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黄泥镇之官逼民反（长篇连载）

前 言
黄泥镇，隶属永宁县，位于皖、赣、鄂三省交界的地方。北倚大别山，长江自西而东，一路蜿蜒而去。交通上三省通衢，却也是处鱼龙混杂、强人出没之地。
黄泥镇纵横二十多里，由群山围合而成。山峦叠嶂，山外有山。从乌龟山东起，一个环绕后，到南边的观音寨嘎然而止，只在东南方向留了一道一里长的口子，可见外面的一马平川。
在环绕的群山中，除了乌龟山和观音寨外，还有连神寨、猴峰寨、石门山、大明山、乌龟山等等，其中以居中的猴峰寨为最高、最为雄伟，俨然一尊大佛立于西天。
黄泥镇所处地域民众信奉佛教，在这些群山的角落或山顶之巅，有着十数个大大小小寺庙，如罗汉寺、大臧禅寺、龙湫寺、小东林寺、观音庙等等。其中以位于猴峰寨半山腰大臧禅寺年代最为久远、规模最大、最负盛名，也最具传奇色彩。
相传，大臧禅寺始建于东晋时期。唐朝玄奘大法师从西天取经归来，曾在此处讲经数日，并亲手植下银杏一株。
到了南宋末期，岳飞遇害后，其后人为了躲避迫害，曾在此隐居，广授岳家拳。
明朝中期，泰国蒋姓王子为逃避宫廷争斗，特跑到大臧禅寺出家避祸。期间多造福乡里，被后人尊奉为‘蒋祖’，立庙敬之。
乾隆时期，其游历江南曾在此逗留，亲书‘正大光明’匾，挂于大雄宝殿正上方，让四方敬仰。
大臧禅寺最鼎盛时期，有上下三重，庙宇一百零八间，僧众三百余人。而且还内设习武堂、广宁书院，教乡里弟子习武修文。
在环形的群山峻岭之间，由甘水河、马尾河、苏司河等数十条河流自上而下，然后在东南方向汇聚成宽大浑厚的黄泥河，滋养着一方水土。
村庄多隐于山脚，或遁于密林深处，或沿着东西一条街聚集而居。
株岭街就是黄泥镇唯一、最繁华的一条街，也是黄泥镇区所在地，一条街四、五里长，把黄泥镇由东向西分成两半，挨山边的称之为‘上乡’，下游的谓之‘下乡’。
按片区和各大山头分，设十几个村，村下面又依各村落设若干个甲，整个黄泥镇人口有数万之众。
出入黄泥镇的，除了观音寨与乌龟山之间那道天然的口子外，在乌龟山与大明山之间，大明山与石门山之间，石门山与猴峰寨之间，连神寨与观音寨之间，都有对外攀行的山路。这些山路中，除石门山与猴峰寨之间是一条用石阶砌成直通永宁县城的官道外，其余都比较隐秘，非本地人一般都很难找到出入口。
生活在黄泥镇的百姓，都是以姓氏族群聚集而居。其中以黄姓、干姓、吴姓、程姓最多，占总人口十之六、七。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宗族势力，一些优质土地资源、话语权、镇长的位置渐渐为他们所有。而其他小姓，就只能栖居在山脚下，或纯脆住进山里，种一些山地、打些柴火或捕猎聊以为生。
在大姓宗族势力争斗中，有时因人丁兴旺，有时会是资源垄断，有时是家族里出了有背景的人物，有时则是出了强人、厉害的角色，而风骚一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有哪一姓可以永远坐大，或把别姓彻底踩压在脚下或者根除。
有时候一姓坐大，其他姓氏联合与之抗衡；有时候几姓独立，各展春秋；有时候又通过联姻，形成利益同盟。纷纷扰扰，或分或合，皆为利往！
不过有一点，大家始终不敢道德伦理的底线，哪一姓触碰，其他姓联合抗之。一起维持斗而不破的局面，既保持竞争的态势，又守住立世之本。

001: 打抱不平
清，咸丰三年，五月。
太阳刚刚从东边的山梁升起，猴峰寨青石板山路上走来两位担柴的年青人。
他们是大臧禅寺习武堂的人家弟子。
年长的叫宋天佑，是黄泥塆西边三十里外宋家铺人，是个孤儿。十几年前，被大臧禅寺的了源大师收做徒弟，跟师习武已有十年之久了。
年轻的叫熊鸿儒，是黄泥塆南边六十里外的龙坪镇人。
熊家，在永宁县富甲一方。其祖上在一百多年前，就开始经营布匹、钱庄生意，分店都开到安庆、九江、金陵等地了。
熊家有钱了，也经常做一些慈善事业。救济穷人、修桥补路、捐建寺院的事没少做，象大臧禅寺的杯渡桥、三和塔都是熊家出资修建的。
与大臧禅寺来往紧密了，熊家人就把子弟送来这里习武修文。在沈鸿儒前面，记录显示连着五、六代都有人到这里来做俗家弟子。

