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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发《小站的那些事》修改稿,求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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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发《小站的那些事》修改稿,求发表

大河源雄信
1楼
小站的那些事
大河
楔 子
这是一个关于铁路小站的故事。和千万个铁路小站一样,这里地处西北戈壁荒芜人烟。因为一条铁路从这里经过,一个个小站由此诞生。小站驻守着一些修路养道的养路工区,为了守护好这条铁路,工人们常年在山沟、戈壁、荒漠之中守护着铁路也守护着寂寞,许多人的一生将在这些小站默默度过。
一代代铁路人通过招工、复员、接班、转岗等原因来到这里。因此有着不同的人生阅历和处事哲学。长期身处小站的生活使他们性情粗旷、甚至有些世俗。但是,在他们身上却让我看到了铁路工人对生活和未来最朴实的一面。
请原谅我不是一个专业作家,无法用华丽的辞藻来升华这个故事,只能用我稚嫩的笔触去捕捉他们的喜怒哀乐,尽量还原小站人的一切。尽管有些庸俗,甚至是缺少高大挺拔的味道,但是那就是他们原汁原味的自己,如同那一个个小站,在车窗之外一闪而过但又真实的存在着。
多年后一些小站正在铁路蓬勃发展的浪潮里逐渐消失,那些鲜活的往事也会随之逐渐被模糊,淡忘。我的内心深处总有一种冲动在召唤我,为了那些朝夕相伴的工友做些什么。无数个长夜,我辗转反侧,脑海里不断出现那些小站的山,以及长长的铁道线上影影绰绰的修路人的身影,嘹亮的号子。那就让我用擅长的文字去记录这样一个群体,一种不为人知的生活,让他们为铁路付出的青春,不应被岁月的尘沙掩埋。
1
丙子年壬辰月壬申日,宜祈福,修路。忌出行。
都过了春分的时节,大山裹了一冬的积雪和盔甲般的冰层还没有一丝消融的迹象,风干硬干硬的夹着雪沫贴着地皮削过这里唯一生长的植物——芨芨草。成片的芨芨草立即随风倒伏,焦黄的枝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很块又隐没在风声里……
芨芨草顺着山沟一路延伸,最后被一条通往山外的铁路截断、消失。大约是当初的驻路工人见这里除了芨芨草以外别无他物,便取名“芨芨沟’’站,倒也名副其实。 小站依势建在山沟一块较为平整的地方,那是源于史前地球的造山运动将本是一片汪洋的大地迅速抬升,一座座山峰在板块的碰撞下不断崛起,攀升。巨大潮水从刚刚成型的山峰之间席卷大片崩塌的泥土,随着迅速消退的浊浪涌向峡谷,随着亿万年的星移斗转,曾经的沧海早已不复存在,之留下泥土淤积在这里,形成了今天的模样。
说是小站,其实只剩一个二十多人的养路工区,两栋简陋的屋舍在大山的映衬下,渺小、孤单。工人们每天沿着铁道到很远的地方工作,下班后则扎成一堆喝酒、打牌借以打漫长的时间。
当新一天的太阳从谷底缓缓升起时,大地升腾起一团淡淡的雾,随着日头越爬越高,雾也变的更加浑浊、像牛奶般浓稠厚重,以至整个芨芨沟都埋进大雾之中。
“吱呀”一扇草绿色的房门被拉开,随后又被“哐铛”一声重重带上,紧跟着发出一阵跻着拖鞋的“吧唧”声直到屋后墙角停住,片刻响起“嘶嘶”的小便声。
“娘的,啥时下恁大的雾。”
一个发如枯草、面色暗淡、长须短䯸的中年汉子嘟囔着,然后大力咳出积在喉中的一口黏痰,啐在刚才的污渍上,这才舒服的打了个尿颤后慢条斯理的提上裤子,系好皮带返身回屋。
屋内唯一的窗户被堵死了,一只粘满蝇屎的灯泡泛着橘色光芒显得更加昏暗。一张样式老旧的书桌上凌乱的堆放着空的烟盒、扑克等杂物,因疏于整理角落蒙着厚厚的灰尘。靠墙用砖头和木板搭起的简易床铺上一条棉被肮脏油腻得扭曲成堆,床单如绳索般拧巴在一起。唯独床头贴着一张熏黄的异国美女在骚首弄姿,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黑脸汉子将床上的棉被胡乱卷作一团堆放在床尾,然后拉扯同样肮脏的床单。收拾完这一切,他踩着地上随意丢弃的烟头,跨过横在脚下的酒瓶,从脸盆架上拽下一条砂纸般的毛巾,端着掉了瓷的脸盆,踱出门外。
院里的水井边立着一只铁皮水桶,有个小伙子正蹲在旁边刷牙,黑脸汉子走到水井边弓下腰,从水桶里舀了些凉水,又往牙刷上挤了点牙膏便呲牙咧嘴地左右开弓,牙膏沫立刻四处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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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2楼
嘿嘿”老路张着大嘴,露出黑黑的板牙一脸猥琐地说:“陕西娃一大早你咋唬个锤子,是不是发情了?”毛乎乎的大手欲做抚摸状。
“你才发情了,个老怂货”。陕西娃笑骂着拨开大手泼掉盆里的水走了。
此时,雾散了些,但还是薄纱一样低低的悬在半空。
“吃饭了”!一个女人扯着嗓门喊道。
“啥饭?”有人问。
“面汤馒头”。女人掷地有声的回答。
“又是老虎怂”。老路不满地抱怨道。
“妈的,馒头小的和她的奶子一样”于宝也随声附和道。
“你小子准摸了,要不咋那么清楚”男人们哄笑着。
“你们这帮牲口,大清早的像刚从牲口圈里放出来。”女人听见了从冒着蒸汽的伙房伸头叫骂:“老娘起早贪黑的把你们喂饱,就开始涨的难受,嫌不好吃就倒了喂狗。”
大伙说笑过了,不管怎样饭还是要吃的。不是有报纸说,早上不吃饭胃就容易落下病,下力气的人没有一副好身板那是绝对不行的。所以为了身体着想,大家都凑和着吃了。
吃过早饭,大伙收拾停当,乘上工区唯一的交通工具-----四轮拖拉机,行驶在铁路旁的便道上。由于年久失修便道早已坑坑洼洼,车子在坑洼间找寻相对平坦的地方,所以速度很慢。
2
伙房里,女人在收拾碗筷。她叫兰香,一个来自山西的农村女人。先是扒乘火车流浪到这里,后来铁路招工时就留下了。一晃已是五六年的光景,从几年前沉默寡言的女子到现在粗鲁刁蛮的女人,兰香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包括男人们的粗野和露骨,机械地在忙碌中渡过每一天。她仔细的擦洗着伙房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粗糙的水泥地也让她擦的泛着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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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3楼
收拾完这一切,墙上的挂钟才刚指向九点钟。兰香确认一切都收拾利索了才解下身上的围裙,掸掸衣服上的面粉,关上门回到自己的房中。
这是间与伙房同样大小的屋子,陈设不多却井井有条。油漆班驳的桌椅被仔细的套上绣有花鸟的布套,窗台上几尾金鱼在在玻璃瓶中嬉戏,紧挨着的罐头盒里一棵不知名的的植物正舒展着青翠的嫩叶,女人的细致在这简陋的环境发挥的淋漓尽致。
兰香略显疲惫的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阳光穿过晨雾暖暖的照在身上,很舒服。她拿起摊在床上的一件尚未织完的毛衣,那是件绛红色的男式毛衣,看上去很厚实。兰香捧在手上,并没有马上编织,而是对着镜子比划毛衣的肥瘦与长短。只是,镜子里的女人让她黯然,曾经纤瘦的身体开始发胖,光洁的皮肤也被风吹的粗糙,她放下手中的毛衣,双手轻抚面颊,眼角的褶皱已清晰的出现。哎,岁月催人老,风雨更无情!
兰香暗自叹息,正值二十六七,本应正是如花绽放的年龄,就像电视里演的那些美妇们一个个光彩照人,衣裙飘飘,驾驭着多姿多彩的生活。然而现实里的自己却像个三四十的老妈子,生生困在这深山之中,每天面对一成不变的荒山秃岭,再就是一群毫无生趣充满野性的男人。空虚像一剂毒药,啮食着全身的每一寸肌肤,让人心浮气燥。
在烦躁的时候兰香走遍了这里的沟沟坎坎,曾无数次下定决心想逃离这里,可是每次在最后关头她都又回来了,连兰香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镜子前的兰香仔细的端详着自己,轻轻散开盘起的发髻,这是她的身体唯一值得骄傲的资本。由于精心呵护长发依然垂坠,俨然上好的丝绸,磨砺粗糙的手指穿过发间,划过脖项,一路直下。身体开始躁热,呼吸也变的急促。她半闭着双眼,任由双手在身体上游走,嘴里发出梦呓般的呢喃,随着手指的移动速度逐渐减弱,呢喃变成了低泣,眼泪无声的滑过眼框,最终演变成为难以抑制的呜咽。
作为女人,承受着那些原本不属于女人应有的苦难,更加可悲的是还要厮守没有归属的情感苦熬,那这个女人将是多么的不幸。兰香内心里,有着无比强烈的痛苦,那是她一生都无法挣脱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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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4楼
在山西老家,兰香曾经有过一段婚姻。早年她的父亲张卫国和邻村的李铁柱一起当兵被分在一个连队。新兵下连后正逢中越关系紧张,不久便经历了那场震惊世界的对越自卫反击战。两个懵懂的青年还没来及适应紧张忙碌的新兵生活,就跟随部队星夜兼程开赴前线。一路的汽车、火车、急行军,一口气把他们带上了云南的麻栗坡。看着国境线对面黑洞洞的炮口和越军的嚣张气焰,听到边民讲述越军对他们的袭扰,枪杀,爆炸,囚禁,殴打…一桩桩、一件件刺激着战士们的神经,张卫国和李铁柱更是满怀激愤地用刺刀割破了手指郑重地写下了请战血书。
战争就这样走进了他们的生活。战争伊始,作为尖刀部队的他们受命执行穿插任务。临行前,按照惯例连队全部剃成光头,全副武装顶着泛着青光的脑袋排列整齐,每个人面前放着一只斟满白酒的瓷碗,随着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都端着碗一扬脖子喝干了壮行酒,接着便是无数瓷碗触地碎裂的声音。
子夜时分,尖刀班冒着炮火在越军的眼皮底下疾速穿插前进,漫天呼啸的炮弹倾泻而下,大地不断颤抖着腾起巨大的红色泥浪,挟裹着越军支离破碎的残躯断臂四处散落。一截滑腻的肠子意为地套在了李铁柱身上,炮弹的硝烟混着尸体腐败的腥臭让他的肠胃剧烈的翻腾,压抑不住的恶心顺着喉头拼命外溢,终于他忍不住冲出队伍伏在稻田边呕吐,全然不觉一只乌黑的枪管正在将他瞄准。警觉的班长发现了脱离队伍的李铁柱,同时也发现了他所处的危险,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个老兵抬手就是一枪,子弹击中敌人的时候,另一颗子弹也击中了李铁柱,他痛苦地翻滚着倒在旁边的弹坑里。大批越军闻讯立即组织火力将这支队伍压制在稻田边的河沟里,摔进弹坑的李铁柱还在努力挣扎。张卫国亲眼看着自己的老乡刚上战场就中弹负伤,于是不顾一切地想冲上去将他救回,班长却死死压着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就在这时一串子弹拖着焰火落在头顶,班长趁机敏捷拉着张卫国钻进水沟,而身边的两个战士却不幸中弹牺牲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刚刚还是个新兵的张卫国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战前的训练让他明白此时的他们在缺少重型火力支援,仅靠手上的十几冲锋枪、手榴弹反击越军一个连的兵力,难有胜算。面对敌众我寡的情况,班长撇了一眼远处的李铁柱,再看看身边满身泥水的战士们,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抹去眼眶上的泥浆,低吼“准备前进’’。这个决定无疑是痛苦的,但是为了保证整个战役按计划实施,每个人在出发时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班长忙着将所有的弹药收集分配、检查武器装备,做好突袭转移的准备。谁也没有注意,张卫国正慢慢匍匐着爬出水沟,向弹坑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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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越军的机枪再次吐着火舌扫射着,子弹噗噗的钻进张卫国身边的土里。班长听到枪声大作,暗自叫苦:操,这个王八犊子,真是不要命了,立即指挥大家火力掩护,所有的枪支哒哒作响,一个个点射地消灭着越军强大的火力点,趁着越军枪声停息的片刻,张卫国抬手甩出一个手榴弹,丢进了越军的战壕。
“嗵”大片泥土随着气浪掀上天空,张卫国纵身一跃跳进了弹坑。此时的李铁柱已经处于昏迷状态,鲜血从伤口不断涌出。张卫国撕开自己随身携带的急救包替李铁柱作了简单包扎。然后摘下他身上的武器弹药,全部背在自己身上,将多余的物品全部抛掉,最后用背包带把李铁柱牢牢捆在自己身上。
班长远远盯着张卫国的一举一动,心里默默地为有这样的战友而钦佩。但如何让他们安全的脱离险境呢?班长焦急的寻找着合适的路线,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一个炮弹爆炸后过得弹坑旁,有个圆筒似的东西半埋在土里,他心中顿时有了主意。班长在探头观察对面的越军阵地之后,一个漂亮的战术翻滚,迅速趴进弹坑里。用力刨着虚土,一具“八二无”迫击炮身露了出来,随之发现的还有两发尚未发射的炮弹。
就在越军刚刚补充弹药的间隙,班长装填弹药、扛起炮身、瞄准击发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嗵”,炮弹直接钻进了越军的机枪阵地,并击中了弹药箱,引发了连环爆炸。趁着爆炸空当,班长大声招呼他们撤退。
张卫国抬头看看越军混乱的阵地,再看到班长果断的指挥手势,于是一手握枪,一个箭步冲出弹坑,跳跃着穿过弹坑、扑进水沟。满身泥水的班长紧紧握着这个的新兵的手。
清晨,筋疲力尽的尖刀班终于赶到指定地域,迎来了主力部队的支援,强大的火力迅速覆盖了越军的阵地,整座山峰被密集的炮弹掀起的泥浪包围,躲在残垣断壁的水泥工事里的越军放弃了最后的反抗纷纷爬出掩体缴械投降。李铁柱也被送进了战地医院,由于救治及时脱离危险。经历生死之后两人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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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数月之后,战事结束。部队就要撤离这片异乡陌土,全连官兵最后一次站在红河岸边再次回望着那些曾在地图上被数字代替的的无名高地,两行热泪滚落,来的时候全连满满当当的100多人,到离开的时候只剩下不到60人,张卫国和李铁柱互相对视,相比那些在这里长眠不醒的战友,自己能够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经过生死患难之后两个农家青年倍加怀念山村的田园生活,几年之后当他们服役期满时,不顾连队的再三挽留两人选择了退役。
回到老家,生活也回到了往日的宁静。没了战场的厮杀,褪去了英雄的光环,他们成了普普通通的农民,每天都在和老天抗争,在土地里刨挖希望。传统的农村生活在他们身上继续轮回,没过两年两人都先后成了家,并且有了兰香和李军,张卫国便和李铁柱商定结下娃娃亲,那年兰香5岁,李军8岁。
天有不测风云,在兰香11岁那年的春上,她娘突然得了急症,在简陋的卫生院病床上这个勤劳质朴的女人带着对丈夫和女儿的遗憾和不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家里不多的积蓄被这一折腾早已底朝天了,眼看着炕头哭成泪人的孩子和往后未知的生活张卫国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支撑他最后的信心轰然崩塌,急火攻心也倒在了炕上,一个幸福的家庭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闻讯赶来的李铁柱刚推开屋门就看到了这幅惨状,顿时心揪的缩成一团。他可怜自己的战友生活的如此不幸,更可怜还未成年的孩子。他想要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在那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李铁柱家最值钱的就数家里的那头大健牛了,那还是他用自己的省吃俭用加上没日没夜的替人烧了整整一冬的砖窑挣得钱买来的。李铁柱这个沉默了一辈子的男人头一次不顾老婆恶毒地撒泼咒骂,闷头拽着缰绳将耕牛牵到集市,他微颤的双手接过牛贩子递过来的一叠钞票时,他和牛的眼里都流出了一行浊泪。
靠着这些钞票,李铁柱请来了大夫才保住了张卫国的命,还帮着张罗村邻发送了兰香他娘。可是眼瞅着春上耕种庄稼全靠牲口来干活,这一年李家因为少了耕牛,误了庄稼没了收成,全家老小硬是在老婆娘家逃了一年的饥荒。每次提起这事,张卫国都哭鼻流水的,埋怨着自己的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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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寒来暑往,转眼之间眼瞅兰香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而李军也长成一个大小伙子,在农村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这些年了,家里少不了靠李家的帮衬,才勉强生活。日积月累欠下的人情越攒越多,这让张卫国日夜寝食难安,瞅着家里破烂的光景,实在找不出值钱的东西能够回报张家,于是便盘算着让兰香过门。但是,张卫国才把这个想法告诉闺女,哪知此时情窦初开的兰香刚刚初尝爱情的甜蜜,怎么能答应以身相许作为报恩这么俗套的方式。于是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和他大闹起来。张卫国因此大怒道,这些年人李家对咱张家那是明眼人都看得见的,做人要知恩图报,何况乡里乡亲的都知道你们两个从小就定了这门亲事,现在自己的闺女怎么可以不讲信用,这要传到村子里咱张家以后咋在村里抬头见人。张卫国决不能容忍让一个黄毛丫头使自己在乡亲面前颜面无光。
于是在那个深夜,睡得迷迷糊糊的兰香突然被被这个顽固的退伍老兵一顿利索的五花大绑然后扛在肩头大步朝着李家方向奔去,也是那个黑夜整个村庄充满了撕心裂肺的哭号,就连庄子里最凶的黑狗,也夹着尾巴躲了起来,不敢吠出半点声响。后来兰香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还会心惊肉跳,也就特别惧怕黑夜。
天刚麻亮,清脆的鞭炮声惊醒了山里沉睡得人们。男人们纷纷从自家的女人娃儿身边爬起来,套上裤褂、闻声走出家门,涌上街头。安静的村庄变的热闹,李铁柱家破旧的门楼上,贴着一副血红的对联,分外醒目,门里是李铁柱满脸绽开的笑容,男人们接过他递过来的“红梅”烟蹲在墙角开着粗鲁的玩笑,女人们则争相扒在窗棂上抢着看坐在炕上泥塑般的兰香,啧啧的评论着兰香身上的衣服好坏,以及大堆丰厚的聘礼。不知何时,院子里已经响起男人们大声猜拳的声音、女人们的嬉笑打闹声、以及孩子门追逐戏耍的声音,碗盏磕碰的声音…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远远近近的回荡在兰香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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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兰香无声的抹去脸上的泪痕,暂时忘却那段不堪的往事。她抬起头,对着镜子用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随后从水桶里舀了些凉水,倒在一个大木盆里。兰香坐在床边,褪去衣衫、钻进水中,荡漾的水面,溅起了几朵水花。她把整个面颊没入水中,水的清凉刺激着每一个毛孔,皮肤紧紧的收缩在一起。她想要把自己都化做一汪清水,但是最终兰香还是浮出水面。她张着嘴大口的吸着气,胸口随着呼吸剧烈的起伏,晶莹的水珠在肌肤上滚动。她知道再苦的日子也要继续下去,眼下还有二十几口子人等着吃晚饭呢。
隐约中,传来了火车进站的汽笛声。
3
一列短短的火车在山间蜿蜒穿行。车速很慢、探出窗外,可以看见山坡上一些不知名的金色碎花、一蓬蓬开的非常醒目。列车一路从绿洲、荒滩、戈壁、沙漠、再到荒滩,车外的景致也从绿色到褐色、再到土黄色最后是灰黑色,难得有几丛充满生机的绿色晃过眼前,但陈瑞峰无意去欣赏外面的景致,他早已失去了最初的好奇,开始厌倦了火车的走走停停,以及没完没了的车轮撞击铁轨的“哐铛、哐铛”声,于是真希望快点能到那个名叫芨芨沟的小站。
不知走了多久,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渐渐减弱。陈瑞峰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向窗外张望,只见满眼都是峰峦叠嶂、云飘雾绕的江南模样的景致。山脚下,成片的稻田散发出幽幽的清香,一条小河穿过稻田,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牧童们在河岸嬉戏,键硕的水牛惬意的泡在河水里,好个江南水乡!陈瑞峰痴痴地望着窗外,心想如果那个叫芨芨沟的地方有此风光,倒也显美。
正在胡思乱想,一块白色的站牌出现在眼前,上面分明写着“芨芨沟”三个大字。陈瑞峰一看正是自己要去的地方,兴奋至极,急匆匆地取下行李,奔向车门。可是,那扇车门却偏偏怎么也打不开,情急之下,他大声喊叫,但空空的车厢没有人回应。眼看列车鸣笛、启动、然后开始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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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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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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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陈瑞峰沮丧的靠着车门垂头丧气的望着站台。突然发现,窗外送别的人群中,老师和同学们竟然在站台上向自己招手,陈瑞峰焦急的拍打着车门,他想大声呼喊“请等一下”可嗓子怎么也叫不出声……于是他用力挣扎,双手一阵剧痛,便从睡梦中醒来。
“原来是一场梦!”。
陈瑞峰怅怅的出了口气,擦擦额头上沁出的细汗,重新躺好继续回味着刚才的梦境。“尊敬的旅客们,前方到站是芨芨沟乘降所,有在芨芨沟乘降所下车的旅客,请您携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当真的听到列车播音员用‘播音腔’报出芨芨沟时,陈瑞峰竟然没有了刚才的激动,甚至是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不相信这一次是真的到了。
列车终于在一个山谷里停了下来,列车员边走边吆喝:“芨芨沟到了,下车的往门口走了。”陈瑞峰望着光秃秃的山谷,很不情愿的拖着行李走下车厢。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到之处,遍地狼籍。地上堆积着废弃的瓦砾,杂草依附在残垣断壁上,有种沧桑的感觉。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块油漆斑斑的站牌前,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依稀可见“芨艹勾”三个字。
“大姐,这里真的是芨芨沟车站吗?”陈瑞峰有点怀疑自己是否下错了车。
“没错!”列车员硬邦邦的声音从沉重的关门声中挤出来,又被火车的汽笛声震得支离破碎。
眼看着渐渐奔向远方的火车,陈瑞峰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他失望的待在原地,坐在行李上重新打量这个小站。偌大的山谷因缺少植被的覆盖而干巴巴的,只是比较起来北方的山峰更多了几许秉直、少了几分乖滑。在残砖断瓦的废墟之间居然有片树林,还有一缕青烟袅袅升起,都怪自己刚才太匆忙了没有看仔细。
“那里应该有人吧。”
陈瑞峰自我安慰地一路磕磕绊绊的向冒烟的方向走去,两栋样式陈旧的平房逐渐从树林后面显现出来。那是建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明显具有苏联风格的老建筑,现在已不多见了。青砖红瓦,由于风雨侵蚀而布满泥尘,失去了本来的面目,一律呈现灰白色。班驳的白灰墙上,依稀可见“斗私批修”几个大字的轮廓,在它旁边还有几个红油漆新写的“遵章守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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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陌生的环境让陈瑞峰有些不安,仿佛自己穿越到那个动乱的年代,他漫无目地的敲响那些紧闭的门,却始终没有人开门,就像置身外星球。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哗”的倒水声引起了陈瑞峰的注意,原来房后还有一间小屋,于是刚才的不快全部丢在脑后,满怀希望的擂响单薄的门板。
“谁?”一个女人粗声粗气的问。
“对不起,请问这里是芨芨沟养路工区吗?”陈瑞峰小心谨慎的答。
“对,你问这弄啥?”女人贴着门板警觉的反问道。
陈瑞峰听出对方的不安,赶忙解释“我是S交通大学的,刚被分到这里来实习的!”
