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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之机:最后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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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之机:最后七天

阿拉冬老爷
1楼
“该我们上了。”
“我们?”
“是的,我们。”
“好!”
1
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俩人都还没来,贺衷寒便又一次仔细回想了一遍晚饭后他被召到中纪委的整个过程。
打电话过来的人说得短促而急切,让他马上赶到纪委大院三号楼,有人在大厅接他。他原以为还是和往常一样,哪个室的主任、副主任或哪个专案组的组长、副组长让他过去帮忙,查查资料,电话做做外调,或临时做一些问讯、接待的工作。作为临时借调的人员,他也很难一头扎进那些错综复杂的大案要案里面。中纪委这两年接二连三地抛出重磅炸弹,炸的还都是省部级人物,让民众既拍案叫好,又翘首以待,都希望那些坊间传闻早点尘埃落定。但随着案件深入,牵连的人物的级别越来越高,涉及面更是越来越大。各室、各专案组人手愈发紧缺,便有不少部委、地方的纪检人员中途补充进来。因为是半路上车,不了解案件背景和进程,无法主动出击,探索调查方向;按纪律要求,你也不能四处打听,不会有人合盘托出案件的来龙去脉,谁知道你是不是这个“涉及面”里的人呢?借调过来的人也就多是被安排一些辅助类的工作。这一年来,贺衷寒打交道最多的,就是经常给他布置任务的室主任、专案组长这个层级的领导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召他见面的竟然是中纪委的周副书记。
中纪委的人都知道,周副书记这些年身负重任,真正是领导的左膀右臂。尽管他处事低调,很少抛头露面,普通民众对他的名字却不陌生。两年前由西南重镇某副市长藏匿美国领事馆引发的轰动一时的大案专案组里,就有他的身影。眼下,他正在石油、政法领域的几个大案上,忙得不可开交。这几个案子,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引发一场八级以上的官场地震,更何况,这些案子相互交织缠绕在一起,不是谁都可以碰的。每个专案组的人,从上到下,都是绷着十二分的精气神儿,半点不敢马虎。
莫非,和今天宣布被撤职的公安部那个副部长的案子有关?离上一次宣布接受调查不是过去两个月了吗,按中纪委这段时间的节奏,证据收集应该都齐活了吧。跟着周副书记的秘书,贺衷寒边走边揣测。
等他走进周副书记办公室,看到陪同见面的领导,除了自己临时归属的第二十五室的孙主任,还有一位他只是有些模糊印象的领导时,更是一头雾水。
他没时间多想,赶紧接住周副书记伸过来的手,边握手边问好,又跟其他两位领导完成同样礼节,这才在周副书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衷寒同志,你借调过来有一年了吧?”周副书记言语温和,不疾不徐,不等贺衷寒回答,又继续说到:“借调之前我看过你的资料,能文能武,确实不错。你一年来的工作老孙他们几位主任评价都很高。”
“领导和同事给我很多帮助。”被职位这么高的领导当面表扬,这还是头一次,贺衷寒赶紧正了正身子说道。
“这也是你自己长期工作作风养成的好哇。”周副书记摆摆手,继续说到:“春节期间,我去看望在你们军纪委工作过的彭老,说起在纪检系统工作的这些将门之后,她夸奖你最多,说你从教学一线,转到学校纪委才三年时间,就把你们军校的纪委工作搞得有声有色,成了整个军校系统的模范。面向军校学生加强党纪国法教育的思路很对,用的方法也很生动哇。”
这下让贺衷寒难为情的不是工作上受表扬了,而是被当众称为“将门之后”,虽然这并不是玩笑话。他爷爷是货真价实的开国少将。贺老将军解放时是第一野战军的师长,建国后还跟着彭老总上过朝鲜战场,跟骄横的美国兵面对面干过。但让贺衷寒感到自豪的不只是爷爷的辉煌战绩,更重要的是他光明磊落的人生风范。贺衷寒的人生少有烦恼,不是因为他事事如意,而是因为爷爷是他人生的定海神针,再难过的事,拿去和爷爷的豁达与正直一比照,瞬间都变得气泡一般轻渺。爷爷对他的影响无人能比。爷爷的教诲也一刻没忘,不要在祖辈的功劳簿上裹足不前,更不要把这些事拴在嘴上。
没想到周书记一连串说了出来,拦都没法拦,还把敬爱的彭姑姑说了出来。贺衷寒暗暗叫苦,他知道彭姑姑的家规也很严,少有人敢打着她的名号在外招摇。前几天,自己一从兰州父母家过完年回来,就去给她拜年,可没听到她有什么夸奖,有的多是和往常一样的鼓励和叮嘱,要爱岗敬业,多做工作等等。他赶紧说:
“正好赶上了全军都很关注纪检工作,大家便齐心协力……”
“你说到点子上了,”没等贺衷寒说完,周副书记又把大手一挥,表情却严肃起来,“现在,不只是全军在关注,全党,全国人民都在关注。不关注不行了啊。”周副书记停顿了一下,表情愈加凝重,盯着贺衷寒缓缓说道:“你去年在军报上发的那篇论文我看了,格局高,有远见,写得非常好,对当前的一些问题剖析得很准确,尽管表述得比较克制,但客观现象是摆在那儿的,老百姓都看到了,我们纪检干部更不能装聋作哑。”
说着,周副书记站了起来,来回走着,“我们就是要‘标’、‘本’兼治。治‘标’,就得老虎苍蝇一起打,没有谁可以凌驾在党纪国法之上;治‘本’,就是要建立系统化的机制,让腐败分子不能、不敢、不想违纪!这样才能在每个干部头上都悬上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周副书记站定,看着三个人,“我相信老百姓都已经感受到了中央的决心,也对我们有更高的期待,都在等着我们回应呢,现在就看我们纪检监察的同志们有没有勇气和智慧坚持到底了。”
其他两位领导一直没有说话,但同样表情凝重,轻轻点头。贺衷寒心里也是有些激动,这才是纪检领导该有的样子,哪怕身居高位,看惯雷霆,一腔热血还是必不可少的。他确信领导找他是有重要任务要布置。
周副书记重新坐下,问道:“衷寒,你是不是还在公安部的国际刑警中心工作过呐?”
“是的。研究生毕业后我在那工作过三年,后来,后来申请回了母校当老师。”
“哦,很好,”周副书记用手一指孙主任旁边的那位领导,“现在正式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中纪委对外交流局的杨局长,他也是刚上任不久,正四处搜刮人才啊,哈哈哈哈……”
贺衷寒赶紧站起来,周副书记和杨局长都摆摆手让他坐下。周副书记接着说道:“老杨,你来说说吧。”
杨局长直接递给贺衷寒一份文件,说道:“衷寒,我就直奔主题了,你看一下,认不认识这个人?”
贺衷寒打开文件一看,严高?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太熟悉这个名字和这张照片了。国字脸,大奔头,戴一副很大的黑框眼镜。曾经担任过西南某省的省委书记,后来调到电力系统做一把手,02年的时候潜逃出国,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的定性通告是“背叛党和国家,生活腐化,侵吞巨额国家财产,对国有资产大量流失负有直接责任”,在公安部国际刑警中心发布的“红色通缉令”上名列前榜。
“我在‘红通’上看过这个人的通缉信息,其他不了解。”贺衷寒合上文件回答道。
“今天一早,我们收到了对他的匿名举报,说他现在化名藏身在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杨局长斟字酌句地说着,“我们现在需要确认信息是不是真实的;另外,寄送举报信的是谁,还寄给了谁,会不会有人利用这个事情搞浑局面?从寄送的举报材料里看,举报人至少一年前就知道了这个信息,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举报?”
贺衷寒的心慢慢沉了下来。国际刑警、纪检工作的数年经验告诉他,一般人物的违纪案件,中纪委给的批示或采取的措施往往简单明了:从速从严查处。要是引发中纪委领导首先产生上述顾虑的人物,其背后往往隐藏着无底的黑洞,说不定就是个布好的陷阱,一不留神,没等你揭开盖子,自己已经葬身其中了。
“所以,”没容贺衷寒多想,杨局长接着说道:“我们目前不想惊动他,也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而是要将他暂时监视起来,等搞清这些问题,再通过正规渠道,争取把他引渡回来。”
“嗯,是这样的,”周副书记开始总结任务,“我们是想让你以国家旅游局派出考察马来西亚旅游环境的名义,带领一个三人行动小组,对严高进行调查和监视,待时机成熟,再进行下一步。行动小组的其他两个人,就由你自己来找吧,尽量不要惹眼的身份,中纪委这儿实在是没有多余的人手哇。”
“衷寒啊,你在二十五室参与过几个专案组,应该也清楚,相关部门情况目前比较复杂,确实没有合适的人可以抽调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孙主任一开口,贺衷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二十五室负责查处的这个公安部副部长当天刚刚宣布撤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他调查室针对国安部一个副部长的行动也刚刚启动,已经打草惊蛇;军纪委更那边是频频传出要对大老虎收网的消息。要执行的任务如此敏感,一时还真难找出“合适”的人。再者,前段时间,这些要害部门,但凡可以抽调的早都抽调完了。
贺衷寒朝孙主任用力点了点头。“主任,我明白。”
“那你还有什么问题没?”孙主任接着问道。
“我在担心,以考察旅游市场的名义是否合理。”
“这个我们评估过,不是个问题。”杨局长接过他的问题,“去年10月, 出访过马来西亚,两国从‘战略伙伴’关系升级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要在多个领域开展交流合作,旅游是重点。到今年五月份,是两国建交40周年整,马来西亚元月份已经宣布2014年为‘中马旅游年’。即便单纯从旅游环境安全角度,派出曾有国际刑警中心工作经验的人员也顺理成章。另外,你的履历将显示,你一年前已经调到旅游局下设的国际合作中心工作了。其他两个小组成员的信息你明天一早给孙主任,接下来三四天我们也会处理好,在周五前,就是2月28号,你们都将拿到公务普通签证,虽然可以有30天的停留期,但形势紧迫,希望你们一个星期能查出个眉目来。”
“好!”周副书记双手一拍,“衷寒,不要有太大压力,还会有其他人配合你们。那边大使馆的武官会给你们直接提供支持,他很快就会收到任务指令。除了他和大使,其他人都不知道此项行动---政务参赞因为这个要被召回述职了,但他还不知道缘由。另外,走前会给你们配备保密电话,我们判断这个事很可能会与国内的事情有关联,所以,除了最后阶段可能的引渡事宜要杨局长他们处理外,其他牵扯到国内任何人的蛛丝马迹,你直接向孙主任报告。你们二十五室可是承载着王书记和中央领导的厚望呐。”
说到这儿,周副书记示意三人喝茶,自己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对贺衷寒说道:“你知道么,衷寒,我跟彭老道别的时候,她在门口握住我的手,说:‘老周呐,你们要顶住啊,不能让那帮人再为所欲为了啊。我们是和人民站一起的,我们人多,我们不怕他们。我们老了,我们还有年轻人嘛,要让年轻人往前冲啊’。我使劲握了握她的手,啥也没再多说。衷寒呐,彭老七十多了,我也六十了,他们两位也过五十了,我们战斗不了几年了,现在,该看你们的了。”
尽管已经三十六岁了,早过了血气方刚的年龄,贺衷寒还是觉得血在一个劲地往上涌。听到最后,他呼地站了起来,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责无旁贷,保证完成任务!”
周副书记缓缓站起身,使劲握了握贺衷寒的手,左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每一步都不能错啊。”
孙主任等贺衷寒和杨局长也握手告别完,对他说道:“我们还要接着开会。你先回去想一下人选的事,明天我们再谈。”
贺衷寒答应完,刚走到门口,忽听到孙主任叮嘱道:“哦,对了,你是团处级干部,得尽量减少被进出境内控网络检索到的次数,你们来回就不要乘坐国内航空公司的航班了。签证一办完你们就出发,你先查一下马航28号之后的航班吧。”
“好。”
2
还没走出大院,贺衷寒就想好了行动小组人选。他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给于小东和卫青蓝发了微信:晚上9:00,半闲茶楼见,要事。
尽管有些晚,但他清楚这是他俩一年中比较空闲的时期。于小东是派出所刑警中队的民警,正月里一般不是刑事案件的高发时段,只要没有紧急外勤任务,他多是替换着同事值值班,要不就是梳理一下手头的案子,剩下的时间基本上是在家和他搞科研工作的父母贫嘴逗闷子。卫青蓝则不一样,作为特警训练基地的教官,每到重大节日,他都得和他的精英学员们24小时待命,以防任何突发事件。尽管他是新婚燕尔,整个春节假期也只能待在北京,后面还有一年一度的人大和政协会议等着。但现在是正月里最后一周,离两会还有十来天,执勤和备勤都可以松一口气的当口,两人果然都回复:好!于小东还加了个欢呼雀跃的表情。
这小子,和他叔简直一模一样。每次和于小东接触,贺衷寒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于向东,然后又不得不在心里默默叹口气,自己的好兄弟怎么会走那条路呢?
贺衷寒和于向东六岁那年,在衷寒爷爷的奔走下,落实离休政策不久的向东奶奶,从兰州搬到北京的部队大院居住。那个时候,向东爷爷已经去世十多年了,衷寒爷爷早就跟向东奶奶说下:“老于是替我死的,你们家的事就是我老贺的事。”两个小伙伴的父母都已经决心扎根西北,但还是一致决定让俩孩子跟着向东奶奶到北京上学。一起进京的,还有向东刚大学毕业的哥哥建东。这哥俩十六岁的差距,先是因为建东刚出生,父母就夜以继日地扑在了原子弹研制上,后又赶上十年浩劫,向东爷爷拍案而起,导致整个家庭受到冲击,覆巢之下,哪有心情再多生个蛋。一直到1978年,国家处处恢复生机的时候,小向东才呱呱坠地。多了个孙子,向东奶奶脸上笑容多了起来。到北京不久,建东就结婚了,小两口搬到外面单过。没两年,建东的儿子于小东也出生了。有了重孙,向东奶奶更是笑逐颜开,看到建东夫妇忙得倒不开班,便乐不可支地把重孙抱过来和小孙子一起养。
这下倒好,贺衷寒和于向东屁股后面就多了一条永远也甩不掉的小尾巴。这个小尾巴的机灵劲尽得向东真传,比如,十来岁的向东只跟他说过一回,以后祖奶揍自己或衷寒叔的时候,你得想法护着,以后等你到了挨揍的年纪,我们也会护着你,果然,才两三岁的小向东一看祖奶要动用家法的时候,都会没命地扑在挨揍的那个叔叔身上,让祖奶无从下手。只是,他没想到,革命了几十年的祖奶,很快调整了斗争策略,等到了他可以被揍的年纪时,已经驾轻就熟地分而治之了,导致小东一看祖奶掏钱让两个叔叔出门买东西时,自己早就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小东和向东一样,学什么都很快,尤其是有着惊人的语言天赋。大院里聚拢回来的天南地北的方言,小东学得都惟妙惟肖,大人们常常被他逗得前仰后合。就连各种叽里呱啦的外国语言,但凡这个国家在世界上数得上号的,他都能时不时来上一两句,尽管他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大人们都说他长大了能当外交官,这也成了小东整个少年时期的坚定理想---直到他上高二那年,在军工集团工作刚三年的叔叔被宣称潜逃美国。
简直是晴天霹雳!除了向东奶奶躺倒不起,受打击最大的就是小东了,不吃不喝,更不去上学。靠着贺衷寒大半年的慢慢开导,也是为了让祖奶临终前少个牵挂,终于考到警校读了一个专科。
外交官的理想彻底破灭了,跟叔叔一样出色的语言天赋也没有继续发挥,颇有点要滑向人生不过就这个尿性爱谁谁的状态---直到卫青蓝的出现,他被掩埋的人生底色才慢慢重新焕发光彩。
跟卫青蓝一起,让于小东先是在擒拿格斗、枪械机车的业务训练上找到了宣泄口。但最终升华他人生信条的,是卫青蓝身上的那股沉静刚毅、好学笃行的踏实劲。贺衷寒也是源于这点,对自己刚回学校任教时认识的这个刚上研究生一年级的学生助手颇是欣赏,随着更多接触,发现原来是个能文能武的低调后生,更是青睐有加,进而带给小东认识。他相信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出来却山清水澈的卫青蓝会让小东感受到更多的人生况味,尽管卫青蓝只比小东大两岁。很多时候,苦涩经历的刺激就跟猛然扎进脚窝的钢钉,它会教你怎么赤脚走烂路。
只不过,小东的人生路上不只是没了脚印可循,更让他崩溃的是,一向仰奉有加的领路人突然更换了让自己难以置信也难以接受的方向。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愈合剂,可以缝合人生诸多创伤;但贺衷寒以为,时间更像稀释剂,它不断往人的记忆中填充新的内容,只要它们够鲜活够精彩,那些突如其来轰然炸开的悲伤就会慢慢沉到心底,不再四处弥漫和浸染。青蓝就是帮衷寒给小东的生活不断添水加柴的人,他干得不错。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一时之间,贺衷寒心中再次充盈起对青蓝,还有小东的感激,没了向东,他的时间也很难熬。突然,他想起一个问题,他们两人凭什么要答应他一起去执行任务?
周副书记是说的“该你们上了”,但自己其实也没理解这个“你们”指的是“谁们”。是将门之后这些红色家庭的后代?还是年轻的纪检监察的同事们?还是以服从为天职的军警官兵?自己是纪检干部,被抽调到中纪委,进行外调是份内职责。但他们两人呢,跟这项工作完全不沾边,为什么要趟这个浑水---谁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滔天大祸呢?不过,真要有危险,以他对这两个家伙的了解,他们是不会逃避的。但这毕竟是个人相托,还不是私事,不管结果怎样,在单位那儿,基本上是出力不讨好,至多是让自己欠个人情。
正当贺衷寒开始起嘀咕的时候,于小东和卫青蓝一前一后走进茶楼,径直朝贺衷寒这边的角落奔来。于小东中等身材,体格偏瘦,其实力量远超常人,分局里能和他在擒拿格斗上过过招的也就那么一两个人,要说抖机灵,那就基本没什么人。卫青蓝一米八的个头,体格结实匀称,浓眉大眼,典型的山东大汉的模样,只是常常一脸沉思的模样,让初闻其职业的人,大多以为他是特警学院的文化课教官。
“贺叔,啥事,昨天在青蓝那怎么没提?”于小东上来就问。三人多年形成的习惯,每个月都会到特警训练基地练练拳脚,活动活动筋骨。尤其是小东,每次都以交流、指导的由头,没少消耗人家弹药,亏着他枪法确实高超,教官也乐得由他来给学员们示范。昨天周日,是他们年后第一次去。
“今天才发生的。来,先坐下再说。”贺衷寒边招呼他俩,边对服务员一招手,“两个茶杯。”
“我们这几天时间都比较空闲,贺老师您慢慢说。”卫青蓝端起茶壶给贺衷寒续水。
贺衷寒把茶杯往前递了递,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回老家?亲戚朋友都催了吧?”因为假期不够,卫青蓝年元旦时在北京办了个简单的婚礼,只请了身边的同事、朋友,连父母都没来,家里人正等着他回去再热闹一下呢。
“等‘两会’结束就回,估计三月下旬吧。”
“好,到时我跟你回去,还给你当伴郎,让沂蒙老区的父老乡亲也见识见识咱北京爷们的海量。”于小东胸脯一拍,翘起了大拇指。
“又吹吧你,真是不知道泰山多高。”贺衷寒笑着说道。“你爸妈身体都好吧?我过年回兰州时去看你爷爷奶奶了,他们说了,让你爸妈在北京过的年,过几个月给你祖奶过十周年的时候,大家再一起回去。”
见于小东点了点头,贺衷寒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你婶婶和小延东你过年见到没,她们好吧?”
“她们也都挺好的,我婶婶年前评上副主任医师了,延东又考了班里第一。”小东有些自豪地说着,脸上却浮上一丝伤感,“我爷爷很高兴,给我和延东又一人转过来三万元,我都工作七八年了,哪能要?老办法,我把六万都给我婶了。还没登记,更没来得及过门,啥名分没有,却整整等了我叔十年多,一个人把我妹拉扯大,我婶不容易。”小东抹把脸,看了一眼贺衷寒,见他还在沉思,又接着说道:“我奶奶年前在电话里和我爸说起这个,哭得很伤心,让我们好好照顾我婶她娘俩,说我们老于家对不起人家。”
“是啊,筱竹她真是难。”贺衷寒思绪一下子荡回到他和于向东在高中刚认识宋筱竹时的场景。他很快又用力晃了晃头,收回心神,两手握着茶杯,说道:
“是通天的大事,找你们---帮忙。”
3
贺衷寒轻声把他在中纪委领到的任务跟两人说完,最后问:“我先想到你俩。也只有你俩。你们怎么想?”
卫青蓝和于小东互相看了一眼。卫青蓝先开了口:
“贺老师,您还记得不,我在读研时您问过我,怎么练一身拳脚功夫不去打个比赛,拿个名次,怎么还有兴趣研究外军外警。我还是一样的想法,学这些是‘养兵千日’,就为了需要的时候用得上。”
“这不就可以用了么,”稍停,卫青蓝又有点顽皮地笑着说道,“谢谢您觉着我可用。”
贺衷寒当然记的。虽说他刚调回军校时认识的第一个学生就是卫青蓝,是系领导特意安排给自己做助手的,开始他也只是觉着这个学生和其他大多数同学一样,谦虚,勤快,有礼貌,没有更多印象,直到在训练中心看到他和同学的对打,才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站上擂台的卫青蓝像换了一个人,杀气腾腾,斗志昂扬。一出手就不同凡响,防守严密,出拳沉猛,腿法更是变化莫测。最让人惊叹的是他的速度,不只是主动出击时快,被动响应拆招反击时更是又快又准,攻击角度简直匪夷所思,一击而中。后来知道,他从 武,因为想着多一条出路,面对每一个机会他都拼尽全力去学、去练,基本功比别人扎实许多;等到了军校,有了科学、系统的训练,加上自己的钻研体悟,拳脚功夫突飞猛进。但让贺衷寒不解的是,他从不去报名学校内外的各类拳击、散打比赛。两人熟了后,贺衷寒专门问他,他坦诚相告:
“我爹当过兵。我小的时候他经常跟我说,‘和平’既是军人的遗憾,也是对军人的褒奖。国家养兵千日,是要用兵一时,该咱上的时候,咱不含糊。平时呢,就好好练本事,本事练好了,也不是非得去争强好胜,关键时刻别掉链子就行。我觉着他说的挺对。”
贺衷寒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朴实的想法,尽管他知道这与功利的世俗不大合拍,但见多了那些上进学生的你争我抢,他觉得很难得,越发喜欢和爱护这个年轻人了。
“而且,您给我个人那么多帮助。”趁着贺衷寒稍微分神的当口,卫青蓝忽然又有些郑重地说道,“您曾经为我挺身而出,现在您有使唤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卫青蓝说的“挺身而出”,可是个轰动一时的事件。
卫青蓝研究生毕业那年,刚开设本科专业没几年的特警学院从军警院校筛选高学历武术教官,这可是留在北京工作的好机会,报名者云集。卫青蓝也报了名。他毫无悬念地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打进终选名单。老师、同学和老家的亲戚朋友,无不为他高兴,都觉得苍天自有公道,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但很快,有个不好的消息传过来,因为他没有拿过什么武术比赛名次,被人顶了下来。第一个气炸的是贺衷寒,他二话不说,开车去学校喊上卫青蓝,扔给他一个汉堡和一瓶水,“吃了它。一会别手软。”然后直奔特警学院。
学院政训处的副处长是贺衷寒在刑警中心认识的哥们,也是部队大院长大的孩子。贺衷寒闯进他办公室,开口就说:“来,老刘,把你们学院最能打的三个人叫过来,甭管是教官还是学员,要是有一个能把我的这个学生打败了,我爬着回去。”老刘百般劝说还是拗不过贺衷寒,只好把他们带到训练馆。警院的教官和学生一看有来踢馆的,顿时血脉贲张,根本听不进刘副处长不要应战的暗示,立时有三个学员被推选了出来。一路默不作声略显紧张的卫青蓝,知道这就是自己经常想象却从没想到过的“关键时刻”之一,老师都甘冒轻则处分、重则开除的风险为你冲锋陷阵拼刺刀了,你的链子呢?杀气腾腾站上擂台,没有试探,没有纠缠,不到十分钟,干净利落地将三个选手逐一击倒数次。要知道,特警学院的学员都是从各地现役武警挑选的精英,每年名额也就几百人,都是地方上的“兵王”,没成想,上门的是陆军铁甲“王中王”。贺衷寒把探询的目光投向一旁观战的教官,教官难为情地摆摆手。贺衷寒当着学员们的面吼道:“这本来是给你们新招聘的武术教官,就因为他没有几张破比赛证书,要被人顶替。那好,等新的教官来了,我们再来!”刚才还满脸愤恨的学员们立马生出同情、不平、敬佩交织的神情,有人甚至还鼓起了掌。不久,卫青蓝顺利入职。
报到那天,贺衷寒亲自去送,还喊了学校政治部一个主任一起,里面有赔礼的意思。主任早听说事情原委,知道是帮自己学校老师平事,更是给自己学生撑腰,欣然应允。那天下了班,贺衷寒又拖上老刘和几个教官,出去喝了个痛快,骂了个痛快,半醉半醒之间好像还想起了在国际刑警中心的日子。
后来,有人说贺衷寒无组织无纪律。消息传到了彭姑姑那儿,彭老只说了一句:那个教官是不是最强的呢,小贺是仗义执言嘛,这样的同志,纪检监察队伍可不嫌多。一年后,学校选拔中层干部,贺衷寒还真给调到了学校纪委。
听卫青蓝说完,又一下想起这些往事,贺衷寒心生感慨,怪不得山东兵抢手,都透着股实在劲。他一时不知说啥好,只朝卫青蓝重重地点点头。
“大卫说完了,轮到我了嘿。”于小东一兴奋,就爱喊他给卫青蓝起的‘昵称’,“我就一句话,这名正言顺的公费出国旅游,哪能错过,贺叔关键时候能想着自己人,这二十多年可没白跟您混。”
贺衷寒知道他是开玩笑,在龙渊虎穴般的京城混了快三十年的主,不会不清楚目标人物当年在国内的地位意味着什么,到如今又在国外逍遥自在地蛰伏十多年,个中缘由耐人寻味。虽说向东也杳无音信十年多,但两人可是天壤之别,找一座大山和找一颗沙子的难度哪能相提并论。偏偏又是在这个山雨欲来的敏感时期突然被人曝光。贺衷寒还是得提醒几句:
“这个人和你小叔可不是一回事。你小叔是除了他本人,谁都想把他找回来;这个人呢,除了他本人,还有别的人一直不想让他回来。现在倒好,估计想弄他回来的,不止纪委的人。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啊。多事之秋,咱们指不定会碰上什么麻烦。”
“说起我小叔,您还记不记得他年轻那会常说的一句话,”于小东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又暗淡了下去,“虽然他犯了糊涂,自个打了自个的脸,但我打小就记着呢,我就认这个理了。”
怎么又来一个“你记得不”,贺衷寒苦笑一下,他怎么会忘呢。当高中第一次说起将来要报考什么志愿,向东说他要子承父志,从事装备指挥技术研究时,贺衷寒和宋筱竹都不以为意,这在大院子弟里面实属平常。但于向东接着表情庄重、一字一顿地说完另一句话后,贺衷寒看到宋筱竹的眼底闪过一抹亮光。他说的是:
“国家重器所需,有人埋骨荒漠,有人隐名终生,我辈亦当挺身而出。虽然此路清贫,吾道不孤!”
那真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慷慨年纪。“挺身而出,吾道不孤”后来就成了于向东的口头禅,有时为了鼓动还上小学的小东帮着跑跑腿、打打掩护,也常常顺嘴说出来。小东颇感新奇,很快学以致用,到了初中因为帮同学打群架而被两个叔叔教育时,用来辩解的话也是“挺身而出,吾道不孤”。用得倒也贴切。谁也想不到的是,七八年过去,向东竟然卷了几百万“粪土”去了美国。
还好,他洒下的“精神食粮”被发扬光大,小东这是不愿意慷慨激昂,借着童年时的小典故,痛快地应下了。
贺衷寒也是点点头,不再废话,把要做的准备一一说了出来:
“那好。吃完饭我就跟你们回家把身份资料都收齐,明天交上去。你们明天正常上班,暗中整理下手头工作,方便别人接手,但不要有异常。晚上回家带齐物品到我那住下。告诉家里人,要外出执行绝密任务,不要过问,手机不让带,这段时间无法联系;要他们对外统一口径,老家有长辈病重,回去探望。后天一早跟单位用同样理由电话请假十天,不管批不批,都不用管,后面再处理。在我们出发前的这两三天,我们需要罗列各种问题,推演各种意外。我明天还会带回来很多资料,够我们忙活的了。”
“您一单身汉,家里粮草估计短缺着呢,明天下班我来采买,然后找地儿等着青蓝一起,这才像串门的样子,要不然,‘朝阳大妈’要起疑心了。”于小东笑嘻嘻地说完,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说。
“嗯,想得周到。你来准备吧。”贺衷寒说完,又转向卫青蓝,“青蓝,出行的事你来操办吧。先订一下机票,要28号以后第一班北京直飞吉隆坡的,不要国内航空公司,优先考虑马航。”
“好。”卫青蓝点头答应。
于小东补充道:“马航不错,是马来西亚最大的私人航空公司,据说很快要国有化。”
看来还真是干刑警的材料,这种边边角角的信息都能注意到。贺衷寒欣赏地看小东一眼。接着问道:
“还有什么问题没?”
还是于小东,头往前一伸,低声问道:“配枪不?”
贺衷寒想了想,回答道:“看情况。那边的武官应该会准备。”
4
第二天一早,贺衷寒就把三人的资料交给了孙主任。然后,跟其他人一样,若无其事地到有工作交流的科室走动一番。回来后在自己座位入定,不是翻看案卷,就是在键盘上敲来敲去,一副忙碌的景象。
快下班时,孙主任让秘书把他喊到办公室。
“于小东叔叔的事你知道吧?”一落座,孙主任就问道。
“知道。”贺衷寒毫无避讳,“我和于向东是发小,那时候年轻,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干出这种事。这十年来,我们都没收到过他的消息。我刚去国际刑警中心那会,也没查到任何线索。小东是跟着我一块长大的,我相信他。”
孙主任点点头,“龙生九种,各不相同,也是将门之后啊。这个于小东破过不少棘手的案子,有勇有谋,我看也行。”然后拿起另一份材料,“卫青蓝不错,和你一样,能文能武。他父亲还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是战斗英雄,可惜一条腿都被炸没了。”
“什么?”贺衷寒吃了一惊,从没听卫青蓝说过父亲伤残的事,怪不得没到北京参加儿子婚礼,心里不由得一阵难受。
孙主任从桌子底下抽出几个文件袋,递给贺衷寒,说道:“你们名字不用换,但是履历得调整,对应的材料都在袋子里。还有新单位机构设置和工作人员的详细介绍,要尽快记住;里面有个U盘,办公环境的视频也看看,以防万一,哦,他们两个办的是中国青年旅行社的工作人员身份。那个袋子里面是中、马旅游行业的重点资料,以及你们这次考察任务说明。另外,这个小袋子是几万元外币,还有一个不留记录的公务信用卡。”然后,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这里面是保密手机,几个联系号码已经存上了。”
贺衷寒一边应着,一边把东西放进一个大提袋里。等他装完,孙主任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说道:“衷寒,别的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多加小心。”
贺衷寒使劲握了握孙主任的手,问道:“我明天还需要过来不?”
“不用了,你把东西收拾好就行。”孙主任边陪他往办公室门口走边说,“我刚才已经告诉秘书,叫你过来是要派你外勤任务。别的人会从他那儿知道这句话的,这就够了,没人会再多问。有时候遮掩多了反而容易引起注意。关于签证,杨局长会安排专人把签好的护照送你家里。”
孙主任在门内停住,两人再次简短握手。贺衷寒自己把门打开,出来,掩上。主任以前从没送他出门,这次也不应该例外。
回到办公室,同屋的几个人果然已经下班走了。贺衷寒从容不迫地归拢完办公物品,一个人在椅子上静静地坐了一会,什么也没想。然后,拎起大提袋,大步走出办公室。
开车在拥挤的路上,他忽然觉着自己就像孤身策马深陷重围的将军。这让他想起了他的两个副将,心中升腾起万千底气。
28号下午两点左右,按照反复推演后的计划,三人先后出门,分头赶到首都机场。
贺衷寒和卫青蓝相隔着几分钟踱到登机口候机区,斜对着坐下,偶尔抬起头,若无其事地扫视一眼对面的人群;于小东则远远地停在别处,漫不经心地四处浏览,余光却一直覆盖着贺衷寒所在的候机区。
直到登机广播响起几遍后,三人才不紧不慢地聚到队尾,相互点了一下头。贺衷寒的心稍觉放松一些。只要在国内没有被什么人跟上,说明目标被惊动的可能就低,去了那边,目标在明,自己在暗,就好办多了;当然,也可能目标已经安全消失了,人家根本懒得理你。但是,怕就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检票正开始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传来有人边跑边庆幸地嚷嚷声,“赶上了,赶上了,哎哟,可累死我了。”地道的天津口音。
站在三人最前面的贺衷寒微微向后瞟了一眼,看到有三个人拖拉着行李跑了过来;处在中间的卫青蓝似乎没听见,依旧低着头,双手抱肩,目光若有若无地看着身前身后的行李;跟在最后面的于小东则先是迅速向四周扫了一眼,没过滤到任何觊觎的眼神,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脸上带着表示理解和祝贺的笑容。
他身后刚站定一个六十来岁的男人,四方脸,大奔头,中等身材,比较壮硕---也可以说是有点胖,正扶着行李箱拉杆吁吁喘气,手指上黄澄澄的大戒指很能表明身份---公司老板。
于小东眼里闪过一丝狐疑,他回想起刚进机场大厅时,眼光在某个位置扫到过这个人,怎么才过来?
胖老板就跟专门解答于小东的疑问似的,转向身后,说道:“丫头,累没累着?不是让你们早点出发嘛,你看,差点没赶上。”
“行了,行了,快别唠叨了,这不赶上了嘛。”说话的女孩一米七左右的个头,短发,杏眼,鹅蛋脸,略带薄妆,牛仔裤,运动鞋,干净利落,对胖老板很不耐烦。这似乎是富家千金的通病,吃定自己的老爹。
于小东稍微扭扭了头。胖老板知道他还在看着呢,被闺女当面抢白一番,似乎有些挂不住,又朝后面那个男青年没好气地说道:“不是让你早点接她吗,你干嘛呢?这都要当副总的人了,能不能靠点谱?”
男青年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高高瘦瘦的,脸上挂着一丝尴尬的笑容,拿眼看着女孩,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么年轻就要当副总了?于小东来了兴趣。
“跟他没关系,是我找不着太阳镜了,”女孩似乎更来气了,“非得去那开什么公司,那么热的地方,是人待的吗?”
胖老板这下更没辙了,转回身,朝小东尴尬一笑。很快,生意人娴熟的搭讪技巧上身,翘起大拇指往后暗暗一指,“我女儿,派她去马来西亚单干,”然后,有点悻悻地说道,“天津公司的助理也趁机要过去,小子心里想嘛我还不知道?要不是......”
于小东不想接话已经来不及了,人家又不是问你的隐私,你可以爱搭不理,人家是在透漏自己的底细,分明没拿你当外人,自己再拒人千里之外可就显得无礼了。可于小东不想听爱情故事,只好截住胖老板话头:
“您老做什么生意?”
见于小东接茬,还是自己搞得风生水起的话题,胖老板两眼放光,“老哥我是开旅游公司的,二十多年啦,奥运会那年把总部从天津搬到北京,我亲自坐镇。这几年天津公司都我女儿管着,现在要让她走向国际。”随着大手一挥,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苏开河,孔雀飞旅游集团,专营东南亚线路,请多关照。”报完公司名号,苏老板有些自得,看得出他对公司名字起得如此契合古意很是满意。见于小东只是礼貌地接过名片,并没有送上自己期待的恭维,苏老板显然有点忍不住了,试探着问道:
“小兄弟这是去旅游呢还是公干呢?”说完,还朝前面两人瞄了一眼。
贺衷寒一直在留意后面的动静,当苏老板说自己从事旅游行业时,他的心就突地一跳,李鬼碰上李逵了还。现在听他直接在问此行目的,便有些着急,生怕小东收不住话题,越聊越远,露出什么破绽,便转回身,想要岔开话题,却听到小东轻松答道:
“这两个不都是从来不分家吗?”
苏老板一愣,然后和于小东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于小东趁他笑声未落,又补充道:“单位派我们去考察一下市场,我们还能不四处转转。得,碰到您是缘分,您的片子我们收藏了,后面要有请教,您老可别不帮忙。”依旧是轻松欢快的语气。
借着小东的意思,贺衷寒顺势向苏老板点头致意,他想赶快结束这节外生枝的对话,还好小东不愧是刑警出身的侃爷,太极话说得溜溜转。正当他要回头时,忽然发觉后面那个瘦高个似乎有点神不守舍,眼神老在四处逡巡。
“瞎看什么呢,是不是又被哪个美女勾住了?”正捧着手机捣鼓着起劲的苏小姐突然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
瘦高个一怔,尴尬瞬间挤在脸上,赶紧埋下头。几个人不自觉都微微一笑,各自低头整理机票、护照。轮到他们登机了。
机上找到座位,三人麻利地把行李放好。贺衷寒和于小东特意看了一下苏老板的去向,发现他带着女儿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后面几排,那个瘦高个却孤零零地被扔在贺衷寒他们前面几排的位置。刻意把两个年轻人分开,这多是苏老板值机时费的心思了,能有啥用呢。
两人忽地心念一动,对视一眼,刚要开口,却听卫青蓝抢先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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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冬老爷
2楼
5
飞机刚停稳,机舱走道里就呼地站满了人。又听到苏老板的声音传过来,不高不低,刚好听清:
“你瞧,不坐商务舱就得干等着。”
“要坐一起坐,让晓斌一个人坐经济舱算怎么回事。再说,你也可以自己去坐商务舱啊。非要管人家。”富家千金的嘴巴真是不管不顾。苏老板嘴巴张了几张,啥都没敢再说。
这下明白了。三人忍着笑,随着队伍慢慢走下飞机。
上大使馆的车时,贺衷寒四处张望了一下,夜幕中的机场灯火辉煌,没有看到苏老板的身影,也没有发觉别的眼睛。
接机的是大使馆的秘书小贾,小姑娘长着一对弯月眉,一说话就笑意盈盈,一笑,两只眉毛也跟着笑,一袭长裙,配上齐肩的长发,清新自然,婉转灵动。
她的话一点不比于小东少。刚一上车,就打开话匣子,先是问候了旅途情况,接着从马来西亚历史讲起,又历数两国交往大事,最后说到大使馆情况,顺带着把自己介绍了一下。
小姑娘老家在苏北农村,离卫青蓝老家挺近。外交学院语言学双学士,毕业后先是在国内工作了两年,一年前派到马来西亚。有个弟弟在上海工作。她还说她有个梦想就是在北京买个大房子,把父母接过去一起住。真是个直率的姑娘。
贺衷寒表面上一直微笑着倾听,但实际上老在走神,越来越多的细节在心里铺展开来,需要理一下头绪。卫青蓝则一直盯着窗外,尤其对各种样式的建筑看得特别仔细。只有于小东,和贾秘书保持着互动,时不时提个问题。
进入市区的时候,小贾说道:
“章大使说,请你们暂时先住在大使馆,陆武官明天一早和你们见面后再另做安排---他本来要等你们来着,下午临时有事出去还没回来。咦,记得说你们是旅游总局的人呐,不应该和商务参赞对接才对吗?噢,可能是他这段时间忙不过来了吧,最近各种商贸交流太多啦。”
“我们主要是要自己到实地景点走走,麻烦商务上的人和事其实不多。贺处长和陆武官以前认识,就先找他叙叙旧,顺带了解一下大体情况。”这都是推演过的细节,事先还专门电话里和陆武官对过词,于小东自然应对自如。
大使馆坐落在城区东北部,面积很大的两层楼房,外带一个大院,院门直接开在一条马路上。三人到达时已经深夜,草草吃了几口夜宵,上床休息。
第二天一早,小贾秘书就等在餐厅门口。热心地给三个人介绍各类早餐,这个是什么味道,那个叫什么名字,不厌其烦,搞得三人不多吃点就觉得辜负了她似的。她表现得也比昨天更亲近了,不时地问三个人,你老家哪里的,以前干过啥工作啊,年龄方便说不,嘻嘻,诸如此类的问题。就跟很多人时隔多年回乡探亲,邻家刚长大一点的女孩那般好奇。三个人拣着能说的说了,不能说的就打个哈哈蒙混过去,轮番应付她,很快就到了和陆武官会面的时间。
陆远鸣四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依然修长,两眼炯炯有神,只是稍微有些谢顶,但也没影响到他不怒自威的大校气概---离将军一步之遥,不过也难跨越。
他等在办公室门口,一边寒暄着,一边和每一个人紧紧握手,不等贺衷寒多说什么,摆了一下手势,说:“跟我来。”
三人跟着陆武官转了几转,进到一个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面有一个身穿军装的人手持电子感应器正等在那儿。陆武官关上门,这才对三人轻声说道:“得查一下有没有被安装窃听器。”一听是检查窃听装置,贺衷寒只简单应道:“好。”便不再说什么。
年轻军官给每个人全方位地慢慢扫描两遍,包括鞋底。然后站直,立正,低沉有力地说道:“报告:正常。”陆武官点点头,继续对三人说道:“行李也需要检查一下,有没有需要注意的物品?”三人说没有。
“你过去吧。”陆武官吩咐完年轻军官,这才笑着对三人说:“来,咱们到我办公室谈。”
刚在办公室坐下,三人就被陆武官的一句话惊住了:
“根据消息,你们在登机时被人跟踪了。”
“谁?”“什么人?”“怎么可能?”三个人一同发问。
“目前还不清楚是什么人,”陆武官摆摆手,“需要我们分析一下这当中的利害。”
“那个旅游公司老板苏开河?!”于小东征询地看着贺、卫两人。
两人未置可否。贺衷寒继续问道:“乘客名单查了么?”
“还在查。但不排除乘坐的是别的航班,或者根本就没上飞机。”陆武官揉了一下太阳穴,继续说道:“我收到这个信息后,马上开车兜转到那个别墅外围,和上次比没有什么异样---第一次接到指令时,我专门开车从那路过一回。我还是不放心,就临时约了一个朋友在附近吃饭,晚上回来时,那儿还亮着灯。我不能在那久待,你们清楚,外交官身上粘着很多眼睛。”稍停,他问道:“贺处,你怎么看?”
贺衷寒的心一再往下沉,三个人推演了无数细节,被人盯梢竟然毫无察觉。自己现在站在明处,对手是谁,有何目的,是敌是友,是防是杀,全然不知。正在想着怎么回答,传来敲门声。
没等陆武官应答,门就被推开了。贾秘书端着茶盘,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她一改之前神态,没有任何言语,只轻巧利索地给每个人倒上一杯茶,然后直起身,稍微一点头,轻飘飘地退了出去。非常规范化、职业化的表现,跟前面的小女生状态判若两人,于小东都有点懵,女人果然会七十二变。
趁这个时间,贺衷寒快速整理了一下思路,一层层剖析道:
“知道这个事情的首先是举报的人,我们先从他的身份和目的开始推断。”
“如果是友,举报仅是出于正义,他只要等着看新闻就好了,没必要步步紧跟。”
“如果是敌,举报完,又盯着我们每一步进展,那他应该是在等一个时机,到底是什么时机,为了什么目的,还不得而知。但要保证‘时机’不被错过,他除了跟踪我们,还要做到随时掌控严高的动向---他会不会为了给严高施压,逼迫他做什么事情才举报呢?”贺衷寒自己摇摇头,“如果严高最后被迫做了什么,由于他已经暴露,顺藤摸瓜,举报人这是给自己找麻烦,得不偿失。不,他对严高本人没有企图。”
“那我们就从举报人期待的‘时机’入手,尽管我们还不清楚它是什么。但到目前为止,严高还在其监控范围,他要采取任何不利严高行动的‘旧时机’一直都在,我们最初的意图也是在目前这个‘时机’下,秘密接近严高,搞清笼罩他的到底是什么势力。只要我们不操之过急,打草惊蛇,对手应该也会引而不发;如果启动引渡就是对手期待的“新时机”的话,他仍然来得及后发制人,毕竟,引渡罪犯要花不少时间,他一定知道这点。”
“所以,我们的注意力仍放在严高身上就好,但会内紧外松,表现出摸摸底的样子而已,而不要摆出一副饿虎扑食的架势。”
“当然,这都是基于对手有着不可告人的深远企图来假设的。说不定他不过是想早点知道严高下场,满足猎奇的心理,但又耐不住性子,不时探查探查。”
贺衷寒喝口水,明显意犹未尽,继续说道:
“除了举报人可能跟踪我们,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对严高回国非常排斥的人,他们的行为预期比较容易判断,不外乎几种情形。一种是知道严高被举报,并且和严高一直有联系,那他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严高跑路,根据陆武官刚才说的,严高还在,这种情形可以排除;二是知道了被举报的事,但和严高早就失去联系,就会不择一切手段找他,包括打探谁是调查人员,然后尾随,最终抢先一步救走,这种情形是我们目前要特别防范的;三是还不知道被举报的事,我们继续做好保密工作就行。”
“综合起来,在不知道跟踪人来路的情况下,保持我们的既定方案,一是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二是反跟踪,时刻防范身后有眼;三是内紧外松,迂回、秘密接近严高生活圈子,尽量先不制造紧张,防止刺激潜在的对手抢跑---我们还没就位呢。等我们一切就绪,再引蛇出洞。”
贺衷寒终于说完。一直频频点头的陆武官接过话头,“分析得好啊,贺处,不愧是当过大学老师的纪检栋梁。”对着贺衷寒一竖大拇指,继续说道:
“那按原计划,一会你们先乘车到市区各大景点转转,放放烟雾弹,也观察一下有没有尾巴。这是路线图,已经给司机一份。等你们转到倒数第二个停车点,喏,湖滨公园这个位置,你们就表示喜欢那的环境,晚上要入住邦克丽酒店。我已经事先用其他人的名字订好房间,都在5楼,这是房卡。房间北向两百多米,第三排东起第二座就是严高的别墅,可以俯瞰到正面和两侧。车你们留下用,司机是本地华人雇员,你们不用管;马来西亚是右舵驾驶,要适应一下。行李一会让人帮着搬车上,都这会了,应该没有窃听装置。噢,对了,这是三个本地号码的手机,方便联系。”
“另外,今天周六,我特意约了和昨晚一起吃饭的朋友去钓鱼,上午十点和下午三点左右,还会经过那儿,如果有异常,就电话通知你们,如果没有接到我的电话,你们还是按预定线路慢慢转到那儿。”
贺衷寒看了看卫青蓝和于小东,说道:“那就这样。你们还有什么问题没?”
一直没说话的卫青蓝好像一直在等着这一刻,问道:“陆武官,能不能问一下,您是怎么知道我们被跟踪的?”
