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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
(走进红岩下的阴影下面来吧) 我就会给你展示一样东西既不同于 早晨在你背后大步流星的影子 也不同于黄昏时分升起的迎接你的影子; 我会给你展示在一把尘土中的恐惧。
我在写作时,一些东西正在刺入我的内部,我感到恐惧。
——T.S.艾略特
我的小说的另一位主人公叔是那些稀有的、敢于独特的人们中的一个,这类 人已经不太多了。他感情贫瘠,却过于温和。这个故事是我读他的读后感,但我 无力承担起真实性,因为真实是会使许多人恐惧的,我不愿如此。我在拖着一个 棺材渡河,我知道,但正如一位在美国教俄语的俄国佬教授说,人生在世唯一真 正拥有的东西,不正是忧伤吗?
过去的三十多年里,叔吃过野豌豆苗,也吃过蛇肉、横跨海峡,但从不敢做 一点粗暴的事,也从不敢用通红的手触碰一下感情。他固执地享乐,也完全接受 所处的境遇。审时度势是必须的。
秋冬之际。水杉的羽状复叶逐渐橙红,像凝结的秋日光线。已在寒风中压抑 太久的一些叶翅轻轻掉落到我身上,隔着几层衣服带来一种极其微妙的扰动感。 生命之泉正在喷涌而出。我无法停笔。挖掘。
叔对新来的子产生了一种近乎友好的感情。类似子的人有许多,但他是最新 鲜的,最能搅动叔内心的胶林;其他人不过是欲望。人们都熟知,欲望是一种幻 象,一种虚假地填入缺口的乡愁,甚至连缺失也是虚假的;叔不以为忤,更坚定 了自己享乐的自由。他还无法思考苍老产生的的巨大空洞。他尚年轻。
子是一个缄默的年轻人。叔的出现,源于欲望,之后又困于观察的需要,让 他开始说话了。某一个夏天的下午,子靠在樗树旁,叔立于无何有之丘,他对叔 厉声责备,感到自己受了欺骗和戏弄。“你在虚无中享乐”,他说道,“你在模仿 这里原有的居民,只相信语言和虚无。你就像一片宽广而丑陋的荒漠,看似博爱, 实则遍布着冷漠的枯草,仇恨的石头和盐柱。”
“如果你恨我,不如让我消失”,叔沉默片刻,继续说,“那是你的自由。”
“不可能,叔是我的荒漠”,子答道,调侃着接着说,“我愿意入道,一种内 核为虚无的不在场宗教。古人的爱情正是如此发生,靠语言填补欲望,靠梦填补 语言。”
他轻轻靠向叔的手臂。纯是冰冷的,像是青铜器上色彩斑斓的锈,浮在表面 的驳杂的佛蓝掩盖了金色。于是他又缩了回去。
他想到那句话,傲慢是七宗罪中最可怕的一宗。它唤起人与人之间天然的敌 意,确证不可摧毁性的恐怖。他想到卡夫卡。
“写作的欲望包含着对生活的绝望”,你总是在绝望,总是天真地把终结想 象为踏入一条平静的河流,尽管在人类的全部生活中从未有过平静。想象的硬块 将会沉重地砸入现实,当终结来临时你甚至能听到它们落地的轰隆声响。那条河 流那片疯癫的扭曲的白光,将激起汹涌的波涛正如库尔贝笔下那样。但你没有维 吉尔的引导也没有智慧可以让这海面平静下来。这时,对世界的恐惧而非对死亡 的恐惧,将把你攫住。你必须镇静。在你的最后一眼中,这噬人的海面是一只野 兽的眼,神圣、寥廓,又带有微茫的悲哀。
“那么你是愿意相信我喽”,叔笑着说,主动站到子近旁。他们的手臂轻轻 触碰了几次,彼此都感到十分满足。
他想,子不诚实。 他一向熟知自己不诚实,便想知道别人是否诚实、可以不诚实到何种程度。 他想让他动心。而这只是他再诚实再单纯不过的心意。 “叔,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呢”,他可不受魔鬼的诱惑,这个男人必然狡猾、
撒谎成性。他的过去、他的幻想、他的欲望,那会复杂到何种程度呢?他开始有 点畏惧,但感到十分有趣。
“你只要按照心里想的回答我就可以了,不用想太多。”信任并不是个难题, 叔又想道,现在我就挺信任这个孩子的,信他不过是最简单的一件事,只不过为 了信任我要付出什么了呢?
我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叔如何作为普通人,但又总是从他想起那位可怜的单纯 的老好人普宁。俄语教授铁莫菲·普宁和叔。他们值得同等程度的同情。
叔和子的关系正逐渐亲密起来。他们在樗树下天天会面,他们互相分享彼此 的许多,他们互相分享彼此的欲望。
又一次,叔正奏琴,子听,不时点头,但靡靡之音使他几近入睡、丧我。 他听到了从容,听到了惴惴,恐惧琐碎迟缓不安颓丧衰败欣喜愤怒悲哀欢乐
忧虑叹息这些情态交替出现。但它们都是空洞的因为它们都建立在空洞的言语上。 于是他虚按着这些情感,与它们只做点到为止的交流。他并不知道也不好奇这些 虚假的情感的根源。他处理它们。就这么回事。
“叔你下次来见我吧。你知道在哪。” 叔注意到了他的名发生了微妙变化。他被子迷惑住了。 “好的。”他相信朝三和暮四确实不同,他还保持蒙昧。他以为或许人生在
世本就是蒙昧无知。岁月伤害不了他。 但子正在逐渐失语。叔确实神秘,但不再是个有趣的人。他对自己的生活毫
无反省,你泛泛地想着,他只是善于迈出第一步(那最新鲜的最能代表生活本质 的东西那第一次),而这除了增加重复的空洞的经历外毫无作用。叔不过是上千 年来人们在伯后加的惯语罢了,甚至其作为“特立独行,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 的跟班的身份也被取消,去陌生化使他隐入虚空。
正是大雪。满是白色的气流。我看到枯荷,看到巨大的钓竿垂在水面仿佛一 座座拱桥。富岳三十六景里多种层次的白色令我着迷。
“叔,能不能抱抱我?” 他被轻轻地抱住。 于是他被置入一片刺目的白色。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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