屋里发出悉悉窣窣穿衣服的声音,然后门被拉开。兰香一面梳理着湿润的头发,一面打量着眼前的小伙子。只见这个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上架着一副黑色的眼镜,略显几分老成,满身是兜的衣服,却暴露出青春年少的稚气。
前两天听老狄说起过,最近要分来几个大学生。大伙对此无动于衷,毕竟那些个年轻学生娃娃在这里不仅派不上啥用处不说,事情倒还不少,吃个饭挑挑捡捡,还没待几天就动不动就叫唤孤独啊,寂寞啊啥的,都是个人,咋就他们金贵的不成样,咱在这里这么多年不也好好的活着么。装模作样的,呸,什么东西!
其实以前这里也来过一些中专学生,那会大伙还为此高兴了好几天,总算来些念过书的人了,他们在电视里看过那些娃娃可厉害了,一个个戴个眼镜能写会算,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一副没有力气的样子,可是手上的笔头一动,就能让火箭上天,你说咋就那么厉害呢。哪像咱这臭苦力,脑袋僵的像快水泥,算个简单的算数都要掰着指头数半天。
为了让这些在城里呆惯了的年轻人生活的尽可能舒服,一有空闲老狄就带领大家给娃娃们拾掇宿舍。比照段上招待所的模样买来白灰将墙壁粉刷一新,精通木工手艺的桑国胜用废旧枕木破成木板做了几张单人床,代替大家睡的大通铺。没几天功夫就把这间黑熏熏的房间收拾的像模像样,簇新的家具被油漆一新,空气中混合着油漆与松木的清香,兰香还特意做了副窗帘,代替原本糊在窗户上的旧报纸。考虑天黑起夜不方便,老狄特意求人在院里拉了盏电灯。然而尽管大伙费尽心机的忙碌了好几天,可是不曾想娃娃们刚一下车看到这里的荒凉情景,当时就有胆小的吓得不顾一切地逃回车厢,说啥也不愿留下。后来勉强留下的那几个,有本事的没待一个月就被调回机关了,剩下的整天价不是牢骚不断,就是出去干活偷尖耍滑,老狄忍不住数落了几句,不曾想这几个家伙趁着大伙没注意,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就偷偷跑了。为了这事工区被段上出了通报还罚了款,大家憋了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再看着满屋狼藉的宿舍,彻底冷了工人们的心,也冰了大家的情。自那以后,这间房子就一直空落着。
拘谨的陈瑞峰偷偷打量面前的女人,心想:看样子她有三十四岁的样子,难道她也在这里修路?
你先跟我到办公室去吧!工长还没下班!” 兰香麻利的扎好头发,从屋里走出来。
陈瑞峰跟在兰香身后,来到刚才那栋老式平房,打开靠边的一扇门走了进去,他顺手把行李放在一条长条椅子上。
“你要没啥事先在这待着,俺要做饭去了!”兰香说。
“哎,你……?”陈瑞峰刚想问她如何称呼时,兰香已经快步走了。他只能无聊的在地上踱着脚步,四下打量这间办公室的布置。
正对大门摆放着一张办公桌,中间三个抽屉两侧各有一个柜子,这种样式的桌子如今已不多见了,枣红色的油漆剥落的部位被磨得泛着木茬油润的光泽显出它特有的年代特征。桌面上垫着一块厚玻璃,上面摆放着一部黑色的磁石电话。紧挨着电话机摊开着一本台历,空白处记着一些数字,一个上面印着带有路徽并写着劳动模范的大搪瓷水缸稳稳的立在桌旁。紧贴墙角立着一个同样质地的文件柜,透过玻璃柜门可以看到署名各种规章制度的大大小小的册子,两面墙壁上悬挂着很多图表,通过这些图表陈瑞峰了解到芨芨沟的设备、人员等自然状况。原来,在修建初期这里作为军用物资线,还是一个很重要的停靠站,后来由于国际形势的好转停止了战备火车站也随之撤销了,小站的大部分职工随之撤离,只有养路工区还继续留守在这担负养护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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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在另一张表格上排列着许多工人的姓名,当中他还看到了一个叫“张兰香”的名字,大约是刚才那个女人吧。
这天晚上,陈瑞峰躺在枕木做的单人床上被过往的火车汽笛吵得的翻来覆去,直到黎明他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当初升的旭日暖暖地透过玻璃洒在陈瑞峰的身上时,他感到阳光的温柔。陈瑞峰眯缝着双眼,眩目的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晃的他睁不开眼,于是用手指挡在眼前掀起窗帘的一角往外张望。天已大亮、湛蓝的天空、偶有几朵白云轻浮、碧空、浮云、旷野、让人神往。陈瑞峰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于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套上崭新的工作服,肥大的衣服包裹着陈瑞峰精瘦的身躯,显的手脚更加纤细。
陈瑞峰急切的奔向屋外,仰着头舒展手臂、贪婪的呼吸着山谷里清新的空气。久居城市的年轻人从没见到过如此洁净的天空,以及清新的空气。在陈瑞峰生活的城市里,永远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以至于他以为那种天高云阔、风吹牛羊见的美境只会出现在小说中,突然就真切的出现在了眼前。晨辉、细风,如此惬意,初来的种种不适都被清风吹散。陈瑞峰感到身体内充满了活力,从未有像今天一样精神振奋。
“吴叔,我来了’’陈瑞峰对着远山轻声喃喃。
“哎,你在那楞啥神呐?赶快吃饭!”兰香站在伙房门前,冲陈瑞峰喊。
“喔!知道了!”他回应着往回走。
吃过早饭,陈瑞峰跟随大伙往办公室走去。时间还早,工友们都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凑在一起小声说笑,唯独他独自傻傻地坐着。
时钟的指针刚指向八点,工长老狄就夹着记录本进了办公室。大伙马上止住谈笑,临危正坐。老狄照例拉长着声音做班前强调,临出工前他向大伙介绍陈瑞峰,嘱托大伙在往后的工作生活中多加照顾。陈瑞峰不失时机的站起身来向大家鞠躬道谢,可是工友们很冷陌的离开了办公室,只留下他表情尴尬地突兀在地当中。老狄收拾好记录本,安慰性的拍拍陈瑞峰的肩膀,笑着说:“年轻人别在意,这伙哈怂,山里蹲久了连人气都没了!”陈瑞峰惨淡的笑笑:“没什么!”
老狄意味深长的说:“在这山里就要习惯这里的一切,不要为一些小事麻缠,你可别干了没两天就想走啊!”
全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陈瑞峰伙在工人里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养路人。工地上,他和大家一样挥汗如雨地抡起铁镐有力的砸向轨底,道砟在金属的撞击下迸出火星,崭新的工作服后背上汗水洇湿的地方渐渐泛起了盐渍,可他全然不觉。直到发觉“嗵嗵”的撞击声逐渐减弱,最后成了单调的“咣咣”的敲打声,陈瑞峰疑惑的直起身看着身边挤眉弄眼的工友不知所措。
工长老狄撮着大手,笑着说:“小陈,累不累呀?”
陈瑞峰不明就里:“我不累,能坚持住”。他怕被别人说城里孩子娇生惯养,更不愿拖别人的后腿。
“你不累我们累!”有个工友不满的说。”
“就是,老子快被他给累死了!”有人开始嚷嚷。
“你砸那么快谁能跟上!”大家七嘴八舌的埋怨道。
“你们吵吵个球!”老狄厉声喝道,工友们立即闭上嘴巴安静下来,四下散去赌气地似坐非躺,眼睛却都瞄向陈瑞峰。
老狄用眼角的余光看看四周的男人们,又看看眼前的男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陈瑞峰有些彷徨,像一个作错事得孩子不安的瞅着大家,最后可怜的盯着老狄那张黝黑褶皱的脸。
“小陈,你和我来砸一盘镐,别太着急慢慢来!” 老狄看到陈瑞峰湿漉漉的头发,有些心疼。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啊,他内心中说。
“嗵嗵”的铁镐声再次响起,镐起镐落,看似机械枯燥的动作却有了生动和谐的力量之美,大家的动作得到了统一,烈日下肌肤上的汗珠流淌着汇集在一起,滴在滚烫的铁轨上立即化做一屡清烟,镐头撞击道砟的声响顺着铁轨向远方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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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14楼
炙灼的烈日终于垂头丧气的歪向一边,投出最后一抹哀怨,青山戈壁在余辉中也变的温情婉约,夕阳中锃亮亮的铁轨化做两道彩练穿过山间,消失在莽莽群山的之中。老狄带着大伙收拾着家当往车上装。笨重的工具被一件件放好,陈瑞峰爬上车厢才感觉手心火烧一般的疼痛,急忙摘下手套,只见手掌上的水泡早已磨破,皮肉和手套粘在一起,被刚才撕扯露出了粉红色的嫩肉。他悄悄的攥紧双手,面向夕阳对自己说:从今天起,我长大了!
拖拉机“突突”的冒着黑烟在便道上奔跑,道路上突然出现的碎石使车轮瞬间腾空然后又重重落在地上,金属的碰撞声像个多病的老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在一个小山包前,它终于不堪重负,任凭发动机歇斯底里的吼叫,车轮却再也不愿向前挪动一寸。
这家伙又尥蹶子了”司机怨恨的嘟囔着跳下车,查看道路。其他人也跳下车厢,围在司机身旁。
“这烂喀塔不行了,没劲上不了大坡,得推一把”司机说完狠狠踢了一脚轮胎。
等大伙连推带搡的将车弄上土坡,天上已是星光闪烁。
5
兰香焦急的站在大门口向小路上张望,有好几次她都听到拖拉机的喷气声。可每次看到的却都只是火车经过,眼看天色渐晚,可是还不见人影。兰香最怕一个人呆在这个院子里,特别是天黑的时候,就会使她想起多年以前的那个黑夜,令人恐惧不安。所以,每到夜晚,兰香就把屋里的灯都打开,光明是对她最好的安抚。
终于,在小路的尽头真切地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兰香露出了笑容,回到伙房准备开饭。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响起了叮铃咣啷的卸车声和老狄的叮嘱声。陈瑞峰拖着沉重的脚步,浑身酸楚地抱着干活的家什进了工具房。此时此刻,他体会到了精疲力竭的痛苦。回到宿舍,他一头扎在床上就再也不想动弹了。
夜幕袭来,冷月如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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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15楼
不知昏睡了多久,他空荡荡的肠胃开始一阵阵抽搐痉挛。陈瑞峰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昏昏沉沉的满屋寻找可以充饥的东西。翻遍了所有的抽屉,搜查了每个犄角旮褴,只有些陈年干硬的馒头碎渣。饥饿的感觉让他不再计较食物味道的好坏,一股脑将碎渣全吞下去,尖利的馒头渣划过食道,直奔向那只悬吊在半空的皮囊。紧接着一股凉水顺着这根狭长的管道奔涌向前,皮囊立即被灌满,只剩下一个小气泡渐渐向上攀升,一直冲出喉头“嗝————” 陈瑞峰舒服的揉揉肚子,活动着有些麻木的肢体,然后习惯性的取出封面有些陈旧的笔记本,翻到空白的地方略有所思,随即伏案疾书:
19XX年X月X日 天气:晴 星期一
今天,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天。这个叫做“芨芨沟”的地方很荒凉,也很偏僻,是我一生中见过人最少的地方。这里有二十几个全都是男人,只有一个(女人?)。早上,我和大家到位于K1234+665的地方工作,说是维修更确切的说是劳动。工长要我们手里拿着件名字很奇怪叫做“洋(养)镐”的工具,我看着这件丁字型的“家伙”怎么现今还有带洋字的东西。我们的工作叫做‘砸镐’,就是用“洋镐”把石子砸进轨枕之下,使路基稳定。和我一起干活的是一个很瘦的小伙,我学着他的样子站好,然后抡起铁镐铆足劲儿打向轨底,只觉的双手一麻,再看胳膊粗的镐把已断成两节,轨枕上也被砸掉了很大一块儿水泥。除了他大伙都在笑我,小伙狠狠从我手中夺过断了的镐把,拾起镐头,使劲磕出残余木柄,我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傻傻的看着他,直到小伙子把修好的洋镐重新塞到我手里。在这一天中我一直重复举起、落下的动作,枯燥乏味。听着周围工友们亲热的说笑声,我也很想和身旁的工友说说话,可刚一开口:“师傅………”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生硬的训斥给堵回来 :“你他妈哪来这么多废话,跟着你干活咋这费劲,照你这样子,我今天连一半儿的活都砸不完,你这碎松成心叫老子扣钱呢么?”(事后,我才知道这里的工作是定量的,对不能完成当日工作任务的会被扣钱,难怪大家都不愿和新工人一起干活,速度又慢、还容易返工。)其他的工友听到呵斥声都停下手,看着他不断责骂却没有人走过来帮我说句话。这一刻,我忍住内心的委屈,高高的举起铁镐,那份沉重的质感一如我此刻的心情,伴着金属撞击岩石的砰砰声,热情开始一点点被砸碎化成粉末飞舞四散,剩下的只有空洞的躯壳。我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原本以为吃苦只不过是要忍受生活条件的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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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16楼
还记得那年学院组织我们去SX线实践勘测线路时,在山西的山沟里一待就是两个多月。那里地处黄土高原腹地,深壑纵横,让我感受到身在21世纪的科技世界中居然还真实存在着“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的原始生活。因为缺少交通这里的人很少外出,村中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一辆永久自行车,所以村民对山外的变化并不熟知。突然看到衣着冲锋衣登山鞋的我们拿着各种仪器设备爬沟过坎地忙乎,山民觉得十分稀奇。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山民头一次听说比风还快的火车,个把小时就能从他们这里直达省城时,村民眼里闪烁着惊奇和羡慕。是啊,从实现解放以来,这里除了搞过一阵农业学大寨时短暂兴荣之后,就一直保持着那个时的样子。稀疏的植被裸露着干枯的枝干,仅有的耕地也因为干旱缺水叶瘦苗黄。顺着山塬的一侧有几孔土窑,当我们看到一群孩子挤在破旧的窑洞里全神贯注地盯着用黄泥做的“粉笔’’在锅灰涂成的“黑板’’上讲课的老师,那一幕我突然明白一条通向山外的铁路在他们眼中为何那样重要。
缺水少电情况严重,蔬菜的供给困难况且不说,单是用水就是大问题。为了保持每日的生活用水,我们学着村民下山到很远的河边取水,那时的我们意气风发,十几个同学一起拿着桶、盆、瓢、勺浩浩荡荡的跑下山去,几里山路在说笑中不知不觉中就走完了。
晚上,住在简陋的土窑里,举着手灯为白天勘测的数据结果争论不休…没想到还有比这还艰苦的地方。恶劣的条件、超强的劳动这还不算,精神上的孤单更受摧残。虽然我很努力想和他们打成一片, 看起来他们好像很不喜欢我,此时此刻我就像一只离群的大雁,我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真的好怀念大学时的同学们,回想起那时大家在一起快快乐乐,就算偶尔有难过的时候,大家也会相互一起打气加油,那时我们怀揣梦想,总想仗剑天涯,在醉眼迷离的时候,朗诵着那首写在宿舍墙上的诗
《行走的城市》
城市
一个归宿
亦或者是一个起点
承载希望包容过去
人来人往
从一个城市
奔向另一个城市
追赶着
属于自己的
天空
日出日落
步履匆匆
城市
没有双脚
却总也撵不上她的步伐
来不及
欣赏街边的魅惑
来不及
擦拭委屈的泪水
来不及
感伤内心的波澜
只能
在追赶的空隙
隔空仰望透过光怪陆离的陌生
浸润在曾似故乡的明月中
喘息
浓墨未尽
霓幻的灯光
空旷的道路
滚动的车轮
却杨不起水泥柏油之下
封印的尘埃
城市
在过去和未来
传统和摩登
之间
憧憬
城市
行走在
梦想者的手中
城市
漂浮在
异乡人的汗水里
渐行渐远。
斑驳的字迹写在同样斑驳的墙壁上,古朴中透出几分飘逸…
“咣咣咣”一阵敲门声打断了陈瑞峰绵长的思绪,他无力地捂着肚子打开门,看见兰香手里端着只铁碗站在门前,铁碗里饭菜的香味紧紧地勾引着陈瑞峰的味蕾。
兰香把碗塞进陈瑞峰手里埋怨道:“大伙都吃完了也不见你,俺想你可能睡过了,又给你弄了些吃的,赶紧趁热吃吧,吃完碗放窗台上俺明天洗。”
“对了,第一天干活你可能还不习惯,你就跟着他们混混,过两天就中了,还有这药是用来消炎的,老狄让我拿给你,吃完了把手上撒上药粉,晚上睡觉就不那么难受了”。
不待陈瑞峰道谢兰香就将手中的药粉放下后转身离开了,陈瑞峰也顾不得感慨就急忙推开桌上的本子,放下铁碗狼吞虎咽的吃下自认人生中最美味的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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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17楼
经历了短暂的不适,陈瑞峰迫切希望能和工友们打成一片。下班之后他开始试着和大家一起打扑克,吹牛。扑克是小站生活中最受欢迎的娱乐方式,一副扑克随时随地就能打发一切空闲的时间。而“掀牛’’,“双扣’’,是工人们最热衷的玩法,牌局中经常是三四个人分别握着一把扑克,玩家一边观察牌桌上的底牌,一边盘算着对家可能打出的花色点数,然后调整自己手中的牌序,甩出那张出其不意的王牌,打牌的人在互相斗智斗勇,其间不时插上几句俏皮话逗得周围的人一片欢笑。一旁观战的人则自动分成各自的阵营群挤在身后出谋划策,往往观战的队伍中为了某张牌的出法争执不休,又或者因为对方的失误扳回一局而欢喜雀跃。
然而对于陈瑞峰这样的新手来说,面对这群老牌痞根本就不是对手,不断变换的牌局使他总是顾此失彼,不断出现的失误加上低劣地牌技,往往一手好牌都能被他打得烂臭,气得身边的工友不停的捶胸顿足发出痛苦的惋惜。久而久之他被清出了打牌的队伍。
还好除了打扑克之外,还有一些年长的老工人喜欢熬上壶孬茶围着炭火一起吹牛。那些奇闻逸事经过长者一番声形具貌地评说,竟颇有一副名家评弹的味道。让陈瑞峰惊讶这样的能人竟然隐藏在荒山野岭之间,听到兴致盎然时,他也会倒上一杯吊在炭火上熬的醇香的茶汤,捧在手里慢慢的饮,不知不觉中整个人都似醉非醉地沉迷在故事跌宕起伏的情节里久久不愿归去……
日子似乎也渐渐好了起来。陈瑞峰也开始重新活跃起来,不断开始丰富自己的业务知识。趁着别人干活休息的时候他要么拿着个尺子来来会会的测量着轨道的数据,要么从口袋里掏出设备资料,埋头在纸上不停的计算着。有人就好奇的扒着脑袋瞅着纸上曲里拐弯的字母,一脸迷惑的问,这事啥外国字啊?