陆远鸣回答得有点含糊,“应该是机场监控吧。”但没有继续说是怎么收到消息的。
陆远鸣是大校,贺衷寒还只是中校,差了两级呢,又没有隶属关系,长官不说,不好再问。贺衷寒起身,伸出手,“陆武官,我们先走了。”
陆武官和三人一一握手,“我送你们一下。”
一出门,看到小贾秘书还在走廊里候着呢,陆武官随即说道:“茗梓,正好周末,你陪三位旅游总局的同志各主要景点转转吧,下周你补休一天。”
小贾秘书的脸“倏地”红了一下,有点小紧张地应道:“那,那个,我有点不舒服,我,我每个月的老朋友来了。”
贺衷寒摆摆手,说:“不用了,陆武官,让小贾好好休息一下吧,昨晚接机也辛苦她了。再说,司机不就是华人嘛。”本来还要说“我们的英语也凑合”,想想没有说。
“也好。”陆武官没有坚持,微笑着目送三人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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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冬老爷
3楼
6
在马来语里,吉隆坡的意思是“泥泞的河口”。因着地理、历史多重因素,尤其是反殖民过程中的各种独立、联邦的机遇,开埠建城不过一个半世纪,已经发展成世界级的大都市,还是东南亚的国际交流中心之一。170万的人口中,就有20多万的外籍人士,各种肤色的人种随处可见。本地人中,除了马来亚人,第二多的就是华人了,占比三分之一还多。华人大多从事的当然是服务业,这是吉隆坡的经济支柱,占比超过85%。借助马六甲海峡这一天然财路,服务业中的国际贸易异常活跃,商品种类日益扩大,包罗万象,要啥有啥,军火武器也不在话下;而依靠新加坡这一世界顶级货币自由港的带动,金融行业最近几年也是一路高歌,其中比较抢眼的是伊斯兰金融机构的遍地开花,世界上最大的伊斯兰银行A&R银行就坐落于此。这也使得世界各地穆斯林越来越喜欢这个城市,分散市区各处的清真寺里人来人往,少有冷清。
带他们的司机五十来岁,一看就很规矩,衬衣、西裤、领带,技术娴熟,高大威猛的越野车跑起来就像水中的鱼一样平滑、轻巧。司机开始不怎么说话,但架不住坐在副驾位置的北京侃爷于小东的密集“撩拨”,就跟一个高冷女孩,终于答应了追求者的死缠烂打,关系建立后反而越来越主动那样,时不时给于小东介绍历史典故,风土人情,各色人等的趣闻轶事等等。沿途观赏的景点也是娓娓道来,像举世闻名的石油双峰塔、电视塔,以及各类博物馆、艺术馆和广场等等,每一个地方的来历、关联的人物他都如数家珍。转到吉隆坡城南50里外的联邦行政中心布城时,司机建议他们下车感受一下这个建立不到20年的花园小城的迷人魅力,除了首相府必须要留念外,粉红清真寺也值得细细品味一番。贺衷寒婉言谢绝,解释说他们的任务主要是考察整体旅游环境的安全、便利和秩序等状况,这些是政府要统筹的事情,而景点景色如何,游客会用脚投票,各景点管理者自然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需要他们操心。也不知司机听懂了没有。
三人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一路上除了于小东听上去和司机聊得火热外,贺衷寒和卫青蓝则一直在留意后面有无跟踪,卫青蓝还时不时若有所思地对着各类建筑发呆。三人内心都恨不得立即赶到湖滨公园。过了下午三点,并没有收到陆武官的电话,三人压在心底的焦虑才稍微缓解一些。
那个时候,他们正好转到了位于吉隆坡城北的国家美术馆。在停车场远眺那个好像就要展翅高飞的建筑物时,碰到了一队来自中国的画家交流团。二十来个老画家个个精神矍铄,兴致勃勃,引得于小东感慨:将来做个这样的老头才有意思,能再到山里打打猎那就更带劲喽。
到5点钟时,受益于吉隆坡城内纵横交错的高速公路网,加上走马观花的节奏,三人已经顺利看完最后一个景点本贾巴尔清真寺。
一上车,于小东就对司机说:“老李,我们回刚才那个湖滨公园。”然后回头假装跟贺衷寒确认:“咱确定住邦克丽酒店是吧?”贺衷寒回答说,旁边那个湖滨公园是个饭后消遣的好地方,没有比它更好的选择了。
在酒店门口往下搬行李的间隙,已经和于小东熟稔起来的司机靠近他,“小兄弟,你真的以前在印尼抓到过间谍?”热聊了一天,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问题。
贺衷寒没明白于小东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干吗要编造以前当过驻外记者的谎话,还抓过什么间谍,唬得司机一愣一愣的。当时在车上,他不便打断小东,再说,侃大山不就是等同于吹牛皮嘛,他后面也没再当回事。这下好,司机当真了。
于小东不慌不忙,笑眯眯地答道:“好几年前的事啦,碰巧而已,不提了,不提了。”然后岔开话题,“老李,别忘了把车钥匙给我。右舵车,真是得好好适应适应。对了,中文导航怎么操作来着?”
打发走司机,三人四周观望几眼,除了地面零散停着几辆车,基本看不见什么行人。一切正常。
不过一刻钟工夫,三人安顿好行李后,又聚在了于小东的房间。
从窗户看出去,楼下是酒店的小型停车区,连着地下停车场的出入口,一直延伸到酒店的东侧。再往东几百米,就是著名的占地90多公顷的蒂蒂旺沙湖滨公园了。停车区往北是绿化带,然后人行道,隔着一条双向四车道的街道,是同样的绿化带和人行道。再北面,就是一片别墅区了。几十栋两三层小楼,比较规整地掩映在高高低低的热带植物丛里。一看就是有钱人居住的地方。
于小东已经在窗帘缝隙中架起望远镜。他把眼睛紧紧贴在镜头上,急切而轻微地来回调整着。他是刑警,经常干这个,但贺衷寒依旧能感觉到他的紧张。这都是极度焦急导致的。
“找到了!”于小东终于低声喊出了三人期待已久的结果。贺衷寒和卫青蓝都禁不住双手握拳,在胸前使劲一顿,满脸喜色。
忽听卫青蓝大喊一声:“看那边!那个旅游公司老板女儿?!”其他两人满脸惊诧,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一辆轿车正从酒店东侧停车区快速切入街道,调整望远镜已经来不及了。
“你确定?”“真是她?”两人抢问道。
“坐副驾上,透过玻璃看到侧脸很像,开车的没看清。”
贺衷寒没等卫青蓝说完,已经弯腰趴到望远镜上。他得先看看严高有没有异常。
镜头里,一个七十来岁中等身材胖乎乎的老者正在院子里悠闲地踱着步。旁边是几株开得正艳的扶桑花树,红彤彤的花朵在傍晚时分的光线映衬下显得愈加雍容,加上下午时分落的一阵稀疏雨滴,很有几分“花重锦官城”意思。这是马来西亚的国花,贺衷寒还是在准备资料时知道的。靠近一楼门口两旁,另有几株杜鹃,开得也恰到好处。贺衷寒认不出品种,但他知道,正是这几株杜鹃在举报严高的数张照片里的花开花落,让中纪委判断出举报人至少已经掌握严高信息一年了。老者依旧是大奔头,竟然没有白发,八成是染过,看来还是很注意形象,只是已经稀疏不少;眼袋也比较明显,但面色红润,皮肤也看不出太多干瘪或松弛;尤其是身板身形,除了肚腩留有旧时痕迹外,背平腰直,落脚铿锵。这哪儿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退休老头,分明是壮心不已的暮年烈士,正在闲庭信步运筹帷幄呢;更不像逃命天涯犹如困兽的落魄汉子。真是造化弄人,出乎意料。
向东也是这个样子吗?贺衷寒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稍纵即逝。
既然严高还好端端地站在几百米外,没有任何砧上鱼肉般的惶恐不安,那他就可以先审视一下那个苏老板了。
贺衷寒直起腰,转身问两人:“假设那个苏老板有问题,对我们的威胁会是什么,要不要查一下?”
两人正就这个事悬在那儿等着贺衷寒呢。卫青蓝先说道:“刚才想了一下,套用您早上说的几种情形:如果属于举报人恶意跟踪,那反而没什么可怕的了,他们本来就在监控着严高,而且藏在暗处,我们要不也得想法引蛇出洞。现在既然现身了几个,我们也算有了根线头,万一局面失控,也可以按图索骥。”说着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反正有他们的照片,不怕找不到真人。”
“对。”在卫青蓝稍停的空档,于小东接着说道:“如果苏老板属于严高以前的老朋友一伙,知道举报的事但和他失去联系,想尾随我们找到他,那他早晚还得回来,我们还是盯紧严高就好。”
“那好,我们在这守株待兔,先不联系国内展开调查,他们也够忙的。再者,说不定是误会。回头还可以问一下陆武官,看商务参赞是否认识他。”贺衷寒总结完,接着说道:“青蓝你先去餐厅吃饭,顺便了解一下酒店布局。我和小东各自叫餐到自己房间吃。然后我们两个小时一换班。”
饭后,三人再次在于小东房间碰头。
贺衷寒斜躺在床头,卫青蓝仰靠在沙发上,小东则不定时瞄一眼望远镜。三人开始再度商量明天开始的近身跟踪计划。严高肯定是要外出的。
突然,正盯在望远镜上的于小东惊叫一声:“有警察进去了!”
贺衷寒一跃而起,扑到望远镜前。只见院子门口停着一辆警车,几个穿制服的人正走进院子,没看到严高,应该还在屋里。
来不及多想。贺衷寒快速命令道:“青蓝留下监视,我出电梯打你手机,保持通话。小东,车钥匙,我们走!”
两人冲出房间。贺衷寒边跑边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3月1日,晚上7点05分。
他们花费几天时间小心翼翼靠近的猎物竟然毫无征兆地被警察盯上了。不对,今天是周六,警察没必要非在这个时候公干,而且三四个人一起出动。
一定出事了!
刚出电梯,手机就响了,是卫青蓝,贺衷寒随手按开,立马传来卫青蓝着急的声音:“严高被警察带上车了!”
当贺衷寒和于小东驾车赶到严高别墅门前道路东头时,四下早已没了警车的影子。它是穿过别墅区往北门走的,连卫青蓝的镜头都没跟上。两人将车滑到严高别墅门前,坐在车里观察了一下,院门掩着,屋门紧闭,里面没有开灯。看来没人。贺衷寒想了一下,没必要贸然进去,现在当务之急是查出严高去哪里了。
这时,手机传来卫青蓝的声音:“刚才别墅区东环车道上一直停着的一辆车,调转车头,跟着警车往北走了,车牌被树丛挡着,看不清,但肯定不是苏老板女儿那辆车。不能确定是否跟踪还是巧合。”
肯定追不上了,贺衷寒和于小东急忙赶回酒店房间。一进门,迎面就听卫青蓝说道:
“我刚想起来,他们不是警察,是志愿警卫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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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7
去往大使馆的路上,于小东恨不得把车开到飞起。卫青蓝则抓紧介绍了志愿警卫团的来历。对国外警察和类警武装,特警学院可没少研究,这本来也是卫青蓝个人的兴趣,只不过,事发突然,前面又有于小东条件反射地先说出“警察”一词,他一时没有多想。现在,以前的关键信息都浮现脑海。
志愿警卫团(RELA)是马来西亚在1972年援引紧急法令组建的准军事公民志愿组织,据说成员已有两三百万人,是马来西亚举足轻重的一支执法力量。主要职责是检查外国人,如游客、访问者和移民人员的护照、入境许可、工作签证等证件,有权讯问甚至扣留那些没有随身携带的人。它可以参与其他大多数执法机关的执法行动,比如像警察一样处置发生在街道、酒店、餐馆等场所的犯罪案件。此外,有时还承担安保、交通维持、社区服务和警卫团长官的其他指令。
最后,卫青蓝又用手机上网搜到,志愿警卫团近几年一直在号召华裔子弟加入,有不少中高级职位已经委任华人担任。
听完介绍,贺衷寒更加相信严高不会是因为移民问题被带走的,但这会是个不错的借口。究其原因,还是时间问题。志愿警卫团要找严高,多是出于核实移民身份方面的问题,这种例行公务的事,没必要赶在这个时间点。十万火急大动干戈的,才几分钟时间,人就不见了,一定另有原因。
当三人赶到大使馆时,陆武官已经在等着他们了。一接完贺衷寒电话,他就一路小跑着进了大使办公室。大使走马灯似地忙了一天,正要回去和家人一起享受一点周六时光。但他不得不留下来,要抓的这个人太重要了。
听完陆武官的紧急报告,两人一起打了一通电话,然后转到一个会议室专等三人的到来。
大使温文尔雅,笑容可掬,一副成竹在胸的从容风度。这让贺衷寒稍微有些安心,毕竟大使掌握着更为丰富的资源。
但随着大使的阐述,贺衷寒却是喜忧参半。
大使先是非常诚恳地代表大使馆向三人表示歉意,名列前茅的“红通”人员在他们的派驻国藏身多年,他们却一无所知,导致贺衷寒等人不得不专门辛苦一趟。
贺衷寒心里清楚,这种事情怪罪不到驻外使馆头上,大使的歉意代表的是一种担当。这也意味着,大使馆会当成自己的责任来对待。贺衷寒及时回应大使,说您言重了,这并不是大使馆能控制的了的,我们有信心和责任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感谢您和陆武官的大力支持。
大使点点头,继续说到,当前是中马两国外交关系史上最好的时期,咱国家元首去年十月成功地对大马进行了国事访问,把两国关系推到了新的发展阶段。两国政府已经对外公告了将于2014年在南海区域举行联合军演。大马总理也定于今年5月回访中国,届时,将有一系列的庆祝两国建交40周年的活动,还会有大规模的经贸洽谈。这两天,大使馆上下都在为这些大事做准备,今天还去大马外交部开了一整天的会,这不,陆武官也因为军演的事情在他们国防部待了一天。
大使说,在这一大背景下,两国当前没有重大分歧,更没有严重冲突,也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严高被志愿警卫团带走,虽然蹊跷,甚至很可能表明你们的秘密调查行动已经暴露,暴露就暴露嘛,那我们就启动引渡程序嘛。大使馆会向大马政府做好解释工作的。
看来大使已经做好和大马政府交涉的准备。在两国空前友好的背景下,有了大使的协调,大马政府方面应该不会出什么难题,至多会私下抱怨程序上有违国际惯例。这让贺衷寒稍有宽慰。但是,中纪委的担心是,严高被举报的时间节点太过诡异,他有可能被当做一颗棋子。只是,会被什么人用、怎么用还有待查明,然后才能考虑引渡的事。即使中纪委不便直接向大使透漏不能直面严高的原因,但一早已经和陆武官清楚表达过“迂回包抄、围点打援”的战术了,他没来得及向大使报告详情吗?
更让贺衷寒心中“咯噔”一下后怕不已的是,刚才大使提到陆武官在大马国防部待了一天,那就是说他没去钓鱼,也就没法探查严高的动静了,怎么不通知三人一声呢?因为担心只在路过时探查两次是否足够的问题,三人可是提出过一个备选方案的:对外以节约时间为由,分开考察,让一人提前赶到湖滨公园。但陆武官当时却说三人一起考察才更符合“内紧外松”的状态。现在想想,如果严高被志愿警卫团或其他什么人提前带走,他们如何得知?当然,贺衷寒现在也在推测,极有可能对手事先并不知道严高地址,跟踪三人到了酒店后才确定严高就在附近的,说不定还根据三人的房间朝向进一步缩小目标区域。在那么小的一个视野范围内,借助执法机构的数据库,通过年龄、性别、种族这些信息,足以快速筛选出任何一个常住人口,更名换姓也无济于事。
这都是在大使提到陆武官时,贺衷寒脑中电光石火间的疑惑。他当时迅速看了一眼陆武官。陆武官似乎已经忘了钓鱼的事了,一直都在全神贯注地听大使讲话。
大使接下来说的话让贺衷寒略微宽慰的心里平添了一层忧虑。
他说,当然,我们也要顾及大马政府的处境。国际上,西方有些国家对中马关系眼热的很,常常有挑拨离间的举动,比如说,元月份,我们海军、空军在曾母暗沙附近执行编练任务后,大马海军司令阿齐兹上将在回应媒体时已经明确说了,‘中国并未入侵大马海域’,西方却有媒体酸溜溜地进行评论,企图误导公众。大马国内呢,在野党、反对派更是从经济改革、司法公正方面存在的一些问题攻击执政的“国民阵线”。所以,我们在和大马政府交涉时,也要避免给他们增添不必要的“口实”。就严高这件事而言,在不了解是否引起各方势力关注,以及关注程度和关注要点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先通过非正式渠道了解志愿警卫团带走严高的原因。我现在担心,一旦有人越感觉出我们对严高的重视,他们越有可能会趁机要挟我们做“交易”,这在外交领域屡见不鲜呐。
最后,大使说道:“放心吧,衷寒同志,我们会坚决按部里传达的中央指示支持你们的工作的。刚才我已经和陆武官商量了,从现在起,他把其他工作一放,全身心做好后勤保障、联络协调等工作。有什么要求,你们尽管提。”
见大使边说边起身,贺衷寒也和其他几人一起起立,同时回应道:“章大使,谢谢您的指导和支持,我们会在外交规范框架下完成好这个任务的。”
大使和大家一一握手告别。几人目送大使离开后,重新在会议桌旁坐下,继续回味着大使临出门时说的一句话:
“噢,对了,今天大马外交部正式知会了我一件外交日程,美国总统奥巴马将在4月底来大马进行国事访问。你们知道一下。”
短暂的沉默过后,首先开口的是陆武官:
“贺处,接到你电话,我们给当地几个华人社团的执董打了电话,请他们查一下,人是谁带走的。他们各自家族都有子弟在志愿警卫团做事,不少人担任要职。可能是周六晚上的原因,电话这会还没回过来,不过估计快了。你那边有什么头绪没?”
“我们被跟踪了,但我们没发觉。”贺衷寒有些沮丧地说,“我推测在我们入住酒店后,跟踪者便推断出严高的居住范围,然后动用志愿警卫团的力量,很快把严高找了出来。”他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还有痕迹,没有弄清前,本不想说什么,转念一想,被跟踪是今天的焦点,不能不说。
“还有一种类似的可能,”于小东接过话头:“对手今天并没有全程跟踪。我们一天都在不停转换地点,想不被发觉,比在候机楼里难度大多了。我猜测他们是通过其他方式知道我们酒店信息的。但没想到他们会动用警察和志愿警卫团这种资源,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有没有可能只是志愿警卫团自身工作需要找严高呢?”陆武官也有点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说完马上摇了摇头,“不应该,没那么凑巧。”
“肯定不是。”贺衷寒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想起周副书记最后说的那句话,“一步都不能错啊”。他现在不敢有半点侥幸心理。迟疑了一下,他还是问道:
“陆武官,预订酒店的渠道会不会有问题?还有那个司机,虽然他看上去真把我们当成考察旅游环境的了,但会不会有人从他那儿知道酒店信息?”
“预订酒店的渠道不会有问题,这是外交领域公开的秘密,基本上每个国家的驻外使馆都在派驻国有‘影子名单’,可以用合法的身份做一些合法的事。只是,周总理当年立了规矩,‘外交要守纪律’,我不便透露太多,只能说,使馆内部的人都不知道预订酒店的事,是我单线联系安排的。”陆武官回答得不容置疑。但说到司机时,他的语气里夹带一丝犹豫,“那个老李,他给大使馆开车快二十年了,从没出过差错;每两年一次的‘忠诚度’测试,他都没问题。应该不是。”旋即,他简短说道:“我们会马上调查。”说完,掏出手机开始操作。
正输入着,手机响了。陆武官看了三人一眼,扬扬手机,意思是等的电话来了,起身踱出几步,按开手机。
三人只听得十几分钟的时间里,陆武官汉语、马来语、英语混杂着和对方交流着,语句越来越简短,语气却越来越严峻。跟对方说了“谢谢后”,一脸凝重地看着三个人,过了几秒,才开口说了以下几件事:
是有个七十多岁名叫黄炎的华人老头傍晚时分在湖滨公园附近的家里被带走,但带走他的,不是吉隆坡的志愿警卫团,而是雪兰莪州志愿警卫团上校蔡加荣的人,带队的是蔡的外甥李松亮;
他们是受人所托,对方出了大价钱,要将黄炎以最快的速度秘密递解出境,但不能回中国;
警卫团已经觉察到此人是个大人物,要不然中国政府不会为了他还专门从国内派一个通讯定位专家过来,他们已将此事报告了州政府长官,公民自由党副党首林志远想和我们见面谈谈,希望我们不要拒人千里之外。
空气凝固了。三人并不清楚雪兰莪州、公民自由党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但从陆远鸣,一个在外交战线经风历雨的大校武官的脸上,他们知道严高的被抓只是麻烦的开始,而且,麻烦多大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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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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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贺衷寒可以断定的是,出现的对手是不欢迎严高回国的人,而不是举报他的人。刚才还有一丝疑虑呢,会不会是举报人发觉三人已经‘就位’,为了保证对严高的有效控制,便提前将其转移,但他们没必要去找警卫团帮忙---说不定是自找麻烦,他们只能自己动手。他们肯定也已经发现了严高被抓,他们会怎么办?
其他人也已经想到这层。卫青蓝开口慢慢说着他想出的答案:“明白了,在机场跟踪我们的就是严高在国内的‘朋友’,那个时候,他们知道了严高被举报,也打探出我们是调查此事的人,但他们不知道严高的下落,一路尾随我们到大马,提前笼络好警卫团,然后从酒店位置入手,抓走严高。”
“经过对比分析,机场跟踪你们的是两拨不同的人,我也是刚从紧急报告上看到的。”听卫青蓝提到机场跟踪,陆武官一下子想起了此事。
“嗯,那另一拨应该就是举报人那伙了。”卫青蓝补充着自己的答案,又继续说道:“我们手上有三个问题了。”
见贺衷寒和陆武官都等待自己说下去,卫青蓝说道:
“第一个问题,自由党的人要不要见,见的话他们会谈什么;”
“第二个问题,举报的人肯定也知道严高被抓了,他们现在哪里,接下来会做什么;”
“第三个问题,酒店信息到底是谁泄漏的?”
“我知道,”卫青蓝第三个问题刚说完,从陆武官说完电话内容就沉着脸默不作声的于小东冷冷地说道:“泄漏信息的是那个贾秘书!”
“贾茗梓?!”陆武官一脸错愕。刚刚说到司机老李时,他已经觉得可能性微乎其微了,但职责所在,马虎不得,还是马上做了核查安排。但现在,又出来人人喜欢的小贾秘书,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要乱说!”陆武官的反应贺衷寒都看在眼里,急忙制止于小东。
进入角色的于小东谁都不怕。别说没大没小惯了的贺衷寒了,只要自己有理有据,天王老子也没拉回过他的牛头。从派出所到分局刑警支队,大大小小的领导们无一没领教过于小东的倔劲,可也无一不喜欢,因为案子就是这样破的。
“我有三个依据。”于小东稍稍缓和了一下紧绷着的脸,慢慢说道:
“第一,她过于喜欢提问,很多问题与她迎来送往的职责并不相关,她有没有打探信息的意图呢?还记得早上我们出门时她站在哪儿吧?她就站在离陆武官办公室门口不远的地方。周六早晨,办公楼里没什么人,她可以从从容容趴在门上偷听我们谈话,当我们出去时,几步就躲开了。”
贺衷寒有些吃惊,这是小东吗,这种捕风捉影牵强附会的推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这与他一贯的水准真是相差太远。他很是担心地看了看陆武官,想着在陆武官生气前拦住小东。
陆武官并没有流露出气恼的神色,或许他也能理解,压力之下,大家难免草木皆兵,但他还是替小贾秘书辩护道:
“小贾就是那样的性格,对什么都好奇,虽然爱提问,但也从没让别人难堪过---部委机关的选人标准可是很严格哟,尤其外交部,不知轻重的人是不会要的。可能是因为她被你俩帅气的男子汉气质给吸引了吧,啊,哈哈哈...”
很明显,陆武官想用玩笑化解一下这种严肃的尴尬对话。但他随即又正色道:“要说偷听,是绝无可能的。去年6月,美国“棱镜门”事件被披露后,我们除了在电子通讯网络上加强了防监控、防窃听措施,又顺便提高了墙体、门窗的防侦测等级。就说这门吧,如果有人在门口停留超过三秒,它就会自动发出‘欢迎’的提示音,提醒屋里的人留意,小贾当然知道这个功能。”
“棱镜门”事件影响太大了,CIA(美国中央情报局)前雇员斯登诺一下子把美国的全球电子监听计划给捅了出来,连德国总理都没能幸免,世界一片哗然。各国纷纷提高防反等级,密级最高的大使馆自然是重中之重。陆远鸣这番解释加反驳十分有力,像一记重锤,一下就把于小东勉强拼凑的玻璃支架砸了稀巴烂---它本身就不牢固。贺衷寒有些担心地看着于小东,但愿他能知难而退见好就收,施展嘴上的太极功夫将难堪化解。
于小东依旧是刑警本色,安静地等陆武官把话说完后,接着说道:
“您说的有道理。接下来我说第二点,”他这是要一条道拱到底了,贺衷寒对着陆武官苦笑一下,意思是您多担待吧。“早上您让她带我们去考察景点,还记得她说什么来着吗?她说她的生理周期到了,但是,她吃早餐时,连喝了两杯冷饮。我怀疑她推脱不去是为后面信息泄露排除自身嫌疑做铺垫。”
“小东,这个论证不够充分。谁都有偷懒的时候,为偷懒编个借口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贺衷寒实在忍不住了。陆武官则在一边摇了摇头。
“是的,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于小东忽然有点小激动,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只跟她一个人瞎说过,我以前是通讯定位的技术专家!”
时间静止,空气凝固。几人都记得刚刚陆武官转述的电话内容,警卫团笃定地认为严高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的理由之一,就是为他专门派来了一个通讯定位专家---这本该是恐怖分子首领的待遇。
他们是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这个“独家新闻”的?不言自明。
这是于小东故意挖的一个小陷阱。贺衷寒一听他说的是“胡说”给小贾一个人听时,他马上就想起了他还跟司机老李编过“记者抓间谍”的瞎话---如果老李是泄密者,或是多嘴之人,这个瞎话早晚也会流传回来。
有了这第三点,前面两点也并非全无道理了。半晌,陆武官抿了一下嘴唇,问道:“那她是怎么知道酒店信息的?”
“我建议现在就安排人直接问讯本人,”于小东简短回答道:“另外,司机老李并不能就此排除,建议继续核查。”紧跟着补充了一句:“尽管我也觉得他不像。”
“一会跟大使汇报后我会亲自和她谈。现在我们要马上考虑一下青蓝说的前两个问题。尤其第一个,需要一并向大使汇报。”陆武官已经刚才的震惊中恢复到职业常态,“贺处,你什么意见?”
“时间紧张,我简单说我的想法。”小贾到底有没有泄露信息,很快就会查清,不能再在这个事情上浪费时间了,贺衷寒意识到这点后,加快了语速:
“第一个问题,就这件事而言,人在他们手上,咱们不见也得见;而且,最好今晚就见,越早知道严高的状况越对我们有利,尽管他们可能会提什么过分要求。只是,我们不了解自由党的背景,和哪个级别的人见,在哪见,都需要您和大使来定。”
“第二个问题,举报一方的人现在除了震惊就是气急败坏,他们会抢在严高消失前,利用一切手段把人抢回。我们的策略要马上调整,一个字:“快”。我们要以快制快。”
“我同意。”陆远鸣起身,“鉴于你们的身份和行动已经暴露了,建议你们搬回大使馆,便于我们共同行动。”说完看向贺衷寒,在等他答复。
卫青蓝和于小东也一起望向贺衷寒。
“也好。”贺衷寒似乎有瞬间的犹豫,但还是很快给予了肯定答复。
陆远鸣摸起会议桌上电话拨了出去,“陈队,请跟门卫说一下,我们的7号车现在要出去,一会就回来,请放行;另外,请你现在亲自去请小贾到‘泰山’会议室,提前检测一下录音设施是否正常运转,对,你也参加。我大约二十分钟后过去。”放下电话,边抬步往外走,边对贺衷寒说道:“我现在给大使打电话,马上回来,请稍等。”
贺衷寒随即安排于小东开车去酒店取行李。屋内只剩下他和卫青蓝。
贺衷寒抬头扫视了一眼四个屋角,想了一下,从肩包里掏出一支笔和一个小记事本,迅速写上几个豌豆般的小字:会议室可能录音,给国内电话,哪儿安全?然后递给卫青蓝。
卫青蓝心领神会,回写:院子也不行,有他国侦测风险;检测窃听装置的那个小房间?
贺衷寒回写:信号应该被屏蔽。
卫青蓝沉思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回写:陆的办公室!
贺衷寒一看,向卫青蓝翘了下大拇指。收起记事本。
十五分钟后,陆武官回到会议室,传达了大使的意见:大使馆不便接待反对党派领导人物,但欢迎在警卫团负责此事的人员以警卫团的名义前来通报有关严高的事宜。
最后说到,他已经和传话的华人社团来回通了两次电话,警卫团的人会在11点过来。他们相信再晚都会见他们,一直在等着。
说完,陆远鸣就要走,他急着去见秘书小贾。这是今晚最让他心烦意乱的一件事了。驻外大使馆,千防万防的大事,就是内部人员的忠诚和保密。能够从事外交工作,那得经过多少考察啊,这个铁一般的信念早就成了血液里的一部分。但难免有人抵不住诱惑,一时糊涂,终于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大使的意思也很明确,立即查清原委,评估后果,报告国内。
却被贺衷寒喊住,“陆武官,我有个重要的保密电话要和中纪委的领导报告一下,能否用下您办公室,总觉得院子、走廊不安全......”
“没问题。请跟我来。”陆远鸣回答得很干脆,反而让贺衷寒有点不知所措,准备的其他措辞都没来得及说。其实他也没想出更好的理由。
陆远鸣把贺衷寒让进办公室,便带上门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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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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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衷寒迅速四下看了一眼,办公桌空空荡荡,片纸不见;旁边一个书橱,摆满书籍;一个文件柜,锁得严严实实。外交官的保密习惯名不虚传。
贺衷寒在会议桌旁坐下,掏出保密电话,拨通了中纪委二十五室孙主任的电话,简略地把他们从机场被跟踪开始到现在发生的重要事情,以及大使馆方面的安排向孙主任做了报告。报告结束的时候,他委婉地说道:
“因为身份和行动已经暴露,我们的策略已经调整为‘以快制快’。在这方面,大使特别提醒我们从大局出发,循序渐进,避免引起争端;陆武官那边也忙,今天没怎么顾得上,现在好多了,已经放下手头其他工作了。”
孙主任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等贺衷寒全部说完后,才开口说道:“衷寒,你们的这些遭遇证明了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严高被举报不是一个孤立事件,后面有更险恶的企图。虽然我们现在看上去有点被动,但你们的计划、反应没有问题,敌人在明处嘛,而且还不止一拨。何况,严高还在我们视野内,敌人都开始现身了,这是很大的进展。尽管局势复杂,但你们要坚定信心,不要自己先乱了阵脚。”
稍停了一下,孙主任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要绝对相信和依靠章大使和陆武官,包括大使馆其他工作人员。不要受刚才说的那个秘书的事影响,还没查实嘛,即使属实,我相信也是个例。陆武官那儿,我会通过部里领导再叮嘱他一下,他现在责任也不轻呐。你们行动小组现在就大胆往前冲,掌握严高,揪出幕后黑手,不用过多顾虑安全问题,陆武官会牵头做好策应工作的。就要‘以快制快’,我同意。”
让贺衷寒豁然开朗的是孙主任最后的几句话,他说:“你要从外交工作角度去理解什么是大局。记住,严高对我们当前的反腐斗争有潜在重要影响,但我们可以严阵以待;和中马两国外交相比,他就什么也算不上了。”很显然,任务要完成,外交大局更要维护。
当他原路返回会议室时,陆武官正要落座。
“打完电话了?”陆武官随口招呼一声,接着有些沉重地说道:“小姑娘一点也没抵赖,正哭得不成样子,我让陈队长陪着她,等她平静了,再做记录。但愿陷得不深。唉---”声音有些疲惫。说完,靠着椅背,使劲伸了个懒腰,“今晚又得熬夜了。这个周末,真够忙的。”
“就是,您都没捞着钓鱼。”卫青蓝抓住机会,迅即接了一句,贺衷寒想伸手示意都来不及。刚刚孙主任说的很清楚,要无条件相信陆武官,把行动小组身后的安全交给他负责,不要有疑虑。青蓝不应该再问这样的问题,或者说,这样的疑虑本就不应该出现。
卫青蓝还不知道通话内容。他的疑问还在。他已经问了。
“哎,说起这个,”刚刚把头仰靠在椅背顶端的陆武官直起身子,笑着说道:“你们刚走,开会通知就来了,想着中午开完会再绕过去看看,哪知道开了整整一天。中间想起贺处早上的分析,对手要么按兵不动,要么还不知道地址,我也觉得应该不会出问题,就没通知你们,免得给你们增添压力。”
贺衷寒赶紧在卫青蓝前面抢过话头,“现在看,还真是这么回事。严高的‘老朋友们’就等着我们的落脚地呢。”
正说着,于小东进来了。湖滨公园离大使馆距离不远,晚上交通顺畅,也不需要办退房手续,风风火火地办完了。
“行李给那位检查窃听的同志了,他说弄完就给送到房间。”于小东招呼一声,便一屁股坐下,伸手打开一瓶纯净水。看来也有点累了。
“人齐了,咱们抓紧说一下和警卫团会面的事,”陆武官说着,看了一下手表,“还有45分钟。”
这时,桌上的座机响了。陆武官一把抓起,放耳边听了几秒,然后往回一扣,说道:“见怪不怪了。你们三人的行李箱都被人放了窃听器,今早检查还没有呢。已经拆了,放到隔音柜里了,让他们张大耳朵听去吧。”
贺衷寒也没在乎,反正是被盯上了,盯人的不是虎,就是狼,不去管了,掌握严高才是关键。他是真正的“肉”。也是最好的诱饵。
卫青蓝突然开口问道:“陆武官,您听说过孔雀飞旅游公司没,专营东南亚线路,老板姓苏。”刚才在陆远鸣解释钓鱼的事的时候,刚进门的贺衷寒正站在陆武官背后,对着卫青蓝轻轻摇了摇头,他便明白,保密电话打完了,陆武官值得信赖,再说话时,语气恭敬有礼。他这是又想起那张与苏老板女儿有点吻合的侧脸。
“唔,”陆武官似乎没想到卫青蓝会提问,微微一怔,“有点印象,好像在商务口发的简报上看过,做旅游有些年头了。怎么了?”
“哦,没什么,来时的飞机上遇到过,突然想起来。”卫青蓝说完,赶紧摆摆手,对岔开话题表示歉意。“那好,我给大家讲讲雪州---就是雪兰莪州,和公民自由党在大马政治版图中的位置和影响。”陆武官言归正题,脸上再次浮现出凝重的神情。
他说,马来西亚共有几十个政党,长期执政的是政党联盟“国民阵线”,简称“国阵”,里面占据领导地位的是“马来民族统一机构”,就是新闻中经常提到的“巫统”。“国阵”最大的竞争对手也是一个政党联盟,叫“民众联盟”,它里面起主导作用的是公民自由党。所以,“巫统”和这个自由党的对决是大马党派竞争中最直接、最激烈的戏码。
而最大的看点是,自由党的 拉兹尔曾经是“巫统”的核心人物,在其政府担任过重要职务,还一度被视为总理的后备人选。上世纪九十年代,受韩国、泰国、印尼政府被推翻的刺激,在某些大国的暗中支持下,他与“巫统”领袖逐渐分道扬镳直至反目成仇,最后被从“巫统”中开除,还因为渎职罪、鸡奸罪入狱5年多。2003年被释放后,展开反击,成立公民自由党,通过与其他反对党派联合组成“民众联盟”,在2008年一举赢得下议院三分之一的席位,这是大马半个世纪来绝无仅有的事,“民众联盟”也因此夺得大马13个州中的5个州的执政权,包括大马最富有的雪州。由此,拉兹尔不仅重返国会,而且还一跃而成了反对党领袖。
但他随即被再次指控犯有鸡奸罪,虽然早在2012年,被地方法院裁定罪名不成立,但后来又被提起上诉,将在下个周五,也就是3月7日公布上诉结果---问题是,拉兹尔将在接下来3月10日那个星期登记参加雪州的地方竞选,他胜算很高,因为雪州一直掌握在“民众联盟”手中。但是,如果上诉裁决罪名成立,即便他以最快的速度被保释,他几年内都难以重返政坛。他已经六十多岁了,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他在雪州的竞选对手,来自于“国阵”中的马华公会,是最大的华人政党。不知道是否在他授意下,他的竞选团队用各种方式和大使馆联系,希望我们对马华公会施加影响;除此之外,他们还提出过很多经济领域的诉求,比如最近不断风传的马航国有化改革,因为牵扯到其内部利益,又跟我们提了很多想法。我们当然要坚守不干涉别国内政的外交准则。不仅如此,我们还尽量避免和他们接触。
但他们自己在华人中的影响越来越大。从“97亚洲金融风暴”开始,华人在政坛的力量受到削弱,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华人开始表达不满。反对党利用这一机会,加紧笼络、团结华人,不断有华裔年轻人转向支持反对党。这些年轻人中,不少人在警卫团做事,甚至担任中高层职务,而这些担任较高职位的,往往来自有钱的华人家族企业---通常被称作社团。这些社团的老一代的执老、执董,一般比较传统和保守,不少人都受到了年轻一代中激进分子的挑战。
这些信息量太大了,陆远鸣不得不稍停一下,看看三人反应。三人的预习功课看来做得不错,并没有提出什么问题。陆远鸣这才把今晚的重点说了出来:
“一会来的警卫团代表,一个是雪州警卫团的上校蔡加荣,一个是他外甥李松亮。严高就是他们的人带走的。他们家族是吉隆坡最大的华人社团---‘祥记’集团。它是马来西亚最大的食品企业,占据了饼干、糕点、干果等三分之一还多的市场,吉隆坡不少饭店、酒楼都是它名下的产业,它还垄断了各大航空公司快餐供应长达二三十年。还有,他俩都是自由党的铁杆支持者。”
“他们这次来,一定会‘狮子大开口’。”贺衷寒替陆武官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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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衷寒现在感觉出麻烦有多大了。
这里面蕴含了太多的矛盾和冲突。在执政党与反对党二十年的相互绞杀中,都是近乎你死我活的对垒,现在又揉进了华人社团新、老两代人的貌合神离;而吉隆坡和雪州,一个是执政党牢牢把控的首都,一个属于反对党的势力范围。自吉隆坡从雪州独立出来成为直辖区以后,两个地区就一直相爱相杀。前者位于后者地理中心,被其辖区四面环绕,相互掣肘之事,时有发生;与之相反,前者做为首都发展优先的便利和雪州经济第一的地位,都让对方受益匪浅。眼下,又是事关雪州竞选走向成败的攸关时刻。
难道要严高对此负责吗?贺衷寒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接着说道:
“他们马上就要到了,抱有什么目的,一会就揭晓。我的意见是,咱也别琢磨了,到时以‘听’为主,见招拆招吧。”然后看向陆远鸣,“陆武官,您看呢?到时就要以您为主来答复他们了。”
“我同意。”陆武官抬手看了下时间,“还有几分钟时间,咱们稍微休息、准备一下吧。一会我带大家去会客室。”
来的人派头都很大,不知是一贯如此,还是虚张声势---我们这次来访是有意相助,你们不要错过机会。
陆远鸣大校有礼有节地给予配合,亲自带着几人在一楼门口迎接。马来西亚没有大校职衔,上校就是他们校官中的最高级别。
蔡加荣上校四十多岁,矮矮胖胖,十分敦实,不苟言笑,甚至说是脸若冰霜。他外甥李松亮三十不到的年纪,一米八个头,走路时肩稳腰沉,一看就是习武之人;配着上尉军衔,很是年少得志,鼻孔朝天,两眼睥睨着瞅人,一副随时都要动手的架势。另外一人,身着西装,四十来岁岁,戴着眼镜,心思深沉,略微驼背,不像是军警出身的人,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师爷的角色。还有一个身穿警卫团制服的随从。
握手寒暄过后,众人随着陆武官进入会客室。上校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靠,不再言语,似乎要先酝酿一番,或者,先营造一种氛围再说。上尉外甥有样学样,一落座,便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眼镜男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低头看着眼前的茶几,余光却分明在试探着四处乱爬。随从则是规规矩矩地样子,正襟危坐,心无旁骛。
陆武官见状,笑了一下,伸出左手,往贺衷寒一引,说道:“蔡上校,给您介绍下,这位是旅游总局的贺处长,这次带队到大马来考察旅游环境的治安状况,最近几年,在东南亚诸国,可是出了不少外国游客遭到不法侵害的事件呐,2014年是大马的旅游年,又是中马建交40周年,不能不格外重视。”说完便看着蔡上校,等他回应。
蔡上校早就不耐烦了,见贺衷寒向他点头致意,先是随手一挥,算是回礼,又仿佛在说:少来这套。然后正了正身子,开口说道:“我说大校,咱也算老相识了,今天又不是两国谈判,就是私下交流交流,你就别拿外交辞令来糊弄了。”然后看了看贺衷寒三人,“我是个军人,说话直来直去。根上跟你们一样,是个华人。我给自己定的使命就是保一方安宁,尤其是华人的安宁,我就是见不得咱华人受挤兑,受欺负。”上校的情绪有些激动,声调随之升高,“陆老兄在大马有些年头了,对这边的情况一清二楚。咱华人现在活得憋屈不?看看政府那些人,有几个为华人说话的?咱们祖祖辈辈几代人,热心热血地去支持他们,他们怎么回报咱们的?这些年来,我算是看透了,也就自由党,‘民众联盟’还有良心,他们才是我们应该支持的人!”
这种话是不适合在大使馆交流的。陆远鸣看他铺垫得也差不多了,赶紧制止道:“哦---,上校,话也不能这样说,华人一直在各行各业发挥作用嘛。这么大个国家,方方面面都要照顾,难免顾此失彼。不说别人,就说您,这不就在警卫团担任要职嘛。别说世代居住大马的华裔了,就连新近移民过来的、临时过来旅游的,都得仰仗您的照顾啊。”
“职责所在,理所应当。”上校嘴上客套着,脸上不由隐现一丝得意之色,被陆远鸣最后一句戳到了痒痒肉,很是舒服,也感觉可以切入正题了,转头看向自己外甥,“说到这个移民,松亮,今天抓的那个叫黄炎的是怎么回事?你跟陆大校,还有贺处是吧,好好说说。”
那个鼻孔朝天的上尉总算不再盯着天花板发呆了,拿眼光扫了一圈,这才有些得意地说道:“这个人呢,是有人花了大价钱请我们查的,开始以为是从中国移民过来的,查了一天都没结果,一直到傍晚,才锁定目标,”说话间,嘴角的得意更明显了,再次看了一眼贺衷寒三个人,继续说着:“原来他是六、七年前从澳洲偷渡过来的,在这办的假身份。他的原名嘛,想必各位都知道,就是大名鼎鼎的严高严总严书记,02年从中国偷渡到澳洲的,对吧?虽然他今天晚上一声不吭,但我们已经知道,除了那个威名赫赫的什么来着,噢,中纪委在找他,还有别的好些人也在找他,他是个大人物呐。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贺处长?”
李松亮的话基本上印证了前面的推测,是严高的“旧相识”委托警卫团插的手。但他说了这么多,还没亮真招呢,贺衷寒没有直接回答,打了个哈哈,“上尉行动好快。厉害,厉害。”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两位,”上校见贺衷寒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不想兜圈子了,眼睛在陆远鸣和贺衷寒二人之间看来看去,“我的这几位手下都是绝对值得信赖的人,你们那两位小老弟想必也是,我就把我们的意思明确相告了。”稍停了一下,见两人都有兴趣听的样子,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更愿意和中国政府合作,而不是其他什么人。我打算把人交给你们,他们付的委托费呢,我们会处理。不过,”上校清了清嗓子,“我们希望大使馆能出面提醒一下大马政府,对拉兹尔先生的上诉结果要尊重法律,尊重事实,要维护雪兰莪州地方竞选的公平性。”
“拉兹尔先生是真正的人民斗士,一直在为民众,包括我们华人争取权益。二十年前要是按照他的经济改革方案,大马早就达到发达国家水平了。现在呢,经济衰落,司法腐败。远的不说,好好的一个马航公司,竟然要收归国有,有多少人的权益要被损害?这其中的猫腻谁不知道?就因为拉兹尔先生带领大家和他们做斗争,公平竞选,有人便捏造罪名污蔑他。我们不能袖手旁观,民众也不会答应。希望大使馆看在华人血脉相连的份上,能为华人提供道义上的支持。”
上校终于说完,静静地看着陆、贺二人。这种问题,只能是陆远鸣来回答,他说:
“上校,大使馆的一贯立场您是知道的,我们提倡司法公正,维护民众利益,也特别关注华人在大马的发展,但是,我们的外交原则是不允许我们干涉派驻国选举事宜的,这属于大马内政。如果您能提供具体的华人权益受损的事实,我们是愿意以合适的方式提醒大马政府关注的。”
在原则问题上不能模棱两可。虽然是外交辞令,但拒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上校黑红的脸色憋成了紫青色,极力压制着心中恼怒,恨恨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只好秉公处理了。最晚明天下午就要将其递解出境,哦,虽然委托人一再强调不要送回中国,不过,我现在突然想,说不定送回中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们会让媒体知道的。”
“告辞了。”上校草草一拱手,又朝一起来的三人一摆头,“我们走!”
陆远鸣没有挽留,和贺衷寒三人一起,客客气气地送他们下楼。几人气冲冲地上车后,没有摇手道别,李松亮更是“砰”地一声将车门关上。汽车像挣开缰绳的野马一样,“噌”地蹿了出去。
汽车驶出大使馆后,四个人仍站在台阶前没有挪步。贺衷寒说出了几人心中同样的问题:“接下来怎么办?”
“我在想,这么晚了还能不能打搅‘祥记’的执老蔡九公。”沉思中的陆远鸣轻轻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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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11
“祥记”是百年老店,蔡九公是第五代里硕果仅存的老人家,已经八十多岁,目前还担着“执老”名分。本来大部分工作已交给侄子蔡尚德主持,而蔡尚德颇具危机意识,知道家族式管理的弊端,近几年大肆广揽人才,尤其是力主外姓人胡海山一同担任执董,彻底引发另一执董,也是九公侄子的蔡尚信强烈不满,常常闹出不合的新闻,九公不得不时时出面调停,甚至弹压。
更为严重的是,尚德、尚信的分歧不止于企业经营管理,两人的政治立场早已泾渭分明。尚德崇尚商业规则,要求社团生意远离政治,仅私下保持与马华公会联络;尚信则富有政治抱负,想在政坛中另起炉灶,便与反对党派日益亲近,主张“政治+经济”的业务蓝图,大使馆之前收到的一些经济方面的诉求,多是辗转地来自他的授意。现在外界已经有了议论,“祥记”处于“有‘德’则无‘信’,有‘信’则无‘德’”的局面,眼看就要不行喽。
而刚刚离开的蔡加荣正是蔡尚信的亲儿子,虽说在警卫团任职,但仍在“祥记”社团中挂着执事的名号,也因此享有额外分红。现在能压得住他的,也就蔡九公老人家了。
回到会议室,听完陆远鸣又一通介绍,贺衷寒也是犹豫不决,这么晚了,哪好打搅老人家;而且,要老人家劝服的,是家族里的刺头,要是再引出什么陈年旧账,非得闹个鸡飞狗跳。这不是拿自己的事给人家添乱嘛。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贺衷寒无奈地看着陆远鸣。
“是的。”陆远鸣也像是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只能这样了,我先给蔡尚德执董去个电话。你们喝点水,歇口气。”
趁这个机会,贺衷寒跟两人说了和中纪委的通话内容。又跟于小东说了小贾秘书的事,估计笔录也快完成了。
两人静静听完,没再说什么,只小东在听到小贾痛哭流涕的时候,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像触痛到了心中什么地方,但只是一瞬间的事,疲惫感很快重新袭来。才一天时间,铺天盖地的信息一波接一波地压过来,根本没有缓口气的时间。三人现在心里想的只有什么时候可以去见蔡九公,然后上床睡觉。还有就是,希望后面一切顺利。
十多分钟后,陆远鸣走了进来,说蔡尚德告诉他,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争论“祥记”在政治选举中该采取何种立场,本来这几天就要有个结论了,既然有了这个事,趁还没有引起更多注意,明天又是周日,他正好一早要去见九公,就让我们九点去唐人街那儿见面。他会把其他人一起叫上。
“你们也累一天了,赶紧休息吧。明早7:30,咱们餐厅汇合。8点出发来得及。我去安排一下明天见面的事。小贾那儿也该结束了。”陆远鸣说完,招招手,转身要走。
“陆武官,纠正一下,”于小东叫住他,“不是明天,是今天,是今天周日。”说着指了指手表。
陆远鸣开始一愣,听他说完,不由得笑了笑,用手指远远点了点他。这个于小东,这个时候了,还能开玩笑。
可不是嘛,贺衷寒也看了看手表,已经是3月2日零点一刻了。
第二天一早,三人刚在餐厅坐下,陆武官就带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跟三人介绍说,早上蔡尚德先生给他电话,九公的意思是陆武官要忙,就不一定非得陪着过去了,既然国内有人来了大马,就让他们去处理好了,陆武官一听就明白了,在地方上的竞选白热化阶段,九公是不想引起误会。所以和大使商量了下,就派商务口的小丁秘书陪着走一趟。小丁经常跟着商务的田参赞和“祥记”洽谈交流,跟他们都很熟。
大家围坐一起,边吃边聊。小丁偶尔补充一些有关“祥记”集团的现状,贺衷寒听了,隐隐有些担心,不知九公会是什么态度,蔡尚德能否赢得这场争论。
大家很快吃完,小丁说他先去招呼一下司机,做做准备,一会一楼门口集合。见小丁走远,于小东先是咳了一声,问道:“陆武官,哪个贾秘书...”
