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故事

过。

故事一
夫妻俩已经五十多岁了。
丈夫是同龄人中少有的那种，上面有个姐姐，生他时老娘伤了身子，所以，四舍五入等于独生子，有个大姑姐，在那个年代是好处大大的。加上小伙子脑子灵活，能干，长的也不赖，所以到了婚龄，说亲的不说门庭若市，也可以说是挑着找媳妇。

定下来的这个媳妇，就是后来的老婆，娘家哥哥弟弟三个，就这一个姑娘，父母儿子生多了，对闺女也挺稀罕，姑娘长的不错，性格爽朗。总之，这一门亲，说的上门当户对，皆大欢喜。

婚后，并没有分家。毕竟就这一个儿子，老两口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媳妇本身不强悍，相处还不错。磕磕跘跘肯定有，睁眼闭眼就过去了。

开局不错，日子过的却磕磕跘跘。
男人出门打工一段时间，期间媳妇带着两个闺女和公婆过日子。
攒了点钱，盖了楼房，夫妻带娃搬过去。
追生了老三，是个儿子。全家都松了一口气。
当然，罚款是少不了的。可是交罚款也乐意啊！

男人慢慢做起了生意。
刚开始小本经营，碰巧他家附近一座石桥出了事。这里虽不富，确实两省交界，每天车辆不断。唯一的这座桥一被封，丈夫目光锐利，看出了商机。
短短半个月，联合另外两家，在附近修了一段辅路。虽说疙疙瘩瘩颠簸不断，好歹两边交通恢复了。
当然，过路费是少不了的。大车小车收费标准不同，但是那钱，说跟流水一样，也不为过了。

偏远地区的一座桥，领导们一天到晚多少国家大事，是没空理会的。
这段辅路存活了一年多。期间有眼热的乡亲们也凑钱在另一边修了辅路。结果，不到三个月，国家终于派人来修桥了，并宣布两边的辅路不合法，直接收归国有，负责人有毁坏耕地之嫌，牵头人被请去住了几天免费的房子。

这家男人，消息灵通，眼界长远。当初挣得钱，三家分一半，另一半逐级上供，村镇县市都有分润。这事出来前两天，他就悄悄出了门。
警察上门请人，媳妇说男人出门打工了。
警察不相信，说那就请你去喝喝茶。
媳妇说，那你把我仨娃子也带上，另外我到底犯了什么法？你逮捕证让我们看一看。
出警的小警察年轻气盛，嗬，你还知道逮捕证！你男人犯法了知不知道！
媳妇说，我男人有没有犯法，我不知道，国家说了算。那你是要连坐了？我又没犯法，你凭啥抓我？你看我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娃子过日子，男人不在家，想欺负我不成？

有同去的老警察，做好做歹拦住了争端，拿了车马费，回去了。
第二条路的牵头人，就没那么好运了。修辅路是要本钱的，挣钱的日子没几天，赔本不说，还要打点，臊眉耷眼回家了。

一年半载过去，悄无声息中，这事儿算完。
男人在外边也确实在打工，不过不再是流水工，当了一个小小的管理岗，也算开了眼界。
媳妇家的三个舅子，看到男人在外边不少挣钱，也动了心。

小舅子夫妻俩，大舅子家一个儿子，二舅子家一个闺女，都已经过了16岁，办了身份证，一窝蜂投奔了来。
男人也算仗义，一一安置了。

世上的事，多做多错，不做不错。
俩外侄，说亲也是亲，喊姑父哩！说不亲，毕竟不是血亲，又不是守着长大的，这个岁数的娃娃，父母管多了尚且不耐烦，何况一个姑父？
男孩跟同龄人聚堆儿抽烟喝酒打小牌，女孩子逛街化妆买新衣……自由的空气都是甜的啊！