陈瑞峰顿时来了兴致,趁机给他讲解铁道工程的专业知识:这个像拐杖一样的字母η是希腊文艾塔,主要是用来计算轨道不平顺的数值,通过二次滤波法寻找谱密度为(3.2)-(3.14)式的样本函数η(X),简单说这是个力学问题,找到这些数学关系就能解决线路的摇晃问题。
工人看着纸上一堆像蝌蚪一样的密密麻麻的数字满头雾水的问:那你这啥塔要是算出来了是不是就不用砸镐了?陈瑞峰不明就里,笑着说:我所说的这个数值主要是为了深度了解轨道结构周期发生振幅病害的成因,是为了解决而线路施工技术的,至于养护还是要依靠捣固才能消除。
“那你在这闲扯半天犊子,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撅个腚出大力,流大汗’’大家一下子哄笑着。
陈瑞峰对这样的嘲讽总是一笑了之,他知道他们只是对技术不堪了解,觉得那都是搞研究的人才会去做的事情。工人嘛只需要使出一把蛮力就行了,谁也不会对自己天天重复的工作有什么更好想法。他太希望能有一个机会来证明技术是多么的神奇。
老狄看看眼前这个年轻人,经过最近的劳动整个人都变得又黑又瘦,每天除了埋头干活就是看书写字。工区里没有几个年轻人,跟的那几个二杆子又成天拿他开心逗乐,真是为难了娃娃。老狄拔下嘴里的烟锅,在地上磕磕烟灰,然后重新填上烟丝,“嗤’’地一声划着火柴,凑近烟锅。一股浓浓的烟草气味随着喷出的轻烟四散开来。在烟雾里,他远远的望见线路边上模糊的身影。
巡道工人老周正顺着路肩在巡查线路。他一边沿着铁路仔细的巡视着周围的设备,敏捷的观察着远处的火车。每当遇到火车来临之时他立刻停住脚步,伸直手臂举着手里的黄旗,直至列车拉响汽笛呼啸而过,他才继续迈步向前。
也好,就让他跟着这个老家伙去散散心,溜达溜达吧。老狄心里盘算着。
“喂“老狄远远的向老周扯了一嗓子算是打个招呼,远处的老周听见招呼停下脚仔细的辨认出了老狄,于是托了托背上的工具袋继续不紧不慢地走到老狄身旁才放下身上的家伙事盘腿坐在下。他先接过老狄的水壶灌了两口,再用袖子擦擦嘴角。老狄抬手递给他自己的烟锅,老周倒也不推辞,抓过来咂了几口,未经发酵加工的烟叶辛辣的味道呛得他忍不住咳嗽几声,然后还给了老狄。
“你老哥最近咋样?“老狄问。
“还行吧“老周吐出闷在胸腔的烟雾。
“你老贼是功德圆满了,终于熬到享清福的好时候了。”老狄吧嗒着嘴唇用力咂着烟锅。
“啥清福啊“老周苦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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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18楼
知足吧,我们是想退还退不了,你这是熬到头了咋还不想走了?“老狄继续拿话刺激他。
“你老弟是当官的,那么多好处等你去捞呢,咱这大头工人退了休还能干啥?“老周闷闷不乐地怼回来。
“啥球官哩“老狄假装恼火地翻了老周一眼,“咱的底细你还不清楚吗?“
老周低垂着脑袋玩弄着手里的草棍,灰白的头发稀稀拉拉的遮盖着头顶的反光。半天低沉的说:你家还算好的,最起码你家惠子当兵出去了,将来复原也有个正经饭碗。再说了,你老婆晓华又能干脑子又活络,经营的裁缝铺天天忙忙活活的模样。你还有啥愁的,哪像我啊,唉!’’
“谁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老狄握着手里的烟锅,轻声叹息。
“咋了“老周皱着眉头盯着老伙伴不解地问,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未见过老伙计这样忧虑。
“从今年开始铁路不再招收复转军人了,惠子以后回来也没有正式工作了”老狄幽幽说道。
“咋?这铁路是说变就变啊?你没再活动找找人?”老周听了大吃一惊。
老狄说“时代不同了,你没看咱这几年都弄来了些啥人?没有多少文化,又没啥技术,干活半吊子还不如个大老粗细致,靠着这些人铁路还能发展?’’
“这不是还有咱们呢么?’’老周心中有些不快。
“咱们,对,咱们是能吃苦,可咱们除了会吃苦还会啥?给个图纸不会认,弄个设备咱又不会使。你不知道,上次到段上开月会,有个局里的工程师拿着个像电视一样的东西告诉咱说这里面的东西只要通过卫星一照就知道咱们的路有没有毛病。”老狄开始有点激动。
“还有这么厉害的东西啊“老周听了也张大了嘴巴。人家说,以后的铁路就要靠这些带电的设备干活了。什么洋稿铁掀都要淘汰,就用那个什么修路的大车开过来一趟就把活干完了。我还特意问那个工程师要了图片看看那个车长得啥样子。
“啥样子“老周也来了精神。
“那玩意可真大,有一个车头那么长,刷着黄黄的油漆,里头藏着好多机关,还有好几十个腿子“老狄努力回忆着脑子里的家伙,一边伸手隔空比划着。
好几十个腿?干啥的?还能在地上跑?’’老周脑子里想象着这个奇怪的庞然大物在地上奔跑的模样。
“不是走路的,走路靠的是底下的轮子,哎,扯到哪去了,对,那些腿子是捣固的,就像这样’’。老狄一边说一边用手模仿着“哐叱’’“哐叱’’就把道砟夹进枕木底下了。
“那一定要很多人吧!”老周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在铁路见过那种柴油机为动力有四个腿子的捣固机还需要2个人操作。何况那么大一台车,里面一定装着很多这样的捣固机。
“5个“老狄举着张开的手指笑而不语。
“哎呀,我的乖乖“老周彻底是被震撼到了。
“听说这次铁路要下狠心改革了,不光单位要撤并,还要新修铁路,给火车提速,增添各种新机器设备啥的。以后修路就靠那东西,开到咱这,把机关一开,人坐在那就可以让机器自动把那些镐头啊,铁掀啊指挥干活,你说显美不显美。”老狄脸上开着花。
“那咱以后干啥?”老周不禁担忧起来。
“到那个时候,你我早都退休了,还操那闲心干啥”老狄美好的设想被打断,悻悻地反驳。他很不理解这个老伙伴还在担忧什么。
老周听了刚才的这番话,心里五味杂陈。看来最近流传的改革并不是空穴来风,自己满心希望这场改革只不过是多年来的谣言,那样还可以让自己的儿子顶替自己好有个养家糊口的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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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19楼
光顾着闲聊,老狄突然想起刚才的主意,用手一拍脑门说:瞧我这记性,差点误了正事。’’
“老周,明天你巡道的时候顺便把这个学生娃娃也带上,最近活挺苦而,娃娃刚来受不了,叫他缓一缓。正好跟你做个伴,有啥活你就叫他干干,你也尝尝当官的滋味。’’临了老狄还不忘戏弄一下。
“你这个怂娃娃“老周举起手佯装拍打状,在半空中转了个向,落在脚边的工具袋上,伸腿从地上站起来,看了看老狄,又看了看埋头书写的陈瑞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老狄对老周又交代了一些最近的工作,然后朝着陈瑞峰说,明天跟着你周叔去吧,路上做个伴,看着点火车。
这天一早,陈瑞峰要和老周要步行至二十公里外的小站留宿。为了方便,两人的午餐都是自己准备的。陈瑞峰来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接触过巡道工呢。
巡道远比干活自在,两个人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老周背着的工具袋随着脚步有节奏地响个不停。陈瑞峰挎着装有两人饭菜的挎包走在后面悠闲的东张西望。行走途中,老周不时会停下来,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大号的呆头扳手,让陈瑞峰在一旁帮忙看着两边的火车,自己独自跨上线路,处理某个松动的螺栓。老周费力的把扳手套在螺帽上用力转动,手背上的青筋高高隆起,就像一条条蚯蚓一样扭曲。终于螺帽在外力下吱吱扭动,松动的弹条重新恢复了作用,牢牢地将轨枕联在钢轨上。
老周边走边告诉陈瑞峰巡道主要是查看铁路的轨道和其他设施是否损坏,线路上有无闲杂人员。虽然看似轻松但是非常辛苦,不仅要一个人独来独往,而且不分白天黑夜地轮班工作,在这荒郊野外的每次出门不光要背上工具备品,还要带足吃得喝得,夜里还要防止碰到狐狸和狼啥的东西,路上遇到一些线路故障,像什么松动啊,塌方啊,不光要会进行防护,还要知道简单的处理办法。
在休息中,老周也不时用随身工具铲铲旁边路基上滚落下来的石渣。看得出这是一个认真负责的人,这种沉稳的性格是在长期职业规范中培养出来的。陈瑞峰越来越发现自己开始着迷这群“小站人’’,他开始理解吴叔为何离开铁路这么多年后仍然念念不忘陪了一辈子的铁路,现在看来只有在铁路生活过的人才会有这样割舍不下的感受,因此他对未来的铁路工作满怀期待。老周是个不善言语的人,也许是因为他所从事的工作有关吧。这个当兵复原的老兵从分配到铁路至今已经干了28年巡道工了。和自己一起分来的战友大多当上领导了,只有他固执地选择独自在这条铁路线上来来回回走了28年。这里就像他在部队驻守的哨所一样,简单,寂静。他熟悉这里一切,包括每个山湾,每架桥粱,青羊是他的邻居,野兔是他的朋友。他走在这里,扛上工具,就像自己重新扛着钢枪,他就是大山的神,也是铁路的神,自豪,满足…………
“28年啊,你就一直在这个山沟沟里巡道啊“陈瑞峰不敢想象能够在这里生活几十年是靠什么才能坚持下来。
“就这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过呗,还能咋样“老周平静的说。
回想着自己刚来时的那些幼稚的想法,陈瑞峰瞬间涨红了脸。
“其实,说句掏心窝的话,我是不想走啊,在这生活了一辈子,也清净了一辈子,退了休就要回到城里了,自己却又没啥文化,也没个啥爱好,整天带在家里该多憋闷“,周师傅吐露着莫名的忧愁,看得出他心里并不开心。
“退休以后我的工资就会减少很多,原本条件就不宽松的家里还有个大学毕业没有工作的儿子。整天窝在屋里玩着游戏,二十大几的人了还得靠爹妈养活着,让人发愁啊。每次一提这事我们父子两个就会爆发激烈的争吵,儿子埋怨我没本事,当兵回来在个破小站一待几十年,家里大小事情也从来不管不问,自己毕业了也不愿求战友联系个像样的工作,以至现在还无所事事。“周师傅幽幽的深吸一口烟,盯着灰白色的石渣发愣,陈瑞峰从他深邃的眼神里看到这个老父亲因为孩子的将来而揪心。
本来老周还寻思着等到退休了就到外面去打个工,最好是能在修铁路的地方找个活干,听说那里招的工资收入高,这样一来不但自己有了事干,而且还能继续守着铁路,但是老狄的那番话让他的心掉跌进了冰窟。一辈子只会巡道的他去了那里又能干些什么呢?
毕竟随着铁路在进行深化改革,切断了职工子女内部招工的道路大大触及了一大部基层分职工对未来的担忧。市场的开放,物价的上涨和就业形势的压力等各种层出不穷的新问题迫使这些苦苦支撑家庭重负的男人们不得不面对未来铁路的变化产生更多的迷茫和压力,就如同身边的铁轨漫无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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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20楼
7
养路的工作很是枯燥,远远没有课本上说的那么精细。九齿叉,螺纹拐,竹抬筐,十字镐在加上齿条起道机就是干活的全部家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陈瑞峰都不敢相信铁路发展至今都机百年了,居然还沿用着古老的养路技术。
堪称交通业巨首的德国在上世纪90年代就研制出的欧洲之星都已经达到时速500多公里了,随之配套的铁路养护装备更是一系列集成电气,液压,气动,激光,计算机网络控制等高端科技于一体的大型养路机械,将大量的工人从繁琐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线路复杂的病害在功能齐全,马力强劲的机器面前,随着检测,清筛捣固,配砟,稳定等车辆鱼贯而过,整段铁路焕然一新。
让我们摊开一张中国交通地图,从中可以看出在这个地域辽阔的土地上,东南部蛛网一样密布着无数交通网络,黑白相间代表铁路的符号像血管延伸在雄鸡的半个身子,那里就是我国最发达的区域。但是,当你沿着这条血管一路向西,就会发现位于西部的大片土地几乎赤裸着,仅有几根神经一样的脉络伸向祖国边陲腹地。这些脉络因为老化陈旧的机器设备,病害不断的线路基础,复杂多变的自然环境,像个半身不遂的髦耋老人一样行动迟缓。
夏季山里开始连续下雨,山湾处的轨道由于降雨积水造成路基不稳变得高低不平,以至于火车每次通过这里都要减慢速度以防止发生事故。为了尽快恢复正常通行,上级部门要求老狄尽快带人修复好轨道。
在养护工作中,陈瑞峰发现老狄的工作方式和所学的理论知识存在很大分歧。比如在学院教材中明确要求维修工作前需要对线路进行精确测量以确定维修方法,但是老狄总是很随意的趴在铁轨上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在轨面上摆些小石头后就指挥大家起道、落道。这种简陋的工作方式存在很多不利因素,这在大学里老师也早就教过。陈瑞峰立即想到可以通过这个机会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领导发话就是命令,老狄不敢怠慢,趁着天晴组织工人一大早就往山湾处赶。来到工地老狄像往常一样,趴在钢轨上来回瞄了瞄,就在轨枕上用石笔画了些箭头。然后,招呼在一旁歇息等待的工人开始干活。
被雨水浸泡过的石砟混在泥土中经过干燥后格外坚硬,镐头刨下去只有一个小坑,想要往下深挖就格外费力。陕西娃举着镐头用力戳着,汗水顺着裸露的肌肉滚动,陈瑞峰挥舞着九齿叉铲着松动的石砟抛出,不一会大家都累的喘着粗气。
老狄看着疲惫的大伙,挥了挥手示意休息一会。大家纷纷丢下手里的家什,靠在路基旁相互递让香烟,然后美美的冒上一阵。
陈瑞峰取过挂在拖拉机上的大水壶,仰头猛灌一气。此刻浸泡着砖茶的凉开水变的味道醇美。稍适休息之后,他走到老狄的身边盘腿坐下,探究的问:“狄叔,今天这活怎么干呢?”