“哦,让人惋惜,不过还好,发现得及时,这还得多谢你啊。”陆武官放下茶杯,跟三人说了小贾秘书的事。
原来,小贾刚到北京上学的时候,就种下一个愿望,要在首都买个房子,接父母过去享享清福。为此,先是拼命学习,外语水平提升飞快,到了大三,就开始接各种翻译的工作,难度极高的同声翻译,她也应付得了,很快攒了一笔小钱,这让她信心倍增。谁知,2010年房价一波暴涨,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后面参加工作后,就不能再出去兼职了。没了额外收入,房价依然居高不下,她只好望房兴叹。虽然父母一直视她为骄傲,可她还是不肯轻易放弃自己的愿望。谁知,她弟弟去年毕业后去了上海工作,买房的愿望比她还迫切,否则女朋友的妈妈就要两人分手。小贾心疼弟弟,也心疼父母,把自己攒的钱全给了弟弟,还是杯水车薪,连首付都不够。就在她心急如焚的时候,反对党派的一些人正好在争取大使馆的支持。但这些人很聪明,只说想多认识一些中国来的商务人士,包括旅游、商贸、文化有关的政府工作人员,以便寻求商机,扩大生意,还一再声明,绝不要求涉密信息,给的酬劳依旧很丰厚。小贾仔细想了一下,自己迎来送往,本身也是要把国内的企业、人员推介给大马各方面认识,现在无非多个固定的推介对象,又不是什么保密信息,没什么问题,就在三四个月前答应了下来。这次在你们候机的那个时间,她收到了那些人的要求,要了解一下你们的个人信息,后来又说要去拜访你们,让她打听一下你们的入住酒店。她对你们真实身份毫不知情,以为那些人只是想和你们建立私人联系,抢先一步争取旅游合作的机会,便问了司机老李。她负责接待,以前经常问司机类似事情,老李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随口就告诉了她。
陆武官端起茶杯,轻轻叹口气,说道:“她一早被送到新加坡了,那儿有人今天会护送她回国。希望她能很快爬起来,踏踏实实地做一名优秀的翻译工作者。”几人一时沉默不语。
这时,小丁进来催,大家便起身往外走。直到上车,贺衷寒依旧思绪万千。年轻时面对各种诱惑,开始还保持抵制,偶尔尝试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害处,慢慢放松了警惕,然后越陷越深。那么多血的教训,多少年了,总有人前赴后继---当年向东不也这样么。
大二开始,偶有传言,说于向东跟着一个师哥,经常出入一些地下俱乐部,和一些外国人打得火热。贺衷寒和宋筱竹都问过他,他总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就是碰巧路过,进去感受下,不像他们传得那么邪乎。两人相信他说的。贺衷寒后来偶然间还在他书包里发现过外币,还有外国烟,但从没见他抽过。贺衷寒当时以为他只是一时好奇,再没问过。直到他突然出事时,贺衷寒才追悔莫及,怪自己当时大意,没有及时阻止向东的堕落。
现在又是一个本性善良的年轻人,捧着一份孝心,无处安放;面对蛊惑时,抱着浅尝辄止回头就是岸的自我安慰,不知不觉滑向深水区。你能怪房价吗?被它压制着的年轻人多了去了,卫青蓝不就是么。特警学院在郊区,青蓝妻子也在附近的民办培训机构教英语。为了将来孩子的教育,两人一直合计着到市区买房,却发现缺口不是一星半点。青蓝妻子也是来自农村,家里同样帮衬不上。自从几天前知道青蓝父亲双腿伤残后,贺衷寒一直想问他父亲在家做什么营生,却不知道怎么开口。青蓝一直没说,多半是不想让人知道。青蓝从不需要别人同情。小两口住在特警学院的单身公寓里,带着对未来的憧憬,照样甜甜蜜蜜。不是说吗,只要有爱,哪儿都可以安家。不过,话说回来,房价真够邪性的!
贺衷寒以一句咒骂结束了自己由惋惜引发的万千思绪,不能分神,眼下还有正事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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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13
跟蔡尚德握手道别时,贺衷寒瞥见,站在楼梯下面的李松亮正对蔡加荣说着什么,蔡加荣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还瞟了贺衷寒一眼。
等贺衷寒下来,李松亮故作轻松地说:“你的两个助手也来了吧?让他们开车跟着我。”又莫名其妙地补了一句:“反正时间还早。”
到了车上,贺衷寒简单地跟卫青蓝、于小东两人说了经过。两人也觉得事情简单得有点不大真实。但事实就是这样,大家族掌门人的权威一旦树立,辅以物质利益的分配权力,行事就是这样干净利落。家族的核心成员,即使有不同意见,除了个别野心膨胀到极点的不肖子孙,大多也会老老实实照做,这是一个大家族得以在复杂、动荡的社会环境里长盛不衰的不二法门,是这个家族最大的“政治”。只是到了底下,各种沟坎、绊子还是层出不穷。
李松亮的车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不过二十来分钟时间,拐到了一个院子里停下。院子里面是个三层小楼,楼门口挂着一块匾,写着五个字:松亮精武馆。
贺衷寒有些疑惑,问小丁:“关在这儿?”小丁也不明就里,答非所问地回答:“这是李松亮个人开的武馆,他好这个。”
前车下来一个随从,是个少尉,大大咧咧走过来,带着一副好戏就要开场的幸灾乐祸的表情,对着车上几人头一摆,“请吧?”
小丁秘书赶紧打开车门,对着已经走到楼门口的李松亮喊道:“李上尉,人是关在这儿吗?”
“进来不就知道了。”李松亮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贺衷寒明白蔡加荣和李松亮商量的是什么了,人可以交,但总不能那么轻易吧。他不清楚里面有多少人,设了什么圈套,不能让四人都进去,要有什么牵绊得有人能够机动策应,这事非于小东莫属。“半小时如果我们不出来也联系不上,你不要进去,赶紧电话给陆武官,同时原路返回找蔡九公。如果这小子玩大的,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玩小的,咱们可以奉陪一下。”贺衷寒交待完,便带着卫青蓝和丁秘书走了进去。
丁秘书训练有素,往里走的空,已经简要地向两人做了介绍。原来,上世纪二十年代开始,“精武五使”陈公哲等五人将精武精神带到东南亚后,几经变迁发展,马来西亚已经成了世界上最为热心精武发展的国家。尽管大马政府之前一直明里暗里禁止国术传播,但华人民众仍然推崇不绝。最近几年大马政府放松管制后,精武会馆跟雨后春笋般涌现。在雪州和吉隆坡众多精武爱好者中,李松亮最为痴迷,功夫据说也最好,在警卫团里面,从没碰到过对手。这个武馆是“祥记”出钱设立的,免费教华人子弟习武练拳,由李松亮负责打理,已经成了他的私人领地。
贺衷寒心中基本有数了,转头对卫青蓝说道:“青蓝,一会小心点。没问题吧?”
“看吧。”卫青蓝见惯不怪地应道。
一楼面积很大。地面被各种标线分成了前后左右四个练习区,每个区都有一些十几岁的青少年跟着教练在练拳,嘿哈之声不绝于耳;中间是个高出地面一米的擂台。李松亮已经翻身跳了上去,接过少尉扔上去的训练包,一把拉开,扯出里面的拳套和各种护具,然后一指卫青蓝,喊道:“上来啊!委托人提醒我们说,里面有个特警武术教官,让我们不要拖延,更不要和你们啰嗦,免得动手。而我呢,偏不信!老子早就想和中国的高手一决高下了。知道吗,去年3月,中国那个外号‘吸血鬼’的李景亮就是在旁边的精武体育馆拿了冠军,要不是他擅长的是综合格斗,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我早就登门讨教了。”秘书小丁知道,他说的是2013年4月在市中心精武体育馆举办的第十一届武林传奇争霸赛的事。
“知道什么是精武吗?”李松亮盯着默默走上擂台的卫青蓝,一边脱衣服,一边继续喊着,“我来告诉你,自由搏击就是!精武口号是‘惟精惟一,乃文乃武’,从成立开始,就呼吁打破门户之见,博采众家所长,先以北拳为主,后又吸收融合南拳精髓,然后才得以发扬光大。但只有中国的功夫还不够,现代的精武还要吸收拳击、泰拳、空手道、跆拳道所有武道精华,这就是自由搏击!‘告诉我基本原理,我会创造我自己的打法’,这就是它的魅力!来吧,让我领教领教属于你的打法!”围观过来的几个教练和二三十个学员开始鼓掌叫好。
“讲得不错。精武精神和自由搏击我都喜欢。”卫青蓝脱的只剩下运动长裤,一边戴搏击手套一边淡淡地说着,“多少有点规则吧?”在特警学院这几年,他还是不出去比赛,但总有习武的人慕名找他切磋,多是朋友介绍,又无恶意,他也悉心应对,从无轻慢,但总会让对方定规则。
“七个回合,每个回合三分钟,只计击倒次数,要是顶不住可以提前认输,啊,哈哈哈...”一旁的少尉立即喊道:“比赛时,除了后脑、眼睛、咽喉、裆部不能攻击,其他部位不限。拳、脚、肘、膝、摔随便用,不能反关节。先声明啊,不是欺负你,谁来都这规则。”
“李上尉,九公是让我们去领人的,不是来比赛的。”在贺衷寒和卫青蓝两人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的丁秘书终于忍不住了,他很是替卫青蓝担心。
“咋啦,丁秘书,你担心啥,我们已经答应老人家交人了,可老人家也没规定几点啊,再说,放人还不得办办手续啊。”李松亮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轻松地回应小丁,“要是怕了也行,那就从擂台上爬着下去。我呢,到天黑肯定把手续办完。”
“好,既然李上尉这么有兴趣,就让青蓝陪你切磋切磋。不过,”贺衷寒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局面,想不应战轻轻松松离开是不大可能,什么时候领到人就更难说,再去找九公,显得啰嗦不说,李松亮拿“手续时间”来挡,还是个晚。但举报人也在找严高的念头一直在刺激着贺衷寒,不能被动等待,要争取主动,早一分钟看到严高早一点安心。他说,“青蓝在这陪李上尉练练手,我也观战学习一下,李上尉不尽兴我们不会走。但领人的事也不好耽误,李上尉能不能先安排一下,让丁秘书和外面的小于先去办着?”
李松亮想了一下,拿过手机,拨了出去。“听着,一会有两个中国人过去,你们把昨天抓的那个叫黄炎的,交给他们。手续?办什么手续,上校会处理。直接放人就行。”然后转身对小丁说道:“雪邦机场高速出口西北三公里,那个叫‘春风荡荡’的度假区,有我们警卫团第26号警卫所,你们直接去行了。”
贺衷寒看了看手表。往南25公里是联邦行政中心布城,再往南25公里才是位于雪邦的国际机场,前前后后大约四、五十分钟车程,到那怎么也得11点了。
“贺处,我们这就去。你们当心。”小丁说完,转身疾步走了出去。一上车,就对于小东喊道:“去雪邦机场方向,人在第26号警卫所,李松亮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了,我们过去领人就行。”
“他俩呢,有事没?”
小丁秘书忧心忡忡地说:“上擂台了,卫哥估计得挨揍。”
一听是和卫青蓝比试拳脚,于小东无声地一笑,没再说话,点火,挂挡,汽车向院门口滑去。车刚露头,一辆绿色越野车呼地从院门一侧窜了过去,吓了两人一跳。小丁一边拽安全带,一边提醒道:“时间来得及,咱慢慢开就行。”看来他不想现在就学飙车,但路上还不忘一边收发着短信,一边不停地问于小东在特警训练基地练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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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14
看着小丁出门离开,李松亮转身对卫青蓝说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安心等着了。”说完,朝下面一挥手。
两三个教练马上就跳了上来,一人往地上放了一张皮垫,铺上大号毛巾,等李松亮趴在上面,另外两人立马开始揉捏拍打。看得卫青蓝有些懵,比划几下的事,用得着这样隆重吗?这谱摆的可是真大。可也没办法,只好一边活动着身体,一边和站在擂台边上的贺衷寒闲聊着。
十五分钟过去了,一直趴着的李松亮才一举手,几人停住,扶着他起来。按摩还是有效果的,从半睡状态慢慢醒来的两三分钟时间里,李松亮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眼睛精光四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吃了兴奋剂。
戴上搏击手套,晃着肩膀,李松亮两拳“砰砰”对撞几下,对卫青蓝喊道:“来吧!”站到擂台中央。
天天教学,不时切磋,搏击对抗已经成了卫青蓝最日常的活动内容,站在擂台上,他基本不再杀气腾腾。没有谁在生活里总是剑拔弩张,松弛的人生才容易体会到快乐。他架起双拳,交错着步伐,站到李松亮对面。
没有裁判,击倒为算。两人伸拳轻轻一碰,倏地收回,肌肉瞬间绷紧,身体轻微晃动,双脚四处腾挪,眼睛紧盯对方,寻找着出手机会。
两人忽左忽右,忽远忽近地调整了几次身形和距离,也试着打出几次前手直拳,但都没有跟上后续的组合动作。就在两人又一次靠近时,李松亮后手虚晃一个直拳,趁卫青蓝低头哈腰应以常规防守之际,一个纵步冲了上来,双手往他脑后一搂,借着这股冲劲,抬腿提膝,直奔卫青蓝面门。这是一个危险系数极高的冲膝技法,被攻击者一旦惊慌,想下意识往后挣脱,即使面门避得开重击,胸腹也在劫难逃。卫青蓝继续低头沉腰,本来用以护住脸颊和胸肋的双臂同时使出“砸肘”技法,随着下沉的身形猛然下砸,正中李松亮大腿。李松亮双手搂空,身体重心后移,大腿突然遭击,重心找回,身体却被动下落。待李松亮双脚甫一着地,卫青蓝双拳已借助回弹,同时前冲,结结实实打在李松亮胸口。李松亮往后倒翻在地。
满脸兴奋和期待表情的一众围观者顿时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上尉冲膝KO对手的场景历历在目,数不胜数,就这样平平淡淡地给破了?这谁运气太好了吧。
李松亮更是暗吃一惊,但毕竟身经百战,很快平复心情,直怪自己轻敌大意,看来得动真格的了。
两人再次靠近。李松亮试探着勾踢了几次,都被卫青蓝轻松躲过。李松亮又似乎不经意地踢出前腿低鞭腿,没等卫青蓝反应完,前脚点地,后腿高鞭腿迅猛跟上,卫青蓝似乎来不及撤步,只能后仰躲闪,李松亮的高鞭腿却半路猛然收回,下落,紧接着一个转身回旋踢扫了过去。卫青蓝身体后仰已到极限,避无可避---他也没有避,双手搂住李松亮的踢过来的脚,借着他的力道,快速转动身体,一记改版的抱腿旋压摔,李松亮再次滚倒在地。
接连倒地两次,李松亮脸上开始挂不住了。起身后,没有试探和调整,一个垫步就靠了上来。刚才在腿法上连吃两次亏,他开始施展拳法和肘击。平肘、提肘、冲肘夹杂在密集的组合拳里,让人眼花缭乱,卫青蓝看上有点疲于应付。围观的人群里开始出现叫好声。短兵相接之间,李松亮忽然一记后手摆拳落空,身体失去重心,被迫转动躯体,就在转到一半时,另一只手的手肘却贴着身侧提了起来,一记凶险至极的“回头望月”势在必得。卫青蓝似乎早就受到其失去重心的影响,步伐也开始调整,同时扭转身体,只不过是反方向转。当李松亮手肘抬起,朝着卫青蓝原先的头部位置击出时,却不知他自己的身体已经处在了卫青蓝移位后的侧后面,整个头面部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卫青蓝的“回头望月”攻击范围内。卫青蓝只用了六成力道,没给李松亮造成伤害,只让他“噔噔噔”连退几步后跌落在地。
李松亮再次起身,黑着脸,一言不发,又靠了过来,却不再主动进攻,只是绕着卫青蓝不断移动身体,偶尔远距离刺探一下。卫青蓝小幅度移动脚步,保持身体面向李松亮。转到第三圈时,李松亮一个纵步跃了过来,刚试探着出完一记后手直拳,紧接着一个后纵想要后撤。不料,卫青蓝同时出击了,没等李松亮双脚落地,卫青蓝一记劈腿毫无征兆地砸在他脸上,李松亮应声落地。
围观的人已经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少尉随从和几个教练更是紧张地看着李松亮,不知道他会如何发作。
李松亮依然没有受伤,但他没有继续站起来,而是坐在地上,眼神有些茫然,好像在想什么。
他就那样坐着。
足足过了两三分钟,他忽然开始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笑到最后,双手捶地,大声喊道:“我终于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我终于等到被打败的滋味了。”他不再笑,站起身,转着圈指着围观的人说:“你们一个个地让着我,让着我,连外面那些同道中人,也商量好似的不折我面子,不过是因为有事求老子帮忙。都他妈让着我,当我是孩子啊,啊?老子拳脚是还行,但也没到能横行七、八年的水平吧?这下好,让一个外人给扒了底裤。拆得好!好!好!”说着,他用手挨个点了点几个教练,“你,你,还有你,你们都上来,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挨个让卫教官指教指教,让你们也开开眼。老子刚才没看清,现在老子也要当观众。”
接着,对卫青蓝一伸大拇指,“卫教官,厉害!难得来一次,也指点他们每人一两个回合吧。不用客气,让他们都尝尝不知道怎么就输了的滋味。他们身体结实着呢,都是我给‘练’出来的,嘿嘿。”说完,穿过擂台,找到贺衷寒,直接跳到他身边。
贺衷寒开始以为这年轻人被打得恼羞成怒,要让人围殴卫青蓝。正在想一旦场面失控,两人怎样才能顺利逃脱不吃眼前亏呢,眼看着李松亮一通发泄后站到自己身边,这才放下心来,对他的印象也改变了大半,甚至有些喜欢这个小伙子了。
一个富家子弟,从小娇生惯养,万事遂意,年纪轻轻便到强权部门担任头目,整天一帮喽啰前呼后拥,溜须拍马,即便惹出点纰漏,上面还有实权派舅舅罩着,难免无所忌惮,骄横自大实属正常。但毕竟身处社会上层,见过世面,又受过教育,对世界的认知还有清醒的一面,只不过自己内心的怀疑常常被身边人营造的虚幻给掩盖了。直到一个毫不知情的外人,无所顾忌地打破了经年累月被人堆砌起来的幻象,证实并释放了他的认知。他的可贵之处在于,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他无所顾忌地欣然接受了。他是个想长大的孩子,看上去倨傲,轻狂,内心却赤诚,明亮。他知道自己活得不真实,但他没有勇气冲出别人的包围,他需要有人把他送回到---打回到也行---这个真实的世界。他对卫青蓝只有感谢和钦佩。
贺衷寒笑吟吟地看着回到人间的王子,问道:“怎么样,他还行吧?”
李松亮也乐呵呵地,说:“他是真厉害。我都没看清。现在得好好看看。”
教学是卫青蓝的本行。和每一个武馆教练对练几个回合后,总能很快发现对方的长处和弱项,然后告诉其如何扬长补短。说得教练们频频点头,无不钦佩。
站在台下的李松亮时不时高声叫好,每当有教练被卫青蓝轻飘飘地放倒,自己还莫名其妙时,他更是开心爆笑。围观学员的情绪也被带动起来,常常跟着哈哈大笑。就跟十来岁的男孩们野地里摔跤不计输赢,只为开心那样,现场的氛围轻松而欢快。
在教学接近尾声时,手机响了,是于小东打来的,贺衷寒估摸着事情应该办完了,轻快地按开手机,没等放到耳边,于小东急切的声音迎面砸来:
“严高被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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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冬老爷
11楼
15
于小东和丁秘书是用了五十多分钟赶到的警卫团第26号警卫所。
警卫所是专为查验机场往来及其周边住宿的外国游客而设,任务比较单一。院子占地也不大,不过两三亩的样子,呈狭长型。靠院子里面的办公楼只有一层,建在一个三四米高的平台上,有十几层台阶通向门口。可能是周日的原因,院子两侧的停车位都空着,只在台阶前停着一辆绿色越野,车头朝外。于小东一点油门,径直将车靠了过去,一个漂亮的甩尾,头朝外将车停在了越野车旁边两三米的地方,和对方的车头排在一条直线上,引得小丁又是“啧啧”声不断。下车时,于小东习惯性地往旁边车里扫了一眼,有个司机正在打电话,对两人似乎视而不见。
于小东心里想着严高的事,和小丁急匆匆往台阶上赶。走到中间时,心里突然一动,回头又看了一眼越野车,怎么和刚才在武馆门口一闪而过的车这么像,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对小丁喊了句:“快!”,便几步跨上平台,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屋内亮着灯已经灭了,没等于小东眼睛适应室内光线,随着里面几声嘈杂的惊讶喊叫,一团黑影冲了过来。于小东立即侧身,屈起靠里一侧的右臂护住脸和肋部,左手成拳,收至胸部,左脚则前掌蹬地,随时准备出拳或腿。黑影靠近的同时,只听“嗤”的一声,是再熟悉不过的声响了,于小东赶紧一跃而起,就地一滚,躲到一侧,辛辣、刺鼻的雾气依然喷到了脸上一些,眼睛、鼻孔、喉咙立时有说不出的难受,不止如此,于小东发现屋内靠里的地上几个瓦斯弹正“嗤嗤”地冒着更多的烟雾,刚才里面响起的那些惊讶叫喊都变成了一串串急促的咳嗽声。那团黑影趁机夺门而出,紧接着传来小丁的“哎哟”一声。
于小东捂住口鼻,忍着眼睛的刺痛,跟着抢出门外,看到两人正将一个戴着黑头套的人推进绿色越野。于小东几步跨过倒在台阶上小丁,跳进自己汽车,立即跟了上去。
车子刚提起速,前面车辆后排车窗忽然伸出一只手,连着往外扔了几个东西,骨碌碌地滚了过来。是爆胎球!于小东一个急刹,然后一拧一顿方向盘,一侧的两个车轮离地,车身倾斜着继续前行,几个爆胎球沿着离地的车身一侧向后散去。就在于小东一侧车轮重新着地,即将穿过院门时,已经赶到路边开始左转弯的前车明显减速,一支手枪从车窗伸了出来,“砰”一声,于小东的右前车胎应声爆气,车子一个斜刺,冲进了右侧的草地。
门口左侧两个手持相机的游客模样的人尽管吓了一跳,竟然没有四散躲避,反而朝着前车大声嚷嚷,表示义愤;见开枪的人对他们不屑一顾,又从包里掏出什么东西朝着正加速远去的车辆狠狠扔了过去。
那两个人在于小东进门时就在那了,当时还拿着张地图,好像迷路的样子,于小东还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在意。没想到还这么拧巴。
这时,楼里面踉踉跄跄出来五六个人,站在平台上,或弯腰,或蹲坐,咳嗽声、嚷嚷声清晰可闻。于小东急切地向右张望,寄希望于能拦下一辆车继续追赶。空旷的车道上确实冲过来一辆车,但速度极快,根本没理会招手喊叫的于小东。司机是个女的,戴着墨镜,一闪而过。隔着车窗和副驾座位,除了两只大镜片,于小东只看清一头干练的短发,他心里蓦地一动!
于小东给贺衷寒打完电话,跑回办公楼门口。小丁已经从被踹的剧痛中恢复过来,头倒地时磕破一点皮,问题不大。他也刚给陆武官打完电话,陆武官说这就过来。
于小东第一反应是催促警卫所的人赶紧发出围堵警报,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未必合适。到目前为止,这都是非正式程序的执法和释放,一旦报警,事情就公开了。而且,刚才那一枪,如果传扬出去,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但他说了不算,惊恐恼怒的警卫队员根本不会理他,没把他当同案犯就不错了。他赶紧再次给贺衷寒打电话。贺衷寒回复说,已经晚了,他和青蓝就在李松亮的车上,一上车,李松亮就给警卫所的人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不要声张,但他们回答说,在听到枪声后,已经发出围堵警报了。
趁着贺衷寒几人往这赶的时间,于小东问明白了之前发生了什么。就在他和丁秘书进门前十分钟,那辆车开进了院子。两个说地道中国话的人走进来,对值班的警卫团士兵说他们是来接黄炎的,就是头天晚上被抓来的那个华人老头。因为李松亮几十分钟前刚刚不耐烦地告诉他们不要啰嗦,让交人就交人,几个士兵便都没有在意,打头的听完华人队员翻译明白后,随即安排人去后面关押室带黄炎出来。没想到,黄炎自己对两人的身份有所担心,问他们是干什么的,要带他去哪里。两人先是呵斥他不要问,警卫团放他走那就赶紧跟着走,哪知黄炎不吃这套,不说明白不会跟着走。两人有些着急,只好说是大陆来的,这下黄炎更不配合了,坚决不跟着走。几个队员也无所谓地看他们自己掰扯。正僵持着,其中一人接了一个电话,没等说完,便对另一人喊了一句什么,同一瞬间,一人从包里拿出两个催泪弹扔地上,随手关掉电灯开关,另一人朝黄炎肚子击了一拳,在几个士兵的惊叫声中,两人架起他就往门口冲去。后面就是他和小丁遭遇的一幕了。
于小东前后迅速梳理了一下,判断出对手一直在跟踪行动小组,他们的车就停在武馆外面,在同一时间得知了严高下落,便抢先一步赶了过来。那么,他们有两次窃听机会,第一次是李松亮说出的时候,第二次是小丁上车后复述时。想到这,他叮嘱小丁道:“修车前,让人搜查一下车内的窃听器。”小丁先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旋即明白,重重地点了点头。
警察局的人比贺衷寒等人先到一步。几个警长、警员紧张兮兮,如临大敌,挨个角落拍照,不停询问在场的警卫团士兵,还一再核实于小东和丁秘书身份,有人则一直举着手机与外界通话。几个警卫团士兵期期艾艾地不知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正惶恐间,李松亮载着贺衷寒他们赶到警卫所。
李松亮竭力恢复往常骄横的神态,又故作轻松且亲热地跟带队的警长打招呼。警长是马来人,两人用英语交流。因为口音和语言演化的原因,贺衷寒三人只能听个大概。意思是警卫团接到举报,在核实一个移民身份,后来上司告诉是一场误会,让放人,刚才估计也是一场误会,警卫团调查清楚了会跟详细报告说明的,没必要把事情宣扬出去。警长一脸为难地告诉他,是上头命令他们来的,刚才的电话就是上头打过来的。
忙乱间,小丁接了一个电话,然后一脸凝重地告诉贺衷寒,刚刚陆武官说,在他来的半道上,大使要他马上返回,大马外交部的人已经陪着内政部的人赶往大使馆了,要我们也尽快过去。
说完,小丁补充了一句,大马的警察总局隶属于内政部,看来枪声已经传到高层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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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冬老爷
1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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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衷寒跟李松亮大致一说,李松亮立即表示一起去。他知道,自己已经和贺衷寒拴一起了。而且,他也是真喜欢这几个人,尤其是他的卫青蓝师父。
当他们赶到大使馆时,华裔的内政部副部长李保真刚刚发泄完火气,跟他一来的大马外交部的官员也颇为不悦。哪有不走程序就到对方境内执法的,偷偷摸摸地调查一番也就罢了,竟然出现枪击事件,这要是公开出去,内政部、外交部得遭多少批评,受多大压力,总之,大使馆要给个说法。蔡加荣也赶了过来,小心地陪在一边,不仅不敢说话,还惴惴不安地担心着,要是被人知道他头天深夜过来是替反对党寻求帮助,那他仕途就算到头了,被法办也不是不可能。九公说的“替罪羊”的话在心里余音隆隆。
大使还是笑意融融,透漏出十足的诚恳,对余怒未消的李保真说道:“李副部长刚才提的意见我们都接受。这个怪我们工作不够细致,也是最近太忙,你看,因为两国关系发展到新的阶段,两国领导人也对今年的诸多工作有了一致要求,我昨天一天都在贵国外交部开会,商讨落实方案,陆武官也是在国防部就今年联合军演的事讨论了一天,这是两国当前的大局。以致于昨晚,这位蔡上校来紧急核查那个黄炎的情况时,因为我们关注时间太少,掌握的情况不够全面,没能提供详细信息,但我们已经承诺会和国内同步深入调查,待情况明朗后给警卫团,当然也包括内政部、外交部一个正式的说明,该引渡就按‘国际刑警条约’办理。在此,还要再次感谢蔡上校能从两国大局出发给予信任和支持,也对今天发生的意外表示歉意。请给我们一个周的时间,我们一定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哼,今天上午我已经知道他昨晚来过了,”李副部长一指蔡加荣,一面品咂着大使的言语,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情绪和思路,“也知道不过是关于一个华人移民的事,谁知引出枪击这么个大事来,内政部上上下下都很关注,我们得进行调查。”
“部长先生,请允许我发表一下看法,”陆武官一听内政部要进行调查,恐怕又会引来一堆额外要求,他要尽量限制知情范围,见副部长没有反对,便继续说道:“这个黄炎是中国‘红色通缉令’上的嫌疑人,据说是偷渡过来的,在大马有七、八年了,期间没发现不良记录,今天的突发枪击事件,还不能证明他是多么危险的犯罪分子,如果内政部大张旗鼓介入的话,一方面会引起恐慌,另一方面,说不定还要有警员因为偷渡、办假身份等被追究“失察”,又不是十恶不赦的过错,还要被重翻旧账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不如在警卫团的监督下,先让中国来的工作小组非正式了解一下。期间如果发现有涉及违反大马法律的事实,再马上将人移交贵方处置。”听上去有点道理,其实比较勉强,但关键说到副部长心坎里了:这是警卫团引发的一出戏,结果是好是坏还不清晰,不如就让他们先担着,结果若是好,则是内政部安排有方,若是坏,则是警卫团办事不力,再重新安排他人介入。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就在副部长沉吟间,蔡加荣心中已经是几度寒凉了。开始惊诧于大使哪壶不开提哪壶,后从其表述中听出是说自己勤于履职,来大使馆不过是公事公办,稍觉安心;等听到李副部长上午已经知道自己半夜来过,心里不由得一个激灵,更是佩服大使的预见和铺垫。现在一听陆武官要警卫团作为大马代表,跟进调查结果,马上心领神会,一个立正站起,满脸惭愧地对李副部长说:“报告部长,刚才我一直反思此事,都怪警卫团大意,给部长添了麻烦。希望部长能给警卫团一个机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好吧,就你来负责吧。”副部长点头同意。
两人都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具体说警卫团怎么个查法,是独立自主进行,还是按陆武官建议的监督中方进行。对蔡加荣来说,只要把内政部其他人排除在外,他就有辗转腾挪的空间,背后的丝丝缕缕就不会被人扯起,要是黄炎在大马真有什么违法情形,他也有办法避免矛头指向自己;对副部长来说,中方肯定不会因为个把“红通”人员做什么出格的事,破坏两国关系的大局,即便查出黄炎在大马有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实,他有的是办法让警卫团,具体来说就是蔡加荣,这个反对党的铁杆来抗。他们其实互相明白对方心里的小算盘,至于最后鹿死谁手,那是以后的事,得先把眼下的事情做个安排。
“是!”蔡加荣敬礼,坐下。
但副部长接着提了两点要求,一是就按大使说的,一个星期的期限;二是不能再有枪击发生,他可不想因为这个影响美国总统4月底的访问。本来,美国总统来访安排在去年年底,但因为奥巴马政府2014年度的预算方案没被国会通过,美国的许多政府部门不得不关停,访问也跟着推迟了半年,当时大马政府的人虽然上上下下白忙了一场,但不好说什么,这次要是自己的人搞砸了,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副部长同时承诺,会在各处口岸严密布置,防止黄炎离境。让贺衷寒庆幸的是,副部长没再要求他们几人过去解释。
等副部长离开时,已经下午一点半左右了。大使又专门去看了贺衷寒几人,给大家鼓了鼓劲。然后交给陆武官招呼大家吃饭,梳理头绪,准备下一步行动。他有太多的事要忙了。陆武官看到李松亮一改昨日的骄横表情有些意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笑眯眯地和他握了握手。
蔡加荣也没有急着走。他婉转地向大使和陆武官表达了感谢。没有他们二人的周全,他以后将百口莫辩。他同时说到,他从九公那离开不久又接到了那个虚拟拨号电话,还是那个神秘的委托人,催促他赶紧将严高秘密递解出境,他已经明确答复不干了,收到的定金会很快退还,但没等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感觉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提醒大家注意;他自己也还要分神应对反对党对他放人的不满。随后当众吩咐李松亮,让他回去准备下,再找两个能干的手下,到大使馆附近找个地方,在那24小时待命,随时跟随贺衷寒他们一起活动。他自己这就回去布置搜查任务,不能给对方留喘息之机。等李松亮和中方的人确认完一些细节,两人没有吃饭就离开了。
刚走出一楼门口,蔡加荣就问明白了李松亮怎么和他们变得如此亲近的原因了。他以为自己的“武夫”外甥是被人揍服的,其实是他不了解,李松亮早厌烦了被人高高捧起的悬空感,一直希望有人能把他拽回地面。就跟一些中小学生心里反感父母的熟人朋友廉价的夸奖和奉承似的,明明不想成为他们说的那个样子,又不好驳了他们的面子,只好暗自忍着,陪他们演戏,直到长大独立,找到真实的自己---但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做到。
吃饭时,小丁报告了一个消息,于小东驾驶的7号车里发现了窃听器。几人稍一分析,就明白和行李箱里的一样,是同一伙人前后脚安放的。每个人都直呼大意,只想着行李了,忘了在他们远程监视严高时,车就停在外面,做手脚的机会太多了。
吃完饭,陆武官要回办公室打几个电话,让丁秘书也先去忙自己的,有事再喊他。三人自行回到会议室,于小东首先想起那两个问题,问卫青蓝:
“昨天那辆尾随警卫团离开别墅区的车是不是一辆绿色帕杰罗?”
“不是。是辆白色轿车。”
“之前苏老板女儿上的那辆车呢,是不是一辆黑色大众轿车?”
“是的。”
于小东说:“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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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冬老爷
13楼
16
于小东说了那辆车一闪而过的情形,因为司机戴着墨镜,当时只能确认十之八九,现在不会有错了。
贺衷寒相信于小东做刑警练就的眼力,加上昨天卫青蓝的目击,是苏老板女儿无疑,这已经很难用巧合来解释了。他考虑了一下,说道:
“陆武官之前说孔雀飞公司经营多年了,那我们现在重点关注一下苏老板这个人。可以先问一下小丁,如果商务口的人和他接触不多,或者他是最近才冒出来的,我们就立即提请国内进行秘密调查。”稍停,他又说道:“如果身份吻合,那我们就直接打个电话给他,看看他在忙什么,怎么老在我们眼前晃悠。”
于小东立即给小丁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孔雀飞旅游公司和它老板的介绍。小丁说有一些,一会打印出来送到会议室。
贺衷寒仔细看完小丁送过来的几页资料,分递给于小东和卫青蓝,说看上去正常。确实,资料显示不管是公司,还是人,各种年份、信息、数据全对得上,尤其是苏老板和大使馆商务人员的几张跨度十多年的合影清楚地表明,他是这个行当的老人了。小丁离开前,也说苏老板在大马旅游圈交际广泛,小有名气。
“我给他打电话。”看完资料,于小东找出苏开河名片,给他拨了过去。免提里很快传来苏老板热情夸张的天津口音,不同的是,带着一丝焦急,“喂,哪位啊?有嘛事快说。”
“哎,苏老板,您老忙着呢?我是前天机场候机时和您聊天的小于,于小东,就是公干和旅游两不耽误的那个,哎,对对对,您老想起来啦。我就寻思问问您,这吉隆坡周边有什么好玩的地儿没,也不知道您老忙啥呢,方不方便指点迷津,嘿嘿。”
“是小于老弟呀,哎呀,不瞒你说,今个可吓我一跳。我们不是在雪邦那边一个度假区考察嘛,想着在那设一个接待点,哪知我那宝贝闺女又和我顶上了,就因为孟晓斌,就我那助理,向着我这边说话,哎哟喂,姑奶奶气冲冲地开车就跑了,也该着,跑了没多远,前面一个车撒下一个什么东西,把她车胎扎破了。要不是雪邦这片道路两边绿化好,我闺女那小命说不定就得玩完。......噢,噢,托上帝真主老天爷的福,人没事,车问题也不大。”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们就不打搅了,您好好照顾您闺女,向您闺女问好,估计得吓一大跳。等您回北京了,咱找时间凑一局。”
“好来,谢谢你对小溪的关心。回北京咱们再聊。”
电话结束,三人互相看看,贺衷寒微微一耸肩,意思是那就这样喽。
三人开始拼凑当天发生的事情和出现的信息。当于小东听到李松亮被打败后的痛快发泄,似乎深有感触,对卫青蓝说:“他是应该感谢你,你把他解放了。”
于小东知道那种找到自我的轻松自由的感觉。少年的他,曾经为自己将来会成为一名威武的外交武官而窃喜,常常在镜子前偷偷模仿、练习,并难以自已地自我欣赏。这是他自己的理想,也是周围人基于他出色语言天赋的推测。他会去上国防大学,或者外交学院,他将来要派驻美国英国德国法国加拿大,年纪轻轻佩戴大校军衔,跟对方侃侃而谈民族权益国家立场,他的人生必须光芒万丈。那个时候,他想不出人生会有第二种模样。他最知心的叔叔于向东也总是搂着他的肩膀跟他说一定要实现理想,叔叔永远支持他相信他。但后来,于向东自己却潜逃他国,这让于小东难以接受和理解,他绝食,他罢学,他抛弃理想自绝于世的做法,看上去他是在发泄失望和不满,实际上他是想惩罚于向东,你不是说你支持我吗,你不是希望我实现理想吗,既然你叛逃了,不要国不要家了,那我也放弃了,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后悔,是你毁了我。再后来,当他怀着对祖奶奶的孝心,强压着憋屈和愤懑考上警校,沿着无所谓的惯性拒绝各种安排、照顾非去了派出所不可后,他才发觉,真正适合他的正是派出所刑警队的工作。这工作多好啊,想动脑了就分析疑案,越复杂越好;想动手了就去抓嫌疑犯,对手反抗才好呢,最好身手别太弱,能抗三五个回合,这样才过瘾;烦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动了,就穿身便衣到街上溜达去,走累了就闭着眼拣辆公交车上去,一口气坐到底,饿了就在路边摊要碗小吃,连汤带水,热热乎乎顺嘴下肚,浑身舒坦,就是口味比小时候跟着叔叔吃的要差点,但意思有了,那就够意思了,快下班的时候,就带着两三个扒手回去交差;时不时地,在街上还能碰到大院发小,老同学什么的,那就站一块贫几句嘴,侃几句大山;这工作,自在着呐。以至于,分局几次想调这个破案高手去刑警支队,他都坚辞不就,最后支队长和政委一起放出话来,小东什么时候想来,我们两人什么时候去接。于小东的回话是,什么命令都坚决执行,就这个,您别难为我成不成。贺衷寒听说后,难免要问,于小东实话相告:我就喜欢这烟火气,踏实,自在。
快两点半的时候,三人正说着,陆武官终于急匆匆走了进来。
“老陆,你可来了,我们刚把情况碰了一下,”连续两天高强度的运转,已经让贺衷寒和陆武官之间形成了真正的战友情谊,两人相互间的称呼不自觉地发生了变化,“判定是举报人一伙干的,而且,是国内来的专业人士,不过不是刚来,从他们对环境的熟悉来看,应该是驻在这儿有一阵子了。”
陆武官听出贺衷寒话没有说透,毫不介意地接着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刚刚我给国家安全部东南亚中心的梁主任去过电话,他常驻新加坡,问他是不是接到什么指令安排手下在大马抢过一个‘红通’人物,他很确定地说没有。他还提到,由于部里有副部长一月份宣布被立案调查,他们这边暂时没有重要活动。他最后郑重表示,虽然他不便打听我问的具体是什么人,但有违中央部署的事绝不会做,如果后续有涉及大马什么行动,他会和大使馆保持联络。”
“陆武官,还记得您说过大使馆都有一个‘影子’名单,那么...”卫青蓝没有继续说下去。
陆武官赞赏地看了卫青蓝一眼,回应道:“嗯,你还记得这个。我也问老梁了,他说不了解,如果有,也是部里领导直接掌握,他不方便打听。为这事,我刚刚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筹备办公室的同志联系了一下,他说一会给我回电话。”
贺衷寒从陆武官的简短回复里听到了两个信息,一是老梁没有否认“影子特工”存在的可能,只不过是由部级领导直接指挥。这与他听到的一些传闻相吻合:据说,在国安部各个外派情报机构辖区,总会另外秘密派驻几个“影子特工”,人数不多,全球总共只有十几人,专门用来执行高度机密的单一任务;他们执行任务时,成则成矣,败则殉国,无名无姓,无迹可寻。第二个信息是,国家安全委员会已经呼之欲出了,这是个好事。之前国家安全相关的工作分散在公安、武警、国家安全部、总参二部和三部、总政联络部、外交部、外宣部等十来个机构,经常出现要么过于分散,合力受损,要么一家或几家独大,情报片面的现象,甚至给中央的决策权威带来负面影响。从2013年11月中央宣布要组建国家安全委员会,到今年1月份政治局开会讨论委员会机构设置,再到负责具体组建工作的办公室现在已经开始担起统筹协调工作了,鼓点密集,一步紧跟一步,且有条不紊,步步扎实。俟正式运行后,类似行动小组承担的这种任务,将有可靠的人就地解决,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卫青蓝接着说道:“我昨晚说的第二个问题又出现了,只不过主角换了,就是严高的‘旧相识’们现在在做什么?他们的计划破灭了,会就此收手?”
“另找他人再抢回去,只不过,”于小东面色有些严峻起来,“鉴于这边形势对他们越来越形成压迫,如果他们对严高引渡回国非常忌讳的话,不排除铤而走险,直接...”后面“杀人灭口”四个字没说出口。但在他经手的刑事案件中,这是顺理成章的发展轨迹。对警察来说,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推测出谁有可能是他们的帮凶甚至是杀手呢?
贺衷寒点点头,说:“这个前提是成立的,严高的老朋友确实忌讳他回国受审,否则不会高价找警卫团帮忙,但警卫团,这个唯一可以借助的执法机构已经拒绝他们了,他们很有可能转向地下势力。”
“黑帮?”陆武官眉头皱了起来,他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咱们问问蔡上校和李松亮就得。”于小东提议道。警卫团的人天天在街上晃悠,跟黑社会肯定瓜葛不少,说不定有不少是‘双面人’。这种事全世界都有,当警察的都门清。
卫青蓝拨通李松亮电话,把他们的意思大概说了下,问他是否了解当地的地下势力。李松亮一开始说的话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本地的我都比较熟悉,只要不是和他们直接发生冲突,他们很少去做这种脏活,尤其还是别的国家通缉的要犯。而且,他们消息灵通的很---妈的,我们下面不少人和他们穿一条裤子,两头通吃---已经知道上午的枪击事件了,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冒这个险的。但是,我刚刚听说,本地最大的帮会确实在找他们,据说,是一个过来谈大生意的国际集团出了大价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刚要给你电话呢,有那么夸张吗?”
---但后面的话让他们刚松完的气又倒吸了回去,不管这个国际集团是不是严高的朋友找来的,它都是个麻烦,要想避开,只有他们自己先找到严高并严密保护起来。这只能寄希望于国安委筹备办对“影子特工”的调查进度或警卫团的搜索能力了。但显然,这伙人做了充分的准备,很可能中途已经换车了。
卫青蓝叮嘱李松亮去查查看有没有这个国际集团的什么线索,然后把电话挂了。他们猜测,所谓的国际集团,很可能只是一个国际黑帮的唬人名号,说不定就是个单纯的“杀手组织”,只聚焦核心业务,拿钱杀人,童叟无欺。
几人坐在会议室焦急地等待着,一时无计可施,偶尔有人想起个什么问题,提出来,大家议一议,然后再次陷入沉默。陆远鸣则进进出出好几次,去看有无最新消息。
于小东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我们是不是应该配枪了?”
贺衷寒看向陆武官,陆武官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个事我考虑了好几次了,还是觉得不妥,有这么几个原因:一是大马也是禁枪的,咱作为外国人,配枪不仅是违法,还是冒犯,尤其是内政部不想再听到枪声,咱就是配了,也不能轻易用;二呢,我判断对方虽然有枪,但不至于为了严高向我们身体开枪,至多是压制和阻止,就跟上午打小东车胎那样;第三,李松亮他们配枪了,可以给我们提供掩护。”
贺衷寒抿抿嘴唇,说道:“那好吧。我们到时多加小心。”
四点多的时候,卫青蓝也提了一个问题,“我想起大家经常说的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有没有可能他们去严高家里了呢?”
于小东提出不同看法,说:“可能性很小,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们知道这句话,以为我们认定他们不敢幼稚地真把那儿当避难所,所以他们反其道而行之,还真就去那儿---而是因为,那儿对他们下一步行动没有意义,他们应该首选人迹罕见并且便于转移的地方。不过,严高的住处我们现在倒是可以过去看看了。”
陆武官提出另一个建议:“严高那儿是应该去看看,不过不是非得现在,刚才安委办给我回电话,说有点眉目了,让我们稍等。别你们刚离开,来了消息,没法商讨下一步行动。我建议这样,再等一个小时,如果还没消息,你们再过去。”
“好。我赞成。”贺衷寒接过话题,“老陆,五点钟能不能先搞点吃的,怕后面顾不上。”
“没问题。”陆武官随手抄起电话。
他们都没想到,就在他们苦等国安委筹备办和警卫团进一步消息时,最先传出线索的是当地帮会的马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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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5点多钟时,三人正在会议室吃着水饺,陆武官冲了进来,说筹备办的人刚核查出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他们在密档里查到,东南亚在册的“影子特工”只有代号“珊瑚”的一人。但一直没有联系上,启用卫星定位发现保密手机早已屏蔽,最近一个星期的活动轨迹都是空白。
他们扩大密档搜寻范围,再次问讯已被“双规”和正配合调查的几位核心人员,并调阅了一些案卷,这才得知,除他之外,还有两名编外“影子特工”,他们被称作“透明人”。这两个“透明人”原本是四川两个身负命案的嫌犯,被政法系统的“大老虎”徇私枉法保释出狱,加以训练后秘密送到东南亚,成了由其私人资金豢养的秘密走卒,专门处理个人私密事务。往来情报显示,“珊瑚”并不了解其他两人真正身份,他极有可能是在蒙蔽下参加的行动。筹备办希望行动小组一并找到“珊瑚”并告诉他真相。
三个人草草吃完水饺,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但也不好全都外出,便做了调整,于小东和卫青蓝前去查看严高住处,贺衷寒留下,外面的李松亮仍旧原地待命。
线索就是在两人还有十来分钟快到严高别墅时传过来的。李松亮电话里几乎吼了起来:“快!快!就在严高别墅前面隔一排的那个房子,第一排东面第三座,快一点,帮会马仔先发现的,传到我这儿都他妈半小时了。我已经通知了贺大哥,他也马上过去。”
周日傍晚时分,街道上的车不多也不少,于小东的车技飙到极限,十来分钟后赶到别墅区,一个右转,斜切着冲过对面车道,向小区入口一头扎去。
与此同时,一辆白色轿车轮胎擦着地尖叫着从入口处冲了出来,于小东赶紧抬手刹,小幅度急打方向盘,将车尾甩正,白色轿车紧贴着于小东车屁股窜了过去。卫青蓝和于小东同时大喊:
“就是那辆车!”“是那两个人?!”