春节时，回到老家，大舅子二舅子夫妻对男人千恩万谢，千叮万嘱，让妹夫操心了！你就当自家娃，该咋管就咋管！不听话就打！

节后回去上班。
毕竟不住一起，男人慢慢风闻侄子打牌打的有点大。侄女好像在谈恋爱。
男人跟侄子谈不能赌，侄子打哈哈没有赌啊！就是玩玩。
跟侄女谈，对象不能乱谈，家里打算给你在家说亲哩！侄女变了脸色，说婚姻自由，恋爱更自由，我爸妈都不管我，您就别费心了！

男人谈的不顺，自然心里不痛快。那年代又没有手机，固定电话都不是家家能安装的。思来想去，跟老家的俩舅子辗转打电话说了。

男人话说的透~男娃家抽烟喝酒都不是事，就怕粘上赌钱。年轻气盛的，赢了瞎花了不存住，输了又心疼。最怕的是赢多了把心思带歪了，觉得干啥都不如开赌来钱快。等到输起来，金山银山也不够，再为这走上邪路，后悔也来不及了。

又说了女娃谈朋友。跟舅子说，大姑娘了，我也不方便管太多，你们心里有点数。
要说当父母的不担心娃，那是胡扯。闺女爸妈一合计，不能为几个钱由着闺女自己谈，万一被坏小子们骗了，得不偿失。收拾收拾，去把闺女带回家了。

男娃家，就麻烦一点，就算带回家，难不成还要关一辈子？再说了，出去一段日子，娃们眼看着更人才了，现在在家说亲，老实巴交的男娃，姑娘们都不咋相中哩！
夫妻俩给儿子打个电话狠说他一顿，不许他再赌钱。又跟老三夫妻说，多照看照看侄子。

这几天论坛里有句话我觉得说的挺好的，时代的一粒沙，落到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男人的话，不幸应验了。
赌钱这事，没有几个发财的，带歪心性倒是挺容易。
男娃输钱次数多了，难免不痛快。
跟着赌友们，听着有些人说些快速致富的门路，心痒了。终于有一次，跟着一起，去抢人首饰。
做坏事第一次最难，做完了却发现，原来挣钱真容易。

还没高兴几次，严打开始了。
顺藤摸瓜，一串子被抓。
可怜的娃，当时父母接到信儿赶去时，连儿子的面都没见到。
去时活蹦乱跳会说会笑的心头肉，回时灰不溜秋冷冰冰的一个瓷罐子。
当父母的，心都碎了。

恨天怨地，怨儿子不争气，怨自己没把儿子及时带回家，怨老三夫妻不帮忙，怨当初要不跟着妹夫出来，我的儿啊，还是我一表人才的心肝肉啊！！

摧心挖肝，肝肠寸断。
自家就这一个男丁啊！！！！
难受的不止大舅子夫妻。当爷爷奶奶的，长孙是最得心意的，看的跟眼珠子一般。出来打工，钱没挣几个，人却没了……老两口怨老大夫妻不舍得那几个钱，把孙子给陷进去了。怨老三夫妻，老三说，我们谁能想到，他能跟人去做这事？
儿子总是亲的。女婿那是不能开口埋怨的。但芥蒂却不可避免了。

男人难念心灰意懒。
在外这几年，钱倒是也挣了些，出了这事，阖家难受。
家里老父亲打来电话，絮絮叨叨孙娃子活泼捣蛋，翻坛子摸罐，男人动了回家的念头。

回到家，老婆提及娘家侄子，难免哭几次。侄子小时候，一半时间都是姑姑带着玩，亲得不得了。
男人在家歇了一段时间。
附近转转看看，还是做个生意，比土里刨食来钱快。

男人后来开了一家粮食倒卖的店。那个时候，农民还要交公粮，余下的粮食留下自家用的，卖一部分，补贴家用。但其实，很多村民，粮食其实并不很够吃。当时国家对农村征收粮食，其实是按比市场价略低的价格，强制储备粮食。但国省市县乡村一路下来，层层叠加，很多农民发现，辛辛苦苦种地，最后交了国家粮，连自己口粮都不太够。而且，那部分所谓的国家粮，慢慢变成了白条，钱却见不到。