“能咋干?还不是起高了捣捣。”老狄的回答透出几分无奈,接着他又叼着烟锅子望着铁路出神。
陈瑞峰见时机已到,急匆匆的道出自己的想法:“狄叔,我觉得这种干法不合适。”
“为啥?”老狄听了从嘴里拔掉烟锅疑惑的问。
陈瑞峰咽了口唾液继续说:“这种情况主要是因为基础排水不畅造成的,我们应该将受损的基础开挖,进行基土置换,并且对地下排水系统进行改造,加装引流暗渠和渗水管路…最后铺上新砟调整好标高就能彻底消灭这个问题。”
老狄如听天书般听完陈瑞峰的论述,半天没有反应。毕竟,自打进了铁路就干了二十几年修路的活计,老狄就知道抬道、落道、筛道、换轨,啥引流暗渠基础标高的那些专业术语他都没有听说过,所以老狄琢磨刚才的这些话的意义。
陈瑞峰本以为自己的方案会赢得老狄这个行家的赞许,没想到老狄是一头雾水。他的反应让自己没了底气。
“你是说要把整个铁路给挖开了?”少顷老狄反问。
陈瑞峰看出老狄的不解:“如果有必要的话,是要整个挖掉。”
当他说完后,老狄因为这个大胆的想法忍不住哈哈大笑。大伙被老狄的笑声吸引过来,得知原委之后都笑的东倒西歪。老狄拉过被笑的莫名其妙的陈瑞峰:“学生娃,你的这想法是挺好。但是这法子行不通,就咱这几个人和这几件家什闹不成大事”,他边说边回头望望身后的工人和工具苦笑着说。
工人们笑够了,各种冷嘲热讽开始了
“尼玛干嘛不搞个桥来修修,那样还省事”。
“他娃知道甚啦,这路几十年前修建的时候,他娃还是个卵泡。当年的老毛子(苏联专家)带着铁道兵又是炸药开山、又是水泥注浆在这挖了半年多,到头来愣是被这几百米的山梁梁挡住去路。刚刚建好的路基一场大雨就被垮塌的山土埋掉了,什么防洪沟、排水渠大大小小修了十几条,咦,没求卵用,全被泥糊糊填平了。那些个高鼻子专家把这泥土弄进些玻璃瓶瓶里捣鼓了半天,最后说是叫啥裂隙土修不成铁路,叫唤着这条路要改道。
那会的国家穷的底朝天,好不容易借了贷款勒紧裤带才修到这,哪能说不修就不修,本来这些外国人在山沟里就受不了这苦,动不动就要大红肠,伏特加,隔三差五还要放个假,正好借这由头摇着头卷了图纸跑了。没了专家可是这路还得继续修,后来得亏有个当过矿工的老伙夫出了个主意,说用尺把长的木头在山坡按一定间隔打上护桩,再用铁丝把木桩互相绕住,这样开挖面就不会跨,最后在用石头做成护坡就能固住斜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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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21楼
为了挖通这道山粱,指挥部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按照伙夫的建议,当兵的冒雨轮流上阵,在豆腐汤一样的山坡上砸桩,那山坡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各个精着膀子手握铁锤砸着木桩。还别说这个方法真的很管用,眼瞅着马上就要挖通了,谁想突然一阵豆大黑雨突然就把山湾给浇个正着,一股子山洪从山顶直冲下来,没打完木桩的山土经不起水泡一下子崩开了,正在山坡上砸桩的几十个铁道兵跟着崩塌的山石全部埋到底下,那场面叫个惨啊,刚才还活生生的人全都揉碎在这堆泥里,黄黄的泥土被战士的血染的通红,但是说来也奇怪从那之后,这里就在没塌陷过。只不过每到下雨之后这里就冒着血红的泥水,就像当年战士的鲜血一样。就这样才勉强修通了这段“卡脖子”,直到现在老辈子人还管这叫“血红山”。嗷,现今就凭他个念了几天书本子的碎怂就日能的捅天哩,呸!”老路歪着膀子用力吐掉嘴里的烟屁股。
“要我说还是人大学生有水平,有句话咋说:勾子上挂暖瓶——有一定(腚)水平”一个工人轻蔑地说。
“哈哈,他娃能求个啥咧么,这个活什都把老子们组日踏了,再让这个勺松折腾下去,我就要孩死鸟朝天了。”另一个工人斜眼看着陈瑞峰说。
“你就是不死也是鸟朝天’’有人坏笑着说。
“哎呀要我说这主意真好,人在这又是开荒种地,又是搞技术革新,就凭这些新名堂那以后肯定就是当大官儿的料,到那时别忘了在咱这弄个领工区,给咱哥几个也弄个工长啥的当当,最好还能分些女娃过来,让郑葫芦那龟孙都眼热咱这的日子。咱也过把人上人的瘾,我说大学生你赶紧搞吧,顺便把老狄这个老杂毛也弄求了,我给你拉选票,不过先说好你的给我多少钱回报?”有人油腔滑调的嚷嚷。
“娃,算了吧,咱没文化的人到这苦地方天生就是来受刑罚的,别和这些怂一般见识’’老工人怜惜地安慰。
陈瑞峰面对大伙的讥笑顿时不知所措,尴尬的红着脸低头不语,手指搅动着地上的杂草。顷刻,科学在愚昧面前被打的遍体鳞伤。
“都别瞎吵吵了,人家娃子刚来不懂事随便说说,看把你们能耐的,有本事你们也都上个大学,也就不用来这山沟沟里当囚犯了。”老狄看出了陈瑞峰的窘态,厉声制止大伙。
“人家娃也是好心,看大家每天在这穷出力,想帮咱想个万全的点子。可你们倒好,一个个瞎起哄,有能耐你们也想个办法说出来听听。正经事讲不了一句半,歪话说的一套套的。我看你们就是些受苦鬼,今天把这个地方全部刨开石砟换掉,抓紧时间,谁干不完不回去吃饭。”
大伙极不情愿的甩掉手里的烟蒂,扯过丢在地上的上衣,三三两两的拖着工具在铁轨上忙活开了,工人们边干活边甩过一串埋怨的目光,陈瑞峰在工人们的冷眼中默默的拾起地上的叉子和镐头,回到铁轨旁用力的掘出石砟,干燥的空气里扬起一团团粉尘,渐渐飘散。
日头收敛起最后的毒辣,红着脸坠入西山。大伙也在加快手里最后的工作,老狄来回检查工人们的干活质量,督促加快速度。陈瑞峰酸痛的双臂几乎举不起镐头,蒸发的汗液如躯壳般紧紧禁锢着身体,每次随着肢体的摆动,他都能感觉到碎裂的声音。终于,老狄发出收工的口令,工友们争抢着往车厢里丢工具、抢水喝。只有陈瑞峰疲乏到连工具都放不到车厢里,老狄接过他手里的铁叉和镐头,胳膊一抬就甩进车厢。陈瑞峰努力爬上车厢挤在工友身旁的角落,还没坐稳,突然车身一震,他一个趔趄险些被甩出车外。身旁的工友一把牢牢攥住陈瑞峰的:“不要命了,坐个烂喀塔也三心二意的,还能作球甚,干活勺掉了么”,然后扭头呵斥司机:“你狗怂打算往崖里跑呢吧,好好看着路,瞎胡球想甚哩么。”
陈瑞峰半蹲半坐的紧紧扒着拖拉机咯吱做响的壁板,望着渐渐融入夜色的铁轨、路基,以及若隐若现的星光视线变得模糊。 8
太阳缓慢但很有节奏从谷底升起。先如一抹少女的娇羞躲藏轻纱薄雾里,山野中的骆驼刺、蓬灰草在晨曦的温暖下渐渐复苏,轻轻的舒展着细碎的身体,摇曳着沐浴在阳光中。才稍做片刻,那红日已然是熟妇般的热烈奔放,让人不敢直目她的风韵,直到融成炙人的钢水浇铸在大地上,新的一天开始了。
老狄每月外出开会的这天工区格外安逸。小站人对安逸有种形象的叫法“睡大头觉”,意思什么都不用做,每天就是睡觉,多攒劲。大伙可以趁机窝在宿舍偷懒。陈瑞峰利用点这时间对近来疏于管理的苗圃进行换土施肥。他想等自己实习结束的时候能为这里开出一块花圃,再种点什么,小站的日子也许就不那么单调了。
陈瑞峰在日出日落中习惯了山中的生活。刚开始为了释放身上那过剩的精力,陈瑞峰总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满眼搜寻着院子里的零碎的活计,不是帮着兰香给伙房劈柴担水,就是给修理机器弄的满手油污的老唐当个下手。一直干到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才会心满意足的停下手来。后来他看到门口的建筑垃圾来了精神,他突发奇想要把清开的空地开垦出一块花圃。
先不说从未种摸过锄头的城里娃会不会种地,单就在这片戈壁滩想要种活东西这件事来说本身就是个不小的挑战。看似平坦的戈壁刨去薄薄一层泥土后,底下全是卵石,根本存不住水。工区仅有的那片树林是当年的铁道兵指挥部动用推土机开挖地窝子后,留下了一堆高高的沙石土块。闲来无事,做饭的师傅和工地的家属娃娃们一起将里面的卵石挑成一堆,当作修房盖屋的建筑材料。然后用小推车运来填筑路基剩下的泥土掺在一起用铁掀勉强弄出块地来,央求运送水罐的卡车司机从山外带回了一捆树苗,工人们小心的将它们栽进土里,每天用自己节省下来的水用茶缸子一颗颗的浇水。在铁路修通后,他们为这留下这片翠绿。所以这么多年来小站的人爱惜这片林子就像爱惜自己的性命一样。
陈瑞峰抚摸着这些顽强的生命,发自内心地感慨自然界的的奇迹。就连草木都能活出一种顽强的气概,何况是个人呢?
于是,整个春天他都在闲暇之余用镐头铁锹开拓荒地,先是挑出碎砖烂瓦然后是土里夹杂着的无数大大小小的卵石。陈瑞峰把刨出的卵石丢在旁边竟然堆出一个小丘。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片花圃上,为了解决如何保水的问题,他真的翻阅了很多农业技术中的书籍,参考西北干旱地区土壤改良技术推广应用实例,最终琢磨出基底覆膜防渗加地膜保湿的办法。
他用一条龙泉烟的代价换来山下的泥土,塑料薄膜和羊粪,按照书上的要求进行铺膜,压缝,施底肥,埋换新土等工序,像个真正的庄稼汉一样仔细操弄的样子居然也很像那么回事,每当他干的热火朝天时,周围总会聚拢着一堆闲人,看着他干的汗流满面时,也会抢过手里的铁掀胡乱的丢撒泥土或者拉扯薄薄的薄膜却不小心用力过猛撕的百孔千疮,一旁的陈瑞峰总是看的心疼不已。当一铣铣掺着沤熟的羊粪的泥土被填入,直到花圃填满了黝黑的泥土后,陈瑞峰才大汗淋漓的坐在地埂上满意的搓搓手上的泥土。
后来他在一个老工人的指点下用清理出的石块将四周砌出围堰、水渠,随着时间的积累荒地慢慢有了花圃的雏形。
这天陈瑞峰满怀希望的把从山下带来的种子埋进泥土,用茶杯小心的灌溉,泥土吸收水分后发出“滋滋”的声音,这时他才露出一丝微笑。
聚在宿舍门口打牌的工友们不屑的看着花圃,嘲笑说:“楞怂么,只这里能种出啥东西么,简直就是骡子配种———白费力”。
“哈哈哈哈’’引得人群大笑不止。
“吊主,你这怂文明些,人家还是个童男子哩’’有人附和打趣。
大伙的说笑不断地剜戳着陈瑞峰的耳朵,被排斥的感觉再次翻涌上心头,他努力压抑自己不去理会那些挖苦。
陕西娃斜眼看看地头上陈瑞峰一声不吭的坐着,更加起劲抖欢:“呆,楞松,你迟早要滚蛋,闲球的卖那臭力干啥,实在难受的不行,你就找那娘们儿,叫她教教你干点正事儿”。说笑间他漫不经心的打出一副牌。
“A,2,3一窝鱼’’。
“哎,别急,8,10,K我摆”对家立即反手压上。
“两条老牛,就这怂牌还和我这杠呢,哈哈’’下家满面红光的甩出攥在手里的两张大牌。“我草,你狗怂啥时候还藏着副牌呢’’对家不服。
“这把不算啊,刚才没防住光和那个楞怂谝传了,哎你们说这怂一天天的净想地啥啊,又不喝酒,也不撩骚,光知道干活儿,该不会是没牛子吧………嗤嗤嗤” ………
陕西娃拿腔捏调的逗笑,引得一帮男人笑的东倒西歪。谁也没注意到,陈瑞峰的脸一点点变红然后暗成紫色,涌动的青春,在血管里沸腾。突然,他从地上站起身,一把揪起还在欢笑的陕西娃,那一瞬间陕西娃看清了陈瑞峰眼底燃烧的愤怒,突然开始有些恐惧,双手毫无目的的挣扎,伴随“喀嚓”一声,世界在他眼中黯淡……
刚才还在欢笑的人们,看着倒在地上的陕西娃,再看恼怒的陈瑞峰,一下都楞住了。片刻,老路甩掉手里的扑克,大声叫骂:“打他个狗日的,跟他开个玩笑吧,还竟敢动手,老子先来教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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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22楼
说罢,粗大的拳头结结实实打在陈瑞峰身上,他踉跄着努力保持重心,还没等站稳,陕西娃趁机虚张声势的乱打了几拳,陈瑞峰在与陕西娃的撕扯中失去重心一下摔在了地上。
原本只是看热闹工友们没想到这么一个书呆子真会动手打人。无辜的善良在义气面前选择了结伙行凶。
“我让你他妈动手”。一只巴掌恶狠狠的筐在陈瑞峰身上。
“打他个狗怂,张狂的一天到晚净找事。成天介搞啥革新,害的我们天天跟着瞎出力,有个求用。咱在这干了几十年还不就是撅着沟子抡大镐,咱是没啥文化,那火车不也跑的好好地,啥改革,都是糊弄当官的。咱个大头工人,能图个天天睡大觉就烧高香了。”有人酸着脸。
“碎松胆子还不小,今儿不好好修理,赶明儿还不把我们都砸翻了” 不断有人发泄着满腹牢骚,更有几个惹事分子早已话音未落拳脚便重重的落了下来,仓惶中陈瑞峰倒在地上用腿脚胡乱蹬踢着企图保护自己,后来无力招架的他开始小声哭泣,渐渐变成嘶吼:“你们打死我吧,我实在是受够了,反正大家都讨厌我,你们打呀,呜…呜…呜呜…,打死我吧……”
大伙见状面面相觑,抡起的拳头都慢慢停下了,丢下一地的扑克四下散了。那个下午陈瑞峰的哭号像决堤的洪水,回荡在整个山谷。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他把近来内心所有的压抑和悲愤在此时此刻彻底宣泄………
兰香听到小院的嘈杂,开始以为又是哪个醉鬼在耍酒疯。以前也有工人喝多了满院子叫骂、砸玻璃。她刚来得时候,老路每次装醉砸门,边砸边骂:“小骚货,把……把门开…开,让哥哥我…疼…疼疼你”。每次听到敲门声,兰香都躲在床角,生怕那个恶棍随时破门而入。后来,兰香算是看透了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害怕只会那些无赖更开心,从此她撕下柔弱的外表,换上一副泼辣的面孔。
当老路又一次把门擂的咚咚作响时,兰香鼓起勇气拉开房门一把夺过老路手中的酒瓶,狠狠的摔在地上,然后揪着他的耳朵,用力撕扯。这一回,老路被个女人按倒在碎玻璃上的故事,成了这条铁路一个经典的笑话。
但当她尖着耳朵听出这慎人的哭腔连忙跑出门外,看到躺在地上的陈瑞峰时,兰香一下子明白了,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一出句话,多年的经验告诉自己那样只会招来更多是非,不觉中眼角已经湿润,心中更平添几分心疼。
“不得好死的玩意,早晚要被雷公劈死”兰香在心中咒骂,然后小心的扶起滚的满身是土的陈瑞峰。
“咋弄成这样儿啦,你瞅这身上的土?干啥非要招惹他们?”
“不要你管,你们都不是好人!”陈瑞峰悲愤的推开兰香,一脸痛苦的瘸着扭回宿舍。兰香掸土的手定格在空中,然后像一个断线的木偶可笑的低垂下落。
兰香的关心被冷冷的拒绝回来,她胸腔里的委屈瞬间化为熊熊大火,这团火在身体里越烧越旺,炙烤的她双眼通红,头发倒立,皮肉紧紧的绷着,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终于这团大火冲破喉咙,爆发母狮一样的厉吼:“狗娘养的东西,一个个装的人一样,吃人饭不干人事的玩意,欺负个孩子弄甚………”
9
夜色如一只巨兽吞噬了整个世界,大山的脊梁也消失在巨兽的口腹中,只剩下鬼眼一样的星光在窥视浓墨下的活物,一只巨大的猫头鹰从一个土丘腾空而起,无声的滑翔在夜幕中,偶尔发出“咯咯咯啊——啊”的叫声分外瘆人。
宿舍的灯光大都熄灭,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早已进入梦乡,沉沉的酣声从门缝钻出来。只有陈瑞峰屋里的灯光依旧亮着,轮廓清晰的背影像一张剪纸贴在窗户上。他僵直的板着身体,痴呆的目光钉在桌面摊开的日记本上,形如枯木。突然,这具枯木面孔开始抖动,继而扭曲成痛苦的抽搐,然后全身颤栗抓起那管泛着幽光的钢笔,拔刀般抽出笔杆,挥舞着劈砍那些白纸,纸张在笔尖的滑动中发出痛苦的呻吟,遗留下一个个字迹像倒下的尸体,还流淌着兰色的血迹。
19XX年X月X日 天气:晴的冒火 星期:黑色的日子
离开吧!离开这里吧!他们不需要你!这里也不需要你!!!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啊吧!
当他们扑向我时,我知道是到离开这里的时候了。回想当初,同学都劝我说不超过半年就会哭着喊着跑回家。结果,不出所料,我连三个月都没忍住,也许真的是我错了,根本就不该来这里,………
写到这,陈瑞峰的眼泪又一次滚落,溅在纸上,蕴出一朵兰花,笔尖沾着泪水继续划动:本来我答应过吴叔为了大哥,我愿意去替他完成未尽的梦想,所以大学四年的所有时光我都努力的这一天而准备。可是到这我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可笑。原以为自己的努力会赢得大伙的认同,可不论我怎么做换来的都是他们的捉弄和排挤。这里,大家习惯的口头禅就是“混”,混生活、混工作、混时间、也混自己。生活和工作永远都是那么随意,对于循规蹈矩的人更是嗤之以鼻。他们整天抱怨天、抱怨地、抱怨社会、抱怨铁路、抱怨一切。在这里,大家宁可无聊的跑到戈壁滩上捡蘑菇,套兔子,也不愿为自己的未来认真打拼。这难道就是吴叔所说的敢打敢拼的铁路人?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他们眼里的我“永远是另一个阶级得人”(这是工友给我定义的原话),是和段上的“机关人”(在段机关办公的人)一样的,只是下来走个形式,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脚踩西瓜皮——开遛。所以,大家对我都敬而远之,他们讨厌我这样的人假模假式地在工人当中装作客客气气的样子,等到回到机关后就扣着领导的官帽变着方儿地打击报复。
我为大家感到难过,这些年是什么让大家有了这样的想法,又是什么让大家对待铁路有了这样的落差,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这群老实的工人早已失去了期待梦想成真的耐心。现在的铁路人已经被消极、颓废所代替,一如这里的一切、破烂、衰败。想要改变他们的思想远比改变这种生活环境更加困难,既然我在这里不能继续做些什么,去实现我的理想,那我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呢?与其在这里被排挤,还不如趁早离开!
对不起,吴叔、对不起大哥请原谅我不能为你们实现梦想了。虽然我也很想留在这里,可是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原谅我吧!
陈瑞峰再次回头望望桌子放着的那盏工友用废旧胶垫和金属罐作的台灯,乌黑釉亮的底座,金属罐体的灯身上雕刻着一个遒劲有力的“勤’’字,不难看出制作者对雕刻有着深厚的功底,最为巧妙的是台灯的顶端用三片玻璃酒瓶切割打磨成叶片状托着明晃晃的灯泡,那叶片在灯光下青翠欲滴,真让人爱不释手。
“别了,小站的一切。’’陈瑞峰一咬牙按灭了台灯开关,将自己融进了黑夜之中。
黑暗中,有一双眼同样圆睁,他就是陕西娃。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使他不能安然入睡,陕西娃躺在床板上,像火炉上的烤肉来回翻转,高低不平的枕木互相摩擦着“吱吱”作响。睡意在辗转中一点点消退,陕西娃索性坐起来去摸枕边的烟盒,大概是起身时用力过猛,头部的伤口撕裂般剧痛难忍,渗出的血迹在白色的纱布上开出一朵绚丽的玫瑰。
他一只手艰难的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哆嗦着捉住烟盒、打开,从中抽出一支,叼在嘴边“吧嗒”一束小小的火苗照亮了陕西娃酱紫色的面颊。“滋”香烟随即点燃,烟草燃烧所散发的醇美掩盖了屋内酸臭的气息。
陕西娃拽过枕头支在身后,把自己舒服的靠好。白天的一幕还在眼前重复,特别是陈瑞峰眼里的绝望,像两把尖刀,直剜得人不寒而栗。幸亏这娃子下手不够狠,不然………想到这,陕西娃心存侥幸地摸摸伤口。
“咝咝,还真他妈痛!”