两人嘴巴还没合上,一辆高大的奔驰MPV紧跟着从小区冲了过来,正要倒车掉头的于小东只好再次刹车,谁知对方也一个点刹,在车辆一顿的瞬间,一把带有消音器的手枪伸出窗外,对着于小东的右前车胎“噗”地一枪,接着擦车而过,向右急转,轰鸣着朝白色轿车追去。副驾位置的卫青蓝隐约看到,奔驰车后排车窗里又换成了一根长枪杆,指向前方。
于小东下车恨恨地踢了车胎一脚,“他妈的,刚换了不到半天。”
卫青蓝拉了他一把,“快,先进去看看。”
两人冲到李松亮说的那个别墅门口,院门开着,卫青蓝贴近门旁,猫下腰,向里探望。门口对面的草坪边上有个人正坐那儿痛苦地呻吟着,本地人模样,满脸是血。于小东刚靠过去,那人赶紧两手抱头,中文、英文、马来文交替着喊着:“别打了,别打了。”于小东仔细瞅了瞅他的伤口,都是皮肉伤,没有性命之忧,压低声音说:“别喊,别喊,没人打你。”看他听得懂中文,继续问:“里面是什么人?不说还打你。”那个人捂着腮帮子,惊恐地回答道:“我说,我说,里面的人都跑了,都跑了。开始出来两个人,打了我一顿,呜呜,开车跑了,就是让我们找的那个车,绿膜没揭干净。他们刚走,那边一辆车上也下来几个人---那车在那停好久了,没看到车上有人啊---他们一个留在外面打我,其他几个进去把那个中国老头架出来,上车跑了。那个老头我以前在这周围碰到过好多次,看到堂主发的悬赏照片,我就想着过来看看,哪知道,唉哟,疼死我啦...”原来是那个帮会马仔,等警卫团的人来处置吧。
于小东弯腰快步走到卫青蓝身边,卫青蓝朝他一点头,自己继续猫腰贴着墙边碎步小跑着进去,蹲在一楼窗台下,往里看了一眼,然后向后招招手,于小东也快速跟了过去,到了门口,没有停留,一把拉开虚掩着的屋门,蹲在一边的卫青蓝迈步往里一钻,接着一个骨碌,翻滚到侧面的沙发后面,只听对面沙发后面有人闷着声“呜呜”地叫着。再没有其他动静。两个人几步跨过去,借着傍晚屋内昏暗的光线,看到有个人躺在地上,手脚朝后绑在一起,嘴上堵着一条毛巾。
于小东一把扯掉他的毛巾,问:“你是,‘珊瑚’?”上午在警卫所对方正好是三个人,与安委会筹备办说的信息吻合,刚才马仔说走了两个,剩下一个只能是他了。
那人看了一眼两人,好像没听懂。卫青蓝接着说出了一串数字:19850527089。这是安委会筹备办告诉陆远鸣的,是找到“珊瑚”后和他确认身份的密码。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人问道。他承认他是“珊瑚”了。
于小东简要给他介绍了他们的身份和行动目的。然后又从他的介绍中揭开了前面的一些疑团。卫青蓝则一边听,一边给贺衷寒打电话报告情况。
“珊瑚”派驻东南亚5年了,知道一年前上头又派了两个人,但从没有见过面,更不知道他们其实属于“透明人”。直到一周前,两人联系到他,给他出示了只有他和单线指挥他的领导知道的行动密码,让他一起保护一个重要线人,并要求把手机屏蔽。这个房子是那两人早就租好的,他是接到任务后才住过来。头天晚上警卫团抓人有些突然,他们没敢露面,后来看到于小东和贺衷寒开车过去,便悄悄尾随他们到了酒店,先是在车上安装了带有跟踪功能的窃听器,后又潜入房间在行李箱里装上窃听。他们相信能从行动小组那儿知道严高下落。当天上午,远远地跟着去了唐人街,然后躲在武馆外面,窃听到可以领人的信息后,立即抢先赶了过去。挣脱于小东的阻拦后,路上把绿色车膜揭掉,换上警车标识,人也换上警服,然后拉着警报回了市区,当时路上很多警车鸣着警笛来回穿梭,没人怀疑他们有假。回来后,他们三个正商谈如何安全转移的时候,一边正啃着面包的严高插话说,他不想被中纪委的人抓回去,他会好好配合,让“珊瑚”暗暗吃了一惊,自己是在和中纪委抢人?本来作为“影子特工”是不需要知道任务理由的,但那两个搭档的很多偷摸做法也让他颇是费解,便问了严高几句,不料,那两人拿枪指住了他,人也捆了起来。接着那两人发现门口有人在围着车转圈,并开始打电话。两人一合计,决定跑路。冲出去将外面的人打晕---听他只喊了一声,开车走了。他们刚离开两三分钟,又冲进来三个人,把他一脚从椅子上踹到地上,架起严高就跑了出去,中间外面那个人又被人揍得叫喊了一声。这三个人刚出前门,后门又冲进来几个白人,跑到窗前看到严高正被拖走,估计在上车了,这几个白人便连喊带叫地冲出后门,接着听到车子轰油门远去的声音。再后来,就是卫青蓝和于小东摸了进来。
都对得上。于小东问他,“能看出前后两拨都是什么人吗?”
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好判断。架走严高的,浓眉浓须,好像是中东那一带的。后面进来的,我当时躺沙发后面,只能看个大概,是白种人,块头都比较大,听他们说话,类似俄罗斯、乌克兰那种语言。我不能确定。”
于小东点点头,若有所思。已经打完电话的卫青蓝问道:“你接下来怎么打算?我们的头和大使馆的人马上就到了,可以帮你安排下。”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说:“我们的工作不适合和很多人见面。没有上面指示,我不能参与你们的任务;再说,你们也不能轻易相信我不是。咱们各有各路。我会马上和部里新领导联系,如果没有别的任务,我要去清理组织,那两个人,只有我能找得到。”说完看着两人,等他们的答复。
于小东和卫青蓝互相看看,他们认同他的话,也相信他是无辜的。他们没有理由留他,正如他自己说的,他有自己的路。两个人都点点头,眼睛里充满关心和理解。他们是一样的战士。他们不想叫他“珊瑚”,因为那只是个代号,并非他的姓名。但他们不能问。
见两人点头同意,他冲两人一抱拳:“后会有期。”转身往后门走去。前门已经传来嘈杂声,估计有邻居围观过来或者附近的警卫团士兵赶了过来。
“请等一下,”于小东忽然想起一事,“你们从警卫所冲出去后,跟在你们后面的一辆黑色轿车的车胎让你们扎破了,是故意的吗?”
“噢,当时那辆车跟得越来越近,我们担心是你的帮手,以防万一,就撒了几个爆胎球---我让他们提前撒的,给了后车反应时间,好像是个女司机,车技不错,还好没有翻车。是你们的人?”
“哦,不是。就是问问。”于小东说道,“有什么事可联系大使馆找我们。多保重!”
那人离开不久,贺衷寒走了进来。李松亮在外面吩咐了警卫团把人拦住等事情,也跟着进来。几人把情况一汇总,李松亮转身去布置堵截、搜索白色轿车和深色奔驰MPV的事,贺衷寒三人则回大使馆。
匆忙中,他们忘了原先要去严高家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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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冬老爷
16楼
19
一上车,卫、于两人才知道送贺衷寒来的是秘书小丁,他按贺衷寒嘱咐,先安排了补胎事宜。只能庆幸对方用的是无声手枪,否则又是一起捂不住的枪击事件。
卫青蓝先开口:“前面冲出来的白色轿车,应该就是昨天尾随警卫团离开的那辆,它们风挡玻璃处,都有一个相同的挂件。但是车里的人不确定来路。”
“车里的人我见过。上午在警卫所门口,有两个人拿着地图比划半天,开始没在意,枪响过后,他们不仅不躲避,还大喊大叫抗议,最后从包里拿东西往车屁股上扔,我这才多看了他们几眼。后来那个苏老板女儿,对,苏小溪开车冲过来,就没再顾得上他们的去向。”于小东刚才一直在想的事情慢慢浮现出轮廓,“我现在推测,他们昨晚尾随警卫团的车去了26号警卫所,今天上午再去,估计是想打探什么。他们扔车屁股上的,很可能是一种跟踪器,然后顺利找了过来,一直等机会下手,直到附近的那个马仔过来打探。”
“这么说,他们是有着专业手法的组织,但他们会是什么人呢?”贺衷寒轻轻拍打着车门上的扶手自问自答,“很明显,他们不是举报人一伙的,实际上,举报人一方的触角已经被我们斩断了,逃走的那两人不会再回来了,也回不来了。举报人的戏份结束了。”稍停,又继续说道:
“但这些人也不像是严高‘老朋友’找来的人,主要是时间上矛盾。根据目前信息,他们是在警卫团拒绝合作后紧急找的所谓国际集团,但这个像中东人的组织昨天就出现了。难道严高‘老朋友’为了保险,从一开始就同时找了这个组织做后备?这个可能性很低,因为警卫团是递解严高出境的最合适渠道,既然蔡上校开始已经答应了,严高‘老朋友’没必要再多此一举,他们也不会料到警卫团会中途变卦---这本身是个意外,是反对党借题发挥异想天开才让我们有机会找九公阻止,否则,严高现在早已经被警卫团偷偷礼送出境了。所以,我倾向于这个组织是独立行动的,与严高‘老朋友’没有关系。但他们是受什么人指使,有什么目的呢?”
“我有同感。我感觉那几个白人更像是严高‘老朋友’紧急找来的国际集团,或者就是个‘杀手组织’,只不过被中东人抢先一步---我们先称呼他们中东人好了。”卫青蓝接着说道:“我在想,会不会是严高参加了什么宗教组织了呢,这些中东人是他同一个组织的人。”
“他们十有八九真是中东人,”于小东接过话题,“我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他们在警卫所门口对着开枪者吆喝的那些话,越来越觉得像波斯语。我刚刚又查了下,用这种语言的主要是伊朗人,塔吉克斯坦人和部分阿富汗人。”说完,他才想起来刚才出来的目的,“对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去严高家。”
贺衷寒心中暗暗慨叹于小东非凡的语言天赋,他对不同语言的感知,如同常人对不同乐器音色的判断类似,即便演奏的是同一曲目,声音出处即听即辨,可惜被埋没了。嘴上说道:“来的路上,我电话里问过李松亮这个事情,他们昨天去严高家里时,他曾经楼上楼下快速查看了一下,家里摆设很简单,一个人也没有。他后来问过严高,得知严高平时一个人住,只有一个保姆周一到周五白天过去照顾他。所以,明天周一,你们一早再去吧,看看能不能从保姆那问出点什么来。今天晚上我们得随时行动,两辆车应该不难堵截吧。”
回到大使馆,在会议室坐下不久,小丁提着几瓶水进来,说陆武官正在开紧急会议,是乌克兰那又出大事了。说着打开了网络电视。
屏幕上正滚动播放3月2号的当日新闻,俄罗斯出兵克里米亚,西方国家纷纷表态谴责,美国更是声称要进行制裁。电视上对立双方的民众无不义愤填庸,众口一词指责对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要对局势恶化负责。乱哄哄的,好不热闹。
其实根本原因再清楚不过,就是乌克兰在“西方”与俄罗斯之间应该向谁靠拢的问题。从苏联一解体,这出戏就开始了。当时的苏共 戈尔巴乔夫曾言之凿凿地警告,如果乌克兰支持苏联解体,乌克兰自身将面临分裂的风险,尤其是俄罗斯人占多数的克里米亚就是这样一颗地雷,但唬不住当时的乌克兰领导人埋葬苏联的决心。他们比任何人都急吼吼地要与苏联一刀两断,对同为斯拉夫核心大国的俄罗斯和白俄罗斯提出的维持一个“邦联”体制的建议置若罔闻,没等大多数国家反应过来就第一个宣布了独立。尽管独立后的乌克兰对“西方”的巨大经济能量心旌神摇艳羡不已,向其靠拢的呼声不绝于耳,但它自然资源有限,不得不处处仰仗俄罗斯供应,所以,几届政府都是在亲俄和亲“西方”中轮番拉扯,你方唱罢我登台,比电视剧本还热闹。
这次内乱是由去年11月份乌克兰政府宣布暂停加入欧盟进程引起的,随后局势逐步升级,直到2014年2月18日爆发广场革命,进一步导致前总统22日被议会罢免,亲西方的领导人卷土重来,入主政府。这才刚刚过去10天,一直摩拳擦掌百般警告的俄罗斯以保护侨民为由出兵克里米亚。
贺衷寒和卫青蓝都是国际政治、军事新闻的爱好者,此时却仅仅瞄了几眼电视,重新陷入沉思。于小东则拿着手机,不停地搜索和播放着波斯语的网络视频和音频,专注地听着。
七点半过后不久,陆武官走进会议室,手里提着一个箱子,往桌子上一放,说道:“枪拿来了,每个型号都是双份,你们选一下吧。该不该开枪你们自己判断,内政部那边我来交涉。不能再让你们冒险了。想不到又冒出这么多敌人,”他转头看了一眼电视屏幕,开了句玩笑,“不会是乌克兰来的吧。”
贺衷寒也笑着说:“还真不好说。那边的黑帮这几年可趁机壮大不少。”说着朝电视屏幕努努嘴,意思是,瞧,这就是原因。
于小东早已放下手机,趴到箱子前,仔细瞧着。“嗬,陆武官,您这可真有好货。”
“平时常备的主要是德国P99和美国P345,泰瑟电流枪和微声手枪是刚从特殊渠道拿来的,比较符合目前的需要。”不愧是武官,陆远鸣对不同武器的性能和作用非常了解。
德国瓦尔特P99和美国鲁格P345都是手枪界“名流”,设计精妙,性能稳定,各国军警配备较多。P99虽然后坐力大点,影响射击准度,但对于小东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美国泰瑟枪X26的外形有别于普通手枪,工作原理更是不同,发射的不是火药式枪弹,而是带有电流的“飞镖”。其枪身内装有一个充满氮气的气压弹匣,扣动扳机后,弹匣内的高压氮气迅速释放,发射出2个电极,电极前面有倒钩,可以勾住目标衣服,后面连着极细的绝缘铜线,将枪膛中电池释放的电流瞬间导到目标身上,令其浑身肌肉痉挛,失去行动能力。唯一受限的是发射距离最大7米。
俄罗斯PSS微声手枪与其他加装消音器的微声手枪区别在于,它采用一种独特的SP-4消声弹,通过阻止火药燃气流出实现消声、消焰的目的。缺点是弹容量只有6发。
三人对这几种枪都不陌生。贺衷寒选了PSS微声手枪。于小东毫不犹豫拿起德国P99,又多拿了一个弹匣,还顺手把泰瑟枪扔给卫青蓝说:“给你,你的最爱。”卫青蓝一手接住,又拿了一把P345。
陆远鸣把箱子合上,说会再准备一些弹匣放在他们车门储物格里,子弹管够。他最后说:
“我上军校的时候,我们校长说,咱不会开第一枪,但要开最后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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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20
那时,陆远鸣和贺衷寒还不知道,他们说的“会不会是乌克兰人”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那辆深色奔驰MPV从别墅区冲出来的时候,上面坐着的正是四个乌克兰来的大汉。为首的彼得.哈拉什坐在司机侧后方,身材高大,方脸鹰鼻,眼神沉郁,脸上的表情充满不解和懊恼:他妈的,晚来一步!问题是,抢走中国老头的是什么来路?老板可没说还有好像中东地区的人在插手,难道是他的中国朋友没有告诉他---怪不得肯出大价钱!还是中国朋友自己也不知道?这下麻烦了!光中国来的那三个人已经够难对付的了,老板一再强调要避开他们,把这个活做得利落点,别影响正事,刚才却和他们直接打了照面!
他心存侥幸地问前面坐副驾的人:“谢尔盖,你确定刚才那辆车里的是那几个中国人?”
“是的,头,和照片上一模一样,我老远就看清了,这才叫瓦希尔开的枪。”身材瘦削、脑袋尖长的谢尔盖眨巴着眼说完,又回头朝瓦希尔伸了下大拇指,“瓦希尔,好枪法!要不他们非跟过来不可。”
“那是!还得多亏佩特罗刹车准确。”瓦希尔自得之外,还不忘感谢司机点刹到位。开车的佩特罗抬起一只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瓦希尔,你的跟踪器确定射到前面那车上了?”彼得又问了一句。
“是的,头。”
“好!佩特罗,别追那辆车了,目标太大,现在到处是警察。我们去最近的藏车点换车。有跟踪器,不怕找不到他们。”彼得说完,又对着前面说道:“谢尔盖,把那十万美金打给‘三和堂’,他们找人还算快,就是他妈的不知道是不是走漏了风声,那几个中国人怎么会过来那么快?!”他还是于心不甘。
佩特罗很快将奔驰车切换到一条破旧的街道。在吉隆坡的高楼大厦中间,几十年历史的老街旧道星罗棋布,陈旧斑驳的老房子罗列其间。奔驰车几个转弯,无声地滑进一栋老房子里。半个多小时后,周围依旧风平浪静,一辆丰田面包车开了出来。
几个人在车上沉默了好一会,谢尔盖像做了很大努力似的,终于侧回头来,期期艾艾地眨巴着眼说道:“头,我刚才反复想了好几遍,咱这次是来谈大生意的,嗯,您是不是跟老板说说,把将军安排的事办好才是最重要的。这一单,虽然钱多,但是临时接活,来不及准备,容易失手,现在看里面麻烦也多。所以,嗯,我想,咱是不是把这单退了...”
一直皱眉沉思的彼得说道:“谢尔盖,你们都是跟我拼杀多年的兄弟,我不会瞒你们。我一开始就跟老板说过---我什么话都敢跟他说,就像你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一样---能不能不接这单,国内正乱着,将军刚接手组织不久,终于有了实现十几年夙愿的机会,咱不能节外生枝。我还说,这也是咱自己的机会哇,以前这一块的生意都是沙夫里那个老狐狸一手掌控着,这次随着他的后台赫梅尔那个老军头一起出局,咱才有机会和将军接上线,头一次给将军办这么大的事,出不得半点差错才好。你猜老板怎么说,”彼得抬抬身子,把屁股往座椅里使劲挪了挪,“他说,孩子,我知道我给你们出了个难题。你说对了一句话,这确实是我们难得的机会。我们被沙夫里给压制了十多年,我们不仅要接手他和军队的买卖,还要扩大和其他国家的生意,尤其是中国,它是我们乌克兰军工技术最重要的贸易伙伴,我们国内建设也越来越需要中国的基建资源,铁路,电力,水利,这些领域,都是动辄几亿、几十亿的大项目,我们要想在当中插一脚,就得靠中国朋友牵线搭桥。这下你明白了吗?我得让中国朋友欠我这个人情。我知道你们有困难,但我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失望的。你会让我失望吗,孩子?”
说到最后,彼得清了清嗓子,“我还没跟你们说老板的中国朋友出的什么价吧?”彼得见几个人都在支着耳朵等着呢,继续说道:“老板告诉我,他中国朋友说了,如果平平安安地把那个老头藏到其他任何国家,报酬是200万美元,如果不得不送他去天堂,报酬只能是150万美元。老板最后说,不管哪种,都有一半是奖我们兄弟的。”
“呜噢---”几人低声发出一阵欢快的叫声。金钱的刺激永远都是最有效的。瓦希尔拍拍腰间的枪,轻快地说道:“那就干吧!”
这正是彼得想要的效果,他满意地拍拍瓦希尔的肩膀说:“老板不会亏待我们的。我从十二岁就跟着他了,从来不会。”然后吩咐道:
“谢尔盖,等我们抓回‘严’,你去帮伊凡尽快联系‘D先生’,我们来了都一星期了,还他妈不肯露面---你现在问问伊凡,有没有那辆白车被警察截住的消息。瓦希尔,佩特罗,我们尽快把‘严’送走,如果走不了,就只能做了他。另外,一会找到那帮中东人的时候,想办法抓个活的回来,我得问问他们是什么来路,敢和老子抢,说不定可以再敲他们一笔。”
几个人纷纷称是,注意力又回到被抢走的那个中国老头身上。外面不时警灯闪烁,那几个可疑的中东人应该还没落网,他们刚才抢人时动作干脆利落,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今晚会是场硬仗。
很快,谢尔盖说道:“头,伊凡回复说,没有车辆被截的消息。我们现在离那辆车直线距离还有1.5公里,要现在过去吗?”边说边晃了晃手中的跟踪仪。
“慢慢靠过去,在能看到它的地方停下。”
按照跟踪仪提示,佩特罗很快找到那辆白色轿车的藏身位置,将车慢慢停在几十米远的地方。几人掏出枪,打开保险,透过车窗,紧张地向四处观望。
这儿已经是吉隆坡市区南面的郊外了,巴生河蜿蜒穿过市区,流经此处,改道往西,注入马六甲海峡。河流拐弯的地方有一个小型码头,原先可以停靠几只小型游艇和舢板,现在已经荒废,此时正值周日傍晚,更是空荡荡的看不到任何船只和行人。那辆车就停在离码头几十米的车行道旁,没有任何声响和灯光。
“从它后边慢慢开过去。”彼得命令道。
丰田面包打开大灯,从后面匀速滑向白色轿车,几人按下车窗,枪口抵在车门上,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车内的动静。瓦希尔更是将手枪换成了冲锋枪。
当面包车滑到轿车旁边位置时,几人失望地发现车内空无一人。彼得没让停车,而是让车向前继续滑行了五十米,正要停住时,后面忽然射来几道车灯光柱,警报声也骤然响起,从后方破空而来。几人大惊,急忙回头看,只见几辆警车在白色轿车侧后方呈半圆形包抄过去,原来他们也发现了中东人的车辆。
彼得吩咐道:“你们到前面等我。如果警车过来,就不用等,我会自己回去。”说完,拉开车门,轻巧地跨下面包车,一个闪身,躲在了路旁的树影里。面包车快速离去。
彼得看到,七八个警察和警卫团士兵端着枪,紧张地向白色车辆靠过去。当他们发现是辆空车时,明显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失望地互相看看。一个警察收起枪,伸手去拉驾驶位的车门,刚一拉开,一团火光从车内窜起,瞬间笼罩整个车厢。几个警察反应还算灵活,几步跳开,总算没有被伤及。几秒钟后,火光爆起,“轰隆”一声传来,是油箱被引爆。
彼得明白了,中东人预先设置了爆燃弹,一旦被触发后,就可以销毁车内所有痕迹。而且,他们很聪明地没有自己事先点燃,在夜幕四合的时候,冲天的火光无异于在给警察发出向导信号。此时,鬼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彼得掏出手机,拨了出去,“谢尔盖,我马上过来了。你现在给‘三和堂’的胡堂主说一声,继续找严高,包括那几个中东人,酬金15万美元。另外,提醒他,他应该给发现线索的马仔双倍奖金,免得马仔给警察通风报信,两头通吃。”
合上手机,他看着还在燃烧的轿车,恨恨地说:“喜欢玩火?老子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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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楼
21
白色轿车烧毁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大使馆。
贺衷寒三人正在试枪,每个人都把枪反复拆卸、组装了两三遍,再一颗一颗填进子弹,掂几下后,插到腰间的枪套,然后快速一撩轻薄外套的衣襟,一手拔枪,一手一抹枪膛,手指几乎同时做出扣动扳机的动作,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几番下来,刚才还冰冷陌生的家伙已经成了他们身体的一个部分。
三个人对这个消息没有表示出震惊,对方的手法很专业,也做了充分的准备,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好在,这还不是结局,他们还有希望。
“现在外面正是查得紧的时候,对手今晚多数会蛰伏不动。那帮中东人应该没有恶意,否则早不用费事劫走了,严高目前是安全的,但那帮白人就不好说了,就看警卫团和警察能不能在他们之前找到严高了。”贺衷寒说道:“我们先休息吧,晚上随时都有可能行动。”晚饭前他跟陆武官说过后面可能会顾不上,现在他更不能大意,去别墅区晚了几分钟而已,严高就被人从眼前带走了。能快一秒是一秒,三人在会议室里和衣而睡。
一晚上风平浪静再无消息,到天蒙蒙亮时,昨晚时不时传来的警报声也都静悄悄地听不到一点声响。三人一个醒来,其他两人也都跟着起来,看看手表,时间还早,却再无睡意。各自回房间洗漱完,离早餐时间依旧还早,于小东和卫青蓝不愿就这么继续待着,便跟贺衷寒说要先去严高家里看看,早饭就在那附近吃了。贺衷寒也觉得这样干等着没什么用,就让他们早去早回,一再叮嘱不要因为是个空房子就掉以轻心,刚冒出的两拨人不定什么时候又会露面。
两人半路上买了点吃的,没多久便赶到了严高的别墅门口。时间还早,小区里除了偶尔几个晨练的跑过,一片寂静。两人没有迟疑,四下观望一眼,便推开院门走了进去。习惯使然,于小东还是把那把P99手枪抽了出来。
屋门紧闭,还是前天晚上严高被带走时的样子。于小东握着把手推了推,纹丝不动,便对卫青蓝示意了一下,又指了指二楼阳台,卫青蓝会意,扎开马步,双手抄在身前,于小东收起手枪,左脚踩上去,右脚使劲一蹬地,借着卫青蓝双手往上一托的力量,轻飘飘地挂到了阳台栏杆上。
于小东快速在二楼几个房间探看了一下,没发现异常,赶紧下楼打开屋门,放卫青蓝进来。两人从一楼开始,把每个房间都仔细地搜索了一遍,连阁楼的储物间也没有落下,确实空无一人。
两人发现严高是一个人住,只二楼一间卧室的床铺有住人的迹象,其他两间卧室的床上连枕头都没摆放。客厅、厨房等生活区域更是典型的单身老年男性的日常状态,物品摆设得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倒是干干净净地,一尘不染,看来保姆的工作做得不错。
二楼书房里有一台屏幕很大的一体式电脑,卫青蓝按开电源开关,屏幕要求输入密码。卫青蓝心想,七十多岁的老大爷了,能有什么要保密的资料,何况只有自己一个人住,纯粹多此一举,便没再管。当然,破解密码也不是他擅长的。于小东却不相信当年位高权重潜逃出国的人会没有秘密,搜查完房间,他把精力用在了寻找保险柜和密室上,一会这块墙体敲敲,一会那个衣柜推推,一会又把某个壁画掀起瞅瞅,仍然一无所获。
这时,楼下传来开门声,很轻,但一点没有迟疑和试探,两人猜测是保姆过来上班了,为防万一,于小东再次掏出手枪,悄无声息地沿着楼梯慢慢往下边走边看。卫青蓝也轻巧地几步跨到二楼阳台,看了一下院子和门口一切正常,然后翻出阳台,飘然落地,一点声响都没有。卫青蓝猫腰到窗边,往里瞄了一眼,看到一个人影从厨房里走出来,于小东已经下到最后几个台阶的地方,便过去敲了敲门。
“谁啊?”随着一句询问,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华裔长相的女性,略带惊讶,有些纳闷地看着卫青蓝。她没想到身后又响起一个声音:“别害怕,大姐,”是于小东在说,“我们想问几个有关黄炎的问题。”
保姆终于还是吃了一惊,低声“啊”地喊了出来,等她转身看到于小东正往腰后别枪时,脸上更是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身子也有点微微发抖,再也发不出一点声响。卫青蓝轻轻托着她的手臂,半扶半推地请她坐在沙发上,一再安慰她不要担心,是她的雇主前天晚上被警卫团带走了,现在是过来了解他的情况的。
保姆这才慢慢平静下来,一问一答间,把她知道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两人---实在也没什么可说的,她知道的并不多。
保姆说,她是本地华裔,五年前开始给黄先生做家政服务的,每周工作5天,他那时也是刚搬过来不久。黄先生平时生活很规律,周一到周五都是8点出门,下午5点回来,说是在一家专门和中国打交道的食品贸易公司当顾问,负责从不同的地区挑选各类地方特产,有时还会带回来一些饼干、糕点给她带回家。看上去他的工作很轻松,赶上刮风下雨天气,他就不用上班,而是待在家里看书,练字,看看电脑。周末他也不怎么在家,从不用她提前准备食材,据他多次说,他都是出去找老朋友喝茶、下棋、打乒乓球等等。
“你知道那家贸易公司的名字和地址吗?”
“不知道。”
“你知道他都去哪儿和老朋友会面吗?”
“不知道。”
“你认识他的朋友吗?”
“不认识。”
“他信教吗?”
“应该没有。从没听说过,也没见他祷告和做礼拜什么的。”
“他有什么爱好?家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比如,有没有枪或其他什么东西?”
“没有见过。嗯,他喜欢看国际政治、军事方面的新闻,书房里也好多军事方面的书。”
“他有没有什么地方让你感到奇怪的,比如说?”
“就是觉着比较有钱,他家里也没多少活,给我的薪水却是最高的。噢,对了,有一点比较奇怪,从没见他带亲戚朋友到家里来过。他一开始就叮嘱我说,他不喜欢闹哄,不愿意和邻居走得太近,他以前的保姆就是因为和邻居打得火热他才把她辞了,然后搬到这儿的。”
“也没有人主动上门找过他?”
“没有。噢,有时听到有人电话里说要和他见面的事,他都是约在外面。”
“你回去找找他送你的那些食品包装,看看上面有没有贸易公司的名字和地址,然后给我们打电话。你要记住,不能隐瞒,等警察找你就不好办了。”于小东说完,拨通了她手机,互存了号码。
“我知道,我知道。黄先生犯的事严重吗,我还要不要来上班?”保姆最后又有点胆怯地说:“我感觉你们不像本地警察,你们是...是中国来的吗?”
“你只要记住,我们是和警卫团一起在做调查,别的不要问。你可以在这再工作一周,如果一周后他还没回来,你就另找工作吧。”
两人回大使馆的路上,给丁秘书和李松亮分别去了电话,让他们查一下和中国往来密切的食品贸易公司里哪家有叫黄炎的人。在和李松亮的交谈中得知,还是没有中东人和严高的下落。
回到大使馆,早餐时间还没过,两人在餐厅里找到贺衷寒和陆武官,把从保姆那了解到情况向他们做了汇报。这两人听了也有觉得意外,70多岁的老人了,又不缺钱,怎么还会出去上班,或许,他的钱其实也是要靠上班贴补才够用?
大半个上午就在焦急的等待中过去了,三人在大使馆会议室里坐立不安。趁着空闲,贺衷寒向中纪委的孙主任报告了情况,很惭愧地说人不仅丢了,而且连那些人的来路都还没弄清,只知道有一拨是和严高‘老朋友’有关。孙主任安慰他说,举报人的背景已经昭然若揭,现在正在抓紧讯问具体是谁给“影子特工”下的指示,查清这个,就可以很快知道是否来自更高级别的人的授意,还给什么人寄过举报材料。到目前看,举报人的如意算盘落空了,这是行动小组的工作成果,值得肯定。接下来,集中精力找到严高就好,即便这个“国际黑帮组织”见势不妙,半路抽身而退,中纪委仍然可以顺藤摸瓜查到举报材料的收件人的,他们肯定是这个组织的背后雇主。
贺衷寒打电话期间,于小东多次去找丁秘书,问有没有查到食品贸易公司,还去过陆武官办公室两趟,看有什么线索没。他知道,破案最讲究一鼓作气势如破竹,势头一旦受阻,后面变数就大。他是三人中最焦急如焚的,跟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什么两样。卫青蓝看不下去了,提醒他不妨再研究下那几个中东人最有可能是哪个国家的,他才稍微安静些,掏出手机操作起来。
卫青蓝其实也没闲着,一直在保持和他的徒弟---李松亮已经喊他师父喊顺嘴了,他不想承认都不行了---保持热线联系,追着问两辆车的下落、贸易公司的查询有什么进展没有。
快中午时,先是保姆给于小东打来电话,说看到食品盒上有个贴纸,写着“H&H Food”,猜这个就是黄先生上班的公司。卫青蓝赶紧转给李松亮,不一会,手机收到短信:石油双子塔,“皇&黄”食品贸易有限公司。
卫青蓝刚念完,没等贺衷寒说什么,于小东率先冲出了会议室,卫青蓝紧随其后,身后传来贺衷寒的叮嘱:
“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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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楼
22
李松亮的车在大使馆门口等着呢,一看于小东的车出来,拉起警报冲在前面开路,朝双子塔疾驰而去。
于、卫两人对双子塔的资料烂熟于心,它是吉隆坡闻名世界的城市标志性建筑,九十年代历时五年建成,共88层,高达452米,是当时世界最高建筑。建成至今,一直是游客俯瞰吉隆坡城市全貌,感受马来西亚蓬勃经济发展历史的最好去处。两座塔中,一座归马来西亚国家石油公司办公使用,另一座作为写字楼对外出租。大马最高档的百货商场就开在双塔底座,塔内还辟有石油博物馆、豪华的多媒体会议中心,以及大马最大的古典音乐厅。两人知道,能在这开办公司的,不仅要当下实力雄厚,还得财源持续滚滚。
二十分钟后,两人赶到石油双塔,站在塔底仰望,高耸入云、巍峨雄伟、气势磅礴都不足以形容那种扑面而来的震撼和压迫。二人无暇感受更长时间,一瞥之下,便跟着李松亮匆匆走进大堂。
从电梯出来,迎面墙上是一个先声夺人的硕大的红色标识“H&H Food”,就是这儿了。前台简单询问后,知道怠慢不得,赶紧请经理出来。
女经理三十五六岁,戴副无框超薄眼镜,职业套装,个子不高,说话很干脆。请三人到一个小会议室坐下,等服务生摆好茶水,没有急着开口,只笑吟吟地看着三人。
李松亮把茶水往边上推了推,单刀直入问道:“你们公司有一位叫黄炎的老...先生吧?”
“是的,黄先生是我们公司老板皇甫先生的合伙人,平时过来上班也不大管事,天气不好也不来。他今天应该来的,怎么,出什么事了么?”
“他被我们警卫团带走了,嗯,是有关移民身份的事。你把他和你们公司的关系详细介绍一下,不准有隐瞒。”
女经理倒也爽快,一五一十地把公司和严高的情况做了介绍。公司最早叫“御珍”食品贸易公司,业务内容主要是进口世界各地食品到大马批发销售,成立十几年一直不温不火。2008年春节期间,华裔老板皇甫滔滔在华人社团活动中认识了刚到大马不久的黄炎,听说他正在找项目投资,两人一拍即合,注册了“皇&黄”食品贸易公司,黄炎用别人名义入股了20%。他在公司的主要工作是策划有关中国市场的食品贸易方案,偶尔也和皇甫先生一起操办一下财务的事,但他从不出面,都是让别人去办理,他上班也不领工资,只在年底分红。他对公司最大的贡献是指导公司参股了几家给欧美食品品牌代工的加工厂,有些还是本地最大的食品公司“祥记”名下的,然后还取得了这些品牌在东南亚的销售代理权,当然也包括“祥记”出口到中国的代理权。公司业务从此脱胎换骨蒸蒸日上,三年前搬到了双子塔,租下了这一层的大半面积。除此之外,她对黄炎所知不多,就连皇甫先生,好像也不怎么了解他的背景,但两人已建立了牢固的信任。
“皇甫先生在吗,我们想和他谈谈。”于小东客气地问道。
“抱歉,皇甫先生去欧洲出差了,要下个星期才回来。”
“那就这样吧。这是我的号码,有什么新情况要随时给我打电话。”李松亮拿出名片,往女经理面前轻轻一推。女经理点头说好。
三人告辞,女经理起身相送。走出门口的时候,女经理忽然开口问道:“黄先生事情不严重吧,不会耽误他下个月的出国旅游计划吧?”
“什么旅游计划?”于小东问道。卫青蓝也停下脚步,等着女经理回答。
“哦,我也不清楚,是我上午问前台黄先生来了没,前台顺嘴告诉我说,上午早些时候,有两个旅游公司的人过来问黄炎先生在不在,说是给他送下个月的出国旅游计划。”
于小东转身走到前台,问道:“给黄炎送旅游计划的两人长什么样?”
“男的高高瘦瘦,女的也挺高,短发,穿牛仔裤。”前台看了看女经理,接着回答道。
“旅游计划在哪?”卫青蓝和于小东对望了一眼,也问道。
“他们没留,说等黄先生回来再说。”
“他们以前来过吗?”
“没有,反正我没见过。黄先生很少在公司接待客人。”女前台回道。
“是的,即使是客户,黄先生也都是让我们接待,他说他不喜欢热闹。”女经理补充了一句。这和保姆说的完全一致。
于小东抓起一张纸,飞速写了几下,对女经理和前台说道:“如果旅游公司的再来,请给我们打电话。”
三人再次跟女经理道别。在电梯里,李松亮忍不住问道:“那个旅游公司有问题吗?要不要查查?”
于小东眼睛眨都没眨,“噢,没事,担心他是觉察到什么,要借着旅游潜逃。”
“他现在正常离境是不可能了,内政部给各个关口都发了紧急通知。”李松亮自信地说道。
“那也得找到他啊。”卫青蓝笑着揶揄道。他现在和这个徒弟越来越随意了。
李松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连说“好的好的,师父”。
一上自己的车,于小东就跟卫青蓝说道:“青蓝,快给贺叔说一下,速查孔雀飞旅游公司。真他妈邪门了,哪儿都有它。绝对有问题。”说完便发动汽车,跟在李松亮后面,直奔大使馆。
卫青蓝拿起手机给贺衷寒拨过去,只说了一句:贺老师,需要提请国内速查孔雀飞旅游公司,又碰到他们了。
过了一会,收到贺衷寒短信:已安排。
回到大使馆,两人跟贺衷寒说完贸易公司的情况,正在餐厅吃着留给他们的午饭,李松亮的电话又来了:“不好了!布城那边又有枪声,初步消息是黄炎,哦,是严高,被那几个白人抢走了。快点,我在门口等你们!”
两人跑出餐厅,贺衷寒正从楼下冲下来,看来他也接到消息了。这次是陆武官的叮嘱从后面传过来:
“你们要多加小心,对手有枪。”
开车的时候,于小东还在想陆武官的话,有枪才好呢,就等着他们再开一枪呢,老子已经让他们一枪了!
事情是在半小时前发生的。再往前的一整个上午,彼得和他的人马同样是在焦躁中度过的。
一大早,彼得就打发佩特罗出去买早餐,然后把人从别墅的各个房间叫到客厅,让大家赶紧洗涮和吃饭,打起精神来,随时准备出去把那几个中东人撕碎,拿那个“严”换钱。那个“严”不止是绿油油的现钞,还是通向未来财富之门的钥匙。
他一边要谢尔盖不停地给“三和堂”的人打电话,一边问伊凡.勒加索夫,那个不止会说英文,还会说地道中文的小伙子:
“我说伊凡,你有没有进展,那个茶楼就那么难找?”
“头,从昨天上午开始才是我一个人找,大家头几天不也是一块找过嘛,能不能让老板再给点信息?”二十几岁的伊凡,一边用手指梳着满头金色的卷发,一边委屈地说着,眼睛有些发红,看来晚上在电脑前熬夜了。
“废话,要有我不早要了吗?!”其实彼得也是明知故问,不过是因为心里窝着火难受,非得找茬说出来而已。他怎么会不知道难找,一大帮人找了几天了,一点进展也没有,昨天因为临时去抢严高才不得不扔下这事。但他还不能让“三和堂”像找“严”那样去打听D先生,就怕走漏风声,那些人,一点屁味能追出三天前你吃过什么。
精明的谢尔盖知道彼得心烦的症结,连忙安慰他说:“头,我这就帮着伊凡找。刚胡堂主说他让人围绕各个清真寺找,布城那边有点线索了,有人曾看到三四个中东人去过粉红清真寺,但奇怪的是只参观了一下,并没有做礼拜,还有人看到他们在那附近开过一辆白色轿车。胡堂主让我们再耐心等等,已经加派人手过去了。另外,他下了严令,发现目标的,双倍赏金;对外泄露消息的,堂规伺候。”
彼得听了心情舒展不少,自顾自说道:“我知道老板是真找不到。他跟我说,沙夫里外逃前把所有资料都毁了,将军只好逼着倒台的赫梅尔要,要不然不给这个老军头的十几口家人签发通行证---那可是将军曾经的恩师啊,将军也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做。但沙夫里这个老狐狸都是自己一个人攥着所有信息,赫梅尔只知道是一个来自中国的Dai先生,大家都喊他MrD,他的邮箱还是沙夫里发邮件给赫梅尔的时候,忘了删前面内容才被老军头发现的;除此之外,老军头只知道,MrD只在茶楼里谈生意,而且爱用面罩遮脸,从没有人看到过他的长相。这点信息确实太少了。”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是说给伊凡听,算是抚慰。
伊凡是个很伶俐的小伙,两手拍拍脸说:“我明白的,头,我们按约定带货来了,他却玩起了捉迷藏,连邮件都不回,那我们就找茶楼呗。我明白的,不能让老板骂我们无能。昨晚我又整理出一个新的清单,连咖啡厅也包含进去了,今天我再去跑一遍。”
“不错,我的小伙子,”彼得鼓励他说:“辛苦你啦,带着那么重的一箱子茶叶跑来跑去。这也是最好的‘探路石’了,谁让D先生只喝君山银针‘尖茶’呢,估计全吉隆坡也没几个人有这么专一的癖好。你们知道吧?这还得多亏赫梅尔能记起来,很多年前,沙夫里曾找他要购买这种茶叶的门路,说是要给D先生当见面礼。”接着又转头对谢尔盖说道:“上门推销茶叶的想法不错,真有你的,谢尔盖。”
谢尔盖笑着摆摆手,意思大概是“过奖了”,没说话。伊凡则愉快地回道:“跟着头发财,一点都不辛苦。”说完,抗起茶箱出门,一会外面就传来他开车走远的声音。
快到中午的时候,在窗口接完一个电话的谢尔盖猛地转回身来,大喊道:“快,找到了,就在布城边上的一个度假村里!离这儿七、八公里。”
彼得一跃而起,“快,把这儿收拾干净,不要留痕迹。谢尔盖,打电话通知伊凡,让他现在赶到巴生港,准备好2号船在那等我们。瓦希尔,你开另一辆车,到了后先把它藏在附近再和我们一起去抓人。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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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楼
23
十五分钟后,彼得四人赶到了布城边上的一个度假村外。布城和吉隆坡一样,是马来西亚三大直辖区之一,同样是处于雪兰莪州包围的“飞地”。说是在布城边上,实际上属于雪州地界,不过是为了蹭布城的名头吸引游客而已,但也算不得欺骗,因为离布城确实不远。
度假村是由几十座错落有致依湖而建的高脚楼组成。发现线索的马仔正举着手机在村口广告牌下等着,和谢尔盖接上头后,用英语快速说了几句。希尔盖一听就露出了笑容,转头对彼得说:“头,马仔盯了一个多小时了,有三个人开车外出了,他假装上门推销海鲜订餐,里面只看到一个人,手插在口袋里,好像有枪,没让他进门。”
彼得正对着远处那座平面布局“L”形的三层高吊楼出神,那座楼离其他吊楼都有些距离,四周开阔,想要接近时不被发现比较有难度。正思索间,只见谢尔盖狡猾地一笑,说道:“头,我有个偷袭的主意。”
不一会,谢尔盖和佩特罗下了车,朝L形高吊楼走去,那个马仔也按照吩咐,跟在两人后面。彼得挪到驾驶位,开车拉着瓦希尔绕到了吊楼后面的树丛里停下。很快,从吊楼前面隐隐约约传来了争吵声,两人快速下车,先是漫不经心地朝吊楼走了几步,没发现异常后,便急速冲刺到了吊楼底下。
吊楼前面,被马仔跟踪式推销弄烦了的佩特罗和谢尔盖已经由“动嘴”改为“动手”了,马仔招架不住,慌不择路地跑上L形吊楼台阶,连喊“救命”。佩特罗和谢尔盖追了几步,便停下不动,似乎有所顾忌,只在原地继续骂骂咧咧地说着。吊楼的门终于开了,一个长有浓密胡须的中等个头的三十多岁男子一手把着门,一手指着马仔,用英语厉声喝道:“走开!”紧挨着眼睛的两道浓眉因生气硬是蹙成了一道直线。
“朋友,别那么大声嘛。”屋里传来彼得蹩脚的英语。
浓须男子猛地回头,看到两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刚举到一半的手臂便僵在半空不敢再动,手中的枪被刚才说话的方脸大个轻轻摘了过去。
佩特罗和谢尔盖听到彼得声音时,已几步蹿上台阶,一人用手拨了一下马仔的头,让他赶紧走,一人接着往里推了浓须男子一把,两人随手掩上门。佩特罗熟练地掏出拇指拷,将男子反手拷了起来。彼得和瓦希尔早已开始了四处搜索,谢尔盖刚要上楼加入搜索,瓦特尔已经半推半挟地带着一个胖乎乎的人站在三楼楼梯口,这个人双手也被反绑着,还戴着头套,看不到相貌。谢尔盖几步跨上去,一把扯掉那人头套,看了一眼,便朝楼下喊道:“找到‘严’了!”然后回头用英语说道:“我们是受中国朋友的委托来帮你的。”这个身材壮实却略显疲态的老人似乎听得懂英文,他的眼底却闪过一丝担忧,而不是欣喜。
几人继续搜索,除了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彼得顿时谨慎起来,这些人不是乌合之众,显然受过专业的训练,所有与身份和任务相关的信息只会存放在绝对安全的地方。但他还是有所收获,浓须男子随身携带的护照,被他搜了出来。
“嗯,伊朗人?”彼得有些不解地翻着护照,不时抬头看看这个浓须男子,似乎联想到什么。
男子毫不畏惧,一脸敌视地回瞪着彼得,眼神里也流露出明显的困惑:你们是什么人?
彼得不想现在审问,已经在这耽搁太久,他有的是时间跟眼前这个爱玩火的团伙成员细细掰扯。
佩特罗很快将车开了过来,几人手忙脚乱地将两个战利品塞到面包车中间一排座位上,彼得和瓦特尔则挪到最后一排。瓦特尔的手上端着带有消音器的手枪,不时向外观望。
面包车刚离开门前空地驶进度假区车道时,前面拐弯处也有一辆白色面包车正转了过来,两辆车相向而行。就在两车相距二十多米的时候,坐在驾驶位后面一直老老实实默不作声的浓须男子忽然向里调转身子,反手拉开车窗玻璃,把拷在一起的双手伸出车外,扭头嘴里还用尽力气大声喊叫着。对面正要擦身而过的白色面包顿时发出尖利刺耳的刹车声,与此同时,彼得一把拽住了浓须男子的头发,把他按在了中间过道上;没等坐在副驾位置的希尔盖喊完“瓦希尔”,瓦希尔已经拉开窗户,半个身子探出车外,对着已经停下、正要掉头的面包车的两个后轮“噗、噗、噗”连开数枪,枪声微不可闻。
当彼得身后传来“啪、啪、啪”的清脆枪声时,他们的车早已驶出了手枪的有效射程。但他们知道,麻烦来了,在作为联邦行政中心的布城边上开枪,无异于在向警察局甚至整个内卫系统宣战。彼得不由得庆幸自己提前做好的撤往巴生港的安排,在那儿登上早已包下的机船,近可以到吉胆岛暂住,远可以驶进马六甲海峡,借着过往的船只,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严高送走。万一被警察或海岸警卫队咬上,藏在机船里的“货物”足以让自己有恃无恐。
几分钟后,他们赶到藏车点更换了车辆,并在原来的面包车里喷上了腐蚀液,什么痕迹和气味也没了。彼得想,那几个伊朗人这次是来不及换车了,他们两条腿能跑多远呢?
