果犯了罪，自由民贬为奴隶，那就永远出头之日了。”

曲无功问：“你为何流落至此？”
不知怎么的，自见了这位曲无功的第一眼起，步可奇就有一种亲切感。他把在边雪山如何被丁呷呷土司强迫去捉野猫，如何得到花玉猫，如何带着家人逃到大僰王国，如何献猫被关进天牢，如果从天牢逃出，如何遇上黑脸狱卒……一股脑儿，全向曲无功倒了出来。步可奇说，他希望能在战场上杀敌立功，然后带着家人，能在大僰王国谋条生路。
步可奇没敢说，自己想当大将军。他想到圣木城周围那不知几万大理兵，自己虽然善骑射，但孤身一人，要杀退敌兵，谈何容易？谁知道，在大理军中，比自己射术高强的士兵有多少？
在步可奇心里，不知不觉，有了惧意，一时间，竟然有万念俱灰之感：谁知道，过了今夜，自己及那被关在天牢中的家人，还能否活在人世？
曲无功似乎看出了步可奇的心思，他问：“步壮士，我现在估且相信你武艺盖世。现在，我要告诉你，现在在圣木城周围，有两万大理国兵。而我们圣木城中，只有八千兵。你说，这八千僰国兵加上你，有多少胜算？”
步可奇说：“去年，我和本族的三个兄弟去汉地锦官城卖兽皮，途中遇上十几个汉人强盗。我和三个兄弟奋起抵抗，杀死了五个强盗，伤三个，把他们杀跑了。而我们只有一个兄弟受了伤。如果僰军士兵足够勇敢，我想，奋起一战，不一定会输。不过，从今夜的情况来看，我认为僰军输定了。”
曲无功问：“为什么？”

步可奇说：“强敌围城，守城主将还在城门的帐篷里玩女人；为了我步可奇这么一个人，居然层层上报到丞相这里。更不能容忍的是，城门离大帅府，只有两百多步，守城主将才国舅居然要坐着八人大轿去，而且，轿中还带着两个女人！大帅府离相府也就三四百步远，大帅居然也要坐十六人大轿过来。还有，从偏将苟儿汪将军、主将才国舅将军，和阿不庸大元帅脸上的神情上看，他们居然没有多少紧张感。好像这仗打得输也好，赢也好，国亡也好，不亡也好，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所以说，我看此战是输定了。”
曲无功对步可奇说的话，没发表意见。问步可奇：“你能射天上飞行的雕，那地下的猎物，比如兔子，在多少步之内能射中？”
步可奇说：“三百步。”
“试试如何？”
步可奇说好。
曲无功从里屋拿出三张弓。步可奇打量那三张弓，见一张为普通铁胎弓，牛皮弦；一张为钢胎弓，牛筋弦；第三张弓，弓身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么材料所制，那弦，也看不出是什么筋。
曲无功介绍说：“第一张，士兵弓，拉满，射程为一百五十步；第二张，为将军弓，拉满，射程为二百五十步；第三张，为殒铁龙筋弓，拉满，射程未知，从古到今，把开此弓者，寥寥无几。你先拉拉士兵弓试试。”
步可奇说：“士兵弓太轻，我先试将军弓。”

步可奇拿起将军弓，站起身子，两脚成弓步，左手握弓，右手拇指、食拇和中指三个手指捏住弦，用力一拉，一放，弓弦振动空气，发出“嗡——”的一声响。步可奇说：“这张弓，比起我用来打猎的百炼精钢熊筋弓来，还要轻一些。我想试试这张殒铁虎筋弓。”
说罢，步可奇拿起殒铁虎筋弓，蹲弓步，猛一吸气，力贯于双臂，使劲一拉，张了个半满。步可奇松开弦，再运力一拉，这次，弓张至可以射箭的状态。步可奇感觉这张弓，要比他平常用的精钢熊筋弓来，要重数倍。
见步可奇能开这张殒铁龙筋功，曲无功眼露惊喜之色，说：“你能拉得动此弓，说明你膂力确实异于常人。此弓与你平常所用的弓，在张力和准头上，会有很大区别。咱们出去试射三箭。”
最高明的箭手，拿到一张陌生的弓后，至少要试射三箭，才能找到准星，若是普通箭手，少则要试几十支，多则要试数百支，才能找到准星。曲无功叫步可奇试射三箭看看。步可奇估计，曲无功应该是箭术方面的行家，但看他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似乎又不是身有武术之人。
曲无功带着步可奇和老管家，出了丞相府，来到大街上。此时已是半下夜，圣木城的大街上，冷冷清清，没一个人影。老百姓们给守城军队送完给养，回去睡了；守城的大僰兵们，除了每隔一百步在墙垛上值夜的，都卷缩在墙根内侧睡了。城外的山坡上和树林中，那两万大理国兵，也都暂时偃旗息鼓，没有一只火把，没有一丝声息。除了偶尔从一处民房里转出数声婴儿的啼哭，圣木城内外，一片死寂。

这是大战之前，残酷的静寂，就如日出之前那短暂的黑暗。天一亮，若是大僰国军或国王不投降，大理国军就会发起总攻，也许要不了一个时辰，便可将圣木军杀个片甲不留。
老管家在离丞相府三百步之处，放上三只灯笼。曲无功给了步可奇三支箭，那箭沉甸甸的，头重尾轻，整体比步可奇平常用的钢尖雕翎箭要重上三倍以上。步可奇先把两支插在腰上，一支搭在殒铁龙筋弓的弦上，拉开，稍着瞄准，手指一松，利箭出弦，“嗖——”三百步开外的两只灯笼，丝毫无损。
试射第一支不中的，是正常的。步可奇感觉，那支箭是似乎是紧擦着右边那只灯笼过去的。
“嗖——嗖——”步可奇两箭连发，三百步外的两只灯笼，只是轻微晃了晃，没有灭。
步可奇心下惭愧，正要说什么，曲无功说：“壮士好箭法！”步可奇望着曲无功，以为他在讽刺自己。曲无功把步可奇的手一拉，说：“走吧，咱们去看看。”
步可奇和曲无功走近灯笼，见三只一尺大小的灯笼上，左右两边的灯笼上，各有一个洞，右边灯笼上的洞位于正中心，左边灯笼上的洞稍偏一点。中间那只灯笼，毫发无损，也就是说，步可奇射出的三支箭，第一支落空了，后面两支都射中了目标。
老管家已从灯笼后几十步的地方捡回三支箭，走到步可奇面前，用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他。
曲无功说：“步壮士，咱们回屋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