夜是万物的天堂,因为黑暗将一切变的扑朔迷离,人们才会在此刻卸下精心塑造的面具,显现本来的面目。兰香换下肥肥大大的工作服,穿上印花土布夹袄阔腿裤,散开盘起的头发,慵懒地躺在被窝里,却无丝毫倦意。她的脑海里纠结着白天的事情,让她意外的是最无赖的陕西娃让木讷的学生娃给“开了瓢”,要知道这个“货”可是远近闻名。听老狄说这家伙从小因为爸妈离婚,后来跟着他爸进城后因为疏于管理,整天净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结果被公家(警察)“严打’’时抓了。好在仗着在县城当官的老爹托人给办了个监外执行,这家伙刚有点悔过之心被这么一折腾,更是飞扬跋扈。放出来后曾扬言“要卷个炸药包把拘留所给嘣了”。为了怕再闯出祸端,他老爹再次动用关系帮他办了个铁路招工的名额,于是他就被分配到了这个山沟里。
如今,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依然能够感觉到这群人所残留的阴影,黑恶势力勾结着官场的败类混迹在社会中。他们随意破坏着秩序,践踏着尊严,以凌驾于社会法治为乐,就是这样一些人,将原有的公平打破才有了本文中的这段情节。庆幸的是这群人正在日益完备的法治体系面前逐渐消亡,清新的社会空气正在迎面袭来。又扯远了,还是让我们继续回到故事中来,接着讲述这些离奇的事情。
说是上班,不过就是混日子而已,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直到没钱了才上几天。老狄对他也很头疼,所以平常也不愿招惹他。另外陕西娃还有一个癖好——耍女人。自从到了这里,他才发现这鸟不拉屎乌龟不下蛋的地方连个女人都没有,气的大骂自己的老爹没球本事,与其在这受苦还不如回监狱,那里还有“女政府呢,老子要到外面去逛逛”。
撂下这话后他真的就跑了,一连几个月不见人影,老狄无奈只能找到他家,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陕西娃的老爹当时气得血直往头上涌,但不管怎样,家里还是动用了很多手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给找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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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23楼
回来后的陕西娃更添了几分痞子气,成天和别人吹嘘他的见识,外面的世界如何开放,挣钱如何容易。自从兰香来到了这儿,他就经常色眯眯的对兰香说:“香,你跟了俄吧,俄带你到大城市去,你拾掇拾掇也就和广告上的女人差不多,你瞅这毛眼眼……嘿嘿”边说竟把兰香往怀里拉扯,要不是老狄及时出现将陕西娃赶开,她还不知会遭遇什么。
“别看她装的处女一样,说不定她早都耐不住了,你想咱男人们在这都…………哈哈哈哈哈哈”临了陕西娃还对着旁人露出下流的奸笑。
一天夜里,兰香正睡的迷糊,忽然听见门板在响,以为是只老鼠,就没在意,翻了个身又睡着了。一张扑克顺着门缝慢慢的插进门锁的间隙拨弄着锁舌,随着门锁轻微的“喀哒’’声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迅速闪进屋内,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片刻一只手伸进被窝。
“谁?”兰香腾地坐起来。
“俄,别出声,兰香妹子,哥哥我看你寂寞,就来陪陪你”陕西娃流里流气地说。
面对这个无赖兰香到底在老家劳动了几年,还是有些力气,一脚就把陕西娃踹下床。
“你要干甚?” 兰香呵斥道。
“得了,别装了”陕西娃从地上爬起来,无耻地嘴脸一下暴露出来。
你在老家结过婚,早成婆娘了”陕西娃说。
“你胡说!”兰香厉声反驳。
“俄胡说,嘁!”陕西娃瞥瞥嘴,“俄在外头混得时候有人对俄说哈地,他说那男人是你家得救命恩人,只可惜他是个酒坛子………”
“你别说了,别说了” 泪流满面得兰香无力得瘫倒在床上,陕西娃见状,以为兰香屈服了便又一次扑了上去。
“你瞎了狗眼,老娘就是没人要,也不会便宜了你这狗东西”气急败坏的兰香瞪着血红得双眼一顿手挠脚蹬地把陕西娃脸上抓出条条血槽,这才把那个泼皮吓得趁着黑暗仓皇逃窜。
陕西娃离开后兰香惊恐地把所有桌椅板凳都顶在门后,刚才那番话却把将自己带回到那个尘封在心底的老屋。
婚后的生活兰香是在皮带和拳脚下度过的,每每李军赌钱输了后都要喝个烂醉,然后借着酒劲对兰香一通暴打。山村的婚姻大抵如此,俗话说: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兰香也继承了可悲的习俗,默认了这样的婚姻。
可是婚姻的苦果远不止如此,家暴之后便是无尽的蹂躏,兰香在不知不觉中怀孕了。然而,怀孕的喜讯并未使李军幡然醒悟,沉溺赌博的李军已经无力自拔,把家中值钱的东西全部换做赌资,幻想着一夜暴富的美梦。李铁柱被儿子的行为气得跳河丧命。
春种秋收这样的农活一下全部压在兰香的肩上,白天拖着日渐笨重的身体在田间地头操持,忙完庄稼的她还要赶回家中洗衣煮饭。这天输了钱的李军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兰香身上,他手里握着酒瓶咒骂兰香没有福像,没能给自己带来财运,辱骂着自己的父亲无能,当初干嘛非要回到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就连死了都没给子女攒下家业。借着醉意将碗碟连桌掀翻在地上,然后无耻的在兰香身上泄欲。当晚兰香便觉得腹痛难忍,起来发现自己下身血流不止。她苦苦呻吟着李军却在被窝呼呼大睡。带着求生的本能,兰香只能捂着肚子咬牙赶到乡卫生院。经过医生急救,兰香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严重损伤了子宫,从此丧失了生育能力。
这一来彻底绝了李家的门户,农村传宗接代的意识牢牢根植在李军心里。流产之后,李军变本加厉地糟蹋兰香,但是看着兰香仍干瘪的肚子,希望能有个一男半女的幻想破灭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李军更觉得在庄前人后抬不起头,醉酒的他更是借故发疯似的抽打兰香,心灰意冷的她在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于是不顾一切的逃出充满辛酸的老屋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小火车站。
极度困乏的兰香扒上停在铁轨上的一列货车,钻进车厢蜷在角落昏昏睡去。当她被不断的摇晃和颠簸吵醒,才发现车外已经是一片陌生的模样。列车在无休止的走走停停之后,把这列车厢丢在小站开走了,正当蓬头垢面的兰香扒在车厢外东张西望时被车站巡视防溜的职工发现。按规定在铁路上发现的盲流(既在铁路上流浪的人)要交给铁路公安将她遣返。正当兰香被众人捉住手臂准备等待遣送的慢车时,她突然挣扎着甩开众人的束缚,绝望的准备扑向迎面奔来的列车,就在这时,一个人拦住了她,这个人就是正在站台上准备赶车回家的老狄。
老狄可怜这个不幸的女人,决定暂时将她留了下来专门为工区做饭。也该兰香走运,刚来不久便赶上铁路招收劳务工,老狄看着兰香手脚麻利的几天后,老狄给兰香带回一套复习教材和一张招工报名报,安点她用功看书。兰香还觉得莫名奇妙,这是个啥地方呢?做个饭还需要学习考试啊!事后,她才知道,为了帮自己顺利招工,倔强的老狄硬是求遍了管事的大小领导。兰香感激的泪如雨下,老狄不但给了她生的希望,更给了她活下去的动力。数月之后兰香顺利通过了招工考试,成了一名铁路职工,也就此留在了这里。
她本以为从老家逃出之后就再无牵挂了,可是命运多舛,前两天兰香意外的接到一封电报,那个熟悉的地址一下刺激着她的神经,电报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小军醉酒身亡,你父病重望归。看着这个结果,兰香心中五味杂陈,过去的种种积怨一点点松动、内心坚硬的东西开始崩裂。话说回来血浓于水的亲情永远都不能割舍,但是要她现在马上原谅父亲所做的一切,兰香还没想好。回想起父亲当年的行为,如哽在喉中的鱼刺,吞吐难咽。内心的伤痛一下子翻腾上来,这伤口虽然结痂,但被碰触还会流出殷红的鲜血。她再次捧起那件未织完的毛衣,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毛衣上化作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兰香丢开手里的毛衣索性将自己藏进棉被窝里委屈的放声痛哭。
夜晚是很宽宏的,它把那些忧伤和烦恼都装进黑色的口袋,静静的舒展被揉碎褶皱的心灵,让伤痕累累的灵魂慢慢复原。
陈瑞峰背着行囊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肩背上的重物使他步履蹒跚。头部向前探,身体因承受重压又弯成弓状,双膝几乎着地。这条上山路他曾和老狄走过,沿着小路前行大约十几里路,那里有座小城镇。由于小城镇位置偏僻且交通不便因此保留了很多古老建筑,人们在这里生活倒也充实安逸。陈瑞峰曾在寺庙的围墙上看到一副残破的壁画,上面描绘着一个僧人只身向西天佛国求取真经,后来的人们就沿着这条线路进行贸易往来的情景。当时,陈瑞峰还看到几个依稀可辩的汉字“般若檗罗密,挚欲苍生,弥弥?就。”
由于道路隐没在荒草中所以平时很难发现。路依山而就,上面铺砌得石板由于年代久远变得支离破碎,平添了几分神秘感,野草从石缝间探出,老狄说这条路叫马道,是古时候商人们驮运货物得通道,沿着这条路可以一直走出大山,山外就是城市了。
10
清早,伙房门口蹲着几个人在交头接耳。
“喂,听说了吗?”于宝神秘的对陕西娃说。
“啥?”
“那个尕娃跑了!”于宝附在陕西娃耳边小声的说。
“真地?啥时候?”陕西娃神情大变。
“大概是后夜吧,老路起来撒尿,看见有个人影驮着包东西从院里摸出去,以为是个贼,就悄悄跟上。一直跟了好几里山路,老路觉得没啥意思正准备往回走时,那个人影突然不见了。老路纳闷就算跑得再快也不可能一下不见了。于是又追了上去,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草窝里有人叫唤。老路当时吓了一跳,你想啊,这大半夜的山沟沟里突然传出这么一声,有多慎的慌…”说到这,于宝卖了个关子。
“你他娘的快说,小心我捶你。”陕西娃急于知道事情的结果而面露凶相。
“你听撒”于宝不满的瞪了陕西娃一眼。
他端起手里的清汤吸溜一口继续说:老路壮着胆拨开荒草远远看见,那家伙满头满脸都是血,也看不清是人是鬼。老路吓得两腿直打摆子,根本不敢上前,只能隔着老远壮着胆子吆喝‘你是啥人,要不说老子立马就走。”
“可是那人却没有言传(答应),只是不住的声唤。看样子伤的一定不轻。无奈之下,老路摸出随身携带的酒壶猛灌了一口之后,状着胆子他慢慢靠近那人划着火柴,用衣袖擦去脸上的血污,借着亮光一瞧,竟然是陈瑞枫。”于宝扬起脖子喝光了碗里的汤。
“怎么会是他呢?”桑国胜不解地问。
“还用说,都是你们欺负的过”有人幸灾乐祸。
“操,当时你没动手?”立刻有人反驳。
“俄问你,他到底有没事?”此刻陕西娃最急于知道结果。
“给老路送医院去了呗。”于宝一看没引起轰动的效果寡淡的说。
此刻,陕西娃头上的伤口开使铮铮阵痛。他感到一阵眩晕,迈着踉跄的脚步回到屋里,虽然他平时厉害的像个老虎,其实骨子里也是怂包一个。今天听说陈瑞枫竟跌下山谷住进医院。本来想打几拳耍个威风,没想到差点闹出人命,他自己心里清楚,按照监狱里背得那些条条款写着:对暂予监外执行期间的罪犯,如涉嫌构成故意伤害罪,应当及时收监。这事万一被人家提起诉讼自己就要再一次被关进牢房,劳改的生活他在看守所里早就领教过,一想到那个阴森森的院子里住满了各种牛鬼蛇神的犯人,最喜欢想尽办法的折磨新来的罪犯。。。。他的后背刮起了阵阵冷风。其实说道地他还是怕国家的法律这道“法绳”。
前两天老狄和他还为监外执行的事情唠叨过,这老灯子看起来没啥文化,可说起道理来那是头头是道。自打爸妈离婚以后就没人跟自己说过这么多的话,他们倒看起来满肚子的学问,其实呢,狗屁。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光给我说要学好将来做个正直的人,可是他们呢?算是个正直的人吗?谁不想做个好人,事事风光。可是,有谁正眼瞧过咱呢,不就是学习成绩差嘛,咱就是天生的猪脑壳,有啥办法,可恨的是那些老师们总是用考试和作业来折磨我,还有学校的娃娃经常那欺负我,骂我傻子。最可气的是我好心帮着大家做值日,结果被诬陷偷东西,。。。不然我能跑得街上和那些家伙混在一起........
“哎’’陕西娃狠狠的揪这自己的头发逃出过去的恶梦。
“吱”病房的门被推开的同时,一颗脑袋挤了进来。
“谁?”昏睡中的兰香警觉的挺身搂紧了怀中的布包,扭头向门口张望。只见老狄忙在门口摆手,兰香看看还在昏迷的陈瑞峰默默的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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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24楼
老狄手里捏着一把收据,急切地问:“咋样?好点了没?”
“哎,还是老样子。整天昏昏沉沉的。”兰香略显疲惫地说。
“咋球闹的,这一天到晚又是检查又是打针这人咋就不见好转,不行我得找大夫去说说!”老狄情绪有点激动。
“你干啥去啊?”兰香扯住老狄的袖子,“大夫说了,主要是有点脑震荡,加上接骨头时又打了点麻药,药劲过了就会好的!”
“真的?”老狄半信半疑,“你说这城里娃娃咋就这金贵,摔了一跤就伤筋断骨的,还有这医院,干啥都是钱嘛,昨天才交的1000块,今天就没了简直是抢钱哩嘛!”老狄愤愤的说。
兰香把怀里的布包塞在老狄手里。
“这是啥?”老狄疑惑不解。
“俺攒了些钱本来准备上城里置办些东西的,先给他看病吧!”
这咋成呢!”老狄说。
“要不咋办?把这娃娃丢到医院不管吗?”兰香有点气恼。接着,她又小心地问“这事,上头知道吗?“
“还没往上报呢”老狄闷闷的答道。
狄叔,按理说我一个女人家家的,不应该对你们男人的事说三道四,可是这事情是纸里包不住火的,万一上头知道了,你……”
“我也知道,可是真捅到上面,光打人这件事他的监外执行怕是要改判了,进了大狱就他那点尿水子,在里头不得让人欺负死,再说以后出来工作丢了还咋活人。小子年轻不懂事,将来岁数大了就会知道有个正经工作的好处了,正是勺的年纪,我们再不帮他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送哩么?这怂娃子从小没人管才成了这幅样子,也是孽障啊!”老狄终于道出憋在心里的话,转身离开了。
兰香望着脊背微驼的老狄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心如针扎。她在病床前仔细的替陈瑞峰掖好被角,然后走到窗前,推开了一道小缝。清爽的空气立刻冲淡病房里的浑浊气息。
陈瑞峰闭着眼睛假寐,刚才兰香和老狄的谈话他全都听见了。原本复杂的心情突然就平静了,有种历经苍生的感觉。这或许就是一种成熟吧。有句话说:记住人的恶容易,记住人的善很难。往事如电影般在脑海里交替出现:工友们腾出宿舍打扫卫生的情景;兰香照顾自己开小灶的情景;还有老牛平日在工作中脾气很坏,但总是默默帮自己干活的情景;以及老路在大半夜不顾一切背着自己赶了十几里山路送到医院的情景…经历的人和事在不断交织上演,各种声音在大脑里吵杂着,陈瑞峰摇晃着头痛欲裂的脑袋,最后定格在了毕业选择那天。
11
一张《毕业生就业协议书》静静地躺在书桌上。轻飘飘的纸张却承载着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大家即将面临毕业,接踵而来的是各种明目的动员会、招聘会。面试、口试、填表,为此大家都笑谈是卖身大会。一大早,宿舍的同学都西装革履披挂上阵,全然不给周公拉拉扯扯的机会。
只有陈瑞峰还在床上静静地翻书,同学们都客套的和陈瑞峰打着招呼就离开了。皮鞋的摩擦声中夹杂着低声议论:“你说这家伙怎么还呆在学校不找工作?”“你知道什么呀?人家早已经找好路子了,要留校读研了”
“是吗?我说呢这家伙从入校就这样用功原来是要读研,不过有什么好的,现在这世道是金钱至上时代,文凭再多有什么用!”
“就是,哎,你是不找好了路子啊”
“呵呵,也没什么,就是联系了个事业单位”
“真的,真没看出来你小子门门挂科,还能去事业?”