贺衷寒他们赶到后看到的,只是一辆爆了胎又起了火的面包车。随着警察和警卫团搜索范围的扩大,他们也跟着进入了L形高脚楼,除了三楼一把空椅子和掉在旁边的一根捆绑绳,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讯问了度假村管理方,高脚楼是两个星期前一个本地房屋中介出面包下的,再问房屋中介,除了客户出手阔绰,其他一无所知。
二十分钟后,又一辆白色面包车被发现,停在一个车流密集的地下停车场,刺鼻的气味,斑驳腐烂着的内饰,让人不想看第二眼。又过了一个小时,一支通过沿路逆向调取道路监控的追踪小分队报告说,他们找到了白面包车的出发点,已经干干净净空无一人,按房屋主人的登记信息查询过去,结果是查无此人。小分队还在继续和前一天的监控录像连接整合。
期间,贺衷寒接到了两个电话。
一个是陆武官打来的,说内政部副部长让外交部传了话,他要安排一个警监全程参加调查,李松亮和他警卫团的人将向这个人报告。这个姓拉扎克的警监早就到了,是个会说华语的马来人,五十来岁年纪,身材瘦削,头发斑白,一脸严肃。在贺衷寒和他友好地握手打招呼后,李松亮就极不情愿地开始了陪同和汇报的任务。
贺衷寒去接第二个电话,是中纪委孙主任打的,只简单说了几句,已经安排人去工商、税务、旅游等部门调阅了孔雀飞旅游集团全部资料,是个运营正规的旅游公司。其他有关老板和家人的信息也都对得上。
有点价值的电话是于小东接到的,那时,在现场来回奔波了大半个下午后,他和贺衷寒先回了大使馆,卫青蓝则被李松亮留下来一起搜索---他是想拿卫青蓝做个缓冲,免得被拉扎克警监压着抬不起头来。电话里,“皇&黄”贸易公司的女经理语气听上去不如见面时那么干脆,她说那个代替黄炎先生持股的名叫林致青的人,之前从没见过,都是黄炎先生代签各种文书,今天的调查让她有点好奇,特意去查了下,发现在林先生自己开了一间茶行,规模并不大,就在唐人街附近。她还说,公司可以提供黄先生的报税数据、出差记录等等,如果需要的话。
尽管给前台留了号码,于小东其实没奢想她们会打电话过来,听到的内容更让他有些意外,通常股东或老板遇到点个人方面的法律问题,生意伙伴大多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能躲则躲,生怕合作的业务受到波及。像她这种主动查询以做自我保护也倒罢了,如此主动提供信息给调查机构的实属少见。一边旁听的贺衷寒也有点不明就里,直到她接着问出了其他问题:
“嗯,那个黄炎先生是不是中国‘红色通缉令’上的人啊?”
她查的信息可不止是代理人的身份,于小东和贺衷寒对望了一眼,以问代答:“你们还查到了什么信息呢?”
“他看上去和一个叫严高的人很像...”
“如果证实是他,那贵公司是怎么打算的呢?”
“我们公司会全面配合调查的,”女经理的声音开始有些迟疑,“我们公司还想知道,他在公司的投资,不应该撤出吧。”
“他不是有代理人吗?如果是合法收入,代理人可以处理不是吗?”
“你们不去查查那个林先生吗?他们在我们公司一年的分红有几百万,茶行才赚几个钱,会不会是洗钱...”
“我会再联系你的,谢谢你提供的信息,祝你们生意兴隆。”于小东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
“哦,那个皇甫先生有了独吞的想法了。”贺衷寒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商场上,经年建立的所谓信任,往往抵不住不劳而获的诱惑和占为己有的快感。
贺衷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对小东道:“联系一下青蓝,让他早点抽身,你们去那个茶行会合,看看那个林致青是什么情况吧,但愿他能知道严高和中东人有什么瓜葛。我得去找一下陆武官,看有没有渠道收集更多信息。”
电话接通,卫青蓝说了两个重要情况:
在公路搜索接近尾声却一无所获时,卫青蓝提醒他们水路是不是被忽略了,李松亮急忙安排人沿着湖边搜寻,最终在湖对面的岸边草丛里,发现了三套潜水服,上面的水已经干了。
从李松亮那知道有国外组织找本地帮会搜寻黄炎下落后,拉扎克警监给“三和堂”的首领打电话,问国外组织的真实身份,却吃了个软钉子,气得他破口大骂:“胡大山,总有你落我手心的时候!”卫青蓝觉得名字值得探究,于是问李松亮,果然,“三和堂”的堂主胡大山,正是“祥记”执董胡海山一族的兄弟。由于“祥记”尚德、尚信两兄弟对胡海山截然不同的态度,喊蔡尚信外公的李松亮是决计不肯向胡大山求助的。
贺衷寒听卫青蓝说完,一拍大腿,“干得好,青蓝!这下陆武官又有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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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楼
24
快五点的时候,李松亮送卫青蓝到了唐人街附近的“林记”茶行,便马不停蹄地赶去警署,拉扎克警监要开案情汇报分析会,搞不好要到深夜,李松亮嘱咐说晚上尽量别单独行动,有事电话联系他。早就等在茶行的于小东乐得和他挥手道别,严高的情况越来越复杂,没查清之前,还是少些人知道的好。
茶行只有一个年轻伙计在,听说找老板有事,热情招呼他们在里面坐下,说林老板每周一给各大主顾送货上门,聊聊天,联络一下感情,回来怎么着也得六点以后了。
六点一刻的时候,伙计给林老板打了个电话,没想到林老板说这几天出现了和他们抢生意的同行,好几个主顾提到有上门推销的,还是个自称留学生的白人,他得采取点行动,晚上要和几个客户一起吃饭聊聊,回去得8点以后了。放下电话,伙计建议两人先去吃饭,8点过后再过来,或者明天一早来也行。两人想想也只能这样,便说吃了饭再过来,然后走了几个街口到唐人街找地方吃饭。
在两人吃饭的时候,贺衷寒已经坐在了“三和堂”堂主胡大山的客厅里了。
陆武官一听“祥记”蔡尚德可以牵线,一事不烦二主,立即给他去了电话,说明了意图。不过十来分钟,蔡尚德回电话说,胡大山已经给堂弟胡海山回过话了,老家来的客人,有事当面谈,请他们这就过去喝茶。
秘书小丁开车陪着贺衷寒过去。一上车他就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贺处,对‘三和堂’内部信息知道不多,只简单查到了点资料。”贺衷寒连说哪里哪里,你已经做得够多的了,地下组织的底细,哪能谁都了解。说归说,小丁还是把“三和堂”的来历说清楚了。
“三和堂”成立接近上百年了,开始是因为很多底层民众的权益不时受到损害,慢慢就出现一些小规模的自我保护的群体,再后来就横向联系,不断联合壮大,最后有人出面制订规矩,形成团体。只要是成年男性,不分种族、民族、信仰都可加入,但要自食其力,形式不拘,可以打工,也可以做点小买卖,哪怕是替人跑腿赚点辛苦钱,就是不能坑蒙拐骗抢,有些治安不好的地方,也会收保护费。这就形成了它区别于其他黑帮组织的两个重要特点:一是人员众多,分布广泛,消息往往更为灵通;二是成员都有自己职业,而不是从事“黄、赌、毒”一类的勾当。它的总堂和主要势力都在吉隆坡,大马其他一些城市也设有分堂,但规模都不大。十多年前,“三和堂”有过一次成立以后最大规模的分化,有些人销声匿迹,有些人金盆洗手,现任堂主胡大山则因为做事仗义,颇有威望,在这次动荡中被推举到堂主的位子上,接替了他意外去世的父亲。
胡大山的穿着打扮和仪态举止有些出乎贺衷寒的意料。他想象中的社团大佬,要么是西装礼服,要么是唐衫麻裤外加一双黑面白底的老布鞋,多数还得叼根又粗又长的雪茄,后面站两三个气场辐射十米以外的保镖。但胡大山,一个人,穿一圆领老头衫,一条快到腿弯的短裤,脚上趿拉着一双老布鞋,手里还捧着一大杯热茶,优哉游哉地,很像一个正在休息的厨房老师傅---吃饭靠的是手艺,况且后厨油烟浸染,穿什么好衣服都白搭,日常生活状态就是这么恣意舒坦地摊开着。
他乐呵呵地招呼贺衷寒和丁秘书在圆桌前坐下,一头灰、白间杂的短发,一脸花甲老人特有的明朗、温暖的微笑,跟一个退休的邻家大叔差不多。他亲手给两人倒上茶,捧起自己的大玻璃茶杯说道:“尝尝我自己炒的茶怎么样。”
两人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含在嘴里轻轻咂了几下,这才咽下。贺衷寒说道:“苦中带香,香味缕缕不绝。真是好茶。”其实他不怎么研究茶,但还品得出香和苦,便照实说了一句。
胡大山哈哈一笑说:“贺老弟不管懂不懂茶,能说出苦、道出香,就没白喝。说吧,你们是想问什么。”
贺衷寒一正神色,认真说道:“就是想知道拜托老先生找‘严高’,又叫‘黄炎’的国外组织是什么背景。这个严高是国际刑警通缉令上的重要人物,目前有影响国内反腐工作顺利开展的可能。他对我们很重要。”然后一指小丁,说道:“这位大使馆的小丁秘书,对‘三和堂’的历史渊源也特别好奇,老先生如不介意,一并传讲一下最好不过。”
“是的,是的,久仰‘三和堂’大名,今天能够拜会胡老先生,真是难得,还请老先生多多赐教。”小丁一脸真诚,斟词酌句地说道。
胡大山没有介意,但收起笑容,脸上现出一抹肃穆的神色,说:“我是得给你们讲讲“三和堂”。按我们的规矩,是不能出卖‘叩主’身份的---下午我把拉扎克警监给回绝了,把他气得够呛,你们知道吧。”见贺衷寒点了点头,过了半晌,才缓缓说道:“但中国,不一样。”声音听上去有些起伏。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平复下心情,继续说道:
“他们是乌克兰B&M公司的人。十几年前,他们的老板亚历山大.安东希金就找过我们,要和‘三和堂’联手,把乌克兰最大的地下军火商沙夫里家族在大马的军火交易渠道给抢过去---大马这地方太适合亚洲国家军火交易了,所有船只经过马六甲海峡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货卸下,然后从新加坡各大国际银行付钱,这也导致大马不少黑帮卷入交易,这个来钱快呐。”
“我们‘三和堂’拒绝了他,尤其是我本人,更是坚决反对。但是,堂里还是有人没有经受住诱惑,暗中勾结当时如日中天的沙夫里家族,卷入了地下军火交易。十年前,事情败露,警方抓住不放,导致了‘三和堂’分裂。参与交易的“李”姓堂主与其手下,要么被同伙灭口,要么被警方抓走;堂中其他没有参与交易的,也有分化,少部分以生意为生的人,跟着蔡九公金盆洗手,专心经营自己的买卖;其他大部分人,都跟了我,算是继承了‘三和堂’的衣钵。至此,‘三和堂’三大始祖‘蔡、李、胡’,就只剩下我胡氏一支。”
“我为什么会反对呢?一百年前,‘三和堂’在成立之初,吸纳的都是社会底层的手艺人、打工仔、小买卖人,有的漂洋过海来南洋讨饭吃,把一家老小留在家乡,日夜盼望的是身体好好的,能活到把全家接过来团聚的时候;有的祖祖辈辈长在这个地方,无论怎样勤劳节俭,永远都是入不敷出捉襟见肘的日子,一代又一代,一辈又一辈,流传下来的都是最朴实的想法,身上无病,心里没愁,家中没灾;还有的是随着商船辗转万里,中途落脚在这里,孤苦无依,所思所想,不过是饿有饭,住有床,可以奉养爹和娘。这一百年来,凡是加入‘三和堂’,便懂得‘一人为枪,万人为墙’的道理,你要是能打拼、能闯荡,你就可以像杆枪那样,以‘正’立身,以‘直’取道,去闯自己的江湖,有众兄弟当你的后盾,你往前冲的时候就有底气,即使败了,也有众兄弟这堵墙可以接应你,你要不是一杆枪,你就做好这‘墙’里的一粒沙,大家聚在一起,就不用担心风吹雨打。”
“这个世界呐,需要蔡九公、我堂弟海山那样的‘大人物’,同样也需要我们这些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凡夫俗子。我们抱团取暖,互帮互助,就像清朝时的漕帮那样---他们最初的徒众都是出苦力的船工呐,但他们后来却走上了强买强卖连抢带夺的歪路。我们堂规第一条“不得妄取不义之财”,就是从他们身上吸取了教训,不能为金钱迷失本性和本分,心中要时刻记得“义”和“信”,记得堂中众兄弟。人一旦眼里只剩下钱,心里就不会再有敬畏啦。”
“就说眼下吧,海山跟我提起过,那个马航国有化后,“祥记”的航空食品厂可能得裁员,将来被裁的人中,难保没有我堂里在那做工的兄弟,他们可能要难上一阵,但永远不会去偷、去抢,何况,有“三和堂”众多兄弟帮衬着,也难不到哪里去。‘三和堂’就是每一个堂中兄弟的依靠。”
“在别人眼里,这些兄弟单枪匹马的时候,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大家聚在一起时,就组成了另一个坚不可摧的天地。在这个天地里,我们有自己的情谊,自己的快活。你看我自己,平时没事的时候就是一个炒了四十年菜的老厨子,就爱和柴米油盐打交道,闻着那股味,我心里就熨帖,就舒坦;要是兄弟们碰到什么事,我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对外该打就打,对内该罚就罚,谁让老夫担着这上万人堂主的名分。”
老人家又喝了一大口茶,继续说道:
“这次帮你们,我也很高兴,尽管有违堂规,但谁让我是中国人呢。况且,这几个B&M公司的家伙,也没说实话,骗我说那个严高是他们生意伙伴的父亲,有人要绑架他,他们也是临时受托,帮朋友一把,把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就完事。一派胡言。”
沉吟了一下,胡大山缓缓说道:
“我还可以告诉你的是,他们说这次来大马是要做笔大买卖,我猜还是军火,乌克兰那边闹得动静挺大,以前那个沙夫里家族随着他们后台垮掉也跟着完蛋了,B&M等了十年,终于开始接手他们的生意。不过,从现在起,‘三和堂’不再介入这件事了,我们有堂规,除非为了自家兄弟,不得介入和官家有牵连的纷争。你们有警察署和警卫团帮忙就足够了,我们和他们‘狮虎不同笼’,也可以说‘猫鼠不同窝’。”
“明白了,谢谢胡老先生,听您这番肺腑之言,真是受益匪浅。”贺衷寒真诚地起身鞠躬致谢。
胡大山又开始乐呵呵地,摆摆手说,言重了言重了,你们该忙忙,有空再来喝茶。
贺衷寒和小丁再三致谢后告辞。
车上,小丁掉起了书袋子,说按照霍华德人格模型理论,胡老先生是典型的“社会型”,性情随和,乐于助人,外加一部分“企业家型”,善于组织和领导他人。贺衷寒则说,半是江河湖海,半是柴米油盐,老人家这辈子过得真是有血有肉,有滋有味呐。
走到半路,收到陆武官短信说,有重大事情面谈。小丁一听,也试着找了找飙车的感觉。
卫青蓝和于小东终于见到了茶行的林老板,他身材不高,瘦瘦的,额头又圆又亮,透着生意人的精明。一听伙计说就是这两位等了他一个晚上,一迭声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把两人让到里面落座。
两人自我介绍说是国内来了解一个人的身份的,是警卫团的人把他们送过来的。林老板一听不是购买茶叶的顾客,但毕竟是国内来的公家的人,还有警卫团护持,失望之色转瞬即逝,一边给两人泡茶,一边说,好的,好的。
还是干刑警的于小东询问。他拿出严高的照片,往林老板眼前轻轻一放,问道:“您认识这个人吗?”
只扫了一眼,林老板就笑道:“哎呀,我以为是问谁呢,这不是老黄嘛。”接着跟两人把自己和老黄的交往说了个通透。
这个老黄当年刚来大马的时候,经常到唐人街转悠,时不时过来买点茶叶,一来二去就熟了,开始是在忙的时候帮着搭把手,招揽下顾客,后来干脆就在这做了大半年伙计,帮着从国内引进了不少名茶,可是帮了大忙。不光懂茶,办事特牢靠,有章法,当时茶行的和店里人的报税他都能帮着办妥,我自己的好多事也交给他办,从没出过差错。人还特别好,有同情心,他后来自己开了个茶楼,见我店里一个伙计家境不好,想拉他入伙,不用出钱,只在那上班照应就行,按两成分红,来征求我的意见,我当然赞成啦,大家祖上不远万里过来,不就是想着寻个出路嘛。现在那个伙计也算是个名副其实的老板了,老黄还把茶楼登记在他名下呢,大小事情任他安排,老黄只周末偶尔过去会会朋友啥的。
见他说的差不多了,于小东问道:“有没有听说老黄投资别的公司或从事别的生意?”
“怎么可能?”林老板对于小东的问题感到惊讶,“还投资,开茶楼哪能赚那么多钱,而且,老黄本身不像个在乎钱多钱少的人,开茶楼就是为了爱好。”
于小东和卫青蓝明白了,严高是私拿了林老板的个人信息去“皇&黄”食品公司入的股,就连茶楼,也是登记到别人名下,他对自己的掩护可真是煞费苦心。
“那个茶楼在哪儿?”
“就在城区西南面,国家天文馆往西一点,不到‘枫叶品鲜馆’的地方,很大的招牌,‘不一茶舍’,三层排屋改造的,古色古香,很气派。我以前的那个伙计肯定在那,你们去了就说是我介绍的,我这个前老板他还是认的---我去送过一回茶,他和老黄就不劳我跑腿了,都是他们自己来取。”
等两人告辞走出五六米时,还听到林老板在后面热情地喊道:
“那儿君山银针里的上品‘尖茶’你们一定要好好尝尝,是我专供老黄的,他只认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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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冬老爷
22楼
25
换车后的彼得只用了四十来分钟便赶到了巴生港预订的地点,但他的庆幸戛然而止,谢尔盖下车转了一圈回来说没有找到2号船,伊凡的手机也联系不上,半个小时前还收到过他的短信来着,说一切就绪。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彼得心头,老板曾把将军的话跟他重复了不下三遍:俄罗斯安全局调查我们的军火交易查了十几年,一直不甘心,此次内乱时期,他们更是倾巢而出,千万小心!
他铁青着脸,快速说道:“其他人抢不到我们前面,一定是俄罗斯人跟过来了!谢尔盖,你现在联系1号船,让他们挪到公海上,除了你和我,其他人的指令都不要听,跟他们说,只要到时能把货送上岸,包船费用加倍。然后你和佩特罗带这两人去黑风洞那儿,到了后抓紧审问这个伊朗家伙,到底从哪冒出来的。”又看了看严高,没有任何犹豫,“至于‘严’,没时间了,你和佩特罗手脚利索点,给他个痛快。弄完后,佩特罗开车回码头,在附近找个地方等着,一旦发现我身上的跟踪器开启,就跟着信号过来接我们。”最后对着瓦希尔一摆头,说道:“带上装备包,瓦希尔,我们去找伊凡。”
彼得和瓦希尔下了车,找了一个高台四处望去。南面两公里就是马来西亚最大的港口巴生港的码头,不同型号的龙门吊矗立岸边,一字排开,繁忙而有序,港口内外,一艘艘巨型货轮或停或行,一眼望不到头。往西,则是北面陆地和南面岛屿相夹而成的水道,水道直冲着的岛屿后面,就是预先计划的藏身地吉胆岛,现在却是危机四伏的险地,万万去不得了。往北,即是巴生河的入海口,他们的2号船原本就应该等在入海口往河道上游一公里的岸边的,那儿有一个简易的木制栈桥。现在,那儿除了几艘小型游艇,再无一艘机船。
两人拉开二十多米距离,一前一后朝木制栈桥走去。
彼得判断,在伊凡发完‘一切就绪’的短信不久,便被人控制了,但显然他的手机没有落入对方手里,一定是他扔了或藏起来了。而且,对方没有等在这儿,最大的可能就是,伶俐的伊凡诓骗他们离开会合点,免得彼得等人也落入陷阱。但彼得相信,那帮俄罗斯人很快就会发现被伊凡糊弄了,还会回来守株待兔的---他们不会想到,现在守在树下的是彼得。
站在桥头,彼得观察了一番泊在栈桥两边大小不一的五六艘快艇,只有两艘上面有人。其中一个大一点带有船舱的上面是个年轻人,正坐在前舱的驾驶位上玩手机;另一个是个敞篷的小一点的快艇,有个五十多岁的人,在收拾着什么。
彼得朝年轻人走去。等他放下手机,看向自己时,用英语慢慢地跟他说到,他和同伴想夜钓,要多出20%的价格包他的快艇,但不需要年轻人开船,为此,他出一万美元作为押金,明天一早,年轻人可以沿着巴生河往上游找到他们,不会超过10公里。
年轻人盯着他们来回看了几遍,最后目光粘在了彼得举在手上的一沓美金上,这个价格足以让他买一个全新的快艇了。等他确定彼得是认真的,便一把抓过钱,迎着日头仔细看了几张,是真的!刚才还布满疑惑的脸上终于笑逐颜开,临近傍晚,拣了个大生意,可不是每天都能碰到的,这些白佬就是阔绰!
彼得又从身上抽出两百美元说,帮我们去买些火腿、面包和啤酒,晚上7点送过来,剩下的当你的小费了。年轻人心中乐开了花,倒不是因为可以多赚三五十的跑腿钱,主要是心里更踏实了,这俩哥们连晚饭都要备下了,还能玩什么花招?
彼得确信,那艘机船在外面瞎转一通后,一定会在天黑前回来,他只是想安抚住这个年轻人而已,等他送来饭菜时,自己早已经安全脱身了,当然还要带着伊凡。俄罗斯安全局的人可不是吃素的,一旦明白过来被伊凡蒙蔽了,肯定要对他上手段了。他可不想赌伊凡能抗住。
待船主喜滋滋地离开后,彼得和瓦希尔一人捡起一只圆边草帽扣在头上,潜进了船舱,耐心地等待着。
不出所料,刚过5点,也就是于小东和卫青蓝在茶行会合的那个时候,一艘大约三十米长的机船在西斜的黄黄的太阳的映衬下,从入海口“突突突”驶了过来。彼得从装备包里拿出望远镜看了一下,正是他们包的那艘2号船。开船的是船主阿昌,影影绰绰地,驾驶舱里还站着两三个人。
彼得吩咐瓦希尔:“伙计,你带上VSK-94和麻醉手雷潜到船尾,一会我站到栈桥上吸引他们注意力,你上船后,先使用手雷,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枪。”VSK-94是俄罗斯研制的微声狙击步枪,体积轻巧,颇受俄罗斯“阿尔法”特种部队的青睐。
瓦希尔几下脱掉衣服,只剩贴身内裤,先将步枪斜挎肩上,又在腰上系上战备腰包,塞进两颗麻醉手雷。略一迟疑,又把手枪里子弹退出,换上麻醉弹,也放进战备腰包。然后戴上护目镜,从快艇一侧,无声地滑进水里,不一会,在30米外的栈桥木桩后面露出了脑袋。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不愧是乌克兰“金雕”特种部队的退役兵王。彼得再次对自己的爱将投以赞赏的目光。
彼得见机船正慢慢靠上栈桥,便甩掉草帽,几步跨出舱外,站到桥头,朝着机船快步走去。走到一半时,他忽然停住,好像意识到什么,手搭在额头,遮挡着光线,向驾驶舱看去。他知道,里面的人一定躲在各个可以藏身的角落,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
等他看到瓦希尔猫身到了驾驶舱的一侧,一手端着狙击步枪,一手握着两颗手雷时,便装作恍然一惊的样子,转身要走。驾驶舱的门忽然开了,瓦希尔的步枪随着他自己的喊声也同时响了起来,子弹“噗噗噗”穿透了敞开的门板上,正要跨出门口的人“倏地”缩了回去,瓦希尔的两颗手雷被他随手一磕一丢,也跟着滚了进去。两声爆炸过后,驾驶舱内升起一片烟雾,瓦希尔屏住呼吸,一手端着步枪,一手握着手枪,冲了进去。栈桥上,已经卧倒在地的彼得见瓦希尔进去后再无异响,立即起身,一边把手枪插回腰间,一边转身朝游艇冲去。
几分钟后,彼得把快艇靠向机船,瓦希尔已经把伊凡架到了机船船舷上。等伊凡被顺利接到快艇,瓦希尔转身又走进驾驶舱,捡起散落地上的几把手枪,退出舱门,顺手扔进了水里,接着扶着船舷,轻轻一跃,落到快艇上。这边彼得已经把伊凡安放在座位上,从战备包里掏出一个小喷壶,对着伊凡口鼻处轻轻一喷,只几秒,伊凡的头轻微摆动了几下,见瓦希尔已经落到快艇上,便伸手在手表上按了一下,随即回到驾驶位,驾着快艇飞速朝巴生河上游驰去。
“三个人,俄罗斯安全局的。”瓦希尔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一个人用的是他们的制式腰带。”
彼得一点不意外,除了俄罗斯安全局的,不会有人盯得这么紧。他现在急于想知道的是他们是怎么发现伊凡的。
很快,醒过来的伊凡详细说了他的遭遇。
伊凡和2号船的会合很顺利,一登上船,和船主阿昌聊了几句,他便发出了“一切就绪”的短信,然后走回岸边把车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藏好。当他回到船边时,隔着玻璃忽然发现阿昌正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意识到不好,转身就往回跑。谁知,旁边的快艇里早就钻出了一个人,正端着枪对着他,挑了挑枪口,示意他回到船上。此时,船上也有人正双手握枪瞄着自己,知道跑不掉了,他便慢腾腾地朝机船走去,在跨过船舷的时候,他假装摔了一下,趁机把手机扔到了河里。随后,三个俄罗斯人对他和船主阿昌分开审问。伊凡把他跟船主说的又原话说了一遍,他从乌克兰来大马旅游,和几个朋友约好去海里夜钓。船主知道也就这些。
俄罗斯人只能问伊凡他的那些朋友在哪,伊凡正想引他们尽快离开,但开始装作不愿配合的样子,反问他们是什么人。对方领头的说,少装蒜,我们知道你们从乌克兰带了什么来的,快说,货呢?不然你就得不明不白地死这儿了。几番威吓后,伊凡便装出既害怕,又不明就里的样子,说和朋友们约在吉胆岛西南50海里的位置,他们是说过要把货卸到这艘船上来着,自己还以为说的是钓到的鱼呢。于是俄罗斯人押着他和船主出了海。在那儿等了一会后,对方才发现伊凡手机没了,又不能使用船上通讯公共平台呼叫,便意识到被骗了,踢了伊凡几下解恨后,又赶了回来。他们期待会有人主动来与伊凡会合,结果等来了彼得和瓦希尔。
还好,幸亏及时救出伊凡,对方还没逼问出1号船和上面的货物,彼得稍微宽心一些。他看了下,快艇已经驶出十多公里了,便缓下速度,让瓦希尔一起留意可以停靠的岸边。几分钟后,一个岸边凸进河道的天然土堆出现眼前,彼得轻轻加速,快艇半个身子冲上土堆。三人急忙跳下快艇,跑上岸边,穿过一片树丛,找到了一条马路站定。
没几分钟,佩特罗驾着一辆厢式货车“吱”的一声刹在三人面前。彼得伸手关掉手表上的跟踪器,一步跨进了副驾位置,开口就问道:
“你们的事办的怎么样了,那个老头怎么处理的?还有那个伊朗人呢,什么情况?”俄罗斯人的紧逼,让彼得一点都不想在别的事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佩特罗回道:“头,我们把人一送到黑风洞那边的别墅,谢尔盖就让我赶紧过来了,他说他自己干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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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冬老爷
23楼
26
谢尔盖把佩特罗打发走了后,先走到别墅二楼四处看了下,他觉得自己最初选的几个落脚点里,最满意的就是这儿了。
黑风洞在吉隆坡北面13公里处,是印度教圣地,由几个洞穴组成。最大的洞穴内部高度超过100米,里面供奉着许多印度教神灵,要抵达此庙,需要攀登272级的陡峭阶梯。每年1月底2月初的印度教大宝森节期间,虔诚的印度教徒背负神像,唱着圣歌缓缓步入石洞朝拜,多达二三十万人,场面极其庄严肃穆。
整个黑风洞地区,可以说是印度本土以外最大的印度教文化集中区域了。很多外国游客,尤其是没去过印度的,都不愿错过这个感受印度教神秘氛围的机会,便三五成群,络绎不绝地前来游览。再加上周边布有马来西亚森林研究博物馆、藏有大量印度教雕像和绘画的美术馆等景点,使得前来的游客在不同景点间来回穿梭,流连忘返。要从如此多的外国游客中,单独筛选出几个白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且,跟布城类似,景区的周边建有大量度假村、别墅区,居住其间的也是各色人等,不一而足。
谢尔盖就是从最幽静的别墅区里选了一座最僻静的楼座,前后左右邻居,都在40米以外,在这儿响个手雷估计都没人会注意。自从中介把钥匙给了他后,这一个月的时间内,都不会有人来打搅。
但他不打算用枪,一个已经捆在地下室的70多岁的老人,几乎连刀都没必要用,三拳两脚就能送他去天堂。
他关好门窗,拉上薄纱窗帘,慢悠悠地回到地下室。彼得他们回来不会那么快,他有的是时间考虑怎么对付面前的两个人。
那个老人双手被反绑在椅背上,看上去累坏了,身体仰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那个浓眉浓须的伊朗人同样被绑在椅子上,却依旧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要不是嘴里塞着毛巾,他是不会和那个老头那样安静的。
该问谁呢?谢尔盖在心里合计着,伊朗人为什么要对老头连抓带绑是关键,这显然不是对待朋友的方式,要避免被伊朗人蒙骗,就得先留老头一会。死人是无法对证的。
“你要是敢喊,我就敲掉你的牙齿,明白?”谢尔盖扯掉伊朗人口里的毛巾,用一根高尔夫球杆戳戳他的腮帮,用英语继续问道:“说吧,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他?”
伊朗人头一扭,不理谢尔盖。谢尔盖冷笑一声,挥起球杆朝伊朗人小腿胫骨击去,他只用了三成力气,伊朗人已经疼得叫出声来,头上立时冒出一圈细细的汗珠。他咬紧牙齿,狠狠地瞪着谢尔盖。
“我问最后一遍,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他?”谢尔盖将球杆高高举起。他这次集中了全部力道,刚才只是他的小小警告。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他?”伊朗人不想白白吃苦头,但依旧顽强着抵抗,反问谢尔盖。
“这可不是我要的答案。”谢尔盖手中球杆挥下,击中伊朗人另一条小腿腿干,但没有用全力,“既然你开口了,我先给你留着这条腿。你还有最后一次回答的机会。”
伊朗人头上的汗珠更密了,他疼得呲着牙,有点含混不清地说:“他要卖违禁品给我们国家,这会给伊朗带来灾难。”
“什么违禁品?”谢尔盖一边追问,一边扭头看那个依旧仰面朝天靠在椅背上的老人,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伊朗人有些吞吐,似乎有所保留。
但谢尔盖不在乎,他可以问卖家,他不相信这个老头会希望自己的小腿也挨上一下。他拖着球杆踱到老人身边,用球杆捅捅他的肋骨,“严,我知道你听得懂英语,说吧,什么违禁品?”
“水,水......给我点吃的......”严高有气无力地说道。
谢尔盖凑上去看了一下严高面部,脸色是有些憔悴,便很快到一楼取了瓶水回来,把瓶嘴塞到他嘴里,往里倒了几下。“能不能吃饭,得看你问题回答得怎样。”
严高舒了口气,缓和了不少,慢慢坐直身子,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违禁品,就是帮他们引进了一套通讯网络,还是他们主动要求购买的,现在,他们自己又有人出来阻挠---你们不是看过了吗,多大点事,你们新总统就怕成这样?”说到最后,严高转头朝伊朗人喊到。
伊朗人只气哼哼地把头转向另一边,没有理他。
谢尔盖大概明白了,自2003年伊朗因研制核武器成为国际焦点以来,已经被联合国制裁多轮了,尤其是美国,单方面对伊朗的制裁更是严格,从军事装备、军工技术,到石油、天然气,再到通讯设施等等,都在禁运之列。总统奥巴马在2013年6月又开始了其第九次制裁,对伊朗的国际金融业务进行限制,目的是逼迫伊朗在核政策上做出让步。伊朗同一时间新当选的总统鲁哈尼是个务实派,与其他高举民粹主义的竞选对手不同的是,他在核武器问题上更愿意与国际社会合作,因而也遭到伊朗强硬派指责其为胆小鬼,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谢尔盖哈哈大笑,对伊朗人说道:“你们伊朗怎么也变得胆小了,不是说你们以前还从我们乌克兰买过导弹吗?我这就有核弹头,敢不敢买一颗啊?哈哈哈哈......你看我们,不光美国,还有俄罗斯,都盯着我们呢,我们怕过么?虽然目前美国人支持的政变成功了,但引起的反抗更大了,他们后面麻烦着呢。”他知道老板竭力巴结的将军以及将军背后的组织就是一股强大的反抗力量,将军多年来对组织‘要提防美国’的告诫被他的恩师置若罔闻,最终导致担心变成现实,他的观点终于也因此获得组织的支持,如此说来,他还要感谢政变呢---但怎么会呢,从苏联解体那一刻起,将军就对美国抱有不可更改的看法了。
严高和伊朗人都迅速看了一眼谢尔盖,原来这几个白人是乌克兰人。严高已经听他说过他们是受人委托来救自己的,但千里迢迢从乌克兰过来,只为了救自己?严高若有所思,忍不住又多看了谢尔盖几眼,难道他真有核弹?伊朗人的疑问则很简单,他们为什么要掺和?
谢尔盖见两人疑惑地看着自己,又开心地笑了几声,心想,让你们知道点怕什么,你们不知道的多着呢,何况,那个老头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而伊朗人,看到老头被杀,他想阻挠的买卖自然就终止了,应该很高兴吧,至于是让他继续回去跟同伴分享他的高兴,还是让他陪老头上路,等彼得回来决定吧。
他决定让严高死的明白些:“严,很抱歉呐,帮你的事,是我们来到大马后临时接的活,根本来不及准备,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从码头换到这儿吗---你肯定听不懂乌克兰语,因为我们也有自己的麻烦要处理,所以,我只能在这儿送你上路了,这也是你的中国朋友的意思,送不到别的国家,就送你去天堂。”说着,连椅子带人,就要往地下室的卫生间拖。
“等等,等等,”严高大叫起来,“你们是不是在找MrD?”
谢尔盖大喜过望,一脸急迫地看着严高,“你知道?!”
严高挣扎了几下,一改刚才唯诺的神态,颇有威仪地说道:“我就是!”接着朝伊朗人摆了一下头,“但不要当他的面谈。”
伊朗人忽然激动起来,对着严高破口大骂:“恶魔,你果然就是MrD!还不敢承认,你哪里是什么助手,你就是主犯!”
谢尔盖一脚将伊朗人连人带椅子踹倒,“闭嘴!”又把毛巾塞回他嘴里。然后解开严高身上的绳子,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到了一楼客厅。严高两个手叉在一起,转动着手腕,舒舒服服地往沙发上一靠,说:“有吃的没?”
谢尔盖没有动,他可没那么好糊弄。他问严高:“你怎么证明自己就是D先生,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找他。”
严高哈哈一笑,优哉游哉地说道:“我是2月1日给你们发的最后一封邮件,让你们把货先运到马六甲海峡,我会在3月份第一个周再告诉你们具体见面时间和地点,这中间,你们给我发了5封邮件,对不对?”见谢尔盖点头,又说道:“至于你们的目的,我也是从你刚才说的话里猜的,总得赌一赌吧。”
真是D先生!谢尔盖强压着内心的激动问道:“有面包火腿你先吃点吧,噢,对了,我们还有茶,叫...叫‘君山银针’,他们一会就会带回来。”
他想起伊凡,不知道彼得找到他没有。他不能给彼得打电话,万一他在和敌人对峙,或正隐藏在某处,电话会暴露他或者让他分神。他拨通了佩特罗的手机,还没开口,佩特罗就抢先说道:“救出伊凡了,我们还有40分钟就到。是俄罗斯人干的。”希尔盖没有回应佩特罗,而是大喊:“伙计,快把手机给头......是头吗?找到MrD了,‘严’就是!”
“佩特罗,加快速度!”彼得激动得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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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冬老爷
24楼
27
“不一茶舍”位于道路一旁树丛的后面,高过树梢的三楼屋檐上,立着亮起的招牌,透过树丛缝隙,于小东老早就看到了。他向右轻打方向盘,车子穿过对面车道,爬上路基斜坡,正对着的是一条社区行车道,直通后面一片排屋。“不一茶舍”就在这条行车道的左边第一排,由三套排屋打通而建,只留了中间一个中式门楼,一人多高的院墙上露出小半截假山和一个凉亭的尖顶,门前是划有四排车位的开放式停车场,车辆停得满满当当。
于小东压住车速,趁着在车道上滑行的时间选好车位,正准备左转时,卫青蓝突然一拍他胳膊,“别过去,快,右转。”接着一指院门口。于小东先是向右急打方向盘,然后才扫了一眼门口,孔雀飞旅游公司老板女儿苏小溪和她准男友,那个叫孟晓斌的助理正有说有笑走出院门。
尽管贺衷寒下午刚告诉他们国内对苏老板的核查结果是一切正常,但再次看到这对年轻人出现时,他们还是立马警觉起来,不,不,不可能,哪儿都有他们,太不正常了!
在夜幕掩护下,两人的车子尾对着那对年轻人,朝车道右边排屋前的停车场驶去。越过五六辆停放的汽车后,于小东将车倒进车位,卫青蓝则紧紧盯着对面的停车场出口。两人已经决定,先跟踪那对年轻人,确定他们去向后,再回来盘查茶舍。
等了十几分钟,对面停车场却没有动静。卫青蓝下车,悄悄回到离社区车道最近的一辆车的后面,隔着车道两边低矮的花木隔墙朝对面停车场看去。借着茶舍院门悬挂的灯笼,他隐约找到了两三辆黑色轿车,但无法确定是否就是之前看到的那辆‘大众’。陆续离开的几拨客人帮助了他,他们启动汽车后转向时,车灯扫过停车场不同角落,卫青蓝清楚地确认了那辆大众轿车,而且,影影绰绰地,他看到后排座位上有人,在刻意低头躲避着什么。
卫青蓝快速撤回车里,告诉于小东,人没走,好像在等待什么。然后指指三楼招牌,灯箱底部有一行小字,写着“营业时间:10:00--22:00”,又指指手表说:“估计是等着打烊,还有半小时。”于小东点头认可,熄掉火,和卫青蓝一起盯向对面车场出口。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枪,这是他当刑警多年养成的习惯,每次行动前,都要和‘伙计’打声招呼。
10点10分的时候,茶舍最后出来的两个工作人员一起锁上门,然后结伴离开。三楼的灯箱和院门的灯笼,以及院子里的地灯还都亮着,远远望去,整个茶舍的情形一目了然。于小东和卫青蓝精神高度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二十分钟后,一个高瘦的黑影悄悄贴近院墙,在离院门最远的地方,朝里扔了个什么东西,远远地听见轻微的‘嘡啷’落地声。哦,还‘投石问路’呢,绝对是老手,于小东心说。十几秒后,里面寂然无声,黑影朝停车场方向招了招手,一个矮一些的身影飞奔过去,就在两人接近时,高个两手一抄,矮个一脚踏在上面,一脚蹬地,顺着高个往上托送的力量,用手轻轻一搭墙头,一个翻身,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子里面,紧跟着,高个单脚蹬地,另一只脚在墙半腰一蹭,两手同时在墙头一攀一带再一按,身子同样悄然无声地翻过墙去。
这不是“老手”所能形容的,这是长久专业训练才能达到的水平,而且,提前侦察好了落脚点,有勇有谋。作为特警教官,卫青蓝太熟悉这些科目了。他说:“小东,这是高手,咱得小心。我先给贺老师发个短信说一下。”于小东回道:“是高手,来者不善。发完短信手机就不要带了,或者关机。”刑警抓捕中,太多因为手机突然响铃导致的意外,有时是埋伏的警察被发觉,有时是潜藏的嫌疑人被暴露。
两人将手机静音,放到座位底下,轻轻打开车门,悄悄溜到茶舍院墙和房屋连接的位置,于小东先踩着卫青蓝肩膀探头观察了一下,院内无人,便轻巧翻了过去,紧跟着,卫青蓝也顺着墙角,无声地落在里面。一楼昏暗不明,只通往二楼楼梯的嵌在墙里的地灯亮着,楼梯拐角处有微弱灯影晃动,人已经上了二楼。两人急忙顺着墙根,猫腰来到屋门旁边,锁已经被打开,屋门错开着一道二十厘米的空隙,于小东先看了看门上面,没发现异常,又沿着门边下缘伸手到门后慢慢摸索着,两三秒后,两个摞在一起的茶杯被他拎了出来。他这才轻轻往里试探着推动门扇,只有微不可闻的声音,等推到可容身一人的宽度,便一手把住门扇,另一只捏着茶杯的手压住衣襟,侧身而入,随即闪到门后,蹲下身子,放下茶杯,随手抽出手枪。门外一直端枪对着楼梯的卫青蓝也同样闪身而入。于小东将门扇轻轻恢复原位,再把茶杯同样放置门后。
两人一前一后,拉开四五步距离,顺着楼梯慢慢朝二楼走去。上到二楼,发现光影已经移到三楼,并且传来细微的交谈声。两人轻手轻脚跟到三楼,弯腰跨步停在三楼楼梯口,发现左右是走廊,走廊两边是独立的茶室,走廊左拐到头是一扇门,有微弱的蓝光从那扇门上的木格花窗里透出。从楼梯到那扇门的走廊两边各有三个房间,两人一点点地朝那扇门挪去,走廊上铺着地毯,两人的脚下悄无声息。在经过走廊两边最后一个茶室时,卫青蓝轻轻拧开把手,将门慢慢往里推开一个一尺左右的门缝。于小东不由得对他树了下大拇指,走廊直来直去,毫无遮掩,他们需要一个紧急隐身的地方。
到了门前,两人单腿蹲在两边,把耳朵贴到门板上,听到里面有翻动东西的细小声响。借助两边茶室窗户和走廊窗格过滤进来的微弱光线,于小东做了个推进的手势,然后弯腰站起,双手握枪,贴在门边,做出往里冲的预备姿势;卫青蓝则后退一步,站在门把手正前方,双脚一前一后,做出踹门准备。就在于小东一点头的瞬间,卫青蓝后脚还未蹬出,突然传来“哐啷,啷啷啷”茶杯落地和滚动的声音。里面的蓝光随即熄灭。两人不及多想,几个屈膝跳跃,闪进刚才打开的茶室里,又将门轻轻虚掩上,却不敢完全闭合,此时此刻,门锁咬合的声音是逃不过那扇门后面的年轻人的耳朵的。
四下寂静,那扇门里也再无声响。门后的那对年轻人非常沉得住气,他们在等闯入者暴露得更多。
楼梯的踩踏声虽然轻微,但清晰可闻,等它上到二楼时,于、卫两人听出了是一个人的脚步,同时传来的,是几组猫叫声,前两声之间没有间隔,后一声则要延迟两三秒。那扇门一下子打开了,苏小溪小声地喊了一句:“爸,爸,这边。”
苏开河的天津口音顺着走廊飘了过去:“找到了吗?”
“电脑里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资料,还在找。”
走过两人藏身的茶室时,苏开河按开了手里的一个微型手电筒。两人从门缝里看到那对年轻人已经退回房内,苏开河也走到了门前,正要往里跨进最后一步。
时不我待!
卫青蓝急速在于小东肩膀拍了一下,于小东一把拉开房门,两三步便跃到了苏开河背后。“不要动!”于小东单手端枪,低沉地喝道,同时,借着前跃的势道,往门内推了苏开河一把。卫青蓝紧跟在其右后侧,如影随形,一脚已经踏进门内。
没想到苏开河竟然禁不住于小东往前一推的力道,往前踉跄两步直扑地上。不料,下跌的过程中,微型手电筒却在手中调转了方向,对向了身后,接着爆闪一下,比照相机闪光灯发出的光亮还强几倍,刹那间,屋里几人的眼睛全产生了光盲效应,眼前漆黑一片---除了苏开河,他提前紧闭了双眼,爆闪的同时,身子往旁边连翻两下,使得摸黑扑过来的卫青蓝扑了个空。
卫青蓝顺势一个前翻站了起来,却感到有风直扑自己面门,他急忙侧头,晃身,躲过一拳,手上却挨了一脚,枪也被踢掉了,他立即提膝护身,接着反身一个后旋鞭腿,踢在对方胳膊上,将其逼退。
于小东那边也遭到强烈反击,爆闪的瞬间,他感到青蓝扑了上去,不敢贸然开枪,但他知道不能站在原地,赶紧往右后侧青蓝空出的位置移动。一道黑影携着一股清淡的香气像提前算好一样,向他新的站位直接撞了过去。是苏小溪!她先是一个水平摆拳将于小东的胳膊打到一边,差点把枪打飞,接着提膝直撞,因为距离有些远,当顶到于小东胸口时,力道已经卸掉大半,但仍然将于小东撞了一个趔趄,靠在墙上。
对方熟悉地形,又占了先机,自己和青蓝处于下风,不能摸黑打下去了,于小东刚才在另一间茶室已经注意到照明灯的开关位置就在门旁齐胸的高度上,这种统一装修的茶室不会有第二种布局,他伸手一按,“唰”地一下,房间亮了。
屋里几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于小东的枪口正对着一米外的苏小溪,她乍一看清是于小东时,一双杏眼瞬间充满疑惑,似乎在说,是你?紧握一支钢笔的手却丝毫没有迟疑,径直指向于小东。于小东认识,那是钢笔形状的武器,要么是装有一颗子弹的手枪,要么是一剂快效麻醉针,没想到她竟有这么专业的武器。再看那个高瘦的孟晓斌,手持的武器同样少见,是中国研制的QSB匕首枪---匕首的形状,在环状把手处,却可以射出四颗子弹。他面对的卫青蓝,也掏出了泰瑟电击枪,与其悚然对峙。在两个年轻人中间后面一点的位置,苏开河正握着一把俄罗斯PSS微声手枪,连声喊道:“误会,误会,是自己人,自己人。”
“既然老哥是自己人,那就先放下武器呗。”于小东语气里带有一丝揶揄。
“要放一起放!”苏小溪一改机场两人初次见到她时那种任性、娇惯模样,声音清脆,掷地有声,两只秀美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于小东,平静的面色中蕴含着一丝刚毅。那头短发显得她愈加英姿飒爽。于小东一时有些恍惚。
“好啊,那就拳脚上见输赢!输了的乖乖跟着走。”卫青蓝刚才没有施展开手脚,正有点忿忿不平。而且,他也试出对面的孟晓斌不是等闲之辈,如同擂台上碰到了敌方高手,欲胜之而后快,心中一时间杀气腾腾。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孟晓斌感受到了卫青蓝的敌意,稍稍调整了一下身形,刀尖连同枪口却始终指向卫青蓝。
走廊突然传来跑步声,双方互相看看,都不清楚来的是什么人,气氛更加紧张起来。站在门口的于小东和苏小溪都调整了一下位置,使身体侧对着门口,以防万一。
“都住手,住手,是自己人!”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传了进来,是贺衷寒。
“苏总他们是总参二部的!”贺衷寒终于一步跨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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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冬老爷
25楼
28
贺衷寒过去跟苏开河握手并问候,简单寒暄几句后,便赶紧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安排,决定让卫青蓝和孟晓斌留下,其他人撤回大使馆。
贺衷寒对着仍是一头雾水的两个助手说道:“你们肯定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我也是刚知道,收到青蓝短信后联系不上你们,我这才让小丁送我过来。小东我们回大使馆后再和苏总他们一起把情况梳理一下,青蓝你有什么疑问就问小孟吧。我们不能在这耽搁太久。”
苏开河只简单跟卫青蓝解释说,这间面积比四个普通茶室还大的房间是严高的会客室,也是他充当地下军火交易掮客的秘密据点,需要他掩护孟晓斌找出各种交易信息。另外,根据可靠线报,近期会有人过来找严高,请他们两人负责监控到明天晚上,到时再安排别人替换。
卫青蓝这才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个装修考究的房间。进门右边,是一个六人座的茶艺桌,造型考究,一看就是珍贵木材制成;进门正对的则是一个较为开阔的区域,刚才几人就是在这交手的,要不是地上铺有厚厚的地毯,不知会闹出什么动静;更值得庆幸的是,进门左边的那套办公桌椅紧靠在里面的墙上,只有桌前的两把会客椅被苏开河撞到了一边;办公桌后面墙上一侧,有一个木制玻璃门,应该是一个洗手间。
卫青蓝快速去车上取了手机,回到房间,和孟晓斌留了下来。其他几人则快速撤了出来,并把屋门、院门一一重新锁好---苏开河连院门都给人家捅开了。
众人纷纷上车,朝大使馆疾驰而去。小丁的车在前面领路,苏小溪坐着苏开河的车走在中间,于小东则载着贺衷寒跟在后面。那辆黑色大众轿车留给了梦晓斌使用。车道两边停车场对附近居民开放,停有不少过夜车,一辆普通的家用轿车混在其中,没人会注意。
路上,先是于小东把他们怎么在茶行调查,又怎么来这儿以及后面跟踪进入茶舍的经过说了一遍,接着贺衷寒也把他从“三和堂”胡大山那儿收集到的信息说了一下,最后,贺衷寒告诉于小东,是陆武官晚上约他碰面,把苏开河的身份和任务告诉他的,他本来想等着两人从茶行回去后再行转告,后面却收到卫青蓝说要在“不一茶舍”抓苏小溪现行的短信,赶紧给两人打手机却无人接听,这才十万火急地赶了过来。贺衷寒还说,陆武官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但他已经接到指令,要组织行动小组和苏开河的团队一起汇总信息,进行联合调查。
陆远鸣已经在会议室等候多时,半小时前接到小丁的情况报告,苏开河也终于给他回了电话,两人都说他们正在赶往大使馆的路上,他焦虑不安的状态才有所缓解。两支‘队伍’终于可以面对面了,他也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连日的辗转奔波,众人都显得有些疲倦,在会议室四下落座后,一边吃着糕点,一边交流、汇集各方信息。贺衷寒和于小东这才从苏开河的讲述中,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苏开河是解放军总参谋部下属的情报部(简称“总参二部”)的资深特工,孔雀飞公司老板是他的公开身份,公司里像苏小溪和孟晓斌这样的助手还有五六人,他们共同负责东南亚地区的军事情报收集和反间谍工作。三四年前,有情报显示,该地区出现一个神秘的地下军火交易渠道,交易频率很低,但从武器等级、金额和影响来说,却都是最高级别的,只是苦于信息有限,一直没有查实。两个月前,他们又收到绝密情报,有个代号“D先生”的华人,近期可能将组织一起涉及核弹的交易,其中有涉及中国的内容,为此,二部领导命令他们秘密开展调查。连着几个星期,他们的人轮番到几个主要国家排查,几个重点嫌疑人逐一排除,范围逐步缩小到马来西亚。上个周,中纪委一位副书记通过军纪委亲自找总参分管领导,希望二部在东南亚的人能保护策应一下贺衷寒的秘密行动小组,任务便落到了这次亲自要来马来西亚调查的苏开河头上。他和二部领导分析后认为,贺衷寒的行动小组极有可能已经被人盯梢,自己的人最好在暗处观察保护,这样才能成为“螳螂捕蝉”后面的黄雀,只要在关键时刻通过陆武官助一臂之力即可,非不得已,无需现身---自己的人进行的核弹交易调查更为机密,不能暴露。
听到这儿,于小东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们在机场连呼带喊地跑到我们后面,还热情和我们打招呼,这算暗中保护?再说,你们告诉我们又怕啥,我们假装不认识你们不就得了?”