所以当时，很多地方的农民，直接跑了。去打工，不种地了。
但是，还有很多种地的人，不得不把余下的口粮，拿去换钱，给娃交学费，看病，……
这门粮食生意，要点本钱，要点关系，做的是长线，得有耐心。
男人恰好都有。

做到国家决定免掉农村提留款这一决策出笼，男人换了思路。
谁都想不到，他开了个小饭店，其实是个地下小赌场。

在这期间，女人有段时间生病厉害，家里有难处。男人给岳家捎信，希望他们来帮忙一段。
但是，没有。
男人很心凉。
日子也熬了过来，但夫妻的情分，却淡了。
男人看不上岳家，言谈间不时带出。次数多了，女人也难过，吵起来。
男人说岳家凉薄，女人说你跟我也罢了，当着孩子们，不合适。

男人说我也没冤枉他们。女人说你也有俩闺女，你动不动说只当我娘家死绝了，将来你闺女出门，别人这么说咱们你愿意？

口角多了，终于动了手。
打完架，女人回村跟公婆住了。
公婆也神奇，不闻不问。媳妇回来了，就做媳妇孩子的饭。也不多话。过几天，儿子也回来吃顿饭，饭罢夫妻带着孩子回去了，公婆照旧。

家暴这事，有一就有二。
男人的心，大了。
认识的人多了，自有比老婆漂亮有排面会说话的胸襟广阔之人。
老婆吵闹，打一顿就老实了。

不知不觉中，孩子们大了。
两个姑娘出嫁了，小儿子也快十八了。初中毕业后不想再上学，出门打工一段时间。
男人经常不在家，女人守着家，有时候去看看闺女，有时候去跟公婆住。

又一年。
儿子春节回来。男人说，该说亲了。
他家条件不错，儿子又只有一个，很快定亲。

在对儿子亲事讨论时，夫妻口角起来。男的以前打顺了手，拿了一个杯子砸女人头上，流血了。
儿子看到了，不言声带女人去医院。
回来后，儿子对男人说，你对我妈好点，我妈带我们仨娃，不容易。
男人说，她不容易，老子就容易了？这家里一样样，不都是老子挣的？废物就得自觉，少说话少惹人生气。
儿子说，我妈不是废物。
男人~你娃子翅膀还不硬就想跟老子炸毛？

女人看爷俩杠上，赶紧过来拉儿子，嘴里说，你别搭理他，喝点酒就不认人了！
男人一瞬间发疯，踹了女人一脚。女人摔倒在地。
这一脚下去，儿子爆发了。

扶起妈推到一边，回头抓住男人前襟往地上一掼，男人踉跄中，又补了一脚。男人摔在地上。
如果说女人被男人打，会心酸流泪。
男人被儿子打，简直是人生绝望。

儿子把男人揍了一顿，说，你再动我妈一次，咱一家人干脆同归于尽，一起去死！
女人一开始吓住了，后来想去拉儿子，被儿子这话一说，一瞬间嚎啕大哭。

男人估计也是想哭的。可是输人不输阵，说儿子~你个鳖娃子！老子养你恁多年，你良心被狗吃了！！！还指望老子给你操持结婚！！！想都别想！！！

儿子说，我要不管你们，才是良心被狗吃了！！！还结啥婚！！！结婚也没意思！！！明天就去把婚退了！！！

这个儿子，一腔孤勇，第二天真是去女方家，说了退婚。
农村习俗，男家退婚，定亲钱不退。
等男人听媒人说起这事，儿子已经打工走了。
气的男人捶胸顿足，破口大骂~上辈子欠你个鳖娃的！！老子挣钱不容易，你当是大风刮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