“切,真是老土。这年头谁还那么卖命读书,我给你们说只要有钱,给那单位的头头塞点MANY一切都能搞定”
“那你小子得请客,今晚咱们就去‘曼哈顿’
“成啊”“嘿嘿……”人已经走远,笑声还在走廊回荡。这笑声在陈瑞峰的心头荡漾,有谁知道他此时正在面临痛苦抉择。是留校读研,还是选择完成吴叔的嘱托,他陷入了困境。凭心而论进入大学的这四年来,陈瑞峰从不敢懈怠,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交给了学习、试验。大学的风花雪月、网络厮杀都不能诱惑这个“老学究”。在他心中校园就是他的极乐世界。
陈瑞峰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衣食无忧的人,虽然身处都市,但是庞杂的开销总让这个家庭捉襟见肘。在大学的四年假期,自己没有回过一次家,全部用在了打工赚钱上。因为陈瑞峰很难释怀那个高考结束的夏天。
黑色的举着月终于熬过去了,燥热的夏季同样撩拨着心烦意乱的年轻人。高考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升学考试,就像一场审判,终于在录取通知书的到来正式宣判。从此,他们将走向不同命运的岔路。
这一天本该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陈瑞峰自从高考结束后就在苦苦期待的某省重点大学通知书终于送到手中,他激动的泪流满面,这一页薄薄的纸片是他和全家人苦苦煎熬的结果,终于要走入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涯,开始人生巅峰的探索。可是翻开通知书后,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那串四位数字所代表的某种价值让他望而生畏。他知道这些年,这个家过的有多苦。
陈瑞峰的父亲是个铁路工程师,数年前因为一起施工事故导致他右腿残疾,作为一个铁路建设者来说,失去行走的他意味着失去了劳动能力所以早早休职在家,不难想象在八九十年代仅靠微薄的工资收入养家之外还要负担昂贵的医疗费用,这样的家庭生活水平不言而喻。他的父亲是个要强的男人,每天眼巴巴的望着日渐消瘦的妻子早出晚归地苦苦操劳,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时,他痛苦过,他悔恨过,他绝望过,仿佛全世界都在愚弄自己。
妻子原本是一名民办教师,为方便照顾他妻子毅然决然的辞去了工作。后来高额的康复治疗费用使这个家庭债台高筑。日子过的清贫,房子还是陈瑞峰的爷爷留下来的老式筒子楼,每到吃饭时间家家户户都在公共厨房支起煤炉,烟熏火燎的对付一日三餐。为了补贴家用她做起了兼职家教的工作,每天很早妻子就准备好一天的起居饮食,然后急匆匆的背着教案出门,中午赶回家里为爷两准备完午饭草草扒拉几口就又出门了。那时还在读小学的陈瑞峰已经懂事地承担起刷锅洗碗这样的家务。就是这样忙碌但总是收入不多。这样的生活,每时每刻都在刺激着他的自尊心,他不甘心像个废物一样躺在家中成为累赘,于是他不顾家人的劝阻,拄着双拐沿街散发广告。
陈瑞峰深深的内疚,真是造物弄人,他不愿也不能再向家人张口索取那沾满汗水的钞票,可就这样放弃自己苦读寒窗数载的努力吗?他呆呆地看着《录取通知书》,他憎恨来到这个世界,不断的拿希望来诱惑他,最后又狠心而将希望辗的稀碎。
就在他流着泪抓起这个红色纸片准备把它化为碎片时,眼前递来一个厚厚的信封。
泪眼婆娑的陈瑞峰看到了一个苍老的男人,是爷爷的世交就住在隔壁,平常管他叫吴叔。吴叔曾经有个儿子大学毕业后和陈瑞峰的父亲分配在同一个单位。那时他们正在西南的大山深处开凿一条隧道,年青的小吴和风华正茂的父亲自然成为了一对师徒。两个离家的男人互相照顾着对方,亲如兄弟。每次他俩坐着电矿车进入闷热的隧道里,在这个工地里待了快两年的老陈仔细的给小吴介绍着施工中的趣事,小吴一边听着一边仰头观察隧道的拱壁。
高高的隧道顶部铺设了一些辅助施工的管道线缆,巨大的通风机通过这些管道将洞外的新鲜空气源源不断的输送进来,即便这样,越往里走就会感觉闷热潮湿,灯火通明的隧道里机器轰鸣,外形奇特的装岩机趴在地上举起硕大的铲斗向隧道尽头的岩石堆缓缓驶去。破碎的岩壁开挖面上工人们只穿着条内裤顶着风钻在吃力的打孔,钻杆嗡嗡的高速旋转着没入岩体,山体中不断渗出的地下水叮叮咚咚的砸在工人的安全帽上,最后滚落进地下的小水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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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25楼

整个岩体已经遍布着许多圆孔,那些深孔最终会被填进炸药,插上雷管,最后拖着长长的导火索汇集到远处的启爆器上,在某个时刻当指挥员一声令下,随着启爆器上的电钮一掀。“轰”,坚硬突兀的岩体瞬间被肢解,炸药的气浪将泥土碎石掀的到处都是。二十分钟后等到尘埃落定,有一队工人迅速冲进烟尘里,一边举着水泥喷管对着刚爆破出来的开挖面喷社混凝土,一边安设锚杆支护。这种名叫新奥法的施工技术在飘洋过海刚刚来到这座隧道算的上是隧道工程里的洋玩意。
毕竟在很多年前,先进的隧道盾构技术还死死捏在欧洲人的手心里,我们只能采用这种类似开采煤矿的土办法修建隧道,不过在中国铁路建设者的眼里,这和挖煤本质上没啥太大的区别,每个隧道的掘进都是靠着这样半土不洋的技术和大量人工开挖出来的。是的,很长时期就是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修筑了那些有名的铁路,时至今日每当通过那些地势险峻路段留下的一些样式老旧的桥梁隧道时,我都会情不自禁向当年的那些铁路建设者心存敬意。
同样对第一次看到这种阵仗的小吴来说绝对算的上是一次惊心动魄的欢迎仪式。男孩子从小幻想的炮火隆隆的场面在这里真实的感受了,害怕中带着更多的兴奋。他环顾着身边穿梭的施工机械,开始喜欢上这里的工作。
隧道里永远都是分不清白天黑夜,小吴和老陈早已失去对昼夜的感知,仅凭进出隧道时的天空来判断。他俩主要负责对隧道的地质断层进行检查,随时发现岩体,洞体透水碎等灾害。每隔几个小时,他俩就顶着安全盔背着地质雷达在不断掘进的开挖面上检测。
闲下来的时间,他们就蜷在临时开挖的石洞里埋头整理分析数据。石洞的地上叠着几个设备包装箱搭成的简易桌椅,上面摆着一卷卷图纸,铅笔,尺子等用具。小吴伏在桌上不停的按动计算器的按键,并不时在摊开的图纸上标注着测量数据,老陈则眉头紧锁盯着膝头上雷达屏幕显示变化的三分量振动波形图思索着。
最近的检测数据总是会出现一小片若隐若现的回波异常,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大多是因为隧道经过地质断层破碎带时产生的位移所致。随着后期采用钢拱架支撑就能消除问题。但是他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这种预感来源于他在检测中发现新喷射的混凝土上有一些细小的裂纹,支护工班告诉他是因这两天搅拌站在试验新的材料配方,这个情况已经核实过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老陈冥思苦想。
“师傅,师傅你快看这里!”小吴指着图纸上的断层连声呼叫。
“怎么了”老陈立刻放下仪器站在他的身后,眼睛随着小吴手指的地方快速移动。
“这是昨天测量的数据,这是刚才测量的数据,这片区域的破碎带地质压力明显变化,你看它从这里向这里逐渐增大,”小吴用铅笔在图纸上圈出着这一变化的区域。
“你还有什么发现?”老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更坚定自己的准确判断。
“刚才回来的时候听工人好像说3号斜井坑壁前两天突然有些土块之类的东西从支柱拱板上漏下来........”
小吴歪着头努力回忆着说。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啊!”老陈一拍大腿大声的嚷嚷,他马上在图纸上找到3号斜井的位置,那里正是一大片地质异常活跃的断层带。老陈抓起铅笔在图纸上写出一长串公式,紧张的计算着。
小吴茫然的看着师傅不明所以,但是他隐约觉得肯定出了问题,因为师傅是个很沉稳的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幅模样。就在小吴楞神的时候,老陈啪地一下扔下手里的笔,看着自己验算出来的结果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出大问题了!快走!带上照相机!”他立即拉起小吴冲出石洞,拼命的在忙碌的机器间穿梭奔跑。就在不远处的挖掘面上,即将准备再次爆破。
老陈边跑大脑里边快的分析着这个险情,西南地区的大山由于史前喜马拉雅造山运动的影响,板块挤压形成褶皱断裂,并且地下水系丰富,典型的喀斯特地帽貌形成大量的地下溶洞,暗河。这座隧道正处在一处地下暗河的底部,3号斜井就是为了避开主河道而单独开凿的一处施工通道,以防止突然出现冒顶透水事故时,人员可以迅速撤离。所以一旦施工不慎造成暗河底部基岩破裂,将会是场灭顶之灾。这才是他最担忧的事情。
“最后检查准备,各单位注意,请迅速离场,所有人员机械撤离至警戒线外。。。安全员检查装药”指挥员果断的下达指示。
小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剧烈的奔跑使他像头老牛一样拼命喘气,胸腔里的心脏狂跳不止,两条腿失控似的胡乱摆动着。他好想停下来歇口气,可是眼前的老陈发疯似的根本停不下来,看来搞工程的人迟早要锻炼出一副好身体啊。
转过这个弯子就是3号斜井和隧道的连接口了,老陈一路狂奔着赶往那里。
“停...停...停...停止...爆破”老陈气喘嘘嘘的夺过指挥员的对讲机。
“陈工,咋了?出啥是事了?”指挥员惊讶的看着面色苍白的老陈。
“3号斜井...斜井,发现...哦...拱顶漏砟...呼呼”小吴赶上来补充道,他难受的弯下腰干呕起来。
“爆破组立即关闭启爆器!”
指挥员马上从老陈手里抢回对讲机发出指令。
“指挥员、快、快去组织人员...从斜井撤出...开挖面的工人...都...都撤离...快...我估计、目前已经挖破了暗河基岩下的支撑带,虽然暗河主河道已经做了截流改道,但是...还有...还有其他毛细支流被下沉的岩体阻断,有可能形成新的暗河...根据计算...可能会有几百立方的容量。”
原来如此,小吴终于明白了解师傅为何这么拼命的奔跑。
突然,头顶传来了一些异样的声音,在寂静的隧道里格外清晰。接着,拱顶的混凝土上出现了细碎的裂纹,破裂的水泥从岩石上剥离砸进地上的水洼,溅起几朵水花。
“不好,要透水了”老陈大喊。
“赶快切断起爆电源,人员撤离,人员撤离”指挥员怒吼着拍响墙壁上的警报器。
“嘟嘟,嘟嘟”警报器尖利的声音响彻整个隧道,工人们立即停下手里的工作,训练有素地沿着安全通道撤离。
“去3号斜井看看”老陈拽着小吴向斜井方向奔去。
“师傅,你咋知道隧道会透水啊?”小吴一边跑一边问。
“我在这里干了好多年,对洞子里的情况很熟悉,”老陈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回答。“记住,挖隧道是件很危险的事,所以我们才要更加倍小心。特别是岩层的变化,那可是关系到整个工程的安全。”老陈边说边跑进了斜井。
小吴跟着老陈对整个斜井细细的检查,为了准确摸清这次数据的异常,他们需要获取第一手资料,这也是他俩来到这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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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26楼
终于,他俩找了那块破损的拱板,老陈一手拿着手电光芒来回在顶板上搜索地质变化的痕迹,一手举着不知哪里捡来的钢棒小心的戳着岩体碎石,不时指点小吴对着岩体用相机拍照。
突然,小吴感觉身后的岩壁似乎慢慢鼓出来,同时看到地面不断渗出浑浊的泥水。他下意识的推了老陈一把,老陈蹴不及防扑倒在地。就听到身后砰的一声他的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老陈从剧痛中醒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腿上死死压着一块大石头,他试着想要将石头抬起一道缝隙抽出腿来,可是笨重的石头纹丝不动。这时他想突然起小吴,可是满眼只剩坍塌的土石,斜井的顶部破了一个大洞,碎石从洞口倾泻直下,一块巨石牢牢卡在巷道里,瞬间崩塌的山石将洞口堵的严严实实,不过庆幸的是透水并没有全部涌进斜井,暗河破裂的基岩被拱顶埋设的几根锚杆牢牢撑住,没有完全垮塌,断口喷出的地下暗河水却把表层的围岩压破将小吴埋在里面。
老陈悲痛的捶打着自己,他憎恨自己为什么不带着小吴一起撤出隧道,而是固执的寻找什么资料,他才刚刚开始走向社会,还没来得及好好的开始生活,就这样折翼了。
他拖着血肉模糊的腿,艰难的趴在废墟上,两只手不停的挖着,泥土中锋利的碎石将他的手指割的鲜血淋漓,老陈感觉不到,他把双手像一件工具一样用力的插进去,使劲抱出一大块泥团,抛向一边,每一块泥团都沾着斑斑血迹。终于,他这泥土里摸到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老陈将它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这是小吴手里最后握着的相机,它被好好的装在牛皮套子里,老陈仅有的希望都化为灰烬。
“小吴”他厮心裂肺的呐喊。
闻讯赶来的救援队伍挤在狭长的斜井,凌乱而有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喘气声在巷子里回荡。
大山死一样的沉默。
隧道口的空地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他们今天要为一个年轻人送行,送别的人群除了工地的职工还有许多当地的山民身着民族服饰,他们自发来到这座工地,为这个孩子致以大山最高的礼节。
俊美的青年带着微笑从相框里居高临下地环视着人群,照片下面摆放着一只红色的包袱,里面包着那台沾满泥土的相机以及被血浸透的一团泥土,周围是挽着红花的三牲祭,一只陶鼎香烟缭绕,人群缓缓的走过他的面前,依次跪下来不断叩首焚香,燃尽的纸屑像一只只黑色的蝴蝶漫天飞舞........
当吴伯伯从家中匆匆赶到这里,看到的只有儿子留下的这台相机和零碎的遗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让这个老铁路一下瘫倒在地。儿子走的太过匆忙,以至于连个身影都没有留下,只剩眼前的黑白照片定格记忆中的哀思。
老陈坐着轮椅痴痴地望着的吴叔,他哆嗦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这些天来他水米未尽进,他难过的自责,在没有人的时候他狠狠的抽打自己。今天他知道小吴即将入土,他不顾医生的阻拦在医院暴跳着要陪小吴最后一程,指挥长很能理解这帮工友出生入死的感情,将他接到这里。
此时此刻,他很难面对吴叔,他很想抱着老朋友痛哭一场,可是一想到小吴他更希望老人能够狠狠的给自己打上几拳,那样他心里也会舒服一点。告别仪式接近尾声,老陈艰难的摇着轮椅来到小吴的照片前,他的耳边似乎还能听见小吴喊着师傅。突然,老陈从轮椅上站起来,右腿断裂的骨头钻心的疼痛使他失去重心扑倒在地。
所有的人被这一幕惊呆了,沉浸在悲痛当中的吴叔也发现了摔倒的老陈,他惊讶的看着老陈裹着厚厚的右腿正在渗出暗红色的血迹。他颤颤危危地走到老陈身边,跪下来扶起老陈。
“吴叔,我有罪啊,是我害了孩子啊,啊,啊”老陈终于哭出了声音,他边哭边用巴掌扇着自己的脸。
不说了,不说了,这都是他娃娃的命啊,孩子,快起来,呜呜呜”吴叔捉住老陈的手,呜咽着。
一只苍鹰羽毛丰满地盘旋在空中远远的俯视着大地上两颗头颅紧紧抵在一起泪雨滂沱。
又到了上大学的时候了,这些天吴叔有事没事总会向窗外张望,那里可以清楚的看到邮递员的身影。
时间慢慢将伤痛打磨圆滑。但是吴叔内心的波澜却未平复,在那天送走小吴之后一夜间他的头发变得雪白。吴叔变得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是把自己紧紧锁在屋里,一遍遍抚摸那些再也没有人翻动的书籍。
无意中他发现陈瑞峰总喜欢在阁楼的配电室手里捧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那身影多像小吴的模样。他也曾不止一次听到陈瑞峰的母亲责怪儿子经常为了买书而省下吃早餐的钱,家里早已不能给他提供除了学费之外的其他开销。
为了排挤寂寞,吴叔便经常邀陈瑞峰到家里坐坐,吴叔家里很大一柜书籍立即引起了陈瑞峰的兴趣,于是一来二去他就经常跑来看书,有时甚至看到兴处就在这里睡下了。
后来因为陈瑞峰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吴叔不得不中断绵稠的哀思,和他应付几句。随着他们一起攀谈次数的增多。吴叔慢慢的开朗起来,他开始喜欢这个聪明乖巧的男孩,只是偶尔看着渐渐长大的陈瑞峰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儿子又回来了。
当吴叔隔窗看到陈瑞峰举着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为这个孩子感到骄傲,可是没过多久他便听到低低饮泣的声音时,一定是因为学费的事情吧。没有什么使能让他如此伤心流泪,吴叔深知这个要强的家庭遇到了经济难题,但是他们即便这样也绝不会为了金钱轻易向人开口,那就让我来帮他一把吧。
吴叔终于露出了多年不见的笑脸。
列车马上就要启动可是在送别的人群中却看不到吴叔的身影。
陈瑞峰焦急的趴在车窗上向乱哄哄的人堆里寻找着,妈妈一下就明白了儿子在等什么。她握着兜里的 ,信是隔壁吴叔给她的,他一再嘱咐等着火车要开的时候再交给陈瑞峰。
“孩子,你吴叔不来送你了,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路上再看。”妈妈忍着泪花举着信塞进车窗。
火车慢慢的驶离了车站。
信纸被展开,上面是几行粗大有力得字迹,
瑞峰:
见字如面!我今天就不来送你了,从今天起你就是个大人了,独自在外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小峰,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没来送你吧,这主要是因为我有几句心里话一直想要和你说说,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为了避免尴尬于是就写了这封信给你,还望见谅。
我的人生是不完美的,时至今日终于能够放下心中的包袱。是因为你从不放弃追寻自己的理想。不管条件有多艰苦,你都会努力朝向目标负重前行。这一点让我很惭愧,以至于我很羞于提起那些不光彩的往事。请你一定不要笑话我这个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人,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示人的阴暗面。
许多年前我参军来到部队,那时全国正在热火朝天的搞四化建设,开山修路,兴建工厂,拓荒垦地,人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到处播放着催人奋进的革命歌曲,身处建设人潮的我也被这种热情所鼓舞,暗暗向毛 保证要做一个优秀的战士。
我所在的部队是一支工程兵部队,为了尽快适应部队工程建设。我们被组织到陕西工程兵教导队集训。来到集训队我才发现这里所学的东西并不是射击打仗,而是坐在教室读书写字。第一次学习几何、绘图,只有初小(六七十年代我国实行的一种教育制度,一至四年级为初级小学,五六年级为高级小学)文化得我抓瞎了,这些初高中的东西对我来说简直比天书还难认,要说扛枪打仗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面对那些曲里拐弯的洋码码却让我一阵阵头脑发蒙。于是我心想目前生产建设需要的是力气,那些资本主义的东西再先进,还不是被我们的小米加步枪给打败了。这些东西只不过是教书先生耍嘴的勾当,只要在干活训练我拼命练就行了,至于学习嘛咱还是算了。
三个月集训结束后,我们被分配到西北承担建设铁路的任务。一辆苏制嘎斯卡车载着我们在秦岭的盘山公路一路西行,经过了六七天的颠簸终于到了兰州,下车得时候大家都颠的头晕目眩全身上下全都被厚厚的尘土覆盖。
在兰州吃了第一顿白水萝卜面条后,继续就被连队接兵的卡车带到不同部队,沿途到处可见红色的旗帜和标语,还有络绎不绝的战士推着独轮车在飞奔,一个巨大的石碾子被十几个战士用绳索牢牢拴着,像纤夫一样拽着绳子和着嘹亮的号子缓慢前进。简易的的工程兵指挥部周围到处是军绿色的帐篷,还有各种推土机、起重机、链轨拖拉机在来回穿梭。远处一条铁路正在不断延伸,在铁路两旁有许多‘地窝子’,那是施工的部队为了方便修建的住所。
我被分配在了测绘连,主要是进行线路勘测。连长对我们的到来很激动,他对我们讲在这之前,连队由于缺少工程测绘人员进度很慢,影响放线、土建、轨道等多个专业作业队,大家都抱怨测绘连拖后腿,整天拿个望远镜装神鬼。这个抗战下来的连长急的直撸袖子。逼的工程部多次给上级打报告要求派些技术人员解决燃眉之急。
这支部队久经战火考验,曾历次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许多重大战役,创造过在敌军炮火下修筑铁路的光荣战绩。部队有句口号“战争打到哪,铁路修到哪?”他们逢山修路遇水架桥,各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这次修建LX铁路任务,施工沿线要穿过著名的河西走廊,其中包括海拔3562米的乌鞘岭、长达数百公里的荒滩戈壁、盐碱土、软土、膨胀土、冻土等多种地形,地质条件复杂,施工条件十分恶略。全国许多工程部队都知难而退,中央经过考虑将这个硬骨头交给了他们,由此可见这支部队的实力不容小窥。
很快我就显出原形,由于在教导队一路偷懒,专业技术课全凭着连抄带诌才勉强合格,我本想到了部队肯定是干土建,谁知下了连队居然分到了测绘连。每天天不亮,我们就要赶在日出前到达工地,在施工前将测量数据交给土建部队,负责测量的我硬着头皮回忆着教导队的训练操作开始胡诌些数据。修这么长一条铁路多一点少一点有什么关系呢,我安慰自己。
直到几天后土建部队在施工中发现了端倪,整个路段偏离了设计路线,也就是说这段路基报废了,如此严重的工程事故,连队立即上报了指挥部,这个消息让整个工程兵部队炸了锅。
可想这次问题有多严重,我给部队抹了黑,不仅使工程全部进行返工,而且在财力十分紧张的时期,更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浪费。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施工部队无法按期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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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27楼
工地上此时此刻安静的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连长黑着脸看着我这个害群之马,在队伍前来回转圈,不时举起右手间用报纸卷的“大炮”狠狠的咂上几口,浓浓的旱烟,深深钻进肺叶,再从鼻孔喷出,像一辆疾驰的火车。每当这个时候,大家就知道连长的愤怒即将爆发。战友们一动不动的站立着,生怕自己的一个举动将这个炸药桶引燃。果然,连长重重的甩掉手里的烟蒂,就好像甩出一颗手雷,他扑向我厉声喝斥:你知道这支部队多不容易,大家在这没白天没黑夜的拼命,为的是啥?咱们国家穷啊,就连这点灯的煤油都要进口,为啥?就因为咱没石油,眼瞅着国家搞建设却没有油料,只能花大价钱从外国购买,不甘心啊!我们不怕困难,也不畏艰险,因为我们是毛 的好战士,所以为了国家,我们有决心尽快修好这条铁路,把那山窝窝里的石油、煤炭、矿石都挖出来,用火车拉到山外炼油、炼钢,将来用它们造飞机大炮看谁还敢欺负咱中国人。你倒好,才来两天半,硬是把我们的铁虎连的称号给砸了,这要是战争年代我第一个就把你枪毙了,滚!!!连长的最后一个字,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事后部队做出严厉的决定,给我记了处分并调去挖路基。我非常后悔自己的无知,后来铁路修筑完成,我没脸再留在连队就主动要求留退伍在了这里,当了一个养路人,看护这条铁路。
小峰,我很愧疚,以致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这段往事,它是我人生的耻辱,可是也使我对铁路、对这里的一切有了深厚的感情,所以我自私的要求你哥来到铁路,让他替我完成铁路发展之梦,他的确是很努力,将自己都留在了那做大山,和铁路融在一起。
小峰,自小你就是那么品学兼优,和你哥一样聪明伶俐,希望你能够不断学习先进的工程技术,因为这个时代需要你们,中国的铁路更需要你们,过去这么多年我们这代人没有让铁路强大起来的根本因为我们缺少先进的技术经验和优秀的技术人才,这样的遗憾会因为你们的到来而终结,未来的你们会将中国铁路修过高山、跨过大海、一直修到去往天空的尽头…
晓峰,我希望你可以在将来毕业以后,去到那些小站去看看,那里有我们这些铁路人留下的过去。。也许你会觉得那里落后,也许你会觉得铁路枯燥,你还不懂,当你走进铁路人,走进他们的生活你会发现,他们是在用一生的幸福去坚持的一份责任。我恳请你能够成为我们的铁路建设的一份子,去代替我们这些老铁路,代替你哥去完成他未尽的心愿,在那个大山里…
信纸上有几处明显被水洇开的痕迹。
陈瑞峰在迷迷糊糊中还念叨:我不会让你们失望……坚持……一定会……
病房的光线开始变黯,透出窗外远处的天空堆起了厚厚的云团。
11
山洪在夜幕的掩护下袭击了整个山谷。
这片荒凉的戈壁,地表裸露出独特的一片深褐色,那是常年太阳炙烤留下的印记。天空蓝的没有一点瑕疵,日头永远都是燃烧着灼白的火焰悬吊在当空。方圆百里寂静无声。这里流传着一个古老的神话,据说在五百年前孙悟空大闹天宫之时,被天庭擒拿后放进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熔炼,不想却意外的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在钻出炉子的时候,他无意中用这副火眼瞟到了这里,结果几百里青川化成了一片焦土。
传说当然无从可考,不过随着全球变暖的气候影响,逐年升高的气温却是不争得事实。
这一年气候异常诡异,先是立夏时暴雪来袭,把冒出嫩芽的芨芨草冻得叶片枯黄。刚换上单衣的工人们不得不慌手慌脚的找出箱底的老皮袄重新裹上。现在反到三伏了,雨水却没有如期而至。本来就缺少雨水滋润的荒滩升腾起了一层浮土,黄呼呼地悬在空中,吸进肺里,呛人的味道仿佛身体也在燃烧!