苏开河哈哈一笑说:“于老弟这就有所不知了,以我们特工的经验,越刻意隐蔽到角落的做法越容易被识别,即便是没有刻意伪装,就是普通人的装扮,也会因为个别不寻常的动作被特工捕捉到。反而像我这种大大咧咧无所顾忌地招摇,哪怕有一些异常举动,别人也会觉得顺理成章,甚至因为厌烦,而下意识地屏蔽了对我们的观察。至于你说的第二点,你们先知道了再假装不认识我们,这个很难做到。我们做过很多试验,假装的人难免要做出一些刻意的伪装,甚至连眼神都不敢接触,那种时刻紧绷的状态导致的结果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末了,又转头对苏小溪说:“小溪,你不妨跟大家介绍一下,你们是怎么发现机场那两拨盯梢的人的。”
苏小溪已经几口喝完了一小瓶矿泉水,虽不是男士“咚咚咚”般牛饮,也不像大多女孩那样,一小口一小口地轻抿,而是自然而然地抬着手臂,一气喝干,却没出一点动静。于小东则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一直看着她喝完,才又继续专注地听苏开河介绍。
她正在轻轻把玩着空瓶子,听到苏开河喊她,便放下空瓶,嫣然一笑说:“就是发现有些异常而已。在候机区不远处的一个书店里,有个男的捧着一本书,十来分钟的时间里,只下意识地翻过一次,眼神根本没在书上。候机区靠里的一个座位上,有个三十多岁的女的,背对着排队的人,举着一个化妆镜左顾右盼,看个不停,却没有任何补妆或整理的动作,要知道,只有在没人的地方,女人才会对着镜子美美看上半天。”
“这么说,我们被盯梢的信息是你们发给陆武官的?”于小东确信是这么回事,还是问了一句。
“是的,我们一起观察到的,我装作玩手机拍了下来。噢,对了,当时贺老师回头时,正好闯到我的镜头,发现他好像在观察我们,我还提醒了一下晓斌。”说完,又笑了一下。
“那在我们入住邦克丽酒店时,你们在那做什么?”于小东继续问道。
“是陆武官告诉我们说,你们第一天到,要先在各景区间转转,放放烟雾弹,同时筛查一下有没有‘尾巴’,不便直接过去监视。而他因为要去大马国防部开会,不能借路过的时机做探查了,希望我们能先过去盯一下。你们到了后,我们就撤了。”苏小溪笑吟吟地回答道。
“那26号警卫所呢?”这简直是于小东的耻辱,从警七八年,还没有人从他手中逃脱过。头一天的场景历历在目,尤其是这个犹如天降、一闪而过的神秘女孩,一副大墨镜遮住半张脸,而那头短发,却在头天晚上的睡梦中一遍遍从他眼前掠过,总让他想起‘一往无前’这个词。
“是陆武官告诉我们说,贺老师和卫教官被拦在‘精武馆’了,只有你和丁秘书过去接人,让我们也过去策应一下。当时只有我没事,便赶了过去,恰好看到门口发生的那一幕,我就追了上去,却被他们甩掉了。没想到戴着墨镜还是被你认出来了。”苏小溪不好意思地又是一笑。
“你一个人?”于小东不禁有些后怕,对方是三个带枪的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其中两个还是不计后果的“透明人”身份,如果用枪或近距离撒出爆胎球,后果都不堪设想。真是多亏了那个代号“珊瑚”的人,哦,应该叫战友,希望他能顺利完成使命。
“没事。你以为就你车技好呐。”苏小溪嘴角上扬,俏皮地朝于小东眨了眨一只眼睛。
于小东心里“轰”的一声,像是一堆什么东西倒塌了。他头有些晕,他也想倒下。他的脑袋里一下跳出来很多问题,但他现在还不能问。他得忍着。
于小东竭力保持轻松,回道:“看不出来嘛,失敬失敬,什么时候切磋一下,再说,你刚才那一腿还没踢完呢。”也是俏皮一笑,接着问道:“那你们去‘皇&黄’食品公司是怎么回事?”
这也是贺衷寒疑惑的,前面出现的场景,都符合苏开河说的暗中策应的逻辑,他基本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但现身“皇&黄食品公司”,这不是属于对严高活动的直接调查了吗?
“事情就是从这发生转变的呐!”苏开河一脸凝重地说道:“我们开始的排查对象是另外两人,但随着我们对严高资料的熟悉和了解,越来越发觉他更像‘D先生’,一开始是被他的年龄给蒙骗了,我们误以为70多岁的人了,怎么还会去折腾这些事情呢,但他偏偏就是。我们去了他家里,破解了他家里的电脑密码,发现了他参股的食品公司信息,还有开设茶楼的情况,另外还有一部分军事装备信息,要么是高精尖技术范畴,要么是威力巨大一类。通过种种迹象,我们今天终于确认他与‘D先生’吻合度高达90%。恰好二部领导今天告诉我们,内部网报警说有人在核查‘孔雀飞’公司数据和我的信息,反查回去发现是中纪委的孙主任安排的,为避免内部误会,二部领导经请示,决定把消息向你们行动小组公开,之前中纪委的领导收到总参反馈,说会安排人暗中策应,但除了确信总参派出的陆武官值得信赖外,其他信息都不了解。没办法,涉及核弹的间谍工作是最高机密,连我们这些内部人,也只知道自己任务范围内的信息。”
原来如此!
“那这样我们就得联合办案了,我需要先跟中纪委那边汇报一下。”贺衷寒说道。
“是的。衷寒,据总参传过来的消息,他们也已经向中纪委通报了这个情况,双方领导应该就下一步调查工作进行了讨论,你赶紧问一下孙主任他们的意见吧。”陆武官应道。
贺衷寒看了下手表,已经是4号凌晨12点半了,但他相信孙主任还不会休息。他再次提出借用陆武官的办公室。
果然,孙主任在电话里告诉他,自己刚跟周副书记一起和总参的领导开完会,决定联合办案,目前的主要目标是查清军火交易内容和各方背景,由苏开河的特工小分队负责,贺衷寒的行动小组则需要尽快找到并保护好严高,全力支持小分队侦察工作,待军火交易查清后,再定夺对严高的下一步处置。
回到会议室,贺衷寒把收到的指示跟众人说了,然后请苏开河做后续工作安排。苏开河不容推辞,开门见山说道:
“目前形势很紧张。一方面,我们小分队的人会继续顺着现有线索深挖各方信息,然后拼凑出交易方案;另一方面,需要衷寒的行动小组尽快找到严高,我们在追查交易信息时也会同步查找他的下落,找到他,是我们的核心突破口。”
“‘三和堂’的人已经提供了两个信息点:一是寻找严高的‘国际黑帮’是乌克兰的“B&M”集团,从中午发生在布城度假村的枪击事件来看,他们已经得手了;二是他们最初目的不是冲着严高来的,而是军火方面的‘大生意’,救助严高只是临时帮忙。我们现在还不确定他们的‘大生意’是不是和严高撮合的军火交易是同一件事,如果是,对我们反而是一件好事,有助于我们集中精力,一并解决。”
“从收到的各方情报来看,极有可能是一件事。乌克兰目前的内乱局面特别有利于重要军火武器的暗箱操作,要知道,乌克兰当年的核弹移交一直有笔糊涂账,---如果是这种情况,看上去乌克兰黑帮集团之前并不知道严高就是“D先生”。”
“如果不是一件事,那么严高很可能凶多吉少,乌克兰黑帮不会为他分神太多的---除非他们发现了他的‘D先生’身份,要留着以后用。”
“反过来,严高一旦知道乌克兰人是“B&M”地下军火集团,无论双方这次的买卖是不是同一件事,他都会竭力证明自己‘D先生’的价值。我们可以判断,随着时间推移,乌克兰黑帮保护严高的可能性会越来越高,他们行事也就会越来越谨慎。”
见众人点头同意自己的分析,苏开河开始布置具体任务,“明天一早,我和小溪会继续围绕地下军火交易市场查找买家线索---那几个中东人很可能是买方,但从布城度假村现场捆绑的痕迹看,他们对待严高并不友好,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为了控制交易。请衷寒和小东,联系警卫团的人围绕乌克兰黑帮的可能藏身地点进行摸排,但是,乌克兰历史上的军工交易牵涉到很多敏感信息,有些传闻与中国有关,不管真假,他们都不宜参与太多。咱们和茶舍那边也保持密切联系,一有风吹草动,就过去支援,我总觉得那儿会藏有严高的机密。”
“总参今天已经从其他国家调派人手赶来支援,据说是核弹防控方面的专家。”最后他补充道,“大家还有问题吗?”
众人都摇摇头,说没有了。只于小东在大家起身准备离开时,像是很随意地问道:“苏总,那您和小溪真是父女啊?”
苏开河爽朗一笑,倍是骄傲地说道:“那当然。虽说是养女,胜似亲生!”苏小溪脸上也是神采飞扬。
但眼神敏锐的于小东发现苏开河的眼里明明闪过一丝痛楚。
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没有再问。他掏出手机,给卫青蓝发了条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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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冬老爷
26楼
29
4号一早,睡了不到5个小时的于小东早早醒来,第一件事是去看手机。
看完卫青蓝的回复,他“嗖”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双手握拳,在房间里来回奔跑了几个来回,这才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赶快冲澡、洗涮。
餐厅还没到开饭时间。于小东此时也坐不住,恨不得来个5公里越野释放一下心中的兴奋,便到庭院里四处走走,脸上漾着笑意,满面春风,不时挥拳踢腿。
身后由远及近传来跑步声,于小东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大使馆里他认识的几个人昨晚睡的都很晚,没有谁会这么早起来跑步,自己不过是心里有事才醒得这么早,要不然,他可以睡到中午---为这事,他老爹于建东没少跟他搓火。
“哦,这是为再挨一脚做准备呀。”竟然是苏小溪的声音。她停在于小东身后不远处,正汗涔涔地原地踏步跑着,脸上除了汗珠,还有盈盈笑意。她还记得于小东晚上说的切磋车技和让她踢完那半脚呢。
“啊,是你呀,”于小东急忙转身,脸上难得地出现不好意思的神情,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嗐,咱这辈子的架都打完了,我以后都会让着你的。”
苏小溪疑惑地看了一眼于小东,没大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留下一句“那就只剩下赛车啦”,便跑开了。
那也不用,以后咱轮着开就行,于小东暗暗说道。忍不住又掏出手机看他发给于小东的短信。
他问的是:哥,帮着套一下孟晓斌的话呗,他和小溪是不是真的男女朋友?
间隔一个小时后,卫青蓝发回了两个字:不是。后面还带了个笑脸符号。
紧跟着,卫青蓝还发来一条短信:老弟,好像第一次听你喊哥,情况不对啊。还是带了个笑脸符号。
7点多的时候,贺衷寒也来到院子里。于小东迎了上去,说道:“衷寒叔,有个事我可能要食言了。”
“哦,什么事?”
“就是我以前说过不着急结婚,怎么着也得先等您‘脱单’了再说的事。”
“噢?什么情况,怎么突然说起这事?你小子嘴也太严了,多久了?”
“不是,衷寒叔,其实我一直有句话憋在心里,不知道咋开口,本来现在也不是提这个事的时候,谁知赶上了,我不得不说了。”
“赶上什么了?还赶上了。你想说什么,说吧。”贺衷寒是越听越糊涂。
“您要是心里没别人,不行就娶了我婶,怎么样?”于小东心一横,说了出来。
“啥?小东你是不是累坏脑子了,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贺衷寒嘴上责怪着于小东,心却“突”地缩了一下,好像小偷突然被人指证口袋里有赃物一样。
“说说怎么啦,整整十年了,我叔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不能让我婶就这么空耗下去吧。就是今天不说,今年我也要说。您要是嫌弃我婶,就当我啥都没说。”于小东眼里隐隐有泪花闪动。
“什么嫌弃,哪里的话,世上比你婶好的女人没有几个。”贺衷寒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你并不了解你婶的内心是怎么想的。你以后也别再提这个事了。”然后话锋一转,笑着问道:“说说你的事吧,是不是人家逼婚了,怎么突然就不等我了呢?”
于小东最初说这话的时候贺衷寒以为他只是说着玩,至多算是应付家里老人们的一个借口:这里还有一个年龄更大的呢,你们怎么不先催他。随着一年年过去,他发现于小东是真没把终身大事放在心上,由此,他除了自己单身而被父母数落外,又额外替于小东担了一半罪过。但他的父母远在兰州,也就过年过节那几天忍受一下唠叨;于小东却不同,他和父母住一起,于建东夫妇三天两头给他安排相亲,于小东能不见就不见,好几次建东夫妇让媒人领着姑娘到家里堵他,他也只是礼貌性地闲聊几句,等人家走了再无下文。家人问原因,从来只是一个答案:没眼缘。只有贺衷寒和卫青蓝待遇好些,知道于小东给的统一评价是“矫情。”时间一长,不止那些热心的媒婆们没了热情,就连建东夫妇也磨没了耐心,气得多次撵于小东自己出去住,于小东却死活不搬,耍贫嘴说要让父母多享受享受天伦之乐。其实小东家不缺房子。他祖奶奶当年留下了一套大房子,说是小东和妹妹延东一人一半,但小东跟爷爷奶奶还有父母说那是妹妹一人的,谁也甭想别的;小东婶子却说,等向东回来再一起去住。房子就这样空在那里。建东夫妇也不惦记那套房子,除了自己单位分的公房,老早就给小东买好了婚房,连装修都没让他操心。但小东就是不去住。还一个劲地劝卫青蓝去住,说是要物尽其用。要不是青蓝小两口上班不方便,他都有强行帮两人搬家的冲动。
就是这样一个对父母百般黏糊、对婚姻万般抵触的人会突然想通?连女朋友都没听他提过。贺衷寒很是好奇。
“哦,正要请您帮忙呢,”于小东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您能不能问问苏总,他对彩礼有啥要求?”他的话表明他已经下定决心了。而他一旦定下什么事,就不会拖泥带水。
“什么?你,小溪的男朋友不是小孟嘛。”
“问过啦,青蓝帮着问的,两人是假扮的。”于小东又忍不住喜形于色。
“这个不矫情了?”贺衷寒打趣地问道,又假装迟疑了一下,一歪头,紧接着说:“嗯,还真不。”
于小东嘿嘿直乐,没说话。那表情分明是说,那可不?
“不过,你好好想一下,是你自己去说好呢,还是我替你说好。”贺衷寒显然觉得小东能自己表现真诚和性情最好。“另外,你们年轻人不都是先双方谈好了再去跟父母提吗?你是不是得先和苏小溪热乎起来才行呢?”
“嗯,我这是先扫清外围,再主攻山头。放心吧,没问题。”于小东信心十足地说道:“我自己说。这就去说。”
两人走进餐厅的时候,时间还早,苏开河正一个人在那吃着早餐。于小东胡乱往餐盘里放了几个馒头,便赶紧凑了过去。贺衷寒则放慢速度,精挑细选着,他得给于小东留出时间。
于小东正犹豫着怎么称呼,苏开河已经招呼他了:“小老弟吃饭这么凑合,这是不是刑警的职业习惯?对胃可不大好。”
“您可不能喊‘老弟’了,差着辈分呢。”于小东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嗐,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哪有那么多讲究,没事。”苏开河浑然不觉,他肯定想不到眼前这警察是奔着他女儿来的。
“不是,苏叔,我是想问问您,您想要什么样的女婿?”于小东听到自己声音有点颤抖。开口前他还雄心万丈来着,一说完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心里忽然空落落的,没底。这是从没有过的事,一个人面对三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时都没这样过。但他不想象个瘪皮球一样,干等着苏开河大脚开过来,他硬起头皮继续说道:“您看,我能娶您女儿不?”说完最后一句,他整个身体禁不住僵硬起来,眼巴巴地看着苏开河。
苏开河一直饶有兴趣地听于小东说着,眼神里积蓄着越来越多的笑意,最后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为这个啊,我没问题,小老弟,有眼光呐,但要看我女儿自己怎么想的了,你跟她说过没?”
“还没呢,这不是怕您一不高兴,没等我怎么行动呢,先把我赶回国内嘛。”于小东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嘴巴又要开始贫了。
贺衷寒听见了苏开河开心的笑声,也端着盘子走了过来,笑着对苏开河说道:“这下好,咱们这就要成亲戚了,论辈分,我是小东他叔,以后喊您苏大哥,要不是您显着年轻,还真不意思开口呢。”
“衷寒老弟,喊我嘛都行,喊‘大哥’不得劲,你就喊‘老哥’,啊哈哈哈......”
三人一阵笑谈。
于小东觉得今天的馒头又香又甜,没拿佐菜,他照样吃得津津有味风卷残云。
快吃完的时候,苏小溪端着餐盘坐了过来,笑意盈盈的脸上现出一片惊奇,问于小东:“咦?你看盘子就看饱了?”几个小馒头已经被于小东一扫而光,只剩个光洁如新的空盘子摆在那儿。
于小东狡黠一笑,说:“以后都得少吃了,省钱娶媳妇。”
“你媳妇多贵啊?论斤买的吗?”苏小溪调侃道,根本没意识到于小东要突袭了。
“在我心里,那是无价之宝。”于小东目光灼灼地看着苏小溪。苏小溪忽然心跳加快,意识到不好,已经晚了。“关键还得准备疗伤的钱,她老想着再踢我一脚。”于小东说完,嘴角浮上一丝坏笑。
“你要再胡说,看我不踢...”话到一半,苏小溪才发觉自己在套里陷得更深了,懊恼地瞪了于小东一眼。于小东脸上跟开了花似的,嘴角快裂到耳朵根了。
“闺女啊,不是老爹胳膊肘往外拐,没提前提醒你,人家刚才也把我弄了个措手不及,直接跟你爹提亲了。我说了,行不行要看你自己。”苏开河听上去是在帮闺女,仔细一品,却有推波助澜的意思。
这真是个好玩的老爹,八成是看好小东了,贺衷寒心想。
苏小溪脸一下子红到耳根了。刚才她还觉得于小东这玩笑似乎开得有点大,或者分明是拿她当小孩子逗着玩,对他的好印象正要打折呢,没想到他竟然来真的,而且,已经把老爹拿下大半了。但她嘴上不输阵仗,一咬牙说道:“要‘行’也可以,先得和我比试一下拳脚,不被我踢到再说。”
“哎呀,不是说了嘛,咱这辈子都不会再打架了。”于小东装出很着急地样子。
“谁答应和你一辈子了?”苏小溪又气又急,要不是身处餐厅,满桌子的餐具让她有种投鼠忌器的感觉,她早就跳起来去踢于小东了。当着其他人的面,更是不好发作。她无招可施,只好一跺脚,气哼哼地端着盘子坐到另一张桌子旁,留个背影给于小东表示抗议,有这样表白的吗?她可不想轻易缴械投降。
看到自己的女儿被人爱慕,还是个不错的小伙儿,苏开河一旁看得笑逐颜开。既然事儿已经挑明了,当爹的也只能顺其自然了,便不再耽搁,说要先去准备一下,就起身离开。贺衷寒也跟着走了出去。
于小东磨蹭了一下,故意哼起歌曲让苏小溪听到,苏小溪依旧埋头吃饭,不肯回头理他。于小东知道不能急于求成,便慢慢踱到餐厅门口,猛地一回头,苏小溪正盯着他的背影在看呢,见他回头发现了自己的偷窥,气得抓起一个馒头作势要扔他,于小东却一扬手,轻轻给她抛了一个飞吻。苏小溪又羞又气,心里,却忽然涌起一股甜蜜。
等苏氏父女离开后,于小东终于敛起心神,和贺衷寒一起重新梳理了整个调查进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可用。中间给李松亮打了几次电话,还是没有乌克兰黑帮的下落,那几个中东人也销声匿迹了。
快十点的时候,收到卫青蓝短信说,“不一茶舍”挂出了‘今日停止营业’的牌子。贺衷寒正要让于小东问问怎么回事,刚回大使馆没多时的陆武官忽然闯进会议室说道:
“快,衷寒,你们快过来,有两个搞通讯技术的工程师刚跑进大使馆求助,说遭到了不明身份的伊朗人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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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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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工程师正坐在另一间会议室里。其中一个三十四五岁,圆圆的脑袋,前额和脑门的头发已经告别舞台,露出光洁圆润的头皮,戴副圆框眼镜,眼神灵动,典型的聪明绝顶;另一个二十八九岁,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目光深邃,眉头总是不自觉地微微皱着,似乎在做什么心算题目。
两人脸上都有一种急切而担忧的神色,一待陆远鸣领着几人返回,便迫不及待地讲述了他们的遭遇。
聪明绝顶的叫唐明,是东兴通讯公司大项目中心的技术开发经理,负责给全球重大技术项目提供支持;年轻的叫宋哲,是派驻西亚地区的技术开发专家,已经在沙特工作了四年。两个多月前,东南亚公司的售前团队接到马来西亚一个老客户的订单需求,说他们对2011年东兴公司提供的通讯技术系统进行了深度开发,需要东兴公司提供运行验证。事情很急,给的预算也特别高,东兴总部便指派唐明到马来西亚负责此事,又因为宋哲三年前是那个通讯技术系统母版的开发主力,又抽调他过来支持唐明工作。
按约定,老客户这个星期会把升级后的版本提供给两人,并支付定金,但具体哪天将由老客户临时通知。
这是老客户定的交易规则之一。他们老早就给东兴公司讲了原因,作为一家技术代理商,他们做的是转口贸易,并不是最终用户,而他们的最终用户通常会对买到的各类技术系统母版进行升级改造或二次开发,进一步应用于自己特别机密、敏感的业务领域。因此,为了保护买方机密,他们要最大程度控制知情范围---临时通知就是最好的控制方式之一。
贺衷寒明白,这些技术代理商,基本上算是个皮包公司,从事的多是灰色甚至黑色交易,有不少还属于国家间贸易制裁事项,但总有一些正规公司禁不住巨额经济利益诱惑,又不想引火上身,便会假装糊涂,甚至主动为之,假手这些名为贸易公司、实为技术狷客之流从事技术服务交易。这类买卖收益高,风险也大,这些技术代理商出于保护自己的最终目的,便会采取各种规避手段,包括减少与买卖双方的接触时间,更不会安排买卖双方直接见面。
但让两人感到诡异的是,老客户的交易通知还没有收到,自称最终用户的伊朗人却自行找上他们,而且,是两拨不同的伊朗人!
先是头天上午,因为一直没收到老客户的邮件回复,两人出去游玩了一番,午饭前回到酒店不久,前台服务人员就告诉两人说,有来访客人等了半个多小时,已经离开了,走前留有纸条,上面说他们是此次技术系统升级版本的最终用户派来的,给两人发了邮件,请两人尽快回复一下,或者按纸条上的号码打客人电话。两人查了邮件,是通知他们订单取消,让他们立即离开大马。两人觉着奇怪,猜测是有人恶意抢单,才出此下三滥手段,之前有同行在非洲被人枪指着头的事也不是没听说过,要是被人随便恐吓几句就撂下生意逃命,让那些驻守中东、非洲地区的兄弟怎么看?就没有理会。谁知,到了下午四五点钟,有三个人直接找到酒店,说他们是伊朗最终用户派来的,订单不仅取消了,而且以后也不准接类似的单子,让两人第二天马上离开马来西亚,否则,他们就不得不对两人采取强硬手段了,其中一人还亮出了一把枪。
两人这才有些紧张,紧急联系了上级主管,大家商量后,认为妥善办法是先换一家酒店,然后给老客户发邮件,让其尽快回复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人连夜换了酒店,而且还多了个心眼,换在离大使馆只有两三里路的假日酒店,以便必要时有个依靠。换完酒店,就给老客户发了邮件,重点介绍了收到的威胁,问他们下一步是何计划。
等了一晚上也没有收到回复。今天早上天刚放亮时,有人敲唐明的门,说是老客户介绍来的。对方也是三个人,一进门就要求把宋哲喊过来。宋哲过来后,对方突然变了脸色,严肃地告诉两人,他们才是来自伊朗的最终用户,要他们无论如何都必须在两天内运行验证完升级后的通讯系统,并补上所有漏洞。最后,那个长得黑得不能再黑的头目还恶狠狠地说,对系统隐藏的机密信息,两人唯一的选择是闭嘴,如果不然,就是死路一条。他们也亮出了枪,有个一头火红卷发的人还对着他们做了一个扣动扳机的动作。然后告诉他们,十点钟左右升级后的系统就会送到,问他们这两天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他们会提前做好安排。唐明说别的没有,就是还没睡足,要再睡一个回笼觉,不然脑力跟不上,边说边让宋哲也抓紧回屋休息。几人离开后,唐明定上闹钟,安安心心睡到八点半,一边起床洗漱,一边给宋哲打电话,让他带着贵重物品马上过来。听宋哲说没发现走廊有人监视后,猜测对方十有八九被他成功麻痹了,便立即带着宋哲从消防梯溜到酒店后门,打了个车直奔大使馆。
从两人进门接受检查开始,到陆武官外出回来知晓此事,再到两人终于一口气讲完,指针已经指向10:30,伊朗人肯定已经发觉人去屋空的事,很明显他们的要求被拒绝了。他们应该早已抽身而去,不会在那傻等。
但谁知道呢,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而且,又是伊朗人!十有八九和连日来围绕严高发生的事情有密切关联。贺衷寒决定先马上过去看一下,回头再与两个工程师仔细聊聊。陆武官也赞同,喊了小丁过来安顿两人。
于小东起身随着贺衷寒快步往外走时,手机响了,一按开,贺衷寒刻意压低的声音急速迸了出来:“快,有情况,火速支援!”电话接着断了。
几人的汗毛“唰”地立了起来。贺衷寒快速说道:“我们先去茶舍,路上通知李松亮去假日酒店跑一趟。”
“好,你们小心,我现在联系老苏和他女儿。”陆武官同样快速回道。
于小东的车低吼着窜出了大使馆,朝“不一茶舍”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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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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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蓝挂断给于小东的电话,紧接着发了一条短信出去:之前说的乌克兰人、中东人进去了,三个,小心有枪。然后透过车窗竭力往四下观望,没发现任何可疑车辆,心中疑惑,他们刚才从哪里冒出来的?
但容不得他多想,孟晓斌还隐藏在严高专用茶室里,那么小的地方,除了办公桌中间伸腿的空档和洗手间,再无藏身之处,要不是因为今天突然停止营业,工作人员来了后又陆续离开,难保不被发现。这三位不速之客,必定是从严高那儿得到什么信息,专为那间茶室而来。
昨晚他和孟晓斌在那间茶室仔细搜查了很久,一边查,一边交流各自掌握的信息,到最后,对方掌握的信息都可以倒背如流了,搜查仍是一无所得。两人最后决定,一内一外,继续监控。
卫青蓝藏身车里,看到茶舍一早挂出了“今日停止营业”的告示,随后工作人员全部离开---他亲自数的,前面进去几个,后面出来了几个---院门却虚掩着,开始以为工作人员发现了异常,还紧张了一阵,让孟晓斌做好快速撤离的准备。现在明白了,原来是为迎接“贵客”登门做清场准备。
一场生死攸关的遭遇战在所难免了。
卫青蓝检查了随身携带的泰瑟电击枪和鲁格P345手枪,又拿起车座上的一个太阳帽扣在头上,跟一个闲散客人似的,低着头往院子里走,一直进到一楼,也没有人拦他。他站在一楼楼梯口聆听了一下动静,隐约听到有脚步声刚从楼梯上消失,便抽出手枪,一步几个台阶地朝上赶去。到了三楼楼梯口,声音很明显了,借着楼梯转角一颗盆栽植物的遮挡,卫青蓝看到一个乌克兰人正拿着一串不知哪里来的钥匙在开门,他猜测是茶舍人员特意留给“贵客”的。另一个乌克兰人则端着一把带有消音器的手枪顶在中东人的后面。
他迅速评估着现场形势,最好的出击时机是在弄清楚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之后,再和晓斌来个里应外合,但晓斌有可能被他们提前发现,或者晓斌可能会抢先出手。如此一来,他的最佳选择就是等他们都进去后,自己埋伏在门外,只待里面出现异响,再来个背后突袭,控制局面。
三人进到茶室,随手掩上了屋门。卫青蓝刚踮着脚尖赶到门旁,便听到一声轻“啊”和孟晓斌用英语喊的“别动”,伴随着有人倒地的声音和几人杂乱的相互警告声:别动!别动!
卫青蓝没等身形站稳,便接着顺势撞了进去,双手握枪,用英语大喊道:“别动!”
眼前又是一触即发的场面。孟晓斌正站在洗手间门口,双手握着匕首枪指着屋内的两个白人;而两个白人,也一人紧握一把枪,一个指着孟晓斌,一个转向了卫青蓝,脸上都布满震惊和诧异。侧躺在三人中间的,是那个中东人,蜷着身子,嘴上仍低声嘟囔着要上厕所,眼睛却机警地观察着情势发展。
僵持之间,中东人自顾自地爬了起来,刚要一步跨开,却被离他最近的那个方脸鹰鼻的白人大汉一把拽住衣领,用枪顶在头上。
此大汉正是乌克兰人的头目彼得。
头天晚上,彼得一听谢尔盖报告说“严”就是他们苦苦期待的“D先生”后,不禁欣喜若狂,带领众人旋风般赶到了黑风洞附近的别墅。
当他看到严高时,严高刚吃完面包火腿,正惬意地端着一杯热水靠在沙发上,精神头可比刚从伊朗人手中救出时好多了。
“啊呀,严,可找到你了!是上帝在考验我们的耐心。我是彼得.哈布什,‘B&M’老板派我来跟你合作的。”彼得开心地上前跟严高拥抱握手。
严高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安全了,但后面还得仰仗这帮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照应,仍然不敢掉以轻心,放下茶杯,一边站起来回应彼得,一边说:“谢谢你们救了我。”
“也救了我们的事业,我们的生意终于可以正式开始啦!”彼得轻松地往沙发上一靠,“来吧,让我们谈谈吧,这事儿不能再耽搁了,碍手碍脚的俄罗斯人已经闻着味了,哦,那几个伊朗人是怎么回事?”
“当然,当然,我们需要简化程序了。不过,这笔生意做成之后,我还有个要求,”严高沉住气,没有马上回答彼得的问题,而是微笑着说道:“你们得把我送到别的国家。”
“没问题,你可以先跟我们回乌克兰,后面你再随便决定去哪里。刚才我已经跟我们老板说了,他的中国朋友---哦,也是你的---就不要再担心了,我们不会马上送你出去,但总归不会让你落到别人手里。”彼得点了一根雪茄,仰着头,心满意足地吐了一个大烟圈出来,紧跟着开出了新的价码。“中国朋友的那笔钱我们不赚了,可送你出去还是要花钱的。”
“钱不是问题。这笔买卖的中间费用我分文不收,安排你们直接交易。”严高接受了报价。
“好,一言为定!”彼得仰着头,吐出了一个更大的烟圈,“那么,让我听听你的具体计划?”
严高再次端起水杯,转头问谢尔盖:“伙计,你们的‘尖茶’呢?”
“我这里有一点样品。”没等谢尔盖回答,伊凡就回应道:“那一大箱子上品的‘尖茶’还在巴生港那边的车上。”
接下来,严高一边品着君山银针里的上品,一边跟彼得讲述了此次交易的买方信息。伊凡则在一旁不时用中、英、俄三国语言交替翻译着,忙得不亦乐乎。
严高说,两个多月前,伊朗有个“NK”公司联系到他,说他们国家三年前通过他采购的代号“墙”的通讯系统已经由第三方完成了开发升级,但需要原开发公司运行验证,以保证完全兼容。尽管他记的当时出面采购的是伊朗革命卫队的人,但“NK”公司说他们就是革命卫队的附属企业,专门负责采购军工技术和设备,并出具了一些证明文件,他就没有在意---他隐瞒了对方还预付了丰厚定金的事。
就在他忙活这个业务时,收到乌克兰“B&M加密邮件,说有“汉堡”可卖,让帮着找买主。尽管报价很优惠,但因为仅面向中东地区出售,他觉得一时半会不好出手,美、俄等大国在这个‘无风三尺浪’的地方盯得太紧,各国的军火采购代理们都很谨慎,生怕惹祸上身。但他还是问了几个联系密切的生意伙伴,包括正在合作的“NK”公司。“NK”的人开始兴趣也不大,说忙不过来,直到有次在网络上闲聊时问起这批“汉堡”的型号,当听说是乌克兰手里的最后一颗KH-55时,对方态度发生180度转变,表示一定要买下,有没有优惠无所谓,并给它起了一个“酵母”的代号,说以后的交易都只用这个代号。这是严高第一次听人这样称呼核弹,地下市场的通用暗语从来都是“汉堡”,他猜想,或许“NK”公司是为了避免被美、俄等大国特工监测到吧。这也是他所有军火生意中最重要的一笔交易---核弹买卖可不是想有就有的,却也是谈得最容易的一笔,双方都太急切了!随后,各种交易步骤和细节顺利敲定,只待本周他与买家、卖家分别碰个面、喝个茶,交割一下就好了。谁知,横空出了这么多事情!
彼得明白了,自己货物的买主是伊朗“NK”公司,业务范围听上去很繁杂,还在同时升级一套什么通讯系统,而且也是由这个真名严高的“D先生”操办。也不怕节外生枝,他暗暗地想。他可不想多管闲事,只求顺顺利利把“酵母”---这个代号听上去不错---出手,让老板在将军那儿来个开门红。但他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回答,“那个被我们抓来的伊朗人是怎么回事?”
“他们不是‘NK’公司的,是什么背景我也没弄明白。”严高说:“他们是来阻挠通讯系统交易的,叫我必须放弃,说‘NK’公司想用它控制‘魔鬼’,鬼知道他什么意思。但他们不知道核弹交易的事,我们得避开地下室那个人。”
“哦,你答应他们了?”彼得在想该怎么处理那个人。如果严高继续通讯系统的交易,这几个伊朗人不会善罢甘休,那就会影响核弹交易;如果严高答应放弃交易,那么伊朗“NK”公司就会着急,势必会影响到对核弹交易的安排。结论只有一个,管他是谁,只能除掉。至于他的同伙会不会找来复仇,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何况,俄国特工,中国特工,大马警察都在找自己,再加一伙伊朗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有两三天,老子就可以交货走人了。
“没办法,他们逼我太狠,不给吃的、喝的,这边‘酵母’的买卖还悬着,我只好把系统开发人员入住的酒店告诉他们了,让他们自己处理,你们中午救我时,那三个人就是去酒店了。”
哦,原来这么回事。彼得快速合计着。“严,我有个建议,”他开口说道:“你现在处境很危险。你最好也退出通讯系统交易的中间环节,让买卖双方直接碰面。这样既完成了交易,也不用抛头露面,免得被中国人抓走---相信我,我们还有很多大买卖需要你操办,你会赚到更多的钱的。至于这个伊朗人嘛,我们会替你料理。”最后又问:“还有什么我们可以为你做的吗?”
严高想了一下,他没有更好选择,点头同意,又说:“我需要电脑上网,看看通讯技术公司的人去哪了,但愿他们没让地下室那个家伙的同伙赶跑,得让‘NK’公司的人尽快找到他们。”
很快,他看到了唐明发给他的质询邮件,果不其然,他们已经受到威胁,还好,没有仓皇逃跑。他把两人更换后的酒店信息留言给“NK”公司的人,让他们火速去堵截两人。然后,对彼得说道:
“哈布什先生,哦,我喜欢喊你彼得,我已经把你看做我的兄弟了。现在我要把我所有的秘密都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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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彼得在期待地看着自己,严高继续说道:“你们既然知道我爱喝‘尖茶’,那你们一定知道我只在茶舍谈生意。不错,我所有的机密都藏在那里,包括那套升级后的通讯系统,伊朗人大概为了保密,没让原来的母版开发公司负责到底,而是自己另找了一个印度公司进行了二次开发,再通过我找母版开发公司运行验证。印度人已经按指令把装有系统的手提电脑秘密寄给我了,我把它藏在茶室的办公桌台面里,茶室明早9:40就会有人,需要你派人过去取了送到假日酒店大堂,我已经留言给‘NK’公司的人,让他们10点钟前后在那等着。”
“另外,办公桌台面里还放有两个U盘和一些文件,上面记录着我所有的军火交易信息,包括‘酵母’,请把它们带回来。”严高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茶。
彼得点上了第三支雪茄,静静地听严高说完,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气,说:“没问题,我的老兄,我会给你办好的。另外,我还有两个小想法,”他凝视着严高,“等茶舍的人到齐了后,你打电话给你信得过的人,让他安排员工都回家---不,不,不要现在说,提前说的消息总会被无意间透露出去,我们老板常说,‘一张嘴在说,但两个耳朵在听,外加一颗脑袋想’...伊凡你说什么?...哦,中国人也有谚语?...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就是这个意思。”
佩特罗把车钥匙扣套在手指上,一边来回摇晃着,一边心不在焉地听伊凡翻译着,忽然插话道:“头,晚些时候趁着茶舍没人,我和瓦希尔去拿回来不就行了。”
“谢尔盖,你说说看,佩特罗的这个主意怎么样?”彼得问道。
“外面到处都是搜索的警察,几个白人这么晚了出去太过扎眼,不如明早混在上班的车流里安全,吉隆坡到处是外国人,没人会在意我们。”谢尔盖回答道,“而且,即使今晚拿回来,明天还是要冒险去见‘NK’公司的人---何况,他们还没回复呢。”接着又转头对高严说道:“严,你得把我们头的电话留给他们,让他们也把电话回复过来。”
“明白了吧,佩特罗,哦,对了,你还要多准备几辆备用车。”彼得又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对严高继续说道:“另外一个小想法,请你不要介意,我想你再也用不到那个茶舍了,我们不如就把地下室那个伊朗人永远留在那儿吧,至于他是干吗的,让中国人、大马警察去浪费精力吧,等他们查清楚,我们已经驶出马六甲海峡啦。哈哈哈......”烟气从他的嘴里、鼻子里汩汩飘了出来。
现在,那个伊朗人忽然成了彼得的砝码。彼得紧紧勒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拿枪顶在太阳穴上,推着他一点点地朝门口挪去。
卫青蓝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原本处于敌对方的中东人瞬间转变成他负有保护义务的人质了。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他不能贸然开枪。
卫青蓝只盼望于小东能快些赶到。
一句英语突然从背后传来:“把枪放下,不然,这把‘KEDR’可就不高兴了。”
声音不对!卫青蓝回头一看,一个身材瘦长、脑袋尖长的白人半个身子隐在门外,一把俄罗斯“雪松”冲锋枪的螺纹消音枪管正虎视眈眈地对着自己。他对这张脸有印象,周日傍晚在严高别墅区门口,坐在那辆奔驰MPV副驾位置的人就是这个模样。
谢尔盖根本不理会卫青蓝的反应,用乌克兰语说道:“头,多亏你留了一手。一会杀不杀?”
彼得说:“他们不反抗就不要开枪。事越大对交易越不利。”
“明白。”谢尔盖说完,又转成英语:“我数三下,把枪放下,然后进到那个洗手间里,大家以后说不定是朋友。3......”
卫青蓝与孟晓斌对望一眼,相互轻轻点了下头,弯腰把枪放在了地上,在谢尔盖喊“1”的时候,两人已经走进了洗手间,在门内站定,朝外看着。
瓦希尔把两人的枪连着几脚踢到了走廊上,站在门口朝外警戒着。彼得将伊朗人交给了谢尔盖一并看管,自己收起枪,把办公桌往外一抽,在桌子台面原先顶在山墙上的那端摸索了几下,卸下了一块细长的挡板,从台面夹层里掏出了一个手提电脑和另外几样东西,然后朝希尔盖一歪头说:“我们走。”率先走出了茶室。瓦希尔紧随其后。
谢尔盖拽着伊朗人的衣领朝后退到门口,一手持枪顶在他腰侧---枪口稍微一歪就可以瞄向洗手间,一手松开衣领,掏出两个瓦斯弹,往地上一丢,然后再次抓住伊朗人衣领,转身就走。
就在伊朗人一只脚还留在门内的一瞬间,卫青蓝捂着口鼻从洗手间一步跨了出来,与此同时,泰瑟电击枪一枪命中那只脚。只听门外“啊”的一声,那只脚也一下子歪在门口,一动不动。紧接着,几声“噗、噗、噗”的沉闷枪响,只听到有子弹钻进山墙的声音,却一点也看不清,瓦斯弹释放出的烟雾刺激性太过强烈,根本睁不开眼睛。卫青蓝凭着感觉,小步退回到洗手间门口。孟晓斌将他一把拖进门内,另一只手将身边能够得着的东西朝茶室门上砸去。噼里啪啦的声响一定会对敌人造成压力的,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无所顾忌地回来。
那只脚还在那儿。走廊上再无声响。不到半分钟,外面依稀传来汽车急促开动的声音。两人捂住口鼻,半眯着眼睛,几步抢到走廊上。
中东人还在瘫痪中,头顶几米外,除了两人的手枪,还有那把“雪松”冲锋枪,看来后面来的那个人也被电流击倒了,但是被同伴抢走了。
搜了一晚上的东西眼睁睁被敌人轻易拿走,两人非常懊恼。尤其是卫青蓝,敌人莫名其妙地冒出来,怎么就没想到他们会把车留在后面策应呢。
但也不是没有收获,敌人仓皇中把中东人丢下了。他是谁?为何而来?应该可以知晓了。
十多分钟后,贺衷寒和于小东握着枪冲进了茶楼。卫青蓝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跟两人说了一遍。期间,那个中东人也慢悠悠地苏醒过来,几人不敢大意,生怕线索中断,便由孟晓斌用拇指铐把他反手铐了起来。但不管怎么问话,他就是一言不发。
这时,楼下传来问话声:“谁在楼上?是黄先生的朋友吗?”是个男人的声音,用中文、英文、马来文轮流问了两三遍。卫青蓝说可能是之前那个最后离开的工作人员回来了,他是员工中唯一的男性,看衣着打扮应该是经理。
于小东转身下楼。一会带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士回到三楼茶室。是个华人。这个人惊恐地看着拿着枪的几个人,刚才被于小东用枪押上三楼时脸上满不在乎的表情彻底消失不见。他开始肯定以为只是个误会,到三楼说清楚他是谁就万事大吉,但茶室的几个人显然不是他要接待的客人,再加上房间里残留的刺鼻味道和山墙上的弹孔,都让他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战战兢兢间,他一五一十地回答了于小东的问题。
原来,他叫戴宗耀,是“林记”茶行老板说的那个和黄炎一起开茶舍的伙计,平时都是他在经营茶室,黄炎只是接待朋友时才过来。三楼这间茶室就是黄炎专用的。今天刚上班不久,他就接到黄炎电话,说一会有几个白人朋友到三楼茶室取东西,并让他给所有人放假一天,他自己把钥匙留下后也出去回避一下。黄先生说以后再告诉他原因,他一一照办。黄先生待他不薄,他从没有违背过黄先生的指令。但他对于黄炎其他事情知道的并不多,从没去过他家里,也没有见到过他的家人,只是单纯以为黄炎爱喝茶才开了这么一个茶舍。也没听说过他投资过其他公司。让他觉得奇怪的事只有一件,茶舍不仅是以他的名义开办的,而且,说是为了树立“茶道世家”的招牌,黄炎还让他对外说两人是叔侄关系,久而久之,很多员工和客人都以为茶舍的老板就是姓“戴”。好像也是这个原因,黄炎还专门交待他,不用让“林记茶行”的老板送货过来,都是他们上门去取。
几人交换了下眼神,互相微微点了点头。这个戴经理说的应该都是实情,他只是黄炎挑的一个实诚的伙计,替他撑撑门面,做做掩护。
“黄先生打你电话的号码是多少?”于小东最后问道。
“很奇怪,他这次用的好像是网络号码,不是他的手机。”
“今天就到这儿。你把这个房间继续锁好。如果有什么消息打电话给我们。”于小东说着,把电话拨到他手机上。
戴经理迟疑了一下,问道:“黄先生他,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们好像是国内来的吧?”
“跟你没关系的事问多了对你不好。你只要记着一点,我们和警卫团联合调查。”于小东还是以前的说法。
随后,几人带着那个中东人赶往大使馆。
路上,先是苏开河打电话过来,问了下贺衷寒情况,又说自己和苏小溪刚挖掘了一个线索,要趁热打铁,不能马上赶回大使馆,已经跟陆武官说了。
接着,李松亮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贺衷寒刚按开就听到了他异常兴奋的声音:
“贺老师,我们在酒店前台碰上三个伊朗人,抓住了一个!我先把他带到大使馆,后面还得交给拉扎克警监---昨天晚上开会时他差点没把我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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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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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原来真是伊朗人!这家伙就是在26号警卫所门口窥视的两人中的一个,从‘影子特工’手里抢走严高的那辆白色轿车就是他开的。”在大使馆会议室,于小东一看到李松亮带回来的那个伊朗人就喊了出来。那人正活动着刚刚解开手铐的双手,气呼呼地瞪着每一个进来的人。
贺衷寒马上说道:“让东兴公司那两个工程师过来辨认一下。”
很快,唐明和宋哲被请到会议室。“啊呀,就是他!他是前面那批找我们的伊朗人!”唐明大喊道。宋哲也说是的,他就是头天下午四五点去酒店威胁他们赶快离开大马的三个伊朗人中的一个。
贺衷寒又说道:“把茶舍抓的那个中东人带过来吧,他必定也是伊朗人,和这个不是敌就是友。”
卫青蓝转身出去,一会就和孟晓斌带着那个人回到会议室。
屋内的伊朗人一看到进来的这人,面露喜色,眼睛里也忽地一亮,用波斯语喊道:“真是太好了!卡夫,你没事吧?”