而今，朝廷昏聩，对外丧权辱国，对内层层盘剥，百姓苦不堪言。熊家的生意因国运不昌而逐渐衰落，就连大臧禅寺这样世外之地也香火不振，寺内一众僧人温饱难以维系。
今天宋天佑和熊鸿儒两师兄弟就是受师傅交待，担些柴火到镇上换些盐巴回来。寺里香火钱少了，就得想办法自己养活自己。
“师兄，听说‘长毛子’最近在闹得很厉害，南方几省都被他们攻陷了，听说就要顺江而下，打到安庆去了。”沈鸿儒每隔一、两个月就要回龙坪老家一趟，他的信息来得很快。
“怎么，难不成你也想跟着他们去造反？”就这事，沈鸿儒在宋天佑耳边唠叨过很多回了，他耳朵都有些听得起茧了。
“‘长毛子’要打安庆，必定经过我们这里，到时候和清廷打起来了，你站在哪边？”沈鸿儒似乎对即将到来动乱感起兴趣来，不像宋天佑一天到晚守在深山里不问世事。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齐身修家治国平天下’，很想乘着乱世做出一番事业来。

“我哪边也不站，只想安安稳稳做个小老百姓。”宋天佑十岁以前孤苦无依，跟了师傅后，生活才稍稍稳定，骨子里还只想吃口饱饭。不象沈鸿儒接受过良好的家教，去过安庆、金陵，见过大世面。
“师兄，你有一身本领，在这乱世当中，应该有所作为。”沈鸿儒以前是个读书人，后来家里人看到世道纷乱，社会动荡不安，五年前又特地安排他来大臧禅寺习武防身，但总的还是希望他志在四方，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你哪天当了大官，我愿意给你做个保镖，或者护院什么的。”宋天佑想法就是做个平头百姓，不想去当出头鸟。

到了镇上，两人把柴火卖了二十几个铜板，勉强买了三斤盐巴。
“师兄，现在还早，我们先去‘鸿升面馆’吃碗油面吧！”油面是沈鸿儒老家龙坪的特产，只要下山来，他总要吃上一碗再回寺里。
“不是没钱了吗？”两担柴火钱全部买了盐巴，宋天佑疑惑地看向沈鸿儒。
“钱不是问题，你跟着我走就行了。”沈鸿儒拍拍胸脯，诡谲一笑。
吃完了油面，沈鸿儒又要拉着宋天佑去‘顺天茶楼’听说书。
宋天佑以前去听过一次，里面讲的都是《岳家将》、《杨家将》、《三国演义》、《隋唐演义》等一些忠烈传奇故事。
说书的是上当铺垴的程如初，五十多岁，听说读过很多书。不过，在多次乡试中却屡考不中，最后只落得在这顺天茶楼以说书谋生。

@wdh142536 2021-02-01 08:44:57
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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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开启新的景象，祝家庭幸福，事事如意！

“各位听众，今天老夫给大家讲的是《岳家将》中岳飞《枪挑小梁王》这一段。话说这一年，朝廷举行武考，岳飞心想，这正是实现自己宏图大志的良机。如果能中上武科状元，不但可以光宗耀祖，更重要的是可以领兵杀敌，为国效力。于是，他便约上结拜兄弟牛皋、王贵、汤怀，张显四人，一同投京城汁梁应考。
这个时候的京城，分外热闹，各地的武举子都来应考，真可谓人才济济、群英聚集。大家纷纷猜测着谁能夺得本科的武状元，议论的中心是一个叫柴桂的考生。
原来，这柴桂是柴世宗的嫡系子孙，人称“小梁王”。小梁王不但文武双全，而且有权有势，再加上早打发人把银两送给了主考大人。因此，人们都说这武科状元非他莫属……”
一坐下来，宋天佑也听得入神了，跟着众人一起叫好。

岳飞的故事，宋天佑在寺里就听人说过。而且他的子嗣跟大臧禅寺渊源极深，自己学的岳家拳，就是创自于岳飞和他的岳家军。
爱屋及乌也好，崇拜英雄也罢，宋天佑是听得热血沸腾，真还生起了沈鸿儒先前那一点点冲动。
“不好了，外面打起来！”
就在大家全神贯注听书时，外面忽然有人叫嚷着冲了进来，立时把场子搅乱了。