水在这里异常珍贵。为了保证铁路维修生活用水,于是在戈壁上打了一口井,其实严格来说是口水窖。水是由火车从山外运到小站,再存放在水窖里。大约每半月送一次。对这样的用水方式,生活在城市的人们可能觉得匪夷所思,现代科技早都实现了自来水供应,为何还要依靠这种囤水而汲的方式呢?其实原因很简单,西北戈壁远离海洋,丰富的暖湿气流在经过大山的层层阻隔,到这里已经寥寥无几,植被稀少的荒漠化土地加速了水分流失,广阔的沙砾状平原使地下很难积聚水源,就算个把地势低洼的地方因为史前的山洪渗入地下,由于矿物质影响那也是牲畜都不饮的盐碱水,所以戈壁滩是打不出甜水的。
“哐当”老狄在井台丢进一只空铁桶,一根麻绳顺着水桶消失的地方快速延伸,许久才传回金属落地的铿锵声,老狄把留在手上的麻绳末梢一提,然后迅速一摆,之后就开始收紧麻绳,这动作一气呵成,没有累赘,只有在小站生活多年的人才有这样的技艺。
水桶再次出现在井台的时候,已经没有刚才干净。水桶里盛着半桶浑黄之物,表面还漂浮着不知名的绿色藻类和某些生物,随着水面荡漾还能听见水底的沙沙声。
看着盛着半桶浑浊井水的桶底,老狄莫名的担忧起来。
离送水的日子已经过去三天了,还听不到送水车的消息。要水申请已经连续打了四五次,可是调度员总是推说计划已经排好,只是没车排挂运等诸多因素,他也没辙!
不吃饭事小,但是这二十几口人不喝水只怕一天都扛不住,老狄担忧多年前的“吃水事件”再次发生。
那时的他还不在这个小站。那个车站和这里相似,只是多了个运转室(用来办理列车到站和通过业务的场所,配置有行车控制设备和行车电话,受行车调度中心协助管理,是铁路运输的主要部门之一。列车司机根据值班员的指示操纵列车。),算得上是个名副其实的车站。
由于车站和养路工区是由两个独立的单位,所以两家单位的水窖也就独立使用。
事情起因很简单,工区的水窖漏了,没有水吃,时任工长的老狄带领职工到运转室请求值班员将通勤火车晚开一会,他们想在火车上接点水。但是车站新来的值班员双腿架在信号控制台半躺在转椅里冷漠的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那劳驾你给行调打个电话说说,咱这遇到点特殊情况,就用个十几分钟的时间”。老狄不甘心半弓着腰身子往前探探,眼巴巴看着这个刚三十出头的年轻人。
我很忙,没时间”值班员撇了老狄一眼,玩弄着手里的指甲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老狄的血一下涌到头上,火爆的脾气几乎马上就要发作,可是理智告诉他,自己的脸面事小,眼下活命最终要,大伙两天都没喝过一口好水了,这样的天气还要卖力气,找水要紧。
老狄摸出盒“黄金叶”香烟,在男人们的世界里,香烟是个沟通感情绝佳的工具。俗话说烟不撅人嘛,这盒烟是他平时专门为了接待重要人物准备的,他努力压住怒火,从里面弹出一支香烟,恭敬的递上,脸上依旧挂着笑脸说:小师傅,那你能不能麻烦给司机说一声,晚发会儿车,通融一下……
话音未落,值班员噌的双腿落地站起来,鄙夷的瞅了一眼老狄手里的烟盒,劈手打掉香烟,摸过控制台上的“红塔山”自顾自叼在嘴上,然后潇洒的摆弄着一只钢音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香烟。他歪着嘴脸说:’你们算干啥的,火车是你们能指挥的?你想干啥就干啥,当这是你们工区吗,全部给我出去!末了还嘀咕了句“就这烂烟还想让老子办事,一群臭老养还来指挥上老子了,”(那些年养路工的招收条件是很简单,只要能徒手扛起一个木枕走上十米就行,相比铁路行业其他工种文化程度相对较低。)
“哼!”鼻子里重重的表达着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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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28楼
说值班员说的并没错,铁路行车靠的是统一调度,服从指挥。老狄的要求是有些过分,不论哪趟列车都要按照列车调度员的指挥运行,该几点开,该什么时候停人家早都计划好时间了,不然像汽车一样,想走就走想停就停那铁路还不乱了套。
老狄当然知道这些规矩,所以他才想求值班员和列车调度员联系一下,可错就错在年轻的值班员平时口不择言的毛病上,这样的放肆在小站上是要吃苦头的。一贯争强好胜的老狄还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平时谁见到他不尊称一声“狄师傅”,今天倒叫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欺负。小年轻的一番讽刺挖苦把老狄刚才的火气全都抖了出来。
老狄愤怒了,他抓住那个自命不凡的值班员当头就是一拳,老狄大声质问:怎么求你们办点事就这样难,咱们都是铁路工人,都是辛辛苦苦到这干工作,为啥到你这就得低三下四?”
“你等着,会有人收拾你的!”年轻人捂着流血的嘴角缩成一团嘴里还在逞强。
“我今天是替你爹妈教育你,小子年纪轻轻要学会说人话知道吗?给我当老子,你还早了点”,啪啪老狄又是几个巴掌,扇的值班员两个耳朵嗡嗡直响。这下子他在没了声音。
“师傅,师傅,消消气,我去联系司机”一旁填写日志的助理值班员吓得坐不住了,他拖着筛糠一样的双腿准备逃出门去,生怕受到牵连。
“不用,我老狄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连累别人”,老狄拿起助理值班员桌上的无线电台和信号旗转身一脚踢开大门,大步流星的向停留的通勤火车走去。
“还楞着干啥,接水去”老狄对着门口被刚才的一幕吓傻只顾提着空桶楞神的工人大吼。
当老狄在展开红色信号旗的一瞬间,那一抹艳丽的红色和黝黑的脸庞,都融进了夕阳里的红霞当中,也染红了黄蓝相间工作服里的屈辱…
也就是在那一天,通勤火车整整晚了一个小时。因为扰乱行车秩序,为此老狄受到严厉的处分,并被调动到更加偏僻的这里!
这个因为水而造成的暗伤,成了老狄永远不能释怀的痛楚。
现在,老狄担心的不仅仅是缺水,其实他更怕水灾。表面上看现在是旱季,可是根据自己多年来的生活经验判断这样的干旱天气不会持续太久。山那边积聚的几个小云其实团暗藏杀机,不消几日云团积聚越多就会形成乌云,只消一顿饭的功夫,这里就是一片汪洋。那必定是山洪的源头。
他用力扇扇鼻翼,嗅着空气中的浮尘,仿佛察觉到了那隐藏其间的湿腥气。
在小站这么多年,老狄习惯每天都会在饭后往山上溜达,他背着手溜溜哒哒地顺着山路往前走,嘴里哼哼咛咛地唱着《甘露寺》于魁智唱段:
老臣与主说从头,
刘备本是中山靖王的后,
汉帝玄孙一脉流
他有个二弟汉寿亭侯,
青龙偃月神鬼斩愁
白马坡前斩颜良,延津诛文丑,在古城曾斩过老襄阳的头
他三弟翼德威风有,
丈八蛇矛贯取咽喉,当阳桥前一声吼
喝断了桥梁水倒流,
他四弟子龙常山将,盖世英雄观九州,长坂坡救阿斗,杀得曹兵个个愁
这一班武将哪个有,还有诸葛用计谋
你杀刘备不要紧,他弟兄闻听是怎肯罢休
若是兴兵来争斗,曹操坐把渔利收
我扭转回身奏太后,将计就计结鸾俦……

老狄每次行走的路线都很固定,出了工区大门一直向北,走到山下的排洪沟就不再往前,站在这里可以将整个小站尽收眼底。他不仅是为了活动身体,其实还带着职业的敏锐观察着山洼里的沟沟渠渠。那些深藏在山里的水泥建筑,是这条铁路的最后一道防线,由于年久失修的缘故石缝间的水泥硬开始酥脆龟裂,稍加触碰就会簌簌剥落,这更使他的内心强烈的不安。因为凭着十几年的观察经验,他发现这个地方每到天气最热的时候,就会爆发一场大雨。这样的工程能不能顶的住今年的暴雨呢?没人能说清楚雨是从那里来的,为了搞清楚这个问题他曾经试图翻过那座山看看那边到底是什么,不过当他站在山顶后才发现,除了山啥也没有。
老狄不是没有给上级领导汇报过自己的担忧,可是那些意见都石沉大海,领导们认为他根本是无稽之谈,老狄不会想到他们之间曾经的有过这样一段对话:“这个老头真是奇怪,这么炎热的天气哪来的洪水啊!还修防洪工程?”
“就是,这几年别说是山洪,就是大雨也没下过几场,前两年做的防洪工程不是都没派上用场吗,说实话在这戈壁滩搞防洪设施就是个摆设,就那点可怜巴巴的雨水,还没落到地上就被大风刮跑了。其实随便挖些排洪沟凑合用足够了,再说天气预报都说了今年大旱。老狄这个大老粗,清闲了几天还修炼出一身夜观天象的本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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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29楼
哈哈哈,要不就让下面的人给他安排去铲路坡上的草,省得他们闲的皮痒”。
“说是说,我怎么听说前年修的那个护坡又开裂了,咋回事?”
“还不是老关那个老杂毛把水泥标号搞错了,这些包工头一拿到活就忙着找自己亲戚的施工队,那些草包农民哪会认个图纸,随便弄些水泥沙子像和稀泥一样抹完了事,后期又没做好水泥养生,能不裂吗?”
“我草,不是派了监理吗?你们科室没管吗?”
“我们办公室哪有时间管这么个小工程,随便派了个退休老头去装装样子罢了,这不现在到处都在嚷嚷铁路要改革吗,大家都忙着找关系呢,趁着现在赶紧弄个位置。”
“找归找,别弄出事来,你最近没看到新闻上说工程一但出了问题要溯源责任人的,看样子国家是动真格的了。抓紧找个人把裂缝处理一下,过些天局里防洪办要下来检查,别弄的难看,那些人都是专家,鬼的很。”
放心吧,这都说了多少年了,光打雷不下雨还不是老样子嘛,改来改去还不是有关系的当老大,铁路这么大的家业,哪里没个来钱的地方。再说我早就找人干好了,是牛科长的大表哥包的工,原来给咱们机关大楼搞过装修,可靠的很。”
“奥,你小子挺有眼色嘛,难怪都抽上阿诗玛了,是不是又搞了点外快”
“哎呀,啥都瞒不住领导的眼睛,也就挣了个饭钱,正好请你吃顿饭。”
“吃饭,你小子无事献殷勤,说吧,找我有啥事吧?”
“痛快,知我者你老兄也,我也不掖着了,我这副科都干了四五年了,一起提起来的就我混的最差,到现在还是个管设备的副职,这不是咱们技术科的老邝要调局里嘛,我打算动一动。听说你的表叔在局里是个办公室主任,能不能给想想办法使使劲。”
“奥这事啊,你也知道我那表叔虽然是个主任但是并不掌握人事实权,经办这事要疏通不少关系,关系不硬根本搭不上话。”
“所以我才找你老哥帮这个忙,听说你表叔最近好像要买河洲苑的房子吧?”
“呦,消息够灵通的啊,我也是才听说,那个河洲苑的房子布局又好,面积又大,地理位置又好,最主要的是旁边就是南大附中,所以还没开盘大家都挤破头的抢着预订,房价炒得很火,一平都卖到八千多了,就这还得排队。”
“那这事可要抓紧了,照这架势近期房价还得涨呢,我有个哥们就在这家房产公司当销售主管,手里有几套内部员工房,通过他还可以按内部价购买,比市面便宜一千多呢,这事就由我来想办法。”
“没想到你还有这关系呢”
“那是,谁让咱人脉光呢,对了,还有件事忘了给你说,咱家陶然转学的事办的差不多了,就等着秋天开学报道了。”
“真的啊,学校不是说没有这个学区的户口不给办吗?我和老婆为这事都吵了好几次架了。说咱在工务段大小是个副处级的领导,放到地方啥也不是,还没个车站卖票的能力大。人家对门老刘家的老婆不过就是个车站客运领班,去年把两个娃娃全都安排进了省重点高中,说咱陶然那个学校教学又一般,离家也很远,眼看就要考高中了,埋怨我这个事情也不抓紧找人给办办。可你说咱们这破单位除了在这穷山恶水修铁路,连个接触人的机会都没有,我正愁上哪找关系啊?哎呀你咋不声不响就办到的啊?”