名叫卡夫的伊朗人也非常激动,用波斯语回道:“终于又见到你了,侯赛因,发生什么了?”
两人接着用波斯语把各自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贺衷寒也不干涉,随他们说去。他知道会议室有录音系统,巴不得他们多说点。
两人似乎也明白此处不是深谈的地方,几分钟后,都不再言语。在酒店被抓的侯赛因显然知道了从布城度假村抓走严高和卡夫的是乌克兰人,眼前的中国人反而是卡夫的救命恩人,脸色缓和不少。
贺衷寒心中快速汇总和分析着各种信息。根据两个工程师的述说,这拨伊朗人找他们的目的是阻挠他们的灰色技术交易,但从行动小组的遭遇来看,他们同时把矛头对准了严高。他心中豁然开朗,问题脱口而出:“唐经理,你早上提到的老客户是不是被人称为‘D先生’?”
“是的,是的。我们都这么喊他,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唐明迅速回应道。
“从三四年前第一次合作开始,公司也没人见过他,都是邮件联系。”宋哲补充道。
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严高,背后竟隐藏着这么多秘密,对他的能量还是估计不足啊。贺衷寒的心不由得一沉。他略一思索,说道:“唐经理,宋工,你们两位请先休息一下,午饭后我们再聊聊。”又转向小丁,“丁秘书,等安排好两位工程师,请看一下陆武官开完会没有,请他尽快过来一下。”最后又对李松亮说道:“李上尉呐,这个伊朗人在大马没有什么恶意,实际上和我们的目标非常一致,我们需要通过他们查清严高的背景和去向,我看你就不要往拉扎克警监那儿送了。”
“好吧。内政部现在最大的担心就是千万不要影响美国总统的来访。”李松亮虽然同意了,却也不无担心地说道。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响了,接通后刚听了两句,神色便紧张、兴奋起来,一合上电话,就喊道:“有人向警方电话举报,说有辆驶往黑风洞的面包车上有我们要找的白人。拉扎克正带人过去围堵。”
于小东和卫青蓝同时起身,跟在李松亮身后,冲出了会议室。
等众人离开后,贺衷寒让孟晓斌给茶舍里救出的伊朗人解开手铐,又给他和同伴各倒了一杯热茶,告诉他们说,自己是中国反腐机构派过来调查一个“红色通缉令”上的人物的,来了后,随着调查深入,才知道这个真名严高的人原来已变成地下军火大亨“D先生”。大家目前的目标是一样的,就是尽快抓到严高,将其绳之以法后,他正在操作的交易自然就会停止。希望两位能把他们掌握的所有情况实情相告。
两人正用波斯语商讨着,陆武官走了进来,贺衷寒向他介绍了上午发生的情况,然后对两个伊朗人说道:“两位先生,这位是中国大使馆的武官陆先生,是中国政府派驻大马的军方代表,你们可以讲了吧?”
卡夫一指孟晓斌,问道:“他呢,是你们团队成员吗?”
陆武官说:“当然。他是中国军方防控地下军火交易的调查人员,也是我们的行动队员。”心里有点奇怪他问的问题,难道他们团队成员背景很复杂吗?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必须保密,”卡夫说道,“我们是伊朗总统卫队的成员,但我们是自己的地下组织‘家园’秘密派出的,包括总统在内的其他人国家机构领导人都不知情。我叫卡夫,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他叫侯赛因。还有两个人被大马警卫团冲散了。”
“严格来说,‘家园’并不是一个政治组织,因为我们没有政权企图,我们只是一个志同道合的、以民众福祉为己任的群体,唯一的希望是让伊朗民众生活富庶,能够有机会享受人类创造的现代文明。”
卡夫动情地继续说着,一层神圣的光芒在脸上缓缓流淌。
“历史上的波斯文明是何等的深邃、丰硕和壮阔,她就诞生在这片同样的土地上,经历了无数战火的洗礼和灾难的摧残,她仍旧顽强而倔强地扎根在地底深处,扎根在民众心间,当硝烟褪去、伤痛愈合,她总能再度熠熠生辉光照万里,让我们的祖先沐浴在物质的幸福和精神的骄傲中。”
他的神情又忽地暗淡下来,声音也有掩饰不住的伤悲:
“可是,近一百年来,伊朗人民不仅失去了传统波斯文明的哺育,就连人类共同创造的许多现代文明成果也因政见、信仰、利益的纷争被阻隔在国门之外,最直接的原因是各种各样的经济制裁,而引起制裁的正是人人谈之色变的核武器。它像一个巨大的石条,高悬在伊朗民众头上,时时刻刻在压迫着我们的神经,让我们生活在阴影之下。而许许多多的政客,却把它当做对抗其他大国的最重要的砝码。半年前的总统大选,六个竞选者的泾渭分明的态度,预示着它将带给伊朗的不同后果。”
“谢天谢地---是的,我说的不是‘感谢真主’,我们不是穆斯林,但我们尊重家人、朋友的信仰,我们已经习惯去清真寺打发时间了,同时,我们也尊重自己内心的选择,我们与穆斯林和睦相处---是改革派鲁哈尼得到民众的拥护,他对核武器有着理性的认知,主张与国际社会保持建设性互动(注:六国会谈在2015年7月取得重大成果,伊核协议签署,2016年1月,美国和欧盟宣布取消对伊经济制裁)。”
卡夫的神色凝重起来。
“但是,这意味着其他几位在伊核问题上持强硬态度的候选人全部落选,包括前伊核谈判代表贾利利和前革命卫队司令雷扎伊,他们都有自己的铁杆支持者。其中最为激进的---其实称得上‘极端的’支持者就是外界知之甚少的‘NK俱乐部’,它的成员都是革命卫队里的极端分子,通过多年的权力争取,几年前组成了‘NK’公司,跻身革命卫队军火采购代理商行列,正式职责是采购常规装备,自己私下制订的使命却是不惜一切代价发展核武器,以捍卫伊斯兰革命成果,其实也是为了借机扩大自己在革命卫队的影响和地位。熟悉我们的人都知道,伊朗是世界上唯一拥有两套海、陆、空军队体系的国家,一是革命卫队,另一支是政府军,两者实力相当,但负责核武器使用和发展的只有革命卫队。‘NK’公司在扩张自身势力的同时,革命卫队的整体作用也会水涨船高,得以强化,从而也顺利实现了对政府军的打压。”
“在十多年前,革命卫队曾经从乌克兰秘密购买过几枚KH-55导弹(注:伊朗于2015年3月公开了‘苏穆尔’导弹,与KH-55非常相似)。三年前,在仿制的最后关键时刻,据说是为了防止因操控失误引爆KH-55,革命卫队掌控的电信公司通过‘D先生’找了中国一家通讯技术公司开发了一个代号“墙”的信号屏蔽系统,再偷偷加以二次开发,用来防止信号传输失常引起的爆炸危险。”
他的表情蒙上一层深深的忧虑,言语变得激动起来。
“但是,在强硬派候选人竞选总统全部失败后,‘NK’公司的头领气急败坏,竟然打起了KH-55的主意,他们偷偷复制了‘墙’系统,暗中提供给其他公司进行了反向开发,就在他继续找‘D先生’联系原来的开发公司进行最后的运行验证时,‘家园’的召集人得到了消息,在成员中征集志愿者。我是总统卫队里的军官,他们三个都是我在卫队里的追随者,我们自愿前来大马阻止交易的最后一环。我们花费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在上周六刚刚找到那个嫌疑人‘黄’,哦,应该是‘严’的时候,革命卫队的人突然把他带走了。然后我们就一路跟踪,直到后面乌克兰人和你们先后出现。”
卡夫终于说完,端起杯子喝茶。
贺衷寒问道:“你的意思‘NK’公司是想直接掌控核弹?然后呢,他们是什么目的?”
“是的。目前只知道他们是想成为核武器的直接操控者。”
贺衷寒又问:“你们费了那么多周折抓到严高,怎么没有直接...”
“我们并不想杀人,只要阻止交易就行。当时严高也骗我们说他只是‘D先生’的助手,最后还把东兴公司的开发人员的住宿酒店告诉了我们,我们更不想杀他了。谁知被乌克兰人给抢走了。”卡夫接着问道:“你们知道乌克兰人找他做什么吗?”
“还不清楚,但初步判断,应该是另外的生意。”贺衷寒含糊说道,但心里已经基本确认“NK”正是乌克兰核弹的买家。
“是别的生意,他们谈的时候特意避开我。乌克兰人很看重他们的交易,因而对通讯系统的事一点也不关心。我对他们没有任何价值,而他们也知道你们早晚会查到茶舍,所以他们想把我杀死在那里,嫁祸于我,干扰你们的视线。”
“很遗憾听到你们的不幸遭遇,也很敬佩你们对国家和民众的赤诚之心。”陆武官一直在考虑卡夫的话,这时开口说道:“你所说的类似中国东兴公司违背国际社会做出的贸易禁令的事,中国政府是不赞成的,据我所知,我们的商务部门曾多次提醒过相关经济组织,作为商业公司,要遵循国际通用规则,最终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看,东兴公司早晚要付出代价。现在我们既然知道了这套通讯系统涉及到核弹控制,是一定要阻止的。我相信东兴公司的员工要知道了真相,也会自动退出。”
卡夫看了一眼侯赛因,说道:“你们能参与是最好不过的,我和我的人也就放心了。我们准备尽快回国,实际上,我们请的假已经到期了。”稍停,又郑重地叮嘱道:“一定不要对‘NK’公司的人掉以轻心,这次带队过来交易的人,心狠手辣,臭名昭著,是很多残暴事件的幕后黑手,因而得了‘黑狮’的绰号。他对这个称呼洋洋自得,早就不再使用本名。坦率地说,我们现在离开也是为了避开他......”
“噢,请代我向两位工程师表示歉意,我可能吓着他们了。”一直默不作声的侯赛因接过话头。
“没关系,他们已经不再担心了。”贺衷寒说道:“你们也放心回去好了,后面的事我们会处理好的。”
两个伊朗人说要尽快与另外两个同伴汇合,谢绝了陆武官吃完午饭再走的建议,悄悄离开了大使馆。
送走两人,贺衷寒说道:“我们边吃午饭边和两个工程师聊聊吧,看看他们知道真相后能不能挖掘出更多信息。”
陆武官点头赞成,掏出手机给丁秘书打电话。电话里,丁秘书几乎快哭出来了:“陆武官,不好了,两个工程师不见了!”
“怎么回事?慢慢说。”陆武官按开了免提。
“得知警卫团去过假日酒店,还冲散了这一拨伊朗人,两个工程师觉得都中午了,另一拨伊朗人应该也早就躲了,就说去酒店取剩下的行李,我感觉他们说的有道理,酒店离大使馆也近,来回至多半个小时,就喊着陈队长一起,送他们过来了。”
“哪知道,我和陈队长在门口等了15分钟还没见他们出来,就给他们打电话,手机没人接,我们赶紧上房间找,只发现了他们的手机,人却不见了。两个房间都刚刚找完。”
“他们带到大使馆的物品呢,有没有带着出去?”贺衷寒竭力保持冷静,快速思考着。
“还在大使馆里,没带。”丁秘书回答道,声音已经平缓了不少,“我和酒店经理认识,现在和陈队去看酒店监控。”
“那就不是自己跑的,多数是‘NK’公司的人杀了个回马枪,或者发现两人跑了后就一直在那边等着。”贺衷寒对陆武官说道。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陆武官挂了电话,不无忧虑地说道:“不知那几个白人抓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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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冬老爷
31楼
34
当谢尔盖在门口被电晕发出“啊”的一声时,瓦希尔手中的消音手枪瞬间朝着“呲呲”冒烟的茶室“噗噗噗”连发数枪,彼得也快速返身,和瓦希尔一起架着谢尔盖,三步跨做两步撤到了门口的车上。几分钟后,他们顺利更换了车辆。
“事情有些麻烦,头,中国人的行动比我们预计的要快得多。”刚刚苏醒过来的谢尔盖头脑已经开始运转,“我们得抓紧才行。”
彼得脸色冷峻,没有理会谢尔盖的提醒。他根本不需要提醒,他认识中国产的QSB匕首枪,对方可不只是反腐机构的调查人员,似乎还有军方特工,说明“严”的军火商身份很可能已被中国人发觉。
彼得吩咐道:“谢尔盖,把‘NK’回复的号码给我,我要给‘黑狮’打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
“嗨,是‘黑狮’老兄吗?我是乌克兰‘B&M’集团的彼得.哈拉什,...叫我彼得就行。‘D先生’的留言你都看到啦,我们这就把手提电脑给你送去。你们都在假日酒店吧?”
“彼得老弟,你的电话终于来了。”黑狮的声音沙哑,低沉,有点冰冷,“这边出了点状况,要给我们干活的两个小子溜了,有可能是找警察去了。咱们得换个地方见面,一会我把地址发你...我当然要亲自过去...是的,我会安排人守在酒店,早晚会逮着他们...不用担心,不会影响我们的交易。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当面谈。”
半个小时后,彼得一个人登上了黑狮停在一个偏僻地下停车场的房车。黑狮人如其名,脸色黝黑,虬须浓密,眼神冷漠而凌厉,四十来岁年纪,依旧一身硬邦邦的肌肉块,在T恤下若隐若现。他朝彼得伸出手,两人用力握了几下。
黑狮先开口说道:“彼得,请让我先介绍一下我们的生意准则,只有一个:说到做到。如有欺骗,真主可以作证,无论多远、多久,杀无赦。所以,即使没有‘D先生’居中调节,你大可放心,我们的钱一分都不会少。”他的英文比彼得好多了。
彼得抚掌大笑,说道:“‘黑狮’果然名不虚传,干净利落,我喜欢!这也是‘B&M’集团奉行的原则。我可以保证的是,按时将货送到指定地点。说吧,你们准备怎么收货?”
“这次的收货地点比较特殊,我还在和我们的朋友谋划,一旦定下,会给你预留运货时间的---如果我没猜错,它已经在马六甲的海面上漂着了吧。”彼得不置可否,黑狮继续说下去,“时间不会再拖了,今天已经是3月4号,再有两三天就可以准备停当。但是,”他盯着彼得一字一顿地说:“你确定这是乌克兰手中最后那颗KH-55了吗?”
彼得见他问得如此认真严肃,知道不能模棱两可,但他确实不知内情,只能回答说听说是这样。
“看来你不清楚最后一颗的意义。那我不得不提一个要求,”黑狮面色依旧沉静,“我需要和你们背后的军方将领直接通话确认。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先付所有货款。”
真是难以置信,第一次碰到提出这种要求的人,要是帮买方和货源方搭上关系,以后的买卖还能有代理商什么事么?彼得想拒绝,但同时也感受到了黑狮的诚意,看来是不是最后一颗对他们还真是非同寻常。他只好说:“我得问一下。”说完,便下车给老板打电话。很快,又打开车门,把电话递给黑狮,说道:“我老板亚历山大.安东希金,他说有什么事可以问他。”然后关上车门,走开几步。
电话里,黑狮听到了让他满意的答案。亚历山大说:“黑狮,虽然我不知道最后一颗KH-55意味着什么,但将军跟我强调过,这就是乌克兰仅剩的一颗了,所以才提出限定销售区域的奇怪条件。他还说过,如果有买家非常介意是不是最后一颗,就像你现在这样,那正是他要找的客户。恭喜你!不过,抱歉的是,我现在不能安排你和将军通话,但我会把你们的情况和联系方式提供给将军,让他来决定是否和你联系吧。”最后,亚历山大说道:“现在,就请你和彼得好好合作吧,我相信当交易完成的时候,将军或许会给出你最想要的交待。”
“谢谢你,安东希金先生,我和彼得非常谈得来,我们将在两三天内完成交易。真主保佑你!”黑狮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黑狮愉快地将手机还给彼得,并再次叮嘱他,要保持24小时开机,接下来的两三天内,随时都可能通知他交货地点。两人握手道别。
彼得的车刚驶出地下停车场没多远,谢尔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回头对彼得说了句是伊凡打过来的,便随意接了起来,刚听了几句,却失声喊道:“什么?!俄罗斯人在跟踪你?你没事跑回巴生港干什么?!”
“怎么了?伊凡怎么会碰上俄罗斯人?”彼得也是一惊。刚刚和中国人交完手,能够顺利脱身是多亏了自己事先有所准备,如果是临场突发,结局如何实在难以预料,心中不免留有些许余悸。不料,留守居所的伊凡竟然会出去招惹到俄罗斯人,让他不由得气恼起来。但现在不是了解缘由的时候,先得把俄罗斯人甩掉再说,还有,那个‘严’呢,是什么情况?
谢尔盖显然也想到了这些,急速问道:“‘严’现在哪里?”
“留在黑风洞别墅,我把他铐在地下室里了。”
“你现在离黑风洞还有多远?俄罗斯人知道被你发觉跟踪了没?”
“我现在刚过旧国家皇宫。他们应该还不知道。”
“听着,伊凡,不要紧张,我有办法。你告诉我他们开的什么车?”
“是一辆白色丰田面包,印着红十字会的标志。”
“好,伊凡,你不要再往黑风洞跑了,现在掉头,在皇宫周边随意绕,不要让他们发现你已经发觉被跟踪。我们现在会报警,说那辆面包车里有警方在找的乌克兰白人。等他们被拦下---”
“让伊凡确保甩掉尾巴后再过去。”一直在密切关注的彼得吩咐道,“佩特罗,找个僻静地方停车。谢尔盖,给我一个备用手机,我来报警,你保持和伊凡的通话。”
彼得拿着备用手机走出三四十米,按开开关,然后拨打了报警电话,说有辆正在旧国家皇宫附近转悠的丰田白色面包样式的救护车里,有警方正在搜寻的几个白人。挂上电话,将手机扔进了下水道里。
他们的车朝黑风洞风驰电掣而去。
一时之间,街上的警笛声此起彼伏,忽远忽近,若干警车在车流中左闪右突,向着旧国家皇宫涌去。
这些车中,就包括李松亮驾驶的警车,车里还坐着卫青蓝和于小东。李松亮的车技还算不错,不过,有一半要归功于吱哇乱叫的警笛和不停闪烁的警灯,路上的车辆无不纷纷让道,让他省却了不少麻烦。但到了车流密集的地段,前面的车辆无处可躲时,他也无计可施,只能不停地握拳锤着方向盘,嘴里不时蹦出一两句泄恨的话。当到了第三处密集路段时,于小东再也忍不住了,说了句“我来开”,便拉开车门,从后排下来,敲敲驾驶座车门,示意李松亮挪到副驾驶位子。李松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说你车技能有多好,这么多车挡着,你还能插翅飞过去不成?卫青蓝看出他的不情愿,只轻声说了句“让他试试。”李松亮这才打开车门,然后在车里直接跨到副驾驶位置上。
当车流再次动起来的时候,于小东轻踩油门踏板,车身开始移动,随着踩踏力度加大,发动机低吼,车子开始提速,在与前车还有一定距离时,于小东并没有像李松亮那样继续加速,而是微微松了松油门,将转速稳定下来,避免变速箱自动升档,从而将发动机扭矩维持在较高水平,然后瞅准左右两边一个又一个空档,快速轻点油门斜插了过去,等到了与前车有一定距离或左右车道前方车流变快时,再适时降回转速,使车辆一直处于提速能力最强的状态。如此一来,行进速度确实提高不少。李松亮茅塞顿开,三天来再次觉着自己之前活得过于简单生猛,其实万事都有技巧,都需要用心体会,而不应该一味地靠心气和蛮力。他暗自在心里又认了一个“师父”。
车载对讲机里在随时通报着最新的围堵情况,三人很快理清了现场的局面。那辆伪装过的救护车上的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在试图撞击它前面的一辆车未果后,已经掉头朝吉隆坡东南方向逃去。大使馆位于城市东北角,旧国家皇宫位于城南,听到这个消息时,于小东的车走了路程的一半,正是市区的东南方位,只不过靠里一些,三人异口同声:“往外斜插过去,到前面拦他们!”
这真是个刺激的时刻!很有可能自己就要拔得头筹了。李松亮兴奋地抓起对讲机通报了自己的方位和意图。十几秒后,他的手机响了,来电的是拉扎克警监的助手,向他传达了要他和围堵指挥官汇合的命令。
李松亮用手狠狠地锤在副驾驶前面的塑料舱盖上,口中又恨恨地骂了一句,这才对两人说道:“我得等着他们。但我可以给你们搞辆车。”说完,他在对讲机里问,警卫团里谁的车离他最近。很快,有两辆车向他报了编号和方位。他掏出手机,拨给了警卫团的呼叫中心,要求他们调度其中一辆警车与他会合。几分钟后,一辆警车急速赶了过来。于小东和卫青蓝接过车,朝东南方向疾驰而去。李松亮则拉着警车上下来的士兵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警车上的对讲系统在继续通报着救护车的去向,但信息量在明显下降,这说明目标逃脱的可能性在持续增加,而一旦进入城郊,车流稀少不说,四通八达的公路网络更会增加围堵的难度。情况越来越紧急。仅靠对讲系统的引导跟在后面追击有些盲目,信息一旦传递有误,除了紧紧咬住的个别车辆,其他人都会被误导。而且,听上去,跟得住的车已经没有几辆了。目标表现出的水准远非普通犯罪分子可比。
于小东刚说完自己的顾虑,卫青蓝就说道:“我也是这个想法。我估计他们也在担心能不能甩得掉追捕,前面有警察守株待兔也说不定;如果他们想中途换车,即使提前有所准备,在刚才被动逃跑的局面下,路线应该已被打乱;最大的可能就是选择合适地形隐蔽。我刚看了地图,东南方向有座面积很大的山头,会是首选地点。”
“他们不像是一般的犯罪分子。专业人士一定会有专业选择。我们就赌一把了。”于小东不再理会对讲系统传出的信息,根据卫青蓝设置的导航提示,直奔那座山头而去。
离那座山头还有一公里的地方,出现一条从两人行驶的主路旁通到山脚的小道,导航虽然没有提示,于小东却想都没想,一打方向盘,拐上小道。走了一多半,低矮的热带树丛愈加茂密,终于在一处再也无法前行的路坎处,于小东把车停了下来。两人下车,朝半山腰快速跑去。
当他们的视线终于可以越过层层叠叠高矮起伏的树丛、房屋时,看到两三公里外一辆白色面包车刚刚在另一条主路一个急转弯的地方,拐上另外一条小道。那条小道和山脚的连接位置在六、七百米外,两人沿着山腰崎岖不平的林草地,朝那条小道延伸到山腰的位置继续跑去。远处主路上的警车早已越过急转弯的路段,越跑越远。
于小东边跑边气喘吁吁地说道:“咱们没带枪,要不要通知李松亮过来?”
“还记得你‘岳父’的提醒不,乌克兰的军火交易一直都是敏感话题,最好限制知情范围。一会我们见机行事,不硬来应该不会有事。”卫青蓝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道。他已经知道了于小东提亲的事,为他翘了好几次大拇指。
哦,小溪,一上午都在高度紧张中度过,都没时间想她。于小东的嘴角不自觉挂起了微笑,她要是能和自己一起并肩作战就好啦。
山脚下,三个高大的白人正手持武器朝山上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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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冬老爷
32楼
35
两人上午时分从茶舍回到大使馆后,把枪留在了7号车里,后来和李松亮一起出发时,还悄悄讨论了几句要不要带上,想到是当地警方在执法,自己连参与都算不上,何况,马来西亚是禁枪的国家,即使带了,也只能老实藏在身上,便空手登上李松亮的车。
现在,他们只能紧张万分地快速缩短着与那三个白人的距离。卫青蓝跑在前面,预估了一下他们可能的交汇位置,是在前面几十米半山腰处,那条小道在那儿缓了一下,形成一个十来平米的小平台。小道的两边是低矮浓密的树丛,有利于两人隐身。但接下来呢,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眼前消失吧。
两人先后停在交汇点一旁的树丛里,对方离交汇点也不到200米了。卫青蓝问道:“当最后一个人经过时,我以制服为主,你以夺取武器为主,怎样?”“好,我去那边。在我们和他成150度夹角的时候动手。”说完,弯腰闪到对面的树丛后。
十几秒后,三人的头顶先后从不远处的台阶下冒了出来,脸上不时有汗珠滴落,张着大嘴,喘气声清晰可闻,看起来已经劳累不堪。
三个人前后各拉开了四五米的距离,步履迟滞,但仍然努力做出奔跑的姿势,无奈两腿已然不听使唤,步幅和平时走路相差无几。走在最前面的人手里拎着一把手枪,时不时朝小道前方扫上一眼;走在中间的人已经收起了手枪,平端着手机,仔细看着上面的导航地图;走在后面的人手里也拎着一把枪,偶尔看一下山下。
当第三个人跑过来和于小东和卫青蓝成一条直线时,卫青蓝原先压低的身子略微往上抬了抬,两脚一前一后,前脚掌撑地,双膝弯曲,浑身肌肉收紧,等到那人往前迈出第二步时,卫青蓝后腿一蹬,往前一迈,双脚再紧跟着交错一蹬,身子“嗖”地跃出树丛,扑向目标。那个白人听到动静,惊愕之间,扭头回看,握枪的手臂也条件反射般地抬了起来。卫青蓝要的就是这电光石火的一刻,他双手扣住抬起的手腕,一个360度旋转,双腿盘了上去,一上一下搭在了目标的脖子和胸部上,上身却飞速下坠,肩膀着地,接着四肢同时用力,一记高难度的“飞身十字固”将目标死死锁住。
在卫青蓝跃出的同时,于小东也轻巧地跳了出来,在卫青蓝双腿上盘的时候,他一脚踢向目标裆部,因为三人身体同时在动,踢得不是很正,却也让对方瞬间痛得卸去大半力道。等目标倒向地面时,于小东跟着前扑,一记后手直拳结结实实砸在其握枪手臂的内侧,目标手一麻,手枪终于脱手落地,于小东紧跟着原地一个侧滚,将手枪拣在手中,顺势甩起上身,单腿跪在地上,黑洞洞的枪口指在了两尺外的那颗金发浓密的脑袋上。
在两人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走在前面的两个白人也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做出反应,尤其是最前面那个,他的枪抬起的比于小东还要早上0.1秒,却因为三人纠缠一起,又在快速移动当中,不敢贸然开枪,等到走在中间的同伴扔掉手机、拔枪指向两个“不速之客”时,于小东已经完成了所有动作。
沉寂了两秒后,中间那个持枪的白人看到局面没有继续恶化,首先开口道:“伊利亚,你还好吗?”又用英语冷冷地问道:“你们什么人?”
被锁在地上的伊利亚举了举另一只手,示意他没事。卫青蓝见已经成功形成对峙局面,也慢慢松开两条腿,两只手依旧牢牢扣在对方手腕上,然后拽着他,随着于小东的枪口慢慢站了起来。
于小东敏锐地听出中间那个人第一句说的是俄语,便用英文慢慢说道:“我们是中国人,你们呢,俄罗斯人还是...”出色的语言天赋足以让他在调用英语储备时跟平常人使用幼时掌握的家乡话那般自如,但他想不起“乌克兰”用英文怎么说了。
“哇,中国人,太棒了,”中间的白人明显松了口气,“是的,我们是俄罗斯人,不是乌克兰人。”他猜对方怀疑他们是乌克兰人,那几个小子这两天可没少制造混乱。
“你们是做什么的?认识一个叫‘黄炎’的人吗?他有没有在你们手里?”于小东不管不顾,接连三问。
“喔,喔,这样可不公平。”中间的俄罗斯人说道:“我们应该轮流提问才对。前面一轮是我先问的,现在开始第二轮,你们先问。怎么样,公平吧?”
于小东和卫青蓝互相点了下头,说道:“那你回答第一个问题吧,你们是做什么的?你可以拒绝回答,但不能撒谎。”
“那当然。我叫安东.别斯科夫,是俄罗斯安全局的,伊利亚和列夫是我的部下。我们是跟着几个乌克兰军火走私商的人到这儿来的。”安东回答完,开始提问:“你们呢,是来做什么的?”
卫青蓝轻咳一声,用中文说道:“小东,别忘了你‘岳父’的话。”
“那是。”于小东一笑,回答道:“我是警察,你可以叫我‘于’,他是我搭档‘卫’,本来是受旅游总局委派,过来考察旅游环境安全状况的,临时安排查访一个被国际刑警通缉的腐败官员。”卫青蓝是特警,仍属于警察类别,于小东心说我可没撒谎。
“哦,明白了。第三轮,该我先问了。”说话间,安东已经由双手前伸握枪的攻击姿势改为单手收于腰间持枪的防御姿势,“你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就像这样,”安东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被扣的伊利亚。“你们是不是把我们当成了乌克兰人?”
这个问题相当于陷阱的踏板,一旦中招,接下来问题就会是你们作为来自中国的警察,怎么会抓捕乌克兰人,莫非有他们军火交易的情报?按图索骥,势必就要引出更多信息。于小东不想继续纠缠下去。
于小东也把枪往后收了收,笑着说道:“误会,误会。刚才远远地看到后面有警车追你们,以为你们是坏人,我们这是当警察的职业病犯了。”接着装作很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们对军火交易调查得怎么样了,中间人和买方是谁知道了吗?”
“很抱歉,这个不能告诉你。你可以换个问题。”
“哎,算了,算了,你们不是为非作歹的坏人就行。我们对你们的事情不感兴趣。”于小东知道不会再有收获,也推测严高十有八九还在乌克兰人手里。眼前新出现的俄罗斯特工是他们查找严高的新增竞争对手,和他们早点拜拜为好。他看到卫青蓝给他的眼色里也是走为上策的意思。
“你刚才问的那个‘黄炎’是什么人?”安东还不想结束。
“嗨,不是说不玩了吗?”于小东装作哭笑不得的样子,“不过,告诉你也无所谓,他就是被国际刑警通缉的腐败官员,我们一直没抓到。”
“你听说过一个叫‘D先生’的中国人吗?”安东继续问道。
“他是干什么的?”于小东反问道。“没有听说过。”
“他是军火交易的中间人。”安东忿忿地说着,听于小东说不知道,脸上不免流露出一丝失望。
于小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脸色,更加相信自己的推测,他们只有乌克兰人这一条线索,严高对他们来说还是个谜。心里想,我们得抓紧了,一旦让他们找到乌克兰人,严高只有束手就擒,那时就被动了。
“不好意思,爱莫能助啦。”于小东说完,继续用英语对卫青蓝说道:“我们走吧?”他是想让对方知道,自己要告辞了。
卫青蓝松开手,拍拍伊利亚的肩膀,说道:“刚才不好意思,多多包涵。”
伊利亚一把拨开他的胳膊,说道:“偷袭算什么英雄,我们重新来。”
说着,架起双拳,拉开了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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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楼
36
于小东已经垂下的枪口忽地又抬了起来,对准了伊利亚,说道:“都说了是误会,怎么着,没完没了是吧?”
安东哈哈大笑了起来,说:“不用担心,伊利亚是个拳击迷,也是我们同事中少有的高手,被你们偷袭成功,他怎么会甘愿认输。不如这样,就让他和‘卫’随便过过招,点到为止。我可以保证,我们不会使用武器。”说完,把枪收了起来。又对站在他身后的列夫摆摆手,后者也收起了手枪,眼睛依旧警惕地不时扫视着四周。四面依旧空无一人。
于小东把枪口垂下,既没有还给伊利亚,也没有收起。对方是一流特工,出枪速度跟自己不相上下,自己只对付一个还行,如果是一对二,风险太大,不能掉以轻心。他现在有些担心卫青蓝。
卫青蓝迅速观察了一下伊利亚,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比自己高出5厘米不说,体重也得多出至少15公斤,拼体力是“死路”一条。对方肩高臂长,中远距离搏斗也只有挨打的份。唯一可行的是近身快攻,出其不意,即打即撤。另外,他还看出,对方的双腿虽然看上去腾挪得比较灵活,但实际上有些虚浮,底盘不稳是其一个明显的弱点,跟自己从小苦扎马步练就的落地生根不可同日而语。当下心里有数,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点到为止。”他经常钻研外军外警资料,英语水平也还不错。接着也架起双手,摆出搏击姿势。
早已按捺不住的伊利亚一个垫步冲了上来,左手刺拳虚晃一下,右手一个后摆重拳就砸了过来,他不相信比自己小一圈的卫青蓝能接的住他的重击。很多初次和他交手的人都吃过他重拳的亏,被他这看似简单实则蕴含无穷力道的招式打得轻则败退失去斗志、重则倒地晕厥就此认输。这是他苦练多年的必杀技,少有失手。卫青蓝当然不会去接,他轻巧地一晃脑袋,躲过刺拳,瞬间已经从伊利亚的身形中预判出他的下一个动作,迅速俯身,并抢先朝对方的左侧跨出半步,与其说伊利亚的重拳在追击卫青蓝的左脸,不如说是卫青蓝的左脸在诱导伊利亚的重拳---直到伊利亚的重心转移到左腿的那一瞬,卫青蓝的左脚脚尖已经准确地扫踹在了伊利亚左膝盖的外侧关节处,只见他的左腿像突然断折一样,失去支撑的力道,身体一下歪倒在地上。
本来还幸灾乐祸地等着好戏开场的安东和列夫没有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住了,那个中国人动手了吗?没有啊?!
伊利亚也难以置信。他并没有感到膝盖疼痛,以为是自己刚刚短途冲刺造成的腿部肌肉劳累或突然抽筋的原因。他迅即起身,活动了几下膝盖,一个冲步又扑了上去。他断定卫青蓝顶不住他暴风雨般的密集攻击,一定会后撤,他已经做好了一鼓作气追击到底的准备,凭借自己的臂长优势,对方一旦后撤,只会变成一个移动的活靶子,而且,小路狭窄,后撤空间不大,对方根本没有调整身体的余地。而他,只待卫青蓝露出半秒钟的迟疑,就会随时侧跳,使出他的第二招必杀技“俄罗斯大摆拳”。不料,卫青蓝不仅没有后撤,而是举起双拳护住头侧,利用臂肘封住两肋,低着头,哈着腰,左躲右闪着迎了上来。如此一来,伊利亚的臂长优势反而难以尽情发挥,由后向前的出拳变成由两侧向中间、甚至由前向后类似“搂”的动作。
伊利亚不想给卫青蓝喘气机会,连续不断的平勾拳、侧摆拳砸在他的手上、小臂上和后背上。卫青蓝的腰哈得更加厉害,斜着身子,右脸几乎贴在伊利亚的右肋上,一副眼看不支、再挨几拳就要趴下的样子。伊利亚抓住时机,不由得把拳头抬得更高一些,大有毕其功于一击的架势。就在这时,卫青蓝反击了。一直护在肋部的右手手肘突然向后迅猛击去---他弯腰的姿势没动,因此,向身后击出的肘部实际是向上直奔伊利亚的下巴而去,只见伊利亚的头忽地顿了一下,正在下挥的手臂像突然断了水的消防水管一样,一下软了下来,在他恢复意识前,卫青蓝右肩已经撞向他的胸口,同时,伸出右腿在他身后轻轻一别,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伊利亚“噔噔”连退两步,一个趔趄坐在地上。
安东和列夫惊愕地张开了嘴巴,疑惑地看着卫青蓝,警察会有这样的身手?他们哪能想到,在异国他乡,他们的“拳击手”同事遇到的是中国特警最为出色的搏击教官。
卫青蓝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已经悠闲地欣赏起山景来了,眼睛余光却依旧笼在观战的两个白人身上。他的枪口尽管朝下,手指仍然扣在扳机上。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中弹,但他要确保拿枪的两人在自己倒下前同样中弹,这样卫青蓝才会有脱身的机会---如果对方开枪突袭的话。
伊利亚不愧是搏击高手,坐在地上愣了几秒的时间,迅速反应出了卫青蓝的技术特点,除了“快”,还有就是“灵活多变”,要想赢他,只剩一个笨办法,那就是充分利用自己势大力沉的优势,和他贴身缠斗。
他沉下心,不再张牙舞爪气势汹汹,而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卫青蓝,变拳为“爪”,尝试着去抓卫青蓝的手腕和小臂。卫青蓝马上明白了他的意图,便故意露出左肩的破绽,任由伊利亚右手勾在他脖子上,自己的左手自然而然地扣在他的手腕上,然后伸出自己的右手,松松散散地从内侧攀住对方左肩,右脚作势去扫对方左脚,伊利亚抬腿躲了一下,卫青蓝右脚变虚为实,一步踏在对方右侧,头部钻到了他的腋下,左手则牢牢扣住他的手腕,借住肩膀为支点形成的合力,将其猛然下拉,同时,攀在对方左肩的右手倏地转向,抓在了右臂股二头肌上,随着身体360度的猛烈旋转,使劲往前一带,伊利亚便不受控制的一个前翻摔在地上。整套动作大体就是卫青蓝双手一上一下扭住对方整条右臂,身体在其腋下做了一个旋转,伊利亚整个人在胳膊反关节剧痛的刺激下,先被动、后自发地前翻,最后仰面跌到地上。卫青蓝用的正是传统中国功夫里的“鹞子翻身”。这还没完,伊利亚落地的同时,卫青蓝两手扣住他右手小臂和手腕,与他的身体呈90度向后倒去,两条腿一上一下又扣在了伊利亚的脖颈和前胸,再次形成“十字固”绝杀。
安东大惊失色,连声高呼:“停下,停下!”列夫不由自主地去摸腰上的枪,却看到于小东脸上挂着友好的微笑,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晃了晃。
卫青蓝并没有发力,伊利亚明白他是点到为止,没有再做反抗,及时拍了拍他的小腿,表示认输。
两人从地上爬起。伊利亚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你不是警察。你到底是什么人?”
卫青蓝呵呵一笑,说自己是警察的搏击教官,从小就练习武术,所以身手比普通警察要好一些。又说在这耽搁的时间不少了,你们还是赶紧找地方藏起来吧。忽然又问他们,调查军火走私的事情,怎么会招惹到本地警察的?
安东简单回道,他们正在跟踪一个走私团伙成员,不知怎的,突然有警车喊话让他们停下,他们以为是走私团伙买通警方,或设下的什么陷阱,而且,他们身上带有枪支,怕不好解释,耽误后面的调查进度,就想着先躲开再说,哪知警车越聚越多,这才想尽办法冲出市区。
能交流的信息基本也就这些了,几人互留电话,就要分道扬镳。于小东却让卫青蓝先走,等他走出50多米后---这是对方手枪的最大射程---这才抱歉地一笑,将手枪递给伊利亚,说了句“后会有期”,转身朝卫青蓝追去。
当他赶上卫青蓝时,卫青蓝说:“做刑警的果然脑瓜好使,不让他们撒谎,自己却把他们骗的提溜转。”半是夸奖,半是调侃。
“跟特工说话就得半真半假,这是‘规矩’。”于小东狡黠地说道,又问:“你觉得他们说的是不是真话?”
“与我们掌握的信息对得上,多半是真的。还有没有隐藏没说的就不知道了。”
“嗯,和我的判断一样。”于小东说道:“就是名字多半是假的,但只是个符号,无关紧要。”
在两人讨论的同时,三个俄罗斯人也在说着同样的内容。
一直在外围观察的列夫说道:“安东,我怎么觉着这两个中国人没说实话呢?”
“是的,他们在提到乌克兰人时突然刹车了,十有八九是有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信息,”安东说道:“我估计他们也是在找乌克兰人。”
“那他们会是买方吗?”列夫继续问道。
“据说,十多年前中国就从乌克兰买过他们感兴趣的导弹了,乌克兰现有的核弹对他们已经没有价值了。”
“我也听说过这个传闻,可惜一直没有证据。抓住那几个乌克兰小子,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查出这方面的记录。还有,那个‘D先生’,众口一词地都说是中国人。”列夫说的时候,微微皱起了眉。
“如果那样是再好不过,看乌克兰军方还怎么狡辩。不过,眼下还是要抓紧找到B&M集团的那几个人。”安东冷静地说着,“伊利亚,打开跟踪器,看看那个小子跑到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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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冬老爷
34楼
37
伊凡正跪在黑风洞别墅的客厅里,脸上血流不止。
他刚一进门,还没开口,就被彼得一巴掌掀翻在地,要不是谢尔盖一把抢下彼得拔出的手枪,他现在说不定早已一命呜呼了。
彼得一边用纸巾擦着手上的血,一边冷冷地看着他。其他几个人站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喘。谢尔盖一边用眼光瞄着彼得,一边恨铁不成钢地问伊凡:“怎么回事?你去巴生港干什么?!”
刚刚解开手铐从地下室上来不久的严高,虽然听不懂乌克兰语,但已经觉察到不好,抢先说道:“是不是出事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央求这个小兄弟去那儿取茶来着,那么好的‘尖茶’可惜了...”声音有一丝发颤。
“‘严’,你提要求是你的事,他未经同意擅自行动是他的事,你不要再说了。”彼得面无表情地说完,又改回乌克兰语问伊凡:“说吧,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他说他离不开那个茶叶,离开大马后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买到,愿意出一万美金买那一箱...”伊凡捂着脸,嗫嚅地说着。
“你怎么去的,又怎么回的?你把藏那儿的车开回来了?!”谢尔盖一下子跳了起来。他当然记得伊凡头天开着车出去推销茶叶的时候,中途接到他的通知去准备2号船,然后把车开到了巴生港,不料被俄罗斯人抓住;被救回来后给严高茶叶样品时说过,那辆车连同整箱茶叶都留在了巴生港。
“我贴上了胡须,换了衣服,打车去的。”伊凡小声说道:“那些俄罗斯人被警察拦住后,我把车扔在了一个桥下,沿着桥底跑了一千多米才重新打的出租,我观察过了,桥下没有监控。”
谢尔盖暗暗松了口气。彼得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伊凡不免有些自得,补充了一句:“我还把那箱茶叶带回来了,就在门外...”
“谢尔盖!”彼得怒喝道,“快,检查箱子!瓦希尔,收拾东西!佩特罗,备车!”
众人瞬间紧张起来,慌忙起身各干各活。谢尔盖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几步蹿到了门外,提起裤腿,从小腿处拔出一把小刀,“哗哗”几下划开茶箱,在一包包茶叶里快速翻找着。
很快,他尖锐的声音传进了客厅:“有跟踪器!”一边喊,一边捏着一个一闪一闪的纽扣大小的器件冲进了厕所。厕所里传出马桶冲水的声音。
伊凡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分钟前他还为挨了一巴掌而心中不忿,我哪里只是为了钱了,让这个老头能够安心对我们的生意不是好事吗?现在他却肝胆欲裂万念俱灰。他太了解彼得了。他可以为手下以身犯险舍命相救,但是,如果手下有违命令,尤其引来祸端,结果是非死即残。
他跪在地上,绝望地盯着彼得,眼泪哗哗直流,却不敢再说一个字。
彼得把手伸向刚从卫生间出来的谢尔盖。谢尔盖低着头,不去看伊凡,把枪还给了彼得,只低声说道:“现在不是时候。”
彼得攥着枪,打开保险,想了几秒,又关上。然后阴沉着脸走到伊凡面前,命令道:“把手放在地上。”伊凡战战兢兢地叉开五指,把双手平铺在地上。彼得把枪往空中轻轻一抛,伸手接住枪管,随即高高抡起,又迅速狠狠砸下。伊凡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他的左手小指已经跟一根面条一样软绵无力。他知道,他的小命暂时保住了。
“带着‘严’,滚上车!”彼得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冷冰冰地说道。走到门口,又转回身,朝瓦希尔喊了一句:“瓦希尔,别舍不得留下你的‘纪念品’。”
车上,谢尔盖小心地提醒道:“头,我们只剩马来西亚大学那边最后一处租房了。”大学的租房是他们最后撤离时的备用地点,没能在黑风洞多住些时候让他感到可惜。
“我知道。”彼得冷冷地改成英语说道,“现在只等黑狮的交货通知,任何人都不准外出活动。”
“真主保佑!但愿黑狮那边一切顺利。”谢尔盖祈祷说。
和彼得道别后,黑狮一边发动房车,一边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喂,阿明努拉,”他说:“有什么进展没?”
“黑狮,正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马来西亚航空公司最近要国有化,引起了一些员工的担忧和不满,我已经通过一个反对党派找到了突破口。另外,”电话那头名叫阿明努拉的说道:“这家航空公司有很多国际航班。”
“不错,阿明努拉。另一件事呢?”黑狮难得地微微笑着,浓密的胡须中露出一线齿白。
“联系过了,那两位朋友的护照和签证都已经办妥,只等和您见面了。”
“好。小心点。”黑狮“啪”地挂了电话。
没多久,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刚一接通,电话里便传来焦急、兴奋的询问声:“黑狮,那两个工程师回酒店了,刚进房间,怎么办?”
“听着,红狼,马上带他们去我们的住地。要小心,他们很可能找帮手了。”黑狮一下挺直了身子,飞快地说着,“你前面说的事情搞明白了?”