宋天佑和沈鸿儒随着众人跑到顺天茶楼门口，发现几十号清一色的黑衣人在围攻几名散发的年轻人。
看他们的身手，都非一般的庄户人家，而是经过专门训练的练家子。尤其是被围攻的那几个年轻人，身手都非常了得，具有以一敌十的能力。
在这一众人中，宋天佑突然发现了黄俊杰那小子，他是黄泥镇镇长黄书凡的儿子。在一年前，宋天佑在街上办事时，遇到这小子调戏人家小姑娘，被他出手教训了一场。现在这小子和外围的这些人在一起，他和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又有什么图谋呢？
“师兄，被围的那几个人快支撑不住了。”在宋天佑陷入思考时，沈鸿儒在一边用胳膊碰了碰他。
不错，被围的那几个人虽然身手不凡，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而且，宋天佑还感觉对方从一开始就有些萎靡不振，象是大病未愈的样子。几十招过后，一个个都捉襟见肘，有的还挂了彩。
“要不要出手帮他们？”沈鸿儒很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以一己之力恐怕帮不了他们，可能连自己也陷进去了。
“这样……”，宋天佑低头在沈鸿儒耳边耳语了几句，而后两人随即分头行动开了。

002: 自古英雄出少年
四眼娃子，原名陈丕成，是广西藤县人，从小天生神力，后经高人指点，习得一身好武艺，而且对兵法也精通一、二。
去年，以洪秀全为首借拜上帝会的影响力，在广西金田宣布起义，并建号太平天国。四眼娃子经人介绍，也参加了太平军。
经过一年多的征战，太平军势如破竹，席卷了大半个江南。在这过程中，由于四眼娃子作战勇敢，二十岁不到就已经成为师帅的将领了。
这次打下武昌后，太平军就考虑沿着长江顺江而下，一举拿下中游重镇九江、安庆等地。为了确保此次行动顺利进行，四眼娃子特地带着几名亲信化装前来熟悉地形。
武昌被太平军攻陷后，清军也考虑到长毛子有可能沿着长江一直往下打，就先一步在江面上用铁链进行了重重封锁。这样，四眼娃子就只能走陆路前来打探情况了。
也许是水土不服或吃了不干净的食物，几人来到黄泥镇时，都出现了上吐下泻现象，不得以只能在这里住下来就医。不料，还没过两天，竟然被清廷找上门了。

“弟兄们，抓活的，逮住一个赏银五十两。特别是那个四眼鬼，是叛党首领，抓住他赏银二百两！”和黄俊杰嘀咕的那个黑高个看己方胜券在握，扯开了嗓门大喊起来，以提拔士气。
眼见自己几个人就要被生擒活捉了，危急时刻，四眼娃子一声大喝，一个腾跃，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向眼前的一名黑衣人。
那黑衣人也是吓傻了，借势倒地连忙一个就地十八滚。却不料，四眼娃子又突然一个‘鹞子翻身’，一拳重重打在身后的一名黑衣人脑袋上，把其打昏后，顺势夺下对方手里的长矛。
这是四眼娃子的成名绝技‘回马枪’。正常情况下，是在马上引诱敌人追得急，而后乘其不意回头一枪，将对方挑落马上。在地上施展时，也是先迷惑敌人，让人感觉是向前冲，然后又突然攻击后方，让对手防不胜防。

四眼娃子这一招每每得手，后来他把它引用到战术上。在与敌人交锋时佯败，待其麻痹大意的时候。突然来个大反攻，打对方个措手不及，从而一举歼灭之。
有了长枪在手，四眼娃子越发神勇，‘回马枪’这一招使的是更加淋漓尽致，只见其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扫、戳、挑、刺、扎、划，一气呵成，吓得一众黑衣人只能远远的避开。有几个硬是要往上冲的，立马被戳了个大窟窿，一头歪倒在地。
“让开，我来！”见对方想逆转颓势，黑大个从自己人手里夺了把单刀就扑了上来。
一时间，只见得场上刀光剑影、杀声嚯嚯。
黑大个武功虽然明显比其他黑衣人高了不少，且又是养精蓄锐，奈何四眼娃子手里那杆长枪神出鬼没，实在让他难以近身。不过，对方想轻易挣脱出去，却也是不能。
就在这时，两边房子窗口里飞出无数燃着的木棒，向黑衣人扔了过来。

这初夏的季节天气闷热，黑衣人都只穿了件单衣，一个个生怕被燃着的木棒烧着烫着，连忙撇战躲避。这些燃着的木棒即便没有烧到黑衣人，着地后火是熄灭了，但烟雾却很大，薰得人眼睛都挣不开，气都喘不上。
随着扔过来着火的木棒越来越多，现场也陷入一片混乱。黑衣人想找长毛子厮杀，却一时找不到对象。
“快走！”横刺里蹿出一条人影，把四眼娃子一推，其手里长棍一招‘横扫千军’后，跟着又是一式‘力劈华山’，以锐不可挡之势硬是将黑大个逼退了数十步。
看对方的棍法，以及扫劈所带来的破空声，黑大个知道来了强劲的对手，其武功跟自己相差无几，难道对方在这里还有同党？

现场就就这么一乱，一犹豫，几个长毛子竟然跑的没影了，气得黑高个大怒，“他们多负了伤，给我追！”
四眼娃子被两个青年人从混乱中救出来后，相互搀扶着往‘上乡’撤离。
放眼看了一遍黄泥镇的地理位置，四眼娃子意识到把自己从黑大个较量中解脱出来的，现在负责断后的壮士，不只武艺超群，而且也是深谋远虑之人。
这‘上乡’，离环绕的崇山峻岭只有七、八里路的距离，只要一钻进山里，黑衣们想找到他们比登天还难。
“谢谢壮士相救之恩！”四眼娃子对身后的壮士拱了拱手。

“不要忙着感谢我们，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要尽快藏到山里去。”近距离接触，年青壮士发现四眼娃子年轻得有点吓人，他预计对方顶多也就十八、九岁，是如何成了黑大个口中的‘叛党首领’？
“好的，大恩不言谢，待脱离了危险我们再详谈。”四眼娃子显然要比同龄人成熟稳重得多，只是一身古铜色的皮肤掩盖了他的实际年龄。
“不好，那群黑衣人跟上来了！”在前面引路的壮士在一路登高回望中，发现两里多处，几十个黑衣人在黑大个率领下，向这边狂追了过来。
“你们先走，我来拖住他们。”负责断后的年青人手里的长棍一摆，大有一夫当关、万夫没上之势。

“壮士千万莫恋战，只待我们进入了山里，就马上撤。”现在自己这边四个人或轻或重都受了伤，如果没人阻击敌人，不要盏茶的功夫就要被再度合围。作为太平军的头领，四眼娃子自然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利弊。
“放心，我知道如何摆脱他们。”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也由不得断后的年青人多想。在前面双方打斗中，他不只弄清楚了四眼娃子几个人的身份，而且黑大个那群黑衣是什么人，他也已经隐隐知道了。
断后的年青人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怕和黑大个在一起的黄俊杰认出了自己。今天这贸然出手恐怕没那么容易善了，别的他不担心，就怕连累了师傅和寺内的一众僧人。
不过，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是横下一条心，送佛送到西。
世事无常，下山前还只一心想做个小老百姓，听了一场《岳家将》说书，竟然也趟上混水了。

003： 冤家聚头
“小子，实话跟你说吧，我们是永宁县衙门的捕快，专门来抓叛党的。识相的，赶快滚开，否则格杀勿论！”追上来的黑大个见宋天佑占据制高点，对方又身手了得，想以言恫吓。
“你们平时就没干什么好事，又以多欺少，要想拿他们，得问我手里的长棍。”宋天佑见黄俊杰没有跟上来，心里一横，决定豁出去了。
“弟兄们，宰了这小子！”黑大个气急败坏。
一时间，只见得黑衣人蜂拥而上。只可惜宋天佑在坡上占据了制高点，手里的长棍或扫或戳或劈或撩，硬是难近其身。
“小子，你是了源老和尚什么人？”十几招后，黑大个似乎看出了宋天佑的武功路数。
“什么了源，我跟你无缘。”宋天佑心里一怔，嘴上却跟黑大个胡扯起来。
“小子，既然你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黑大个话没说完，手里三枚金钱镖分上、中、下三路飞射而出。金钱镖是黑大个的又一大成名绝技，江湖上很多人识得其厉害。

面对一众黑衣人的围攻，宋天佑本就有些应接不暇。待听得金钱镖破空之声，急切间一招‘铁扳桥’，生生避开了两枚，还有一枚在右腿上飞切而过，见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弟兄们，这小子受伤了，赶紧上！”对方竟然能躲开自己的金钱镖，黑大个心里也是一惊。
吃惊的不只黑大个，宋天佑更是惊诧不已。听师傅说，这使金钱镖之人与大臧禅寺渊源极深，难怪前面他看出了自己的来路，看来今天也是冤家聚头。
不过眼下形势危急，容不得宋天佑细思量。虽然已经受伤了，其手里的长棍神威不减，依然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一会‘白蛇吐信’，一会‘举火撩天’，一会‘雨打莲荷’，把岳家拳里的长棍三十六式演绎得淋漓尽致。

其实宋天佑心里很清楚，如此困斗于己不利。算算沈鸿儒他们应该已经进山，自己也该要想法脱身了。
宋天佑一阵强攻，把众黑衣人逼退之后，然后拔腿向东边的甘水河跑去。
现在是梅雨季节，甘水河河水满盈，河面有三丈多宽。宋天佑想从这里撤退，就必须要有过人的本领。
只见他忍着疼痛，一路紧跑，待到得河边时，手里的长棍在地上一点，一招‘旱地拔葱’，跟着又是一式‘燕子三抄水’，三丈多宽的河面就这么‘嗖’的一下过去了。
宋天佑这几招一气呵成，身轻如燕，可不是一般人达到这般水准的。就是黑大个率众追到河边，也只能望洋兴叹，吆喝着手下游过去接着追。

不过，等他们游过去了，宋天佑早一头扎进乌龟山里去了，气得黑高个牙根庠庠，“了源你这个秃驴，这次一定给你好看！”
宋天佑跑进山后，从身上撕下一条布衫，简单给伤口做了个包扎。在寺里的时候，跟师傅学过一些推拿、针灸等救死扶伤的医术，这样包一下还不够，等一下还得找些草药敷上，防止这大热天伤口感染。
宋天佑现在有些犯了。沈鸿儒他们躲进的是石门山，自己想跟他们会合，要不从刚才的路折返回去；要不就只能沿着大明山攀行三十多里一路向西绕过去。前者容易暴露，后者对刚刚负伤的自己，是个不小的挑战。
还有，黑大个已经知道自己的来路，一定会去寺里找师傅要人，自己是回去，还是不回去，也够宋天佑头痛的。

看着天渐渐要黑下来了，宋天佑决定还是先找草药疗伤。沈鸿儒他们中也有人伤得不轻，这个时候相信也正在想办法治伤。
重新把伤口收拾好后，宋天佑开始向大明山摸去。朦胧间，看到山脚下冒起的吹烟，他也感觉饿了。
在荆棘中艰难行进了十多里，宋天佑感觉又累又饿。当行至一处山里竹林人家时，宋天佑悄然翻进篱笆院子，找了处草垛倒头便睡。
“壮士，醒醒！”在宋天佑睡得正香时，被一老者推睡，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
“老人家，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宋天佑挣扎想站起来，突然发觉伤口痛得厉害，想来还是感染发炎了。
“你是昨天在镇上救走‘长毛子’的？”见宋天佑腿上有伤，又蓬头垢面的，老者就与昨天在镇上听来的产生了联想。

“老人家，别问了，您知道得越多，对您们越不利。”宋天佑想着还是赶紧离开，不想连累无辜。
“现在外面到处在抓你们，你这一出去，立马就被人举报了。”老者伸手拽住了宋天佑，“我知道你们不是坏人，我这里比较隐蔽，你还是留下来把伤养好再走吧！”
“爹，这人谁呀？”就在宋天佑犹豫不决时，屋内走出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她端了盆衣服，拿着个棒槌，想是要去洗衣服的。
“妹娘，衣服等下去洗，先给壮士弄点吃的。”老者不容分说，搀着宋天佑向屋内走去。
“哦。”妹娘放木盆和棒槌，先去了鸡窝想看看几只老母鸡有没有下蛋。
老者姓田，是个猎户，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妹娘。前几年，老婆子过世了，就剩下父女二人相依为命。昨天他去镇上卖打来的野物，听说了衙门抓长毛子被人救走的事。

见田伯如此诚挚，宋天佑也把自己的情况坦言相告。不过，他还是想早点离开，一来不想连累他们，二则想尽快跟沈鸿儒会合。后面是亡命天涯，还是藏匿黄泥镇，他一时之间还拿不定主意。
不一会，妹娘端来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快吃吧，这是昨天去镇上买回来的。等下我再去镇上转转，打听一下消息，顺便给你带些治伤的药回来。”田伯显然是位深明大义之人，竟然能想人之所想。
“田伯，药就不用买了。如果有时间，帮我到山上采几样药材回来就好了。”应付自己这点皮肉伤，宋天佑还是有点自信的，他不想田伯为自己花钱。
“好的，你吃完后，碗筷就放在这里，等妹娘洗完衣服回来收拾。”到镇上差不多要一个多时辰，田伯想早去早回。见宋天佑狼吞虎咽吃着面条，就站起来出门去了。

第四节 田妹娘
一碗面里面还藏着三个荷包蛋，宋天佑感觉这是自己长大以来，最好吃的一顿美餐。等吃完，他发现碗里干净得都快不用洗了。
就在宋天佑起身准备收拾碗筷时，洗完衣服的田妹娘回来了，“宋大哥，还是我来吧！”
“妹娘，谢谢你！”宋天佑说的谢谢，是指一碗面三个荷包蛋。前面没注意，现在再看田妹娘时，感觉她特别美，有如这片竹林般清秀，而又亭亭玉立。
“宋大哥，还没吃饱吧？”见宋天佑傻看着自己，田妹娘不好意思把头低了下去。
“饱了，饱了。”宋天佑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一下子也是脸红脖子粗。
“那你坐会，我把碗筷拿去洗了。”田妹娘身子一扭，长辫也随之摆舞，在宋天佑眼际间留下一缕清香。

田伯去镇上，一时半会回不来。自己一个大男人和田妹娘独身相处，宋天佑感觉有些尴尬，决定自己去山里寻草药去。
和田妹娘打了个招呼，宋天佑借了柄挖锄和背篓就独自上山去了。
大明山虽然不及猴峰寨高耸入云，但是它绵长，跨度足有二十多里。宋天佑顺着田伯的家一直往上爬，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要采的药材。
找了处溪流，把伤口的布条解开，就着溪水把伤口清洗干净，然后把几种草药捣烂敷好再行绑上。而后，宋天佑觉得时间还早，就躺在石板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日头已偏西，这个时候田伯也应该回来了，宋天佑感觉肚子又‘咕咕’叫了，于是便小心翼翼下得山来。
快到田伯家时，宋天佑远远听到他的喝骂声，“流氓，快给我滚！”
“姓田的，今天我看上了你家姑娘是你的福气，不要给脸不要脸。”

说话的竟然是黄俊杰那小子，他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宋天佑蹑手蹑脚靠近了去，发现田伯院子里，还不只黄俊杰一个外人，里面还有两个捕快。
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宋天佑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把自己藏好，否则田伯的麻烦也跟着大了。
“哼，你们黄家虽然是大门大户，告诉你我还看不起你们。”田伯手里拿锄头，预计要不是有捕快在这里，他就要把黄俊杰打出门去。
“田老头，我一定要把你闺女娶回家，你们等着！”
黄俊杰好像铁了心一样，离开时撂下的一句话，让田伯父女心里有些打鼓。这黄家是黄泥镇第一大户，而且他的父亲就是镇长，想跟他们抗衡只怕讨不了好处。
“田伯，别怕他们。黄俊杰也就是借衙门的人狐假虎威，他要是敢欺负你们，我一定饶不了他。”待黄俊杰和两个捕快走远了，宋天佑开始安慰起田伯父女俩。如果这小子敢胡来，自己决不能让他得逞。

从田伯口中得知，黄俊杰他们其实是冲着自己来的。现在镇上到处张贴了缉拿他们的公告，而且一大早就开始挨村挨户的搜查了。
“田伯，看来我已经连累到你们了，我得赶快离开。”自己无端让田伯父女受到威胁，宋天佑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如果再待下去，只怕就真的让他们在这里立足了。
“他们刚刚已经搜过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如果你实在要走，明天再走吧，晚上我叫妹娘给你准备些干粮，好带在路上吃。”看看天也快黑了，田伯还是执意把宋天佑留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宋天佑接过妹娘递给来的包袱，在她们父女俩目送中上路了。他要顺着大明山，进入石门山去找沈鸿儒他们会合。

到了石门山，宋天佑找遍了沟沟壑壑，就是没见到沈鸿儒他们的影子。
这往东，是自己来时的路。
往南，是下山到黄泥镇，这个时候都伤势未愈不可能去的。
往北，是去永宁县城方向，那里的盘查应该更严，他们也不大会去。
往西，是大臧禅寺的方向，难道沈鸿儒会把他们领进寺的？宋天佑想想也不太可能，两人下山卖柴换盐巴，得罪了官府，惹上了祸事，他怎么可能还会把麻烦带进寺里？
寻他们去了哪儿？宋天佑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坐下来吃点干粮，宋天佑决定乘着马上天就要黑了，夜回大臧禅寺一趟。