“说来你都不信,我老婆的同学刚好在教委当科长就管学籍的事情,咱孩子的事我们俩口子一直放在心上,这不前些天同学聚会她顺嘴提了一句。没想到她的同学爽快的答应了,这事就得看人了,什么学区户口,都是给没本事的人定下的规矩,说穿了还不是靠关系的事。”
“这下可太好了,这样吧我下周去局里开会顺便找表叔给你到干部处那边活动活动,论资历和能力你都该调整一下了,估计问题不大到时候提名公示也就走个过场。”
“谢谢你老哥费心,这件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咱们两个还见外什么,应该的”
“那就这么定了,今晚上我请客还去老地方”
“行啊,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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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30楼
傍晚,酷热的气息稍渐消退。大伙都在院子里乘凉、甩扑克。李文化正在眉飞色舞地炫耀自己的牌技,面前已经堆满了各种牌子的香烟,而老路则愁眉苦脸的满身翻着口袋。大家看着丑态百出的老路笑得前俯后仰。就连平时不爱凑热闹的几个老家伙也凑在一起听桑国胜操着满嘴的天津话逗乐子,这家伙正讲的来劲:…昨儿个喔跟喔们家里的看到喔老丈杆子去了,黑下回家,刚粗胡同口,就碰了个银,四一十拾毛蓝的,一下车就跟喔诈护呼,跟喔来坐地泡,问他怼他哪儿了他也缩不丧来,喔缩去派所儿他还跟喔一劲儿磨份,喔一看,界四个碰瓷儿的,一下把喔火儿都给抖丧来了,亲娘祖奶奶的就卷了一顿,归齐他也老实了,界银那,就界揍性,不糊他一顿他难受…哈哈”听得一群人笑的直仰着脖子。
老狄拐进院子看看哄笑的人群,摇着蒲扇踱回活动室打开电视转到新闻频道,认真关注这个国家的变化。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们,每天的新闻联播时一直是他们生活的焦点和主要谈资。而今的年青人把更多的目光投向歌星、影星身上。各个电视台的节目被越来越多的被明星和广告所霸占,那些戏剧慢慢从荧幕里消失了,老狄为此苦恼不已。在他心目中代表中国文化精粹的京剧、秦腔一招一式都透着真功夫,唱念坐打,不浮不躁;而那些明星唱词且不论轻浮,单是动不动假唱,以及没完没了的绯闻,无论如何都让他看着碍眼。
一条新闻正在引起老狄的注意,国家正在计划改制国有企业,其中包括对铁路实施的一系列重大改革。这一举措,将彻底为铁路在漫长的计划经济中形成的臃肿身躯进行一场外科手术。画面切换着不同地方的铁路场景,对比民航,海运等运输企业,作为国家经济命脉,铁路单一的运营模式和低下的运输效率已经明显使这个大企业的形象变得风尘满面。老狄预感到铁路的暴风就要来了。
他顺着敞开的大门瞅瞅这条铁路,火车跑了几十年,从蒸汽到内燃,才跑个六七十公里的速度,要是遇上个刮风下雨,简直就像牛车一样慢腾腾的晃悠着,难怪火车拉的越来越少。相比而言,公路上的大货车一辆接着一辆,装的满满当当,白天黑夜的不停跑,听新闻说还有种海陆联运的办法,那些坐着轮船过来的外国货直接就能给你送到家门口,你说神奇不。
自己干了一辈子的铁路,这让自己为之爱恨交织的铁路工作,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自己的思想和情感。所以老狄更加谨慎的对待铁路的发展和变化,新闻画面上那些国家领导人随着官员走在建设中的某个大桥上,充满希望的规划着铁路未来的蓝图,身后是巨大的工程机械承载着近千吨的梁体。这一幕定格在老狄的心中,久久不能抹去…
13
当第一滴雨点砸在地上的一蓬芨芨草时,更多的雨滴已经如箭一般射向大地的每个角落。干涸的大地开始湿润,空气中的浮尘重新归于大地的怀抱,雨点越来越密,洼地开始聚积出一个个小水坑,一条条溪流将它们贯穿起来,然后星罗棋布的水坑连成湖泊。源源不断的雨水加速着湖泊的成长,终于最后一点崎岖的轮廓消失在了一片汪洋之中,天地之间变得白茫茫一片。风借云涌,雨借风威,芨芨草在暴雨的撕扯中变得七零八落,大地早已没有了坑坑洼洼的容颜,就像几亿年前的那样,浊浪翻滚着、喧嚣着舔舐着戈壁上的一切,洞穴中的小兽们在泥浪中奋力奔逃,全然不顾宿敌成见,彼此紧紧的依附在一丛旺盛的沙棘枝上,忧虑的望着远处的铁路。
一道闪电撕破黑暗,将混沌的世界斩成碎块,紧接着又“咔嚓嚓”一声惊雷撞得窗户微微一震,沉闷的尾音翻滚着渐渐远去。老狄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他一脚踢开被子,叉着两条腿跳在地上,撩开窗帘,查看雨情。
昏暗中,他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隐约听到类似火车通过时的隆隆声。凭着己的经验,老狄心中暗自一惊:山洪下来了。
此时此刻,他什么都不顾了,赤脚大步奔向院子里的那口破钟,不停地敲着:咣、咣、咣…
雨水很快就把老狄浇透,彻骨的寒意也没有使老狄手中的家伙停住,在这样的雨夜中格外清脆。
当大家伙匆匆忙忙的穿好衣物,赶到院里才发现老狄正抱着门前的铁钟疼的疵牙咧嘴,两条老寒腿上遍布着隆起的如蚯蚓般肿胀扭曲的血管,僵硬的杵在地上。老路甩开大步扑向老狄,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老皮袄紧紧裹在他那瘦弱的身躯上,然后背着这个老朋友回到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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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31楼
“快去,山洪下来了,快,快去,223的那个洞子怕是撑不住了…你们,去的时候…多…多带些铁锹,喔…小心些。”
老狄惨白的嘴唇哆嗦着一张一合,低声细气交代着。
兄弟们,抄家伙!走!”老路披上雨衣吆喝着拿起家什冲进雨幕,其他工友也都提着手灯迅速的加入了队伍,顺着铁路艰难前行。兰花守着虚弱的老狄,不时探头看看外面的天气。
病床上,陈瑞峰辗转反侧。最近发生的事情总在脑海里出现,还有吴叔临行前的那番话折腾的他筋疲力尽,他就这样整夜失眠,直到黎明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这几天,陈瑞峰纠结在是去是留的矛盾里,虽然那晚他就已经说服自己放弃留在这里。我已经尽力了,他这样安慰自己。每每想到就要离开这里,他却没有了解脱后的轻松,这种情绪从逃离的那个晚上就一直挥之不去。就像身上的伤痛,时刻在提醒自己的鲁莽。
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不就是个粗鲁的玩笑吗?至于搞成今天的样子吗?和他们相比,这点委屈简直就微不足道。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个淘气的孩子,为了点小事就赌气离家出走。实在太可笑了。难道就因为自己多读几年书比人家高贵起来了,陈瑞峰,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他开始嘲笑自己。
论文化,他是比这里的工人高出许多,但是论阅历,他绝对是赶不上其中的任何一个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活出自己的乐趣,他们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追求,也不会讲什么人生哲理,半天空闲,一瓶劣酒就能让他们心满意足。他们凭着一身力气生活,简单实际,虽然偶尔也会刷个小心眼,也不过就是一场嬉笑怒骂就能化解,比起城市里挖空心思的狡诈这些算是可爱多了。虽然他们放荡不羁的俗语总是让人面红耳赤,比如:生活就像是强奸,要么激烈的反抗,要么就开心的享受等诸如此类,但是那些随口说出来的话语,都是对生活本质的直击,是多少学者朝思暮想都不能领悟的精妙。他们剔除生活的浮华,只留下认为自己最需要的部分。
劳动,是他们活在世上与生具来的本事,热爱劳动就是热爱生活。同样热汗流淌地干上一天活,他们看重的是谁的活干的又快又麻利,这样的劳动者才最值得尊重。所以,每天早上出工他们都会争抢自己最趁手的工具,然后在铁路上弯腰拱背地比赛,近乎于原始劳动的发泄,为的仅仅是争夺那一根烟的赌注。但是这种简单的人生智慧也只有在经历过社会的人才配拥有。陈瑞峰刚读了几本讲述人生哲学的“心灵鸡汤”就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成熟了,终于还是被社会的一朵小浪花砸的鼻青脸肿。
经过这些日子,陈瑞峰已经开始理解吴叔所说的那些话,他们是把自己都交给了这座大山,这条铁路,不论他们的思想有多简单,就凭这群人,用这一辈子的时间来陪着火车来来往往。他们用打牌来消磨自己的躁动,用喝酒来排挤心里的孤单,这不是靠那些虚无缥缈的豪言壮语就能做到的。
毋庸置疑,时代的每个发展背后是无数人的默默付出和坚守。同样,铁路拥有今天瞩目的成绩,也是百万铁路人在共同坚守一个信念。和平时期的英雄,总是凭着执着和隐忍在平凡中迸发令人炫目的强者气场。
总而言之自己对奉献的认知太过肤浅,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老路口中流传的那些往事,以及父亲离铁路时的痛苦深深抽打着陈瑞峰的良心,铁路需要他这样的年轻人,尽管实现强大的梦想还有很长的距离,可毕竟这个梦想已经开始启程,自己却在这个时候选择逃跑。
他心中居然滋生一丝羞愧,他知道这是因为老狄和兰香的缘故,或许还有那些说不清楚的不舍,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日子,要说没感情那是说瞎话。他在心里早已原谅了他们,只是自己毕竟已经逃离了他们,还摔成这副德行,这回要向他们低头脸面上总还是下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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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32楼
陈瑞峰为自己不断生出的这些杂念搅的心烦意乱,不停的在床上折腾,一不留神撞到了受伤的胳膊,钻心的苦楚更加让他头痛欲裂,他挣扎着坐起来,找出几片止痛的药片,别扭地端起身边的水杯却没有送到嘴边。因为他透过窗户看到大雨正在不断冲刷面前的玻璃。
“这么大的雨那条铁路不知怎么样了?”他下意识的念叨,可是说完这句话连自己觉得奇怪,这与自己有什么相干。
自从这个念头从心底萌生,就在也无法消失。它在心头生根发芽,越长越大。最近,除过兰香偶尔送几次换洗的衣物外,就再也没人来过。自己仿佛已经彻底离开他们了,可是事实上他每天在这里想得念的都是小站的影子,此时此刻这种铁路情结通过暴风雨把他紧紧拴在那个深山小站、那两根望不到头的铁轨。
一路横冲直撞的洪水被铁路阻挡住了去处,浪头撞在路基上卷起一团团泥花跌在洪水里,泥沙混合着山上卷下来的枯枝败叶、还有年久失修的水泥护坡被大片剥离,不断崩落的山石把原本不大的涵洞堵塞了。洪水迅速上涨,没过涵洞,淹上铁轨。坚固的路基早已变得像豆腐一样酥软,根本经不住洪水的浸泡和冲刷,很快就被掏挖出一个大口子,上面的道砟开始垮塌下陷,失去支撑的钢轨开始变形扭曲,最后成了悬空的轨排。而就在此刻远处一列客车正在疾速驶来,雪亮的光束在雨幕中被割裂成了一条条碎片,车窗上的雨刮器在飞速回转刮除玻璃上的雨水,即便这样也只能看见线路朦胧的轮廓。疲惫的司机只能凭着模糊的视线一路向前,却不知远处的危险正在逼近。
14
12-30铁路旁,李文化和几个工人正在暴雨里跌跌撞撞的前进。瓢泼般的雨水钻进头发、眼窝、鼻腔、嘴里,每次呼吸都需要挣扎着吐出嘴里的雨水,可是更多的雨点随之落入嘴里。厚实的雨衣经不住雨水的侵袭,密集的而雨点像蛇一样从领口爬进脖子很快就湿透冰冷的贴在身上。身上没有一点温度,就像这场暴雨一样,冰冷。
平时坚硬的红土,此时软的像团粘糕。一脚踩下去,小腿就被牢牢的吸在里面了。李文化拼命地拔出左腿但是右脚的鞋子却又陷进去了,他气愤的用力甩掉右脚的鞋子,双手扒着路边的芨芨草用力一跃终于拉出左腿:“这他娘是个啥球天气”李文化愤愤的骂道。
此时的李文化多想留在被窝里睡懒觉,可是老狄前两天对他说的话还是记忆犹新:“你小子要还是这副二流子像,我就不管你了,你要是连这个饭碗都保不住,那这辈子只有吃牢饭了”。那个监外执行的枷锁一直牢牢锁在李文化的心上,所以李文化虽然抱怨着但还是想继续前进。
突然他感觉左腿一阵刺痛,同时有东西正从裤管渗出。他撸起裤脚擦去小腿的泥土,一条深深的伤口正在殷殷流血。他看看远去工友们渐渐模糊的身影,咬了咬牙从汗衫扯下一条布片胡乱包裹住伤口,然后一瘸一拐的追赶队伍。
当大家赶到223涵洞时,眼前的一幕让他们惊呆了。两山之间那熟悉的铁轨早已不见了踪影,铁路从中间拦腰截断。汹涌的洪水肆意从铁轨上翻滚,浑浊的洪流中夹杂的山石碰撞铁轨后发出的铿锵声令人齿寒。工友们工作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种阵仗,没有了老狄在身边呼喝,一个个都变六神无主。
老路往洪水里望了望,胆怯地说:“咱还是回吧,这么大的水咋能一下就截住”。
桑国胜试探着磨着脚步往水边挪动,洪水冲刷着路基不断剥落、崩塌坠入泥浪,溅起的泥水崩了他一脸。他谨慎的将脚边的一块松动的岩石踹进水里,斗大的石头瞬间就不见了踪影。他吓的连连倒退,边退边嚷:“唉妈呀,这哪是暴雨,简直就是山洪,尼玛这是玩命啊,这活爱谁谁,我是不伺候了,走了您那!”说完就要往回走。
“你们这些狗杂种,跑个球咧!”,大家回头一看,李文化已经一瘸一拐的站到面前。老路委屈的说“你喊啥列么,这么大的水你能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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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33楼
桑国胜试探着磨着脚步往水边挪动,洪水冲刷着路基不断剥落、崩塌坠入泥浪,溅起的泥水崩了他一脸。他谨慎的将脚边的一块松动的岩石踹进水里,斗大的石头瞬间就不见了踪影。他吓的连连倒退,边退边嚷:“唉妈呀,这哪是暴雨,简直就是山洪,尼玛这是玩命啊,这活爱谁谁,我是不伺候了,走了您那!”说完就要往回走。
“你们这些狗杂种,跑个球咧!”,大家回头一看,李文化已经一瘸一拐的站到面前。老路委屈的说“你喊啥列么,这么大的水你能挡住?”
12-30李文化一把推开老路,看到了淹没的铁路。就在此时,他也看到了雨幕中微弱的灯光。他心里一惊,得赶快弄开涵洞不然就完了。李文化扭过头说出自己的打算:“火车就要过来了,得抓紧下几个人把洞子掏开,让水落一落,谁去?!”
说完,李文化看到大家都闷声不语,于是暴躁的扯下身上的衣服:“你们这些龟孙,平时装英雄逞好汉,真到关键时候就把脑袋缩进裤裆里,这路要没了你们还挣个球钱喱,好,你们怕死,老子不怕,俄就是今天死球掉了,也算是立功赎罪!”
扑通一声,他跳进了洪水里费力的向前游动。
大家面面相觑,的确他说的没错。别看大伙平时嘴上说着根本没把这破工作看在眼里,好像是留在纯属是自己大发慈悲。其实,真的要是离开了铁路,他们还真不知自己这点文化和技术还能干点什么。毕竟赖在这荒山野岭好歹还有个旱涝保收的工资作依靠。所以,人们开始陆续跳入水里。
桑国胜也开始解开身上的扣子:“这瓜怂说的对,平常你们都说我们天津卫不是个男人,遇事就是个大路货,今天我也让你们看看我也是个汉子。”
老路看着桑国胜,也甩掉脚上的鞋子:“咱可不想看着你们被淹死,你们这些沙鸡子哪会玩水”。
一会工夫剩下的人都钻入水中,大家拼命的用手扣着卡住涵洞口的杂物,火车的震动已经由远及近,可是拥堵在涵洞口的山石还是纹丝不动。老路急了拽住李文化的胳膊,钻出水面,一面大口喘着粗气,一面大声的嚷:“这样不行,要钻到水下才能弄走石头,这样吧,俺俩下去试试”。
李文化看着眼前的老路,忽然觉得陌生起来,和平时熟悉的老路截然不同。直到老路深吸了一口气一下没入水中他才回过神来,跟着一头扎进水里。
列车渐渐逼近山湾,整条铁路就像漂浮在海面上,机车的震颤使路基开始下陷,道砟在列车的重压下陷入泥土,平展展的铁轨也开始变得七高八低,车轮在起伏的轨道上左突右冲。突然司机在大灯的照耀下看见铁路前方有个模糊的人影正在急剧挥舞手臂,闪烁的灯光分明警示着前方的险情,司机立即意识到了线路发生了危险。剧烈的颠簸中,他终于看清了灯光下汹涌的洪水,他恨不能让上千吨的列车在此时生出无数只手将它牢牢拉住,他使出全身的力气紧紧攥着闸把迅速的拉动车闸,脚下死死踩着汽笛,退回手柄卸载牵引,一系列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挺直的整个身体就像牢牢焊在椅子上一样。火车在巨大的惯性下继续向前冲,闸瓦抱着车轮摩擦着冒出一团团闪亮的火星,金属在一起摩擦、碰撞交汇出恐怖的声音,然而车厢中旅途的辛劳使乘客们呼呼大睡,人们丝毫没有理会这异常的振动和即将到来的灾难。四百米、三百米、两百米……距离洪水越来越近了,火车却还在继续前进,司机死死盯着速度表上的指针50 Km/h、40 Km/h、30 Km/h……
不断降低,心中默默祈祷:伙计,赶快停下,快停下。一百米了,透过大灯两根铁轨在泥浪里若隐若现,隆隆的水声都清晰可辨。10 Km/h、8 Km/h、5 Km/h机车的速度表指针一格格下落,车头也在向前慢慢滑行。
咚”的一声巨大的撞击,整个驾驶室都跟着猛地一震,金属之间发出令人齿寒的鸣啸声。眼看着火车就要一头扎进洪流,车轮却在水边停止了转动。
司机握的生疼的手终于松开了闸把,紧绷的双腿开始痉挛。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揉搓下僵硬的面颊,抓起机车电台向车站报告刚才突发的险情。做完这些他才拉早已进吓得瘫软的在地上的副司机,起身下车查看前方受损情况。
爬下机车,司机这才发现机车斜斜地停在轨道上,车头的前灯紧紧贴着水面,洪水已经将半个车轮都淹没了,经过长时间的剧烈摩擦闸瓦都烧得通红,正泡在水里滋滋的冒着股股热气,内燃机车后部与客车联接的车钩上下相错几近分离。。。而就在距离客车轮子不足两米的道心里,突起一块岩,石头顶面被削去一大快,露出清晰的断茬。看来要不是机车刚才撞在这块石头上阻挡一下,这列车。。。真是万幸啊。看到这一惊悚的场面,他禁不住擦了把额头冒出的冷汗。正当司机正想四下寻找那个及时拦停列车的人询问险情时,冷不妨突然水里冒出颗人头,吓得他往后一躲摔倒在地。
那颗人头随着激流颠簸而浮沉,最后一下子整个人从水面跃出,竟是一副赤裸的身躯,司机见状赶忙扑进水里托着那人的身子搀扶着爬出水面,两人踉跄的倒在机车旁边彼此大口喘气。
司机拍拍那人的肩膀说:“兄弟,没事吧?。”
那人没有力气开口,只能哆嗦着摆摆手,指了指水面艰难的吐出几个字:“里面还有几个人”,然后就昏死过去。
司机顾不上会理会昏死过去的工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瞪大眼睛看到水里还有几个黑乎乎的脑袋在蠕动,他连忙再次冲向水边伸手拉住这些满身泥泞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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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34楼
当李文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面孔,他刚要抬手就被阻止住了。
“你啊好好休息吧,非常感谢你!”护士温柔的制止。
怎么回事?李文化愣住了。他只记得拼命地在水里搬石头,然后被东西撞到头上的旧伤就再也不知道了。他茫然的看看身边的病床依次躺着几个兄弟,疑惑大伙怎么都突然躺在这里了?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病房中涌进一群人。为首一个满面红光领导模样的中年人握住李文化的手和蔼地说:“小伙子,干得不错,是你挽救了这么多旅客和职工,我代表路局感谢你”。
李文化从来没有经过这种场面,别看他平时油嘴滑舌的,正经场合下他反到瘪了嘴,没头没脑的咕哝着:“这…这…俄也没弄啥…就是…这…火车要是翻掉咧…铁路弄球没咧…俺…俺还拿啥找老婆生娃挣光景?”这番上不了台面的话自己都觉得丢人。
他的话语引来众人的偷笑,领导保持着凝重的表情,许久没有说话,大家见状也收起笑脸。
“小伙子要不是你及时拦下火车,又跳进水里疏通了涵洞,恐怕我们这些人以后也都挣不上好光景了,你做了一个铁路工人应该做的,你就是英雄”领导学着李文化的口气说。
“英雄?俄是英雄?”李文化腾地从病床上弹起来,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领导,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小到大他就被人叫贯了坏种,地痞,从来没有人称赞过他,在大家的眼中,他天生就是一副坏坯子。今天居然被铁路的头头称赞。一行热泪不知不觉的流出眼眶,可他全然不觉。
“一个普通工人能在关键时刻坚守自己的职业底线,维护铁路安全就是英雄。’,我们要将这件事大力宣传,你们将会受到隆重表彰”。
“呜呜呜,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不是个好人,我有罪。。”李文化在也无法掩饰自己精心伪装成玩世不恭的样子下埋藏心底的善良,他为自己曾经的丑恶感到难过,更为自己的无知悔恨,也许当公正再次唤起良知,那种重生的感觉只能用痛哭才能释放。
领导缓缓的说:“每个人都会犯错,小伙子不要难过,我不知道之前你做过什么错事,但是重要的是你在犯了错后,能够及时改过,我相信你今天的这个举动绝不是心血来潮,你只是没有被真正的理解过,接受过,承认过,你们这代人缺失了对人生价值的教育学习,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希望能通过这个机会让你们重新认识自己,即便今后你离开了铁路,就凭今天的你也一定会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我听说有人叫一线的工人是大老粗,他们是没有多少文化,可他们就是靠着做人的良心替我们这些有文化的人守在那里,让我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同志们,我们总是高调的说要有责任感,什么是责任感,这就是最好的见证。目前,铁路已经开始进入改革阶段,我们也是一样……领导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李文化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只是一遍遍的说“我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医院门外,老狄和兰香手里提着行李默默的跟着陈瑞峰离开。
“你要走了,那你和李文化的事咋办?“兰香忍不住追问困扰了心头许久的话。陈瑞峰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他俩:“我想这件事就这样吧”。说完,他从口袋掏出一个信封塞在兰香空着的手里。
兰香用手捏了一下,急了连忙摆手推脱,仿佛陈瑞峰送来的是一块烧炭:“俺不是这个意思,俺不是问你要钱呢,俺就是想求你放过他。”
陈瑞峰坚持把信封塞在了兰香手里:“大姐,你是好人,我不想再为难他了,这件事我们都有过错,刚好扯平了。谢谢这段时间你对我的照顾,这钱你要收下,我知道你也过的不容易。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深仇大恨,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也该放下了。我的实习期结束了,单位要我继续去读研究生。以后的铁路需要更多的技术,我这点水平还是远远不够。这里的日子给我很多想法和思考,我想还有很多东西需要解答,不过请你们放心毕业之后我还要回到这里,这个让我成长的地方。另外别告诉他我帮他的事情”。
“狄叔,感谢你在生活和工作中对我的帮助,在这里我的盲目和无知给大家添了很多麻烦,这里有些香烟和白酒,你代我分给大家算是送别吧。
关于山湾路基大修的报告,我背着你已经向段主管提出申请并且批复了,这次大修由铁道科学院和咱们局里共同进行科研、施工,一定会彻底解决这个难题。再过几天大概就要组织勘测了,到时候你又要辛苦了。你说得对,靠我们几个人是完成不了的,所以今后就要依靠各种高科技的维修装备。这份大修计划我已经编制完成,留给你参考。”老狄接过打印工整的计划书,紧紧握住陈瑞峰的手,久久地说不出话来,这个干了一辈子的老铁路,就盼望着改革大潮的来临,这一次,让他终于感觉铁路的春天真的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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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源雄信
35楼
这两天暂时不更新了,需要对部分内容进行调整完善,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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