“打听过了,是警卫团在大堂抓了一个人,跑了两个,估计是那几个从国内来的家伙。”
“先别去管他们,回去再跟他们慢慢算账。”黑狮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每一个字都渗透着寒意,“那两个工程师要再弄丢了,你和阿里就不要回伊朗了,你们的家人我会‘好好照顾’的。”
“明白,明白。”那个绰号红狼的人一迭声地回答道。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无论多累,他和阿里都不会离开走廊,而且,会一早就像现在这样,出重金让住工程师对门的客人让出房间。那俩小子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胆儿也太大了,竟然跟自己玩花招,高智商的人果然不好对付。他恨恨地想着,给另一个叫阿里的同伙发了条短信,然后拉开门,一步跨到了唐明的门前。
屋内的唐明三两下便收拾停当。工程师的行李向来简单,何况,他们的笔记本电脑等贵重物品都已提前带到了大使馆,返回酒店主要是为了取走给家人买的礼物,尤其是老婆的几套化妆品,砰砰当当地,之前偷偷溜走的时候没敢拿。
回酒店前,就在刚刚辨认完那个伊朗人、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打定主意中止这个交易了,并立即给总部领导打了个电话,汇报了当时的情况和自己的顾虑。总部领导听完,也确信此事颇有蹊跷,同意他们尽快回国。
现在,只等回到大使馆,把东西好好打包一番,他和宋哲就可以安心撤离了。
当他拉开房门正要兴冲冲离开时,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却悄无声息地顶在了他的额头上,他刚认出后面那张面目狰狞的脸和那头火红的、似乎燃烧着的卷发,腹部已经被狠狠踹了一脚。他疼得弯下了腰,嘴巴不由自主地张着,却吸不进一点空气。手中的几个纸袋也随即散落地上。
红狼一把揪住他脑后的衣领,将他强行拉起,往前用力一推,使劲按在洗手间的门框上,脑袋凑到他耳边,用生硬的英语一字一顿地说道:“一共有十二个人愚弄过‘红狼’,已经都死了。你要再敢玩弄花样,你就是第十三个。”然后一只手拿枪顶着他的腰部,一只手把他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扔到地上,随即再次揪起他的衣领,快步走进消防楼道。不一会,阿里也推着鼻子仍在滴血的宋哲从楼梯上踉跄地走了下来。
当秘书小丁和陈队长意识到不妙,坐电梯上楼查看时,一辆带有深色玻璃贴膜的越野车急速从地下停车场窜了出去。
下午三点时分,小丁带着几段走廊里模糊不清的视频和两个虚假的身份登记信息回到了大使馆。第一时间和陈队长去找陆武官,却看到贺衷寒一个人在用他办公室开电话会议,问了其他人,得知是被大马外交官员请去了内政部。小丁不禁暗暗为陆武官担心,少不了又是一番唇枪舌战。
满城的警笛响了半天,却连是什么人都没搞清,单是警监拉扎克和警卫团的人,解释起来不免有些吃力,已经被上面骂得昏头转向,一众指挥官们便心照不宣地往国际背景上靠,言之凿凿地说那个来自中国名叫黄炎的老头肯定不是一般的“红通人物”,极有可能从事了跨国犯罪勾当,非得让中国大使馆去人介绍调查进展。
于小东和卫青蓝也刚回来不久,赶上贺衷寒在和中纪委领导开会,摆摆手说让两人先去休息一下,两人这才有机会坐下缓口气,正疲惫不堪地坐在会议室里大口吃着桌上的糕点。两人都错过了午餐,而卫青蓝,连早餐都还没吃。
小丁过来和两人通报情况,很不好意思地说了两个工程师被另一拨伊朗人掳走的经过,并一起观看和分析了带回来的几段视频。里面的三个伊朗人熟练避开了大多摄像头,偶尔拍到的,要么距离远看不清楚,要么戴着帽子、墨镜等伪装,参考意义不大。
三人猜测着这几个伊朗人的背景,忽然意识到上午分别从茶舍和酒店带回来的另两个伊朗人不见了,而且,留守的孟晓斌也不知去向。于小东心里更是想起苏小溪,她和她父亲苏开河在外面也待了快一天了,也该回来了吧。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小溪,于小东的的疲劳顿时消除了大半,脸上不自觉地又浮现出开心的笑容。
还是贺衷寒恰逢其时地结束会议,回来解答了三人对两拨伊朗人背景的困惑。对小丁表达的内疚,贺衷寒安慰他说,这件事的复杂程度超出所有人的预计,里面既累积了很多来自不同方向的必然,也裹挟了一些不期而遇的偶然,有些意外在所难免;好在,按照“家园”组织那个叫卡夫的伊朗人所说,“NK”公司的人现在有求于两个工程师,两人目前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以他们的聪明,会故意延缓任务进度的,这样,我们就有更多时间营救他们。还说,孟晓斌就是接到苏开河的指令,追查这个线索去了。
经贺衷寒一说,小丁的心情平复不少,但将功补过的心思依旧,说他先去忙手头的工作了,如果有什么需求就喊他,不管多忙,多晚,他保证随叫随到。
小丁离开后,于、卫两人把遭遇俄罗斯特工的情形跟贺衷寒说了一遍,又不无担心地说道,这几个特工紧抓着乌克兰人这条线索不放,如果得逞,严高就可能被他们一窝端,后面的情形更加难以预计,引渡严高的计划提前宣告失败;如果找不到乌克兰人,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不定会闹出什么新的动静,届时,大马的内政部估计就要深度参与了,我们的手脚难免会受束缚。
贺衷寒仔细听完,对他们的分析表示赞同,又补充道,还有一层牵扯到历史传闻真实与否的利害关系在里面,俄罗斯有很多人坚持认为乌克兰曾经向中国秘密出售过不少前苏联遗留的尖端武器和军工技术,为此一直在努力搜集证据,却毫无进展,一旦他们知道严高就是近年来操办乌克兰军火的重要狷客,难保他们不孤注一掷、以此为“救命稻草”,拼凑出什么证据来。这也是苏开河之前说要限制知情范围的缘由。
最后,贺衷寒向他们一招手,同时往前探了探身子,待两人也都向自己凑近一些后,开口说道:
“有关俄罗斯、乌克兰在军控方面的争议,以及对这次核弹交易有何关联,还有伊朗“NK”公司有何目的,东兴公司员工如何营救,等等问题,咱们等老苏大哥和陆武官回来再说。现在,我要把中纪委掌握的最新情况跟你们说一下,”他稍微一顿,压低声音说道:“严高在国内的‘老朋友’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整个举报事件已经水落石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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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冬老爷
35楼
38
贺衷寒告诉两人,在“影子特工”现身后,举报信的始作俑者已经呼之欲出,中纪委、国家安委会筹备小组综合各种线索,断定只有政法“大老虎”在安全部、公安部的两个副部级嫡系才有能量掀起这么大的风浪,针对两人的整个阴谋的调查正势如破竹地进行着。严高“老朋友”那边闻讯后,也成了惊弓之鸟,一方面催促乌克兰“B&M”集团抓紧转移严高,一方面四处打探调查进展,在巨大压力下惶惶不可终日。
昨晚,先是乌克兰黑帮取消承诺的消息让严高“老朋友”们心惊肉跳,紧接着获悉了总参二部正在调查的军火交易的矛头指向竟然也是严高,知道大事不好,走投无路之下,其中一个去找了曾经在电力系统工作过的已经退休的中央领导李老坦承了其所作所为,苦求李老能为他们投案自首、主动检举的表现讲情。
李老连夜写了一封信,让秘书今天一早送到了中纪委。信里说,李老以前在电力系统的两个老部下,一个姓姜,一个姓刘,都先后跟着严高干过副手,严高出逃后,姓姜的退居二线,姓刘的则辞职做起了电力设备的进出口生意,聘请了姓姜的参与经营管理,凭借两人国内外的丰厚人脉,生意越做越大,前两年,已经在非洲、中东、西亚一些国家涉足国际电力工程项目。春节前,两人突然各自收到一封匿名信,说严高已经被写信人严密监控了起来,如果不能照要求行事的话,写信人就会将严高举报给中纪委,而一旦严高被引渡回国,这两人当年没被发现的贪腐罪行将大白于天下。两人一同商量后,觉着可行性不大,没有理会。很快,又收到了新的匿名信件,里面不仅有严高被偷拍的照片,还有对两人提出的具体行动要求,竟然是让两人组织、串联与严高当年案件涉及的有关人员,利用现有的权力、地位和财富一起攻讦、污蔑中纪委,干扰整个声势浩大的反腐局面。两人在生意场上见多了各类威胁、恐吓,还是不为所动。春节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两人再次收到信件,是寄给中纪委的举报信副本,写信人最后警告说,严高还在其监控下,两人现在答应还来得及,否则,一旦中纪委派出核查小组,就悔之晚矣了。两人既不甘心听命于这些来路不明的人,也担忧“拔出萝卜带出泥”后,自己辛苦十余载搭建起来的生意王国一夜倾覆,苦思冥想一番后,决定利用各种办法、渠道抢先一步找到严高,并将其秘密转移。但怎么也没想到,不甘寂寞的严高竟然做出了更出格的事,倒腾起地下军火买卖,两人掂量得出事情的轻重,想就此收手,但木已成舟,各种伎俩已被行动小组破解,将来都是罪加一等的证据,其中姓刘的还给乌克兰黑帮发出了“就地格杀”的指令。最终,姓刘的仓惶出逃他国,走了严高的老路,而姓姜的,思来想去,求到了李老面前。
李老在信里还说了一件不为人知的事情。原来,严高当年出逃,不止是因为听到贪腐行为被暗中调查的风声,还因为其为了满足不可遏止的政治野心---谋得某部部长职务,四下活动、拉票,被人透露给李老,而李老为了控制影响,私下将其痛斥了一顿,并说下从此不必登门的重话,他这才断了妄想,一走了之。
李老还凭藉为他赢得“政坛常青树”名声的政治智慧向中纪委建议,鉴于反腐斗争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而国家安全委员会尚未全面运行,不宜将严高马上引渡回国,如果担心将其留在马来西亚会有隐患,可先转移到第三方友好国家,待时机成熟,再行引渡。
贺衷寒最后说,中纪委领导接受了这一建议,因此,行动小组的任务是配合苏开河尽快找到严高,然后秘密送到澳大利亚监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严高当年出逃后的第一站就是澳大利亚,另一方面,澳方已经私下表态将支持中国的“2014猎狐行动”,潜逃到澳洲的官员中,犯有重大经济犯罪的嫌疑人将优先遣送回国。而且,中澳双方的双边引渡条约也在继续洽谈中。
贺衷寒还补充了一个好消息,中纪委已经把他们的请假原因正式通知两人各自单位了,两个单位领导恍然大悟之后都为他们自豪,说人随便用,只要别留下不还就行。
两人听后,顿时振奋不少。至此,三人行动小组在任务初始阶段遭遇的谜团全部解开,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抓到严高,配合苏开河揭开核弹交易的内幕。当然包括救出东兴公司那两名工程师,从那个伊朗“家园”组织成员卡夫提供的信息来看,他们的通讯系统也是“NK”公司核计划的组成部分。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知道就被抓走了。
被抓走的唐明和宋哲此刻正关在一栋小楼的地下室里。
地下室被布置成了写字楼里常见的格子间样式,几组配套的桌椅整齐地聚在一起,桌上摆放着两台紧挨着的27寸的显示屏,已经连上了一部手提电脑。唐明和宋哲并排坐着,一边小声商议着,一边不停操作着鼠标和键盘,眼睛还时不时瞄一眼通往一楼的楼梯,那个满头火红卷发的伊朗人正凶神恶煞般地坐在那儿。
让两人胆战心惊的并不是眼前这个绰号“红狼”的人---此刻他已经龇完獠牙安静了下来,而是那个黑发黑须黑脸皮自称“黑狮”的伊朗人出去前说的两句话。
第一句是要求两人6号中午前测试完整个系统,否则就小命不保。两人内心并不害怕,真要没完成,无非是吃点皮肉之苦,黑狮还是得靠两人接着干活。可怕的是第二句,他明确告诉两人,有了这套系统,伊朗的核弹就会控制在“NK”公司手里。两人恐惧的不是伊朗核弹归谁操控,而是黑狮竟然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意图,这种反常举动只意味着一种可能,黑狮不再担心两人会泄露机密,因为他不会再给两人活着离开的机会。
两人想明白这一点,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借着讨论程序运行的幌子,不断穿插交流着脱身之策,经过观察、试探,两人最后不得不沮丧地达成共识,若想全身而退,除了黑狮能回心转意大发慈悲外---这跟太阳从西边升起的难度一样,只有寄希望于中国大使馆的营救了---但他们怀疑,大使馆里怎么会有007、蜘蛛侠那样的人?!
他们那时还不知道行动小组的身份,更不知道总参二部人马的存在。
而这些人,正陆陆续续聚集到大使馆的会议室内,讨论着包括如何营救他们在内的行动计划。
正式的会议是在六点开始的。那时,苏开河带着女儿和孟晓斌刚回来不久,奔波了一天,也还没正儿八经吃点东西。心有牵挂的于小东明明早已吃完,还是磨磨蹭蹭地不肯离开餐厅,苏小溪都撵了他好几次,让他先回去休息一会,他总说不累不累,嘴上说着要和苏叔、晓斌交流信息,腿脚可没闲着,几乎把餐厅里每一样菜品都给苏小溪盛过来。苏小溪开始拿白眼翻他,等他把最后一道汤端过来时,忽然安静下来,本来饭量不大的她,却把每一样菜都尝了一遍,以前碰都不碰的某些菜品,也都吃得津津有味。
苏开河乐呵呵地直笑,也不参与,由着两人你来我往。孟晓斌开始也看出些端倪,联想起头天晚上卫青蓝问他和苏小溪是不是真的男女朋友关系,心中更跟明镜似的,便快速吃完,跟苏开河说了句我先上去了,赶紧撤了。走时还趁人不备,朝于小东眨了眨眼,握紧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动作。于小东顺杆爬的挺快,直接回了一句:“兄弟,回北京请你喝---喜酒。”然后便等着苏小溪跟他急。苏小溪却跟没听见似的,只低着头,脸红红的,大口吃着面前堆得小山似的饭菜。
陆武官是最后一个回的大使馆,等他压着点进入会议室,正好6点整。会议还是由苏开河主持,他知道谦让不得,便直切主题,请每人把当天遇到的情况都说一下。
贺衷寒先把伊朗“家园”组织背景和他们派过来的总统卫队成员提供的信息说了一下,重点提到伊朗“NK”公司的核弹和通讯系统两大交易。这两项都是由严高牵线搭桥,但根据当天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的节奏来看,每一笔交易的买卖双方都已直接接洽了,给追查进度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另外,种种迹象表明,严高还在乌克兰“B&M”集团的人手里,并且已经密切合作了---乌克兰人从茶室轻易找到机密就是证据。截止目前,严高在这两场交易的后续操作中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但对于国内的反腐进程仍然有重要意义,中纪委下午时发来了指示,找到人后要将其尽快转移到澳大利亚。另外,东兴公司的两个工程师,应该是被“NK”公司的人掳走的,至今下落不明,这两个人势必要救,而且是越快越好,因为需要两人验证的系统,事关伊朗的核弹控制。
卫青蓝和孟晓斌早已分头把茶舍里和乌克兰人交手的过程跟其他人详细讲过,两人顺着贺衷寒的话头,只简单补充了几句乌克兰人取走资料时的细节,其余的一带而过。
于小东和卫青蓝则相互补充着说了与俄罗斯安全局的遭遇情形。苏开河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似乎想起了什么,但依旧保持沉默,没有插话和提问。
陆武官先是把小丁利用晚饭时间报告的两个工程师被掳走的事情提了一下,并再次转达小丁的歉意。众人急忙拦住,苏开河也说了类似贺衷寒下午安抚小丁的话,并一再感念大使馆的有力支持。言语间,大家心里都暖烘烘的,更觉得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了。
陆武官接下来说的消息,让大家颇感意外,原来他下午在大马内政部那边,不仅没有看到类似副部长上次亲临大使馆时的火冒三丈,反而得到高层领导的集体安慰,说他们也察觉出此事并非单个“红通人员”非法移民那么简单,鼓励行动小组---他们还不知道苏开河几人的介入---大刀阔斧地开展工作,只要不影响到美国总统按期访问和不给大马民众带来伤害,内政部都会积极配合。但是也提了一个条件,就是要和拉扎克警监保持密切联络,重大事情可以直接找上次来大使馆的那个李副部长。
轮到苏开河了。他先是概括地说道,大家当天的行动效果和临场反应都非常出色,刚才的分析和建议也切中要害。随即话锋一转,说俄罗斯安全局的介入再次证明了此次军火交易非同小可,我们怎么重视都不为过,同时,也会给我们的独立调查工作不可避免带来干扰。他还说,为了让大家理解这其中的曲折利害关系,有必要由他给大家介绍一下俄罗斯和乌克兰的一些历史纠葛。
“毕竟,”他陷入了一种沉思的状态,“我曾经在中东地区战斗过十年。”声音也忽然低沉起来,“也是在那儿,失去了我的妻子,还有我最好的朋友加战友,就是小溪的父母。”
“爸,您...”苏小溪欲言又止,担心地看着苏开河。
“没关系,小溪,”苏开河摆摆手,环视众人一圈,“虽然和大家只相处了几天,但在你们身上我看到了那些战友奋不顾身的影子,我很想念他们。”他的眼睛湿润了,“今天,于公于私,我都应该把这段大国历史和个人经历讲给你们听。”说完,又深深地看了于小东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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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冬老爷
36楼
第39、40章发了三遍,显示的是发布成功,却不见更新。但愿没有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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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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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楼
41
第二天7点钟不到的时候,卫青蓝打电话给贺衷寒,说李松亮刚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说刚刚收到警卫团报告,黑风洞附近有栋别墅凌晨发生爆燃,有人看到几个白人吱哇乱叫着,一边扑腾着身上的火苗,一边往外连滚带爬地蹿出来,慌忙驾车跑了,警卫团已经看了小区监控,发现几个白人是提前十几分钟到的,遮着脸,四处探查一番后,翻墙进屋,接着火灾发生。
卫青蓝告诉贺衷寒,他猜测是那几个俄罗斯特工,昨晚不是要小东留意他们的动静吗,现在可以试探一下。
贺衷寒跟于小东说完,没出十分钟,于小东就跑过来说了和俄罗斯特工头目安东的通话情况。安东承认是他们干的,当时他们追踪到乌克兰人隐身在那栋别墅的信息后,便趁着夜深赶了过去,本想实施突袭,等他们发现房门没锁,一推即开时,突然意识到不好,赶紧回撤,还是触发了爆燃弹。他们几人都受了点皮外伤,已经找医生处理过,有点沮丧地说,他们彻底失去了线索,还问于小东有什么情报可以共享不。
于小东跟贺衷寒说,感觉这次他们说的是真的,昨天要早点说他们有线索,大家一起跟进,说不定还能堵住乌克兰人,这下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陆武官也提前赶到餐厅,当他听到贺衷寒说的俄罗斯特工差点遭到暗算消息后,问苏开河,要不要把营救工程师的事通报给拉扎克警监。苏开河回答说可以,但不能现在,要等到行动前再通知,以便在警察赶到现场前自己有时间收集资料。
按计划,苏开河几人并没有直奔小楼,而是先到三百米外的监视点与孟晓斌、卫青蓝会合。监视点位于一栋写字楼的6楼,居高临下,中间地带除了一大片模样类似的小楼,再无其他障碍,凭借两部望远镜,小楼里任何风吹草动皆可一目了然。
接近九点钟的时候,那个头脸黝黑的人终于在镜头中出现。他是从停在小楼50米外的一辆车上下来的,而那辆车,已经在镜头里围着小楼转了两个来回。停在那儿十多分钟后,这个须发和肤色黑得不能再黑的人方才快速走到小楼前面,推开院门,穿过小院,和候在房门缝里的人打个招呼,便一闪而入。
就是他了。贺衷寒给陆武官发了短信,告诉他可以通报拉扎克警监了。
几人再次快速确认了一遍各自的方位和任务,除了苏开河留在监视点掌控全局外,其他人全部参与突袭,先由贺衷寒和卫青蓝从三楼后面的窗户隐蔽进入,待另外三人从房子正面窗户射进足量瓦斯弹后,再里应外合,同时强突,将敌人压迫进地下室后,立即投入两枚麻醉弹,最后由孟、于、卫三人戴着仅有的三个防毒头盔下去带人出来。
除了防毒头盔,最让于小东兴奋不已的是每人都配了一个喉震空气导管耳麦,外界声音再嘈杂,说话也不需要大声,喉结的震动会以无线信号的方式传送到对方那边,接收后再由空气导管传入其耳中,音质清晰还绝对保密。他偷偷对苏小溪说:“等回北京,你再给我一个,咱都戴着上班,这可比手机聊天方便多了。”苏小溪毫不吝啬地又送了他一个白眼。
检查确认完毕,五人转身要走,手持望远镜的苏开河忽然惊叫一声:“这是什么?!”众人急忙向小楼看去。
一辆带棚卡车正紧挨着小楼正面院墙停下,几人正猜测间,十几个黑色物体带着一股淡烟从车厢篷布里接连不断地撞进一楼到三楼的所有窗户里,屋内顿时浓烟四起。紧接着,两个带着防毒面罩的高大身影从车厢里一跃而起,驾驶室里也钻出一人,三支冲锋枪对着几面窗户一通狂扫,只见硝烟,不闻枪声。
楼内看上去毫无还手之力,一点动静也没有。
“有人抢先动手了。”苏开河喊道,“立即出动,全力夺回!”扔下望远镜,转身就跑。几个年轻人早已跑出十米开外。于小东边跑边问卫青蓝,难道是俄罗斯特工?
两分钟不到,五个年轻的前后脚赶到,见卡车还在,便没有贸然硬闯,四散开来,将小楼团团围住。里面一片安静。贺衷寒和卫青蓝互相打了几个手势,两人按原计划绕到楼后,先由贺衷寒楼下持枪警戒,卫青蓝几步助跑后,抓住二楼窗台,轻巧翻了上去。里面催泪弹释放的烟雾仍未散尽,他快速朝里观察了一下,没发现异常,便用枪管捣破玻璃,打开窗户,翻进屋内,蹲在窗户边上,一手持枪警戒,一手又对楼下做了个“进入”的手势,很快,贺衷寒也毫不费力地翻了进来。
两人分工,贺衷寒守住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卫青蓝则迅速上到三楼清场,很快又下来,与贺衷寒汇合。
一楼投放的烟雾弹最多,散得也慢,隐隐约约中,没发现任何异常,也听不到一点动静。卫青蓝是戴着防毒面罩进来的,在贺衷寒的密切策应下,他慢慢下到楼梯中间的拐弯平台处,烟雾缭绕中,客厅的布局已大体看清:中间一圈“L”形沙发,围在一个宽大的茶几两边;除了通向院子的防盗门,其他三面墙上也开有房门,用以连通卧室、厨房和洗手间;防盗门的右侧,正是自己所在的楼梯的位置,通往地下一层的楼梯口已露出一半。
他停在平台上观察了半分钟,仍然没有异常,便将拐角处一个花盆的底盘抽出,扔到茶几上,塑料壳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却没有引发任何动静。“进来吧。”卫青蓝轻轻说完,边几步冲下半截楼梯,然后一个贴地前滚,蹲到防盗门后边,一边警惕地看着一楼几道房门和地下楼梯,一边打开了门锁,佩戴面罩的于小东和孟晓斌弯腰闪了进来。卫青蓝继续警戒着地下楼梯口,其他两人则迅速搜查了其他房门连着的房间,都是空空如也。
三人不仅精神高度紧张,心里还极度困惑。在他们之前,至少有六、七个人进入了这座小楼,现在1-3层空无一人,楼外面也有苏开河父女守着,不可能凭空消失。难道生死相争的两拨人都挤在地下室那么一个狭小的空间不成?
地下室悄无声息,不会是都已遭遇不测吧?三人不能再等,间隔两三步,呈战斗队形,向楼下摸去。于小东不管孟晓斌的阻拦,执意走在前面,说这是他的习惯,便于开枪。当他慢慢下到楼梯拐角时,发现地下室的灯已经全关了,他刚接过孟晓斌递过来的微型手电,地下室里突然射出两道细细的光柱,照在他身上,随着光柱一起,还有两个红点---他被瞄准了,同时响起了地道的英语问话声:
“别动!身份?!”
几乎同时,一楼楼梯口也传出同样的声音:“别动!说出你的身份!”走在后面的卫青蓝和孟晓斌回头一看,是刚才头戴面罩的三人中的一个,正举枪对向自己,他身后的窗帘还在微微动着。
“放下枪!你是什么人?!”是贺衷寒的声音,他站在一楼戴面罩的人后面,双手握枪,用英语冷静地喝道。苏开河和苏小溪也冲了进来,两把枪同时指向了戴面罩的人,苏小溪声音清脆有力:“放下枪!”
“鲍勃,”站在一楼的戴面罩的人对着楼下喊道,“是中国人,在他们大使馆出现过的那几个。”接着又满不在乎地补充了一句:“我被他们包围了。”说完,把枪一扔,一头扯下面罩。一张胖嘟嘟地、形似卡菲猫的大脸露了出来,大口地喘着气。屋内的空气已经好多了。
“唰”地一下,地下室的灯亮了。站在拐角的一个戴面罩的人一手端着配有微型红点瞄准镜的手枪,一手按开了开关。于小东一眼就认出那把带有长弹夹的手枪是大名鼎鼎的格洛克18或19,看弹夹长度,应该是30多发的,当手枪调至连射状态时,提供的火力堪比冲锋枪,是很多国家安全部门或特种部队的标配。另一人则举着枪,蹲在几张办公桌后面。在他旁边,有两个人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孟晓斌一眼认出,是东兴公司那两个工程师,看不出他们有无受伤。
“哦,乔治,你还好吧,我们这就上来。”叫鲍勃的人回应完,便从拐角里闪出,对于小东说道:“我们还是把这两个人赶紧抬上去弄醒吧,他们麻醉的时间可不短了。”说完,不等孟晓斌答话,已和原先蹲着的那个人一起抬了一人就往上走。
于小东三人只好闪身,也收起枪,七手八脚地把另一人抬了上来,和前面抬出的那个一样,把他仰靠着放在沙发上。
往上走的时候,卫青蓝跟于小东说,他们不是俄罗斯人。
鲍勃已经取下头罩,自顾自地掏出一个小瓶子在两个工程师的鼻孔处滴了几下,紧接着,两人身体都微微动了动。
“好啦,朋友们,让我们认识一下吧,”像卡菲猫的乔治说道,“我是美国商务部工业安全局的,简称BIS,大家都喊我乔治。你们呢?”
“嗨,乔治,你刚才没认错,我们是中国大使馆派来的。我叫苏开河,喊我‘苏’就行。这两个晕着的是中国公民,昨天一早说人身受到威胁,后来果然被人劫持了,大使馆派我们过来营救,刚刚找到。”苏开河笑着说道:“没想到美国朋友帮了我们一个大忙,非常感谢...”
“不,不,不,”乔治抬起手,食指来回晃动着,严肃地说道:“我们不是帮你们,我们是在调查一起严重的违反贸易制裁禁令的事件,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两个人及其所在的公司,曾经和正在为伊朗提供被禁的技术和服务。”然后,又用一种不怎么友好的语气说道:“没想到,他们是受到了中国大使馆的特别保护。”
很明显,他这是在混淆是非。苏开河并不想和他辩论,在昨晚情况汇总时,陆远鸣已经跟大家介绍过商务部门发布的公开政策,也指出过,公司的违规行为最终要由公司自己承担。他快速回应道:“乔治,我想你理解错了,中国大使馆是中国政府的派出机构,有责任保护每一个中国公民。不管是公司还是个人,如果有违规、违法的行为,他们自己当然要承担后果。但是,”苏开河提出质疑,“BIS作为美国商务部门的组成部门,不是执法机构吧?何况是在第三方国家针对一个外国公民。”
“BIS不是,FBI各位应该不陌生吧,”那个叫鲍勃的一边说,一边亮出了一个证件,“美国联邦调查局高级探员,鲍勃.威廉姆斯,那位是我的搭档凯文.路德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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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楼
42
众人听了暗暗一惊,东兴公司惹的麻烦看来真是不小,转念一想,也属正常,伊朗早已被美国列入恐怖国家行列,但凡与其有禁令范围内贸易往来的早晚会被盯上。尽管FBI是美国司法部下辖的以反恐为己任的执法机构,追查此类行为是其本职工作,全世界人民对反映其执法场景的电影台词耳熟能详,但如何调查依然有着严格的程序规范,苏开河不为所动,平静但威严地说道:
“即使如此,FBI也不能随意在第三方国家限制他国公民人身自由吧。”他一指刚睁开眼,正迷茫地看着眼前一幕的两个工程师,“这两个人我们是一定要带走的,如果你们有什么调查需要,可以通过中美反恐合作通道提出。”
“那可不一定,”鲍勃的大鹰钩鼻子和超薄嘴唇无不昭示着他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他们交易的核心技术和器件都源于美国公司的专利,他们的公司也都签署过具有法律效力的保密承诺协议。既然提到反恐,贵国可是向国际社会多次承诺会积极参与和配合相关行动的。大使馆这样做,不是一种包庇行为吗?”
“包庇?刚才乔治说是‘怀疑’他们有违反禁令的嫌疑,怎么你已经‘认定’了?”苏开河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未经国际通行程序即‘宣判’他国公民有罪,并且还要限制人身自由,即便不说有违国际法,也是对人权赤裸裸地侵犯吧。贵国不是一直以‘人权至上’自居吗?”
酷似卡菲猫的乔治终于呼吸均匀了,接过话题说道:“苏,你要知道,他们公司卖给伊朗的产品是哪些公司提供的软硬件吗?我来给你数一下,思科,惠普,微软,甲骨文,赛门铁克,这都是美国通讯、电子、信息行业里的数一数二的公司,你说中国大使馆有责任保护每一个公民,即便不从国家层面来说,BIS也同样有义务保护这些‘企业公民’。而且,我向你保证,我们只是向他们询问几个问题,很快就会结束,就像邀请做客一样。”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贺衷寒心中暗想,从法律和人权从面,FBI根本没有抓人的理由,这个乔治又转而从双方‘保护公民’的共同立场求得理解,还用‘邀请做客’的说辞,硬的不行来软的,可谓煞费苦心。
但他内心还是一阵难过,不是替东兴公司的糊涂行为,而是为中国在“芯片”领域的受制于人。当国内一所著名高校的陈姓教授通过购买国外公司芯片,然后磨掉其Logo,再换上所谓的“汉芯”标识的瞒天过海骗局被揭露之后,他专门搜集和阅读过这方面的文章,知道有一个《瓦森纳协议》规定了一份对中国禁运军民两用先进设备与技术的长达234页的清单,签约成员包括多数以美国马首是瞻的43个国家。这个清单里,射频芯片、模拟芯片、电源管理芯片、高速FPGA(现场可编程逻辑门阵列),以及生产高性能芯片所必需的精密光刻机等等,无一不赫然在列,且大多为美国公司研发和制造,一旦美国反华浪潮或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中国公司乃至整个行业就要遭受“断供”的致命打击。
他还了解到,芯片是个资金密集型的行业,从设计、布线、仿真,到流片、测试和外围电路补偿,再到生产、迭代完善,每一个环节都要投入高昂的真金白银。更不要说一旦在某一个环节证实此路不通,一切还要推倒重来了,试错成本以亿计数。国内公司也有想着发愤图强奋起直追的,却因财力所限,有心无力,不得不委曲求全,对外高价采购;但更多的企业领导者(都不能称之为“企业家”)囿于境界,眼中只顾短期利益,即便依靠行业的牌照、资质等政策门槛积累了不菲的利润,依然只想着通过房地产等热门行业赚‘大’钱、‘快’钱、想着通过投资所谓的“创新商业模式”一夜‘爆’富或一夜成名,而不会以坚定的长期主义者的决心和毅力投资研发。他曾经历数过这些行业内的领军企业,真正蓄有大志潜心布局的寥寥无几,能做标杆的也只有深圳坂田的“长为技术有限公司”了,其形似菊花的标识简直是技术青年心中的图腾。
更让贺衷寒感慨的,是长为公司闻名国内的对于顶级人才的偏执和厚待,它不仅青睐那些出身名校的优等生,还看重具有一技之长的偏才、鬼才。尤其是后者,在贺衷寒担任老师的那几年,引发了他对中国高考选拔机制长久的思考。几十年前,中国人口众多,但教育资源匮乏,而每一个行业又都面临人才短缺的现象,通过多学科、高难度的考试选拔科科优良的通才,既保证了有限的高等教育机会大概率的正确匹配,又满足了每一行业基本的人才需求,虽然不是最佳方案,但也绝对是次优选择。只不过,这种基于现实条件的做法,让很多只在一个或少数科目具有天赋的孩子经过层层的全科目筛选后,走上泯然众人的人生道路,那些不可估量的天赋也就永远地被埋没了。随着教育资源的丰富,全国范围内或不同地区间都做了许多改良和探索,但他觉得,对于那些在某个方面超群绝伦的偏才,哪怕在其他科目上一无是处,只要不是事关人格和品德,都应该单独甄别和培养。这是有先例的,民国初期灿若群星的大师们,不是有很多要么数学零分,要么英文不及格的么。
这些关于教育的想法,从人口大省山东一路走来的卫青蓝也深有同感,两人曾多次探讨过。想到卫青蓝,贺衷寒突然意识到他和孟晓斌返回到地下室已经好一会了,不会是有什么发现吧?
其实他触及过往的念头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的注意力还在苏开河与这几个美国人的交涉上,他全神贯注地理解着几个人的英语交流,准备随时帮腔,甚至拔枪。
他听到苏开河爽朗地笑了几声后,又说道:
“请客?那也得先征求一下客人的意见吧?”说完,苏开河转向两个人,“你们两个醒了没,你们是跟着美国FBI去做客呢,还是跟着我们回家?”他早就听小丁说两人已经请示领导中断交易尽快回国的事情了,即便没有这个安排,他也相信两人不会选择和FBI“对擂”。
“啊,公司要我们马上回国,做客还是另找机会吧。”唐明完全恢复了绝顶聪明的水平,用英语流利地回应道。
“这实在不是个好答案,”鲍勃脸上阴晴不定起来,语气冷冷地,“难道我们不应该救你们么?”
气氛瞬间有些紧张。于小东高度戒备之外,还有些许兴奋,这不会就要和大名鼎鼎地FBI交手了吧?
一直在记挂卫青蓝和孟晓斌两人的贺衷寒突然发问:“既然是追查交易,为什么单单揪着这两个工程师不放,抓他们的人呢?不是被你们放走了吧?”
鲍勃耸耸肩膀,很无辜地说:“地下室有暗道,让他们跑了。”
“那你们怎么不去追?”于小东大惑不解,他们隐藏在下面半天不动,却放任主要目标溜之大吉,而他们除了两个专业的FB特工外,还有一个BIS的得力帮手,完全可以兵分两路。
“哈哈哈...”鲍勃的笑让人莫名其妙,笑完,他回答道:“你肯定是电影看多了,去地道里追他们?你知道地道里会不会有危险?他们不用开枪,只需要放一颗热感应手雷就可以让我们去见上帝。我们没必要冒险,只要有这两个人不就行了?”说完指了指唐明和宋哲。
没想到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FBI在装备不占优的时候也会畏手畏脚,显然是被技术手段给惯坏了。于小东很是失望,让他觉得跟当前的某些医生有的一比,无论病人症状是否明显或单一,总要先开上一堆检查单,让仪器替他/她诊断,也不考虑病人是否负担得起。为此,他还跟当医生的婶子宋筱竹闲聊过这种现象,宋筱竹说,不分青红皂白,全依赖化验检查确实有点过,但是呢,万一误诊,耽误治病不说,单是碰上个不依不饶的病人没完没了的投诉就能让一个医生好几年翻不过身。于小东一听,嘿,看来什么事都是矛盾的综合体,就看你拿着的是矛还是盾了,各执一词的情况下,相互理解就显得尤为必要。也难怪,前几年社会上喊的最多的就是换位思考。
眼下的局面却是谁也理解不了谁。鲍勃势在必得地说完,苏开河便礼貌地提醒道:“很是遗憾,他们已经说过不能去‘做客’了。” 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空气瞬间凝固。双方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拔枪,然后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后发制人。但谁也不想先拔枪,那是理亏的人的选择。
短暂地两三秒后,院子里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静:“他们是大马的客人,你们谁也不能带走。”说话间,身材瘦削,头发斑白的拉扎克警监疾步走了进来,还是一脸严肃的样子,“就凭这个枪声,我有理由把你们都带走。”他身后跟着李松亮等几个警官,各自端着枪,严阵以待的样子。
不等众人反应,拉扎克继续问道:“哪位是乔治.莱姆普斯?...哦,我们警察署已经收到贸易部转过来的协查通报了,但里面没说还有FBI呐,这下倒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拍电影呢---没办法,我们只能先和周围居民这样说了。”
“警官阁下,我们这样做事出有因,是有人持枪挟持了这两个中国人...”乔治辩解道。
“我们会讯问他们的。”拉扎克简短说完,便不再理会众人,转过头吩咐道:“李上尉留下查勘现场,做一下笔录。其他人带上那两个工程师,回警署!”
出门前,他忽地站住,又补充了一句:“希望你们都能尽快完成任务,别再动不动搞成枪战片,内政部的容忍是有限的。”没有回头,眼睛却瞟向站在门侧的苏开河。
拉扎克带人刚出院门,三个美国人一脸悻悻然,起身就往外走,李松亮也不阻拦,只抓紧拿出手机“咔咔”拍了几张照。倒是于小东,凑到乔治前,说留个联系方式呗,有消息可以沟通一下。乔治倒也痛快,鼓了鼓腮帮子,和他互换了电话号码,又竭力保持风度地跟众人摆摆手,跟在两个FBI特工后面,出门离开。
接着,李松亮向众人介绍道,一大早,拉扎克就向他们传达了支持配合中国调查人员的要求,整个吉隆坡的精锐警力都进入了全副武装的待命状态。接到陆武官通报后,为了避免惊动伊朗人,火速赶来的路上,他们关掉了警报;到了后,因为不知道楼内情况,先用侦听器偷听了会,这才知道美国FBI的介入,也觉察出一些端倪。拉扎克知道李松亮和中国人越来越熟,问他一会怎么办好,他告诉拉扎克,不管那两个中国人和伊朗人是否有什么违规交易,让中国人制止比让美国人好,因为保不齐FBI为了邀功会夸大其词,要是因此影响美国总统访问就麻烦了。
“所以,”李松亮说:“你们赶紧让大使馆去警察署保释那两个工程师,一定要阻止交易,免得美国人紧追不舍。能尽快查出真相就更好了。无论如何,不要影响美国总统来访计划。”
苏开河说:“多谢你的信任和支持,李上尉,那两个人已经报告公司中止交易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护送他们回国。想必也你已经知道,我们这几位新面孔,就是为追查此事而来的。我们会将最终结果通报大马内政部的。”
贺衷寒说:“苏大哥,我这就给陆武官打个电话,请他尽快安排保释的事。”说完,拍了拍李松亮的肩膀,表示感谢。
这时,卫青蓝和孟晓斌从地下室快速跑了上来,告诉大家说,地下室有个密道,连着一个一人高的下水道,直通两三百米外的巴生河,那几个伊朗人已经从水路逃走了。地下室里除了几台显示器亮着,与之相连的笔记本电脑卡座是空的。他们顺着密道追到河边,什么也没发现。
李松亮听完,马上说道:“我这就安排人手沿河去搜---噢,对了,乌克兰人下落也刚有点眉目了,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们。”转身就要往外跑,苏开河把他喊住,快速跟他说了现在还有俄罗斯安全局的特工在找乌克兰人,昨天满大街追的其实是他们。他叮嘱李松亮别混淆了,也多注意安全,俄罗斯特工不是善茬,有着与前苏联克格勃一脉相承的人挡杀人、佛当杀佛的传统。李松亮答应一声,带着两个随从匆匆离去。
那边正在给陆武官打电话的贺衷寒刚说了几句,突然大叫一声:“小东!”面色煞白,神情却是惊喜交加,声音里抑制不住的激动,“快,我们去机场接你向东叔!”
刚刚电话里,在他说完保释的事,陆武官说他会马上安排后,贺衷寒分明听到陆武官继续说道:“还有个事,我收到那个来支援的核弹防控专家的资料了,从美国回来的,我正想问问你和小东是否熟悉,他的原名很有意思,叫何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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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楼
43
于小东的车跟疯了似的朝国际机场驰去。坐在副驾上的贺衷寒任由他超速飞奔,逼得一辆接一辆的车措手不及,惊惶让道。除了上车时贺衷寒说了句陆武官已经通知司机接到人后原地等待,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仿佛世界只剩下了那个国际机场。
两人脑海里却翻腾不已,那些栩栩如生恍如昨日的过往片段,如同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车辆、楼宇、树木一般纷至沓来:童年一起爬墙上树有了好吃的必定一分三份,和向东奶奶“斗智斗勇”不得已时让小东顶罪,小东三岁时三人嘴里嚷嚷着去探险一起走遍大半个北京城,约了同学半夜溜到学校打篮球最后搞成了通宵party被学校集体点名批评几个人却兴高采烈了好几天,高一那年暑假陪宋筱竹半夜爬华山走至半路前后无人心里明明发毛依旧义无反顾,向东奶奶临终前昏迷时的声声呼唤,一人喝酒或几人闲聊至酣畅处却因为无意间勾出向东便顿在那儿好一会才慢慢换成了一声喟叹......
现在,这个不辞而别背着潜逃罪名把两人从小到大的记忆封印十年让他们触碰不得的人回来了。快到机场的时候,两人都在想同一个问题,一会见到他后,是该拥抱还是该狠狠给他几拳。
当他们远远看到使馆司机旁边站着的那位酷似于小东的中年男子时,发现十年的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那么明显的痕迹,心底忽地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路上的万千思绪百般愁结瞬间被一冲而散,车还没停稳,贺衷寒已经冲了下来,一把抱住那个瘦削却依旧挺拔的身影。
“向东!”“衷寒!”
于向东也紧紧抱住贺衷寒,用手拍打着他的后背,眼中泪花泛动。
少顷,贺衷寒松开手,侧转身子,把于小东从身后让出,说,看,这是谁。
于小东正紧抿嘴唇,热切地看着自己亲爱的小叔,眼神中交织着惊讶、喜悦、迷惑、委屈,眼窝里的眼泪,再也兜留不住,顺着脸颊慢慢滚下。于向东一步跨到他跟前,揽过他的肩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问道:“小东,你还好吧?”说完,泪花便溢出了眼眶。
贺衷寒挥挥手,让司机拉着行李先走,又上前拍拍两人肩膀说:“先上车吧,我们路上谈。”
回大使馆的路上,没等两人开口,于向东请罪般主动揭晓了十年前不辞而别的秘密。他何尝不在等这一刻,已经打了几百遍的腹稿,终于可以对亲人一吐为快了。但路上时间太短,容不得一一道来,他只能择要而谈。
原来,在他考入装备技术指挥学院不久,因为其机智灵活的特点,嫉恶如仇的品性,引起学院的注意,一深入了解,原来是西北军区大名鼎鼎刚正不阿的于老将军的孙子,便有意培养,还特地安排了一个研究生师兄一边继续考察,一边慢慢引导。在大二的时候,终于向他发出了加入总参三部从事技术情报工作的邀请。他可以拒绝,但他必须保密,无论是否答应。他知道中国虽然有了“两弹一星”,但整体军事装备实力与美国相比还有很大的差距,尤其是两次海湾战争(后一次多被称为“伊拉克战争”)中,美国的新式武器和战术让整个军界受到震动,亟需有人收集这方面的前沿信息以供国内研发人员参考,而且,中国为数不多的高、精、尖技术也被很多国家觊觎,专业的反间谍队伍也需加强,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了。从那时起,师兄便经常带他去各种外国人组织的地下俱乐部活动,一方面锻炼收集情报的能力,另一方面,则以玩世不恭的面目示人,为将来“叛逃”做铺垫。在他毕业加入军工集团的三年时间里,不仅军事装备交易的业务能力得到了全面锻炼,还或主动或被动地和世界大大小小的军火商们建立了联系。
2003年,时隔十二年后,美国再次发动了对伊拉克的战争,理由就是伊拉克境内藏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但伊拉克坚决否认;同时,全球地下军火市场异常活跃,有消息称,在2001年就宣称已经销毁和转移了的乌克兰KH-55核弹头也出现在交易清单上,其他轻重型常规武器买卖更是猖獗泛滥。为此,总参三部决定派出秘密干员,调查美国到底是不是真的掌握了伊拉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机密,还是说只是一个借口,同时了解一下全球地下核弹交易情况,尤其是甚嚣尘上的乌克兰KH-55核弹头的最终流向,还中国军方一个清白。
经过一系列计划和准备,于向东终于“卷款潜逃”美国。通过自己之前有意识建立的关系,先是在军火贸易公司那里打工,因为有专业技术基础,又熟悉亚洲各国政治军事生态,很快便脱颖而出,成为老板的得力助手,作为奖励,由公司为其办了绿卡。由此一步步打入了美国军火交易集团的重要圈层。
借助这一平台,他不辱使命,既查证了美国所谓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并没有真凭实据,只是美国肃清区域性军事对手,推行其“新保守主义”的借口;又厘清了亚洲地区,特别是马六甲海峡一带的地下军火交易网络,这也是他被紧急调派过来的原因之一。
贺衷寒知道他提到的“新保守主义”政策,它来源于小布什总统时期国防部副部长的保罗.沃尔福威茨。沃尔福威茨是“鹰派”的代表人物,宣称一定要防止美国潜在的竞争对手在区域性或全球事务中起主导作用。就是他,为了推动美国国会和民众支持伊拉克战争,撇开中情局等情报机关,单独成立了一个“特别计划办公室”,炮制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理由。在他的深刻影响下,小布什推出了他的“先发制人、单边主义”为核心的布什主义,并不顾德、法等国家的反对,再次出兵伊拉克。小布什的这一做法,是源于老布什时期验证过的一个根深蒂固的信念,美国以前有能力在冷战中瓦解苏联的同时还维持住了“核安全”,现在仍然可以把主要对手赶出世界版图的同时给他们送去“自由和民主”,但这是他们的一厢情愿,宗教矛盾、民族冲突、种族隔阂、政见纷争、军事割据...下的伊拉克无时无刻不在“咣咣”打他们的脸,吹下牛皮的沃尔福威茨不得不黯然退出美国政坛。
但是亚洲地区的军火交易网络是怎么回事呢?贺衷寒刚把自己为何而来,目前又是什么局面跟于向东仔细说完,还没来得及细问军火交易网络的详情,车子已经到了大使馆。
下车时,于向东开心地告诉两人,十年的潜伏任务圆满完成,他以后就能和他们天天见面啦。
大使馆内,陆远鸣已经把两个工程师从警署领了回来,正和苏开河几人在会议室里听两人讲一天来的遭遇,听到来自美国的专家到了,众人一起出来迎接。等大家知道原名于向东的这个人竟然是贺衷寒的发小、于小东的亲叔时,屋内气氛顿时热烈起来,众人对苏开河那一代在中东的奋不顾身的感慨唏嘘还未散去,又沉浸在了于向东这一代忍辱负重过后亲人如释重负的喜悦和庆幸当中,无不为之欢欣和动容。昨晚刚升华的战友情被这发酵了十年的友情、亲情蒸腾得更加暖意融融。
陆远鸣说,中午大家一起聚个餐,一是欢迎向东凯旋,加入这个肩负重任的临时战斗团队;二是奖励一下我们自己这几天来的辛苦奋战。众人齐声说好。
中午的菜品虽简,但盛意隆隆,大家以茶代酒,频频举杯,各自一番畅叙。
午饭过后,苏开河召集大家开了一个碰头会,把当前情况做了汇总和梳理,以确定下一步行动,同时让于向东能够快速熟悉。最后他请于向东讲讲他带来的信息和他个人对整个事情的看法。
于向东说,根据他掌握的消息,此次交易的标的物是当年专供KH-55型导弹携带的最后一枚核弹头,重约两百公斤,当量在20万吨左右。之前有很多地下军火商多次提出购买,但乌克兰军方一直不卖,对它视若至宝,对外开玩笑说是留作纪念,不会出售。这次却突然主动叫卖,且时间紧急,很多军火商都没接到消息,就听说交易已经谈妥。大家猜测,可能是因为乌克兰几个月来愈演愈烈的“广场革命”导致的政府和军方人事变动后,新的军队将领不想再留这么一个“尾巴”招惹是非,免得被美、俄等国翻出老底,便迅速甩货清仓。但是,他总觉得乌克兰军方此时紧急出手另有目的,只是还没有找到线索。
他接下来说的信息,让众人更是吃惊不小。据尚未完全证实的消息,乌克兰当年在出售和转移KH-55导弹时,其军方内部有个秘密的地下组织,偷偷在大约三分之一的核弹里重装了启动程序,要命的是,这种程序一旦强行删除或拆卸,核弹即刻被引爆。这个秘密,是在2008年那个世界头号军火贩子维克多.布特被美国诱捕后流出的。布特岳父曾是前苏联特工组织克格勃的副 ,消息灵通;他本人的地下军火生意遍布世界,还是美军驻伊拉克部队的后勤供应商。电影《战争之王》就是以他为原型拍摄的。这样的一个人物说的话,不见得全部真实,但核弹控制事关重大,不能不引起各国的重视。如此算来,被乌克兰改装的核弹总数量一共一百八九十枚,除了俄罗斯接手后销毁的一部分,还有近百枚分散在俄罗斯导弹基地和其他零散的买家境内,包括伊朗购买的四枚。
于向东说,前段时间,他的情报渠道也收到了伊朗有人在委托印度公司反向开发信号控制系统,他觉察到此事与三、四年前伊朗革命卫队采购“墙”系统并加以开发有关。他很快查明,当年革命卫队采购“墙”系统的目的并非像他们说得那么简单,仅仅是为了避免仿制核弹时出现信号失控而引起的爆炸,而是因为,他们也听说了乌克兰加装控制程序的消息,不得已而采取的屏蔽手段。
“经向东这么一说,之前伊朗‘家园’组织的卡夫说的话就得到了印证,”贺衷寒插话道:“但他不知道革命卫队之前开发‘墙’系统,是因为乌克兰军队做了这么大的手脚。”
“确实匪夷所思,好在‘NK’极端分子要一手操控核武器的美梦被我们顺手打碎了。不过,”苏开河说道:“那套系统还在‘NK’极端分子手里。上午美国FBI袭击他们时,他们什么都顾不上,只把它带走了。一会请向东再和那两位工程师好好聊聊,看看那套系统是个什么情况吧。”
于向东点头说好,一会就去找那两个工程师。
他接着又说了一个让贺衷寒惦记了一个中午的信息,是有关当地的地下军火交易网络的。但让贺衷寒猝不及防的是,竟然跟“三和会”与“祥记”都有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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