“师傅，不好了，山下来了很多官府的人！”
大臧禅寺门前的石阶上，急匆匆跑回一小沙弥，引得堂前习武的众弟子纷纷停了下来，并结成一道御敌的外环。
“叫了源那个秃驴出来！”喊话的竟然是前两日在黄泥镇上，缉拿四眼娃子一行的黑大个，今天穿了一身捕快服装，在众多小捕快的衬托下，倒也有几分威风。
“佛门之地，何人喧哗？”寺内走出一老和尚，但不是黑高个口中的了源。
“了清，怎么了源不敢出来了？”黑大个一见来人就直接认出对方了，显见他对这大臧禅寺的人非常熟悉。
“黑豹，你这个欺师灭祖、江湖败类，今日竟然有脸来到这里。”一见黑大个，了清就骂开了。

“了清，你滚到一边去，你还没资格说我，叫了源那个秃驴出来见我！”黑豹，原名林聪，三十年前和了源、了清还是师兄弟，只是后来他被逐出师门，被了源以‘清理门户’的名义追杀过。现在一得势，师傅又圆寂了，便借机要找了源及大臧禅寺的晦气。
前天在抓捕长毛子叛党，半路杀出个宋天佑，导致功亏一篑后，黑豹在永宁县附近几个乡镇发出了缉捕公告。并针对黄泥镇各村各户及周边的山林进行了拉网式的搜查。
一无所获后，黑豹便一大早带人上大臧禅寺要人，顺便找了源报曾经的追杀之仇。
“阿弥陀佛。黑豹，当年念在曾是师兄弟的情分上，放了你一马。不想你死不悔改，今日竟还有脸找上门来了。”了源还是在弟子的陪同下赶上前来了。
“了源，先把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放到一边，还是先把宋天佑交出来吧！”跟了源之间的恩怨可以慢慢算，拘捕宋天佑是此行的关键。
“你们要抓宋天佑，他身犯何事？”了源心里一凛，看来宋天佑和沈鸿儒真的惹上麻烦了。

“哼，身犯何事？他犯的是死罪，从我们手里把乱党长毛子首领救走，你说不是死罪是什么？”黑豹今天是有备而来，不只人人配有刀枪，就连弓箭手都带了上来，气焰更加嚣张。

005： 叩 别
“有什么证据证明救走长毛子的就是宋天佑？”了清在一边按捺不住插上话来。
“宋天佑是谁我不认识，但我认得岳家拳长棍三十六式。了源，在永宁你不会认为除了你之外，还有人会使长棍三十六式吧？”黑豹挥了挥手里的马鞭，睁眼盯着了源主持。
“黑豹，你会使长棍三十六式吗？”
“当年师傅偏心没教我，我不会使。”
岳家拳是岳家军以少林功夫为依托，从战场上实战提炼出来的，其不只是近身搏斗所需的拳法、掌法、腿功，还包括刀法、枪法、棍法等十八般武器功夫。黑豹从师时，还不待出师就中途犯规被逐出了师门，他不检点自己的行为，却怪师傅没教全他武功。

“那你怎么认得他使的是长棍三十六式，如果是有人模仿拼凑呢？”了清又忍不住插话进来了，看来他也是个急性子。
“了源，你们不是想耍赖吧？那好，我这里有人认识宋天佑，你总抵赖不掉吧？”黑豹手里一指，指向同行中的黄俊杰。
顺着黑豹所指，了解感觉眼前一脸阴鸷的年青人有些眼熟。
“了源大师，我是黄泥镇镇长黄书凡的儿子黄俊杰。每年我都会跟着父亲来寺里上香捐款，您不会不认识我吧？”
黄俊杰一心想把家里的势力做大做强。偶然逛街时，在杏花酒楼碰到了四眼娃子几个外地人，然后跟踪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得知对方是长毛子叛党后，连夜跑到永宁县衙通风报信，才招来了黑豹这些人。

初始的时候，为了不打草惊蛇，黑豹特地叫众人都换上黑衣。直到宋天佑助四眼娃子脱逃后，才换回了衙门捕快服装。
“宋天佑长年待在寺里，黄公子怎么认识他？”了清不相信黄俊杰认识藉藉无名的俗家弟子宋天佑。
“你不相信我认识宋天佑，那可以叫他出来对证呀？”黄俊杰前面对了源还比较客气，对了清就不一样了，“我告诉你，去年在镇上我们还干过一架，宋天佑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他。”
“了源，还是乖乖把宋天佑以及一众叛党交出来吧！”黑豹紧逼了源。
“宋天佑压根就没回山里，你叫我们怎么交？”了清怒斥道。

“你们的话，我可不信。”
“你们不信，可以搜呀！”
“黄俊杰，你带人进去搜上一搜。”
一柱香的功夫后，黄俊杰等人从寺内退了出来，一个个空手而回。
“黑豹，你现在死心吧？”
“宋天佑是大臧禅寺的人，与叛党勾结，也形同叛党。你们有没有把他和他的同伙藏起来我不知道，但我只认一条，他是大臧禅寺的人，你们就必须把人交出来，否则同罪！”黑豹不肯罢休。
“黑豹，你想如何了结今日之事？”了源反问了起来，想看看黑豹到底想做什么。
“了源，听说你的护体神功很厉害，如果今天能接我三拳，我就不找你大臧禅寺的晦气，否则……！”黑豹想借机报当年了源追杀之仇。
“好。”形势也已经容不得了源不答应了。

“师兄……！”‘开碑手’是黑豹的另一大绝技，听说能将一尺多宽的石条生生劈开。了源虽然练过护体神功，但未必硬接得了黑豹的‘开碑手’，所以了清不想师兄冒这个险。
“师弟，当年放过他，就必有今日之祸。为兄若是不行，大藏禅寺就靠你了。”了源似乎主意已定了。
“了源，你站好了！”
黑豹气运丹田，大喝一声，大力开碑手骤然而至。这一掌，他至少用了六成的功力。
只见得了源上半身摇晃了几下，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这老秃驴确实了得！”黑豹心里嘀咕了一句，跟着一声暴喝，这二拳用了八成的功力。

了源后退了一步，脸色红涨，身子也比接第一掌时摇晃得厉害。
“了源，这是你自己找死！”黑豹的第三掌接踵而至，这一次他用上了十成功力，只见周围恁地刮起一阵阴风，如暴风骤雨般向了源席卷过来。
砰的一声，了源连退了四、五步，满脸通红，嘴角鲜血溢出。急得了清在一旁连忙把他扶住，“黑豹，你该满意了吧？”
“好，好，今天就放过你们。不过，你们要是还敢收留和包庇宋天佑，我一定一把火把大臧禅寺给烧了！”黑豹受了源护体神功反作用力，心脉也受了损失，如果和大臧禅寺的一众和尚火拼，他也意识到未必讨得了好处，“我们走！”
待黑豹等人走远了，了清赶紧扶师兄就地坐下，想运功给他疗伤。

“师弟，别浪费了你的真力，扶我回禅房吧！”了源的心脉俱碎，他清楚自己来日无多了。
夜里，了清安排陪护的小沙弥趴在禅床边睡着了，外面响起了夜行人蟋蟋蟀蟀的声音，“是天佑回来了吗？”
“师傅，是弟子连累了您。”一条黑影轻轻推开禅房，在了源面前伏地而泣。
“与你无关，是黑豹、心生魔孽，几十年前、结下的恩怨。以后人机会，要靠你代师、清理门户。你在山下做的、没错，只是这个世道、浑浊不堪，以后就靠你、自己去闯了。你走吧，不要再回、寺里。”了源身体极度虚弱，明显气力不济。

“师傅，我要伺奉您终老。”宋天佑一激动，抓住师傅冰凉的双手。
“走吧，留在、寺里，就真的会、连累大家。在外面，记住、师傅、平时、教你、做人的……”了源的话还没说完，最终心竭而终，一代宗师就这样圆寂了！
“师傅……”宋天佑再也控制不住哭出声来，惊醒了睡着的小沙弥。
“宋师兄，你……”，小沙弥一觉醒来看到了几日不见的宋天佑，吃惊之余再发现主持方丈已经圆寂了，连忙冲出去大喊大叫起来，“主持方丈归西了……”
待了清率众弟子陆续赶来时，房间里已没有宋天佑的身影，只有了源大师仍然保持坐化的姿态。

第六节 遇上土匪了
三十年前，黑豹以俗家弟子身份，到大臧禅寺拜智云大师为师习武。其时，了源、了清已出家修炼多年，自然就成了他的师兄。
初时，了源、了清代师授艺，教黑豹练习基本功。那时候，他倒也勤奋好学，武功进步很快。
到了黑豹进寺的第六个年头，其武功在‘了’字辈中，已是仅次于了源、了清的佼佼者。为了强过两师兄，黑豹开始用尽心机缠着师傅教他岳家拳绝学。
在教了黑豹‘开碑手’和‘金钱镖’两大绝技后，智云发现他心术不正，就没再教他别的武学，要他专心修